張春橋的革命之路 ZHANG CHUNQIAO'S REVOLUTIONARY ROADFROM JINAN TO SHANGHAI,YAN'AN AND JINCHAJI 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文革 詩歌、散文、小說、雜文 風雲叢書 從文學青年到革命幹部 人物篇 天空依蕾是陰沉沉的·我不願再往下窝，只是流淚，只願憑窗跳笔，點淚水·為烈士一馨長啸，為民族一馨長数· 約翰·西西弗斯 張春橋 JO H N S I S Y P H U S 细撰 ==========第1页========== 張春橋的革命之路 ZHANG CHUNQIAO'S REVOLUTIONARY ROAD:FROM JINAN TO SHANGHAI,YAN'AN AND JINCHAJI 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約翰·西西弗斯 JOHN S ISY PH US 編撰 ==========第2页========== ==========第3页========== 1003 20世紀三十年代的張春橋 ==========第4页========== o04』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窗外的聲音這樣凄迷·微微的風緩緩送給了我香甜的春氣·和著凉而香的春風·我要破了鐵喉，大聲的和那遠的提琴之曲。 張春橋：《春雨之夜》 批評家！為了讀者為了作者請你們多寫點文章吧！多教養作者吧！許許多多的人們在等待著你們底批判！不要以為那些作家是我們底就不批評！我們要建立國防文學，首先要建立更為強健的批評！我們要結成聯合陣線，首先要建立強健的批評！更為了使作家健康，要時時刻刻的執行自我批評！ 張春橋：《我們要執行自我批判》 ==========第5页========== 「文革」風雲叢書·總序1005 「文革」風雲叢書·總序 優秀的歷史學者都認為史料對於研究工作具有至關重要的價值。史學家傅斯年認為：「史學即是史料學。」史料固然並非史學的全部，而史學的學科起點必須建立在史料勘查、輯佚、校勘等整理工作的基礎之上。沒有史料積累的歷史學家，正如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歷史學者沈志華介紹他的治學經驗道：「浩瀚的史料，其實很簡單，我覺得做研究能成功要竅門，第一，你得下工夫，誰也不比誰聰明到哪兒去，都差不多。…别的學問我不敢說，你說你搞哲學，你劃著船轉悠轉悠，回去就能想出點東西來。搞歷史的不行，搞歷史不是想出來的，是看出來的，你得看材料，看不到就不知道，怎麼可能想出來一件事呢？道理可以想出來，史實想不出來的，史實是看出來的。」從材料入手，強調實證，這是史學研究的鐵律。沈志華進一步強調核實原始材料的重要性，他說：「研究歷史需要看大量史料，不看就是蒙自己，如果沒有史料那就沒辦法了，至少我對這個事情的判斷是只要能看到的東西，我必定把它找來看，就是人家都寫了，你都不敢信，你都要找原件看看，做學間不下這點苦工夫，不可能做到有多好。」不但要高度重視史料，而且要做到廣泛搜求、竭澤而漁；即使有二手材料可用，也要親見原始資料才放心。 瑞典隆德大學「文革」史專家沈邁克(Michael Schoenhals)談治學體會時，也強調佔有史料的重要性，他介紹了「文革」研究的心得與經驗：「不管你準備去寫哪個題目、深入什麼課題，你腦子裡肯定不是『一張白紙」，而是由無數早已接觸到事實而形成的一些初步觀點和看法。為了對這些觀點和看法進行核對總和改進，從而寫一部不但對你自己能說明問題的，而且對你想像中的讀者（中國的也好，外國的也好) 1鳳凰網事訪沈志華：歷史研究的偉大就在於追求真相·2009年8月23日，17：26·鳳凰網歷 http://news.ifeng.com/history/zhuanjialunshi/shenzhihua/200908/0823_7324 1315709.shtml ==========第6页========== 006』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較有意義的歷史著作，你首先必須查閱汗牛充棟般的原始資料。這是我想強調的第一點：閱讀大量材料的重要性。」2他在研究過程中最喜歡使用的中國出版物之一·就是研究資料中的「大事記」或「年譜」。他認為此類材料的信息量往往非常大。 文學史家錢理群對枯燥史料的研究傾注了個人的生命體驗，從中發現了一番别樣的滋味。他說：「史料本身是一個個活的生命存在在歷史上留下的印記。因此，所謂「輯佚」·就是對遺失的生命（文字的生命，及文字創造者的生命)的一種寻找與啟動，使其和今人相遇與對話；而文獻學所要處理的版本、目錄、校勘等整理工作的物件，實際上是歷史上的人的一種書寫活動與生命存在方式，以及一個時代的文化、文學生產與流通的體制與運作方式」，「無不包含著極其豐富的文化内涵與生命内容」。3史料的確並非冰冷之物，研究者的生命體驗、問題意識以及所處時代的社會氛圍决定他會喚醒哪些相關的史料。向公眾開放史料，無異於復活一條條鮮活的生命。 本叢書的褊撰思路借鑑了謝冕編撰「百年中國文學總系」，而他的思路則來自於《萬曆十五年》、《十九世紀文學主潮》的啟發，即通過 一個人物、一個事件、一個時段的透視，來把握一個時代的整體精神，從而區别於傅統的歷史著作。根據這一敔發他提出了叢書編寫的三點原則： 一、「拼盤式」：即通過一個典型年代裡的若干個「散點」來把握一個時期的文學精神和基本特徵。比如一個作家、一部作品、一個作家群、一種思潮、一個現象、一個刊物等等。這說明叢書不是傳统的编年史式的文學史著作。二、「手風琴式」：窝 一個「點」，並不意味著就事論事、就人論人，而是「伸縮自 ,沈邁克，〈中外學者文革史研究的比較一在「清華是史講堂」的演講稿》，《記憶》，2011 年第66期。 3錢理群，〈我的文學史研究情結、理論與方法一《中國現代文學编年史一以文學廣告為中 心》書後〉，《中國現代文學研究叢刊》，2013年第10期。 ==========第7页========== 「文革」風雲叢書·總序I007 如」。「點」的來源及對後來的影響都可以涉及，強調重點年代，又不忽视與之相關的前後時期，從而使每部著作涉及的年代能夠相互照應、聯繫。4三、「大文學」的概念：即主要以文學作為敘迹對象，但同時鼓勵廣泛涉獵其他藝術形式，如歌曲、廣告、演出等等。5 根據謝冕的上述宗旨，本叢書以「文革」歷史風雲作為對象，通過敏銳的問題意識，試圖梳理重要的人物、觀念、事件、運動、思潮等歷史脈絡；以深入的文獻考證·群實的第一手資料編撰專題性的史料文集。 例如本叢書以人物為主的史料福撰，聚焦研究對象整體的生命歷程，全面展現重要問題的來龍去脈，勾勒人物跌宕複雜的人生軌跡。這種編撰方式，可以稱之為史料傅記，或人物史傅。歷史是人的歷史，人是歷史中的行動者，也是歷史的創造者。因此，研究歷史，從根本意義上而言也就是研究人；反之，研究人，是瞭解歷史的一條主導進路。研究人的歷史，首先需要掌握歷史的載體，即史料。通過對史料的整理、輯佚、考據、爬梳，進一步確立理解歷史的理論與方法，從而形成一種關於史料的闡釋經驗與學術傅統。以「文革」人物個案為對象的史料考察，是形成中國當代通史的前提，也是建構中國當代史料學的基礎。 本叢書希望凸顯五個方面的特點：第一，文獻性。希笔達到奠基學術根基的目的，為「文革」研究建立架實的史料基礎。第二，知藏性。通過編者按、褊者注等詮釋形式對一些史料解題，或者對細節進行補充說明。第三，故事性。每一本書都是一段歷史，一個故事，在編撰體例中試圖給讀者一種講故事的起承轉合的感覺。第四，問題式。本叢書的 4务見：孟繁華，《總序二<百年中图文學總系>的缘起與實现》，谢冕，《1898：百年憂 患》，山東教育出版社，1998，第14頁。 5參見：孟繁華，《總序二<百年中國文學總系>的缘起與實现》，谢冕，《1898：百年憂患》，山東教育出版社，1998，第15頁。 ==========第8页========== 008」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選題或者每一本書中的專題設計聚焦於特定對象，例如普遍有爭議的、有疑問的重要問題，產生了重大歷史影響的人物、事件、運動、思潮或者制度。總之，這些選題都應骸具有學理思考的深度。第五，讀本式。每一本書從選題、内容與體例安排等等方面的設計，試圖將該選題的相關問題與知識進行整體掃描，一網打盡。不僅提供原始資料·而且還有研究文獻等，為讀者瞭解骸選題提供一個學術地圖或者研究攻略。 本叢書的福撰方式所體現出的「史料學」，有待讀者做出回答，敬新社會各界專家、朋友多多指教。 ==========第9页========== 「文革」史料整理粽述Io09 「文革」史料整理粽述 「文革」史料保存、整理、福撰的重要性，在那場浩劫開始之初就已經為中國國家圖書館部門的工作人員所重視，1966年8月28日，「北京圖書館革命文獻部」在《人民日報》發出呼籲一《把這些珍貴文件紀錄下來》，骸文寫道：當前展開的無產階殺文化大革命，正在深入廣泛地發展。很多紅衛兵組織和文化革命委員會，印發了撤底摧毀舊思想、舊文化、舊風俗、舊召慣及一些資產階級法權殘餘的傅單、倡議書等宣傅品，這是我們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珍貴文件。 圖書館通常收集、整理最多的是正式出版的報刊、雜誌和書籍，對於當時的非正式出版品則往往很少顧及，北京圖書館作為當時中國最大的國家圖書館，工作人員看到了這些民間流傳傅文獻的重要價值，硯之為「我們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珍貴文件」。可見，當時主流文化部門對「文革」文獻的重視程度。 骸文鄭重發出呼告：我們作為一個國家圖書館，必須是高舉毛澤東思想偉大紅旗，積極宣傅毛澤東思想的社會主義學校，又應是收集各種革命文獻的機構。我們特請各單位紅衛兵組織和文化革命委員會等革命組織，將已發和未發的「倡議書」以及所有的佈告、宣傅品等，及時寄給或送交「北京圖書館革命文獻部」三份，以備研究參考使用。6全國各單位紅衛兵組織和革委會是否響應號召、聞風而動，今天不得而知。 耿化敏的《簡評30年來的「文革」史學》認為，自1981年中共中央通過《關於建國以來黨的若千歷史問題的决議》，中國史學界開啟了「文革」歷史的學術研究。從1980年代起步階段的「資政史學」，中經1990年代轉型階段的「求真史學」，再至21世紀頭10年拓展階段向「總體史學」的轉向，近30年來「文革」史學經歷了一場深刻的變動。該文還提供了30餘年來，不止是中國大陸，還有海外關於「文革」史料的整 6北京圖書馆革命文獻部，〈把這些珍貴文件紀缘下来〉，《人民日報》，1966年8月28日。耿化敏，〈簡評30年來的「文革」史學〉，《黨史研究與教學》2012年第1期。 ==========第10页========== o0ㄧ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理、編撰與研究的概况。關於「文革」史料的整理工作的評述，美國的「文革」學者周原的《文革史料和史料學概述》(2007)一文，對海内外的動態進行了十分群盡的介紹。他將「文革」史料可以分為四大類型，即實物史料、音像史料、口碑史料和文字史料。根據發佈和製作的方式，「文革」期間產生的文字型史料可再分為如下四類： 1.「文革」期間的正式出版物。《毛澤東選集》、《毛主席語錄》 一版再版，發行量連創紀錄。儘管如此，「文革」期間的一些正式出版物仍然是研究者不可忽視的基本資料，例如，被視為當權者喉舌的雨報一刊，即《人民日報》、《解放軍報》、《紅旗》雜誌。此外，《文匯報》、《光明日報》、《解放日報》、《北京日報》等也含有許多重要史料。 2.「文革」期間的非正式出版物。這類出版物主要包括「文革」初期由群眾組織、紅衛兵等印行的各類小報、刊物、海報、傅單和小冊子等。 3.「文革」期間的非出版印刷品。這部分資料專指那種「文革」期間印製的·限於小範圍使用或僅在特定範圍内流通，不對公眾發行的印刷品。例如，群眾組織、革命委員會編印的檔、講話彙編、各種内部學智資料、大批判文集、大字報選以及鬥私批修的心得等等。 4.「文革」期間的非印刷品資料。這類史料中數量最多、最為重要的是各級各類檔案。儘管「文革」期間各級政府部門都受到不同程度的衝擊，從中央到地方，以及工農商學各個單位都沒有停止建立和保存檔案的工作。檔案的内容品種很多，包括指示、會議記錄、簡報、總結、統計、下達的檔案和上報的材料等等。除此還有個人擋案，包括所謂專案材料，像本人寫的檢查、「交待」，他人寫的揭發、檢舉、證言等。檔案提供原始資料，且大都不存副本，其史料價值是不言自明的。除檔案外，非印刷品 ?耿化敏，〈簡评30年来的「文革」史學〉，《黨史研究與教學》2012年第1期。 ==========第11页========== 「文革」史料整理粽述Ion 「文革」資料還包括大字報、小字報、日記等。大字報、小字報除當時已整理印行的以外，既使有保存至今的，也只是鳳毛麟角了。個人筆記、日記得以留存的機會應比大、小字報大些。這些資料，特别是出自名人、要人之手的，也是「文革」研究的有用資料。8根據「文革」史料的搜集、整理、出版與研究的歷史進程，周原將「文革」史料的整理分為「文革」期間和「文革」之後雨個時期，並進行了詳實的統計。第一，「文革」期間，中國大陸境内外對「文革」史料開始了搜集與整理。例如香港友聯研究所編印的《紅衛兵資料目錄》(1970)，著錄該所收藏的紅衛兵小報561種；又如該所編印的《中共中央檔彙福（關於文化大革命)，1966~1967》(1968)和以縮微膠卷型式出版的《中共資料剪輯》(1974)。《中共資料剪輯》共1447卷，含該所收集的「文革」期間的各類簡報資料，臺灣的中央圖書館、國立政治大學及其下屬的國際研究中心圖書館、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以及軍情局等。臺灣出版的資料較具代表性的有《中共研究》和《中共研究年報》以及《中共研究》社出版的一些專題彙福，如《中共文化大革命重要文件彙編》(1973)等。在中國大陸，當年對正式出版物、非正式出版物和一些非出版印刷品的收藏主要是在各級圖書館進行的，且通常為被動的收集。第二個時期，「文革」之後。儘管「文革」研究在大陸仍然設有許多禁區，當局對「文革」研究和「文革」類書籍的出版也一直控制得比較繁，不時幹預施壓，三十年來還是整理、出版了一些有用的史料，發表了一批有份量的研究成果。香港以其特殊的地理位置和政治文化環境，在出版「文革」資料和研究成果方面享有得天獨厚的條件，香港為「文革」研究辟出了一塊獨特的圆地，貢獻很大。如前所述，還在「文革」期間，搜集、整理「文革」資料，出版、發表有關「文革」的圖書、研究成果就已經在香港開展得 。周原，〈文革史料和史料學概述〉，原载《文化大革命：歷史真相和集體記憶》，香港， 田園書屋，2007年。 ==========第12页========== o2」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很活曜。9周原認為·與香港相比，臺灣的「文革」出版物實在太少。10 關於上海的「文革」史料整理情况，金大陸對這些史料分為如下類別：第一部分為出版物（含未刊稿）：著作類、辭典類、方志類、大事記類、報刊類。第二部分為非出版物：檔案類、群眾報刊類、傅單類、日記類。11復日大學歷史系與上海社會科學院已經啟動了大規模的上海「文革」史資料整理與出版的工程，假以時日，相信成就值得期許。 《東方早報》報導，著名傅記作家葉永烈向上海圖書館捐贈了半個世紀的手稿等私人文獻，其中的「文革」史料是一大亮點。本次的捐贈主要包括如下幾類文獻：與眾多名家往來的書信原件；採訪錄音帶、數碼錄音，其中錄音帶1000多件；按照人物或專題分類的採訪檔案，如8卷王力採訪檔案·羅章龍採訪檔案，「四人幫」相關檔案等；葉永烈採訪照片，其中底片幾10冊，數碼照片20多萬張。1葉永烈的「文革」史研究從來都以一手資料見長，在這批捐贈文獻中，他對很多歷史當事人的採訪筆記、錄音具有重要的歷史價值，屬於獨此一家的珍貴文獻。 粽上所述，就目前「文革」史料的整理現狀而言，開文獻整理先河的是中國國防大學黨史黨建政工教研室1988年10月内部編印的《「文化大革命」研究資料》（上、中、下）。成就最為卓著的是美國華裔學者宋永毅2002年與2006年主福出版的《中國文化大革命文庫》（香港中文大學出版社)以及骸文庫的網路版。宋永毅組織的團隊建立了規模龐大的「文革」資料資料庫，作為「文革」文獻的巨大集成·功德無量，惠及學林。其次則有周良霄、顧菊英夫婦福輯的《瘋狂、扭曲與墮落的年代》。閻長貴高度評價了這項「文革」史料編撰成就最為卓越的工作，他說：宋永毅先生主編了一套《中國文化大革命文庫》光碟，周良霄、 9周原，〈文革史料和史料學概述〉，原载《文化大革命：歷史真相和集體記憶》，香港·田 图書屋，2007年。 10周原窝作該文的時間是2007年，實際上，到目前為止臺灣文革史料與著作的出版已經有了較大的改觀。秀威資訊科技股份有限公司自2011年以來出版了數十種文革史書籍。1Ⅱ金大陸，<上海文革研究的史料準備>，《社會科學》2007年第5期。2〈葉永烈捐出「一卡車」文獻資料〉，《束方早報》，2014年4月30日。 ==========第13页========== 「文革」史料整理粽述Io3 顧菊英夫婦福輯了《瘋狂、扭曲與墮落的年代》（包括一本書和兩張光碟)，這是研究文化大革命的雨樁巨大的基礎工程。宋永毅先生、周良霄夫婦為這雨樁工程花了大功夫，下了大力氣，也充分顯示了他們的遠見卓識。歷史和人民永遠不會忘記他們為研究文革和恢復歷史的本來面貌所作的無私貢獻。1他尤其指出上逃文庫中部分史料的重要價值：宋編《文庫》中有《中央首長關於文化大革命的講話和指示》，周良霄夫婦編《年代》之二是《十年文革中首長講話傳信錄》，他們這兩套關於文革時期中央首長講話的資料，都是文革的最原始資料，對研究文革，對恢復歷史的本來面貌具有極大的意義。14同時·閻長貴又指出上述文庫還有值得進一步完善之處。對於《中國文化大革命文庫》，也並不是沒有值得改進的地方，著名的「文革」史專家餘汝信曾經撰文指出了一些存在的問題5。《文庫》收錄的畢竟是歷史原料，當然也有待於進一步坐實考據，細緻梳理。 總體而言·相比海外「文革」史研究的熱鬧而言，中國大陸的「文革」學術研究還停留在零敲碎打、門外熟鬧門内冷清的狀况。 福者無心政治·僅僅恪守如下從事學術研究的基本規則。第一，歷史研究的基礎應該建立在群實、完備的史料基礎之上，而史料的整理不應該首先考慮這些史料是否具有某些特定的功用目的，即可能對誰有利、或不利而進行取捨。應骸首要考慮的原則是·為了全面認識研究對象，史料收集是否做到了竭澤而漁。第二，學術研究應該堅持客觀公正的態度，以及獨立的精神。不應該先入為主去預設政治的、道德的立 1B閤長贵，〈闆於兩種文革資料集的比較和建議)，《記憶》，2009年9月7日第22期。 1“闆長貴，〈關於雨種文革資料集的比較和建議〉，《記憶》，2009年9月7日第22期。15參見餘汝信的〈《中国文化大革命文庫》光碟的幾個問题〉。他一方面指出编纂者經三年多努力，集成了迄今為止文革研究最大規模的資料庫，個中辛劳，可想而知。另一方面，他認為《文庫》的第一部分「有關文化大革命的中央文件、指示、公報彙编」後，對出版及發行者所聲稱的《文庫》的「最權威」性（香港中文大學中國研究服務中心：《文庫》推介單張)，卻不能不有所保留。余汝信提出了《文庫》存在的幾個「硬傷」性問題： 一、全部文件資料均未注明出處，有達學術規範要求；二、文件來源大多輾轉抄錄，並非是「第一手」的；三、编纂者自擬標題未加以說明，部分自擬標題欠妥；四、資料選取尺度欠妥，許多重要文件未有登錄；五、「概要」及删節過多，未能保留文件的原貌；六、未辨真偽，锆誤地登錄了來源可疑的偽造文件。 ==========第14页========== o14』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場和標准。這一點對於人文社會科學學者尤其重要，因為他們容易受政治、商業、以及當事者利益等因素的幹擾和誘惑。獨立精神還在於崇尚真理·尊重歷史事實，不為某某權威的判斷而嚇倒。第三，學術研究應骸堅持科學理性的研究方法。應該遵循一些基本的科學分析的邏輯，重硯研究的基本程式和證據，講究論證的合理性和完滿性。 ==========第15页========== 編者的話』015 編者的話 本書是張春橋在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四地的作品彙集·敘述他革命之路的曲折起伏。之所以列入「文革」風雲叢書，是因為：張春橋作為一個重要人物值得重點關注，來自於他對文化大革命運動的重大影響；而對解放前張春橋的政治評價的褒貶差異·主要基於他「文革」期間政治性質的判定。有的人認為，應該從他少年時期的人生軌跡逐步探討他解放之後、「文革」之後的蛻變；有的人認為，應該從他「文革」期間的作為來反過來重新認識他的少年與青年時期，並且進一步從晚年的結局决定他整個人生的評價。讀者可以有自己的選擇，本書福撰的目的，在於通過發掘原始文獻，引導公眾去認識一個更全面、立體、複雜的張春橋。 一、張春橋早年作品的編撰情况 1976年11月，張春橋倒臺不到一個月·原中國科學院哲學社會科學部文學所圖書資料室曾經編撰過《「四人幫」·資料彙集，1932一1946：供批判用》（簡稱《彙集》)16與《「四人幫」·資料續集，1932一1946：供批判用》（簡稱《續集》）”。這兩本書旨在翻出歷史的老賬重新評價江青和張春橋，證明他們作為「野心家、陰謀家、反革命雨面派」已經由來已久，可以追溯到20世紀三四十年代的寫作生涯和社會實踐活動。 《彙集》的編撰處於一個十分敏感的歷史語境，骸書的「編輯說明」中交代道：「以英明的領袖華國锋主席為首的黨中央，遵照偉大領袖和導師毛主席生前的英明决策，一舉粉碎了王洪文、張春橋、江青、姚文元『四人幫」反黨集團篡黨奪權的罪惡陰謀，在我黨、我國歷史發 16中国科學院哲學社會科學部文學所圖資室，《「四人幫」·資料彙集·1932-1946：供批判 用》，1976,11. ”中国科學院哲學社會科學部文學所圖資室，《「四人帮」·資料續集，1932-1946：供批判 用》，1976,11. ==========第16页========== 016ㄧ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展的關鍵時刻，挽救了革命，挽救了黨。」18這段話首先表明，華國鋒挽狂瀾於既倒是執行了已故領袖的「先見之明」與「英明决策」，可見當時打倒「四人幫」的政治策略是，檵續高舉毛澤東這面大旗·打倒毛澤東倚重的幫派。毛澤東發動「文革」，借重了「四人幫」；檵位元者又根據毛澤東「生前英明決策」，一舉粉碎了「四人幫」。毛澤東確實何等英明，在世一言九鼎，死後威權仍在，生前身後都能執掌政局。 毛澤東的指示在當時一句頂一萬句，一聲令下可以地動山搖，他死後，餘威未消。該書為了使福撰的意圖名正言順，還是證引了毛澤東的指示，從老人家生前的教導中找到合法性依據：那就是「我們偉大的領袖和導師毛主席歷來非常強調：革命的政黨和人民要經受正反兩個方面的教育」。毛澤東曾經說：「如果只有正面教員而沒有反面教員，中國革命是不會取得勝利的。輕視反面教員的作用，就不是一個徹底的辯證唯物主義者。」「四人幫」禍國殃民，失盡人心，淪為階下囚，無疑可以起到反面教材的作用。 「四人幫」在1976年10月16日被逮捕·消息正式公佈不久·原中科院哲學社會科學部文學研究所圖書資料室聞聲而動，在國家文物局、原北京圖書館、原學部近代史研究所等單位的支援下·以極高的效率在11月份整理完畢。在揭發、批判「四人幫」的怒潮正如山崩海嘯的時刻，如何將他們批深、批透，起到「反面教材」的教育、警醒作用，是當時撥亂反正、正本清源的政治任務。 《彙集》的編者認為：「從這些文章中不難看出，儘管他們厚顏無恥、招搖標榜，一個舞文弄墨，自封為『左翼」文人；一個粉墨登場，自新為『革命」藝人，但兩人都無法掩蓋他們的反革命本質。」”這裡的「左翼文人」（張春橋)與「革命藝人」（江青）稱謂云云·確實概 1⑧中国科學院哲挚社食科學部文學所圖資室，《「四人幫」·資料案集，19321946：供批判 用》，1976,11. 1”中国科學院哲學社會科學部文學所圖資室，《「四人幫」·資料案集，1932-1946：供批判 用》，1976,11. ==========第17页========== 編者的話』017 括十分精當，當然，《彙集》的編者是從否定意義來說的。畢竟即使當事人張春橋和江青對於那些往年少作，也一直硯為心頭大患，解放後竭力收繳銷毀，並且迫害了當年大批知情者。「過去，『四人幫」一夥，為了不暴露他們的真相，挖空心思，耍盡手段，對這些罪證不是銷毀，就是查封，妄想一手遮盡天下人的耳目，逃脫人民和歷史的審判。現在，將這些已查出的反面材料，匯辑起來，重新發表，有助於大家認清他們的本來面目，從而有利於對「四人幫」進行深入、徹底的揭發與批判。」0因而，《彙集》在當時是一種供批判使用的反面罪證。 《續集》編撰的時候，中共高層的撥亂反正進入了新的階段。1976年12月25日，第二次全國農業學大寨會議召開，華國锋在大會發言中指出：「王張江姚反黨集團是一夥極右派，他們那條反革命的修正主義路線是一條極右路線。」這種政治定性還是沿襲了毛澤東對林彪「形左實右」的評價。「張春橋、江青、姚文元的醜惡歷史說明，他們本來就和蒋介石國民黨反動派有千絲萬縷的聯繫。從歷史反革命到現行反革命，這就是他們走過的全部道路。」2華國鋒指出政治過渡之際的工作重心：「深入開展揭發批判「四人幫」的偉大群眾運動，是1977年的中心任務。」根據上述政治要求，原中科院哲學社會科學部文學研究所圖書資料室進一步查閱了「四人幫」在三十年代所寫的「黑文」，編選了《「四人幫」·資料續集，1932一1946：供批判用》（簡稱《續集》)。從時間背景來看，《續集》的褊撰至少應該是在1976年12月，甚至極有可能是1977年年初了。但是因為《彙集》急於印製，其紙型已經確定，因而《續集》所搜羅的張、江文獻並未按照時間順序穿插到《彙集》之中，而是另行排版印刷，獨立彙編。 2”中國科學院哲學社會科學部文學所圖資室，《「四人幫」·資料拿集·19321946：供批判 用》，1976,11 21華國锋，《在第二次全國農業學大寨會議上的講話》(1976年12月25日)，《人民日報》1976 年12月28日。 2”華國锋，《在第二次全图農業學大寨會議上的講話》(1976年12月25日)，《人民日報》1976 年12月28日。 23華國锋，《在第二次全國農業學大寨會議上的講話》(1976年12月25日)，《人民日報》1976 年12月28日。 ==========第18页========== 018」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二、本書的編撰情况 《彙集》和《續集》對於收福的文章，一律按照當時發表的報紙、刊物的原貌，保留其署名、注文、標點以及錯字等，如原件字跡不清·用「[·]」表示，有個别的地方，作了適當的改動，文後也加以說明。 與之不同的是，本書所選篇目雖然也都來自當時的原始報刊文獻，但是·福者根據原文進行了細緻的校酊·具體的處理情况可以參閱本書「褊輯體例」的說明。 本書所福撰的是張春橋青年時期的作品，以文學作品為主，起訖時間為1932一1946年，這是目前國内外首次結集出版的、最為群盡完備的文集。《彙集》收錄了張春橋的86篇作品24。原中國科學院哲學社會科學部文學所圖資室的編者對作品歸屬做了大致的考察，認為所收入的署名狄克的〈論安徽〉一文·是否就是張春橋所作，有待查證。福者認為這不是張春橋所作，因此沒有收入本書。 《續集》收錄了張春橋的24篇作品·其中〈匪區之夜〉是否為張春橋作品，原中國科學院哲學社會科學部文學所圖資室的編者也表示存疑。《續集》還指出：三十年代發表在報刊的文章多篇，分别署名狄克、子漁、羅之華等。這些東西，是否出於張春橋，有待考查，只列篇目作為附錄。25文學所圖資室的上述考證與提示為進一步查勘、坐實作品的真實身分打下了基礎。本書的福者也進行了細緻的考辨，具體情况將另行撰文說明。 三、本書的主要丙容 本書主要包括三個部分，分别是1.文壇履痕；2.遭逢魯迅；3.張春橋年譜。此外則是張春橋的著作目錄等。 「文壇履痕」這一部分是張春橋在濟南、上海、延安與晉察冀四地 24中图科學院哲學社會科學部文學所圖資室编撰的《「四人幫」·資料彙集，1932-1946：供批 判用》中說，該書收錄了96篇，编者確證之後，發現有誤。 25中国科學院哲學社會科學部文學所圖資室，《「四人幫」·資料續集，19321946：供批判 用》，1976,11。 ==========第19页========== 編者的話』o19 作品彙集。主要體裁有日記、散文、小說、詩歌、通部、報告文學、政論文、文藝評論等。題材涉及中學校園生活、濟南風光、少年期的成長困惑、抗日戰爭、文字改革、底層關懷、作品評論、文化批評、社會時評等。從上世紀三十年代中國文壇整體的創作水準來看，張春橋可以算得上一位二流的作家和評論家，他的作品有一個從稚嫩向成熟的發展過程。張春橋是一個心靈早熟的人，聰明善感，具有一定的文學和藝術稟赋，也具有十分強烈的社會批判意識，這可以從他中學階段就發表作品並且表達社會關懷的作品看出。總體而言，張春橋有一個從文學少年向革命青年成長的過程，追求自由、平等、民主，嚮往國家的富強和安寧，並且適應時勢匯入了抗敵禦侮、解放戰爭的大潮。張春橋個性孤僻·處事沉穩，思路清晰，思考周密，邏輯性強，在生活情趣上有濃厚的文人趣味。從現有的張春橋作品評論來看，有兩種評價的思路。第一種，從強烈的政治傾向做出評價。後「文革」時期連篇累牘的大批判文章，從對於張春橋的政治定性出發，先入為主，執果索因，尋章摘句，證明張春橋從一開始就是「反革命」，笔文生義論證他的種種劣跡。第 二種，從嚴謹的史實分析做出評價。如學者史雲的做法，將張的文本與實際的社會履歷相結合，敘述他的生平經歷。可謂詩史互證。到底該如何看待上述的思路和做法，相信讀者自有公論。 「遭逢魯迅」這一部分收錄了張春橋評論蕭軍的《八月的鄉村》的文章，以及激起魯迅反擊而寫的相關文章。 「張春橋年譜」這一部分根據關鍵時間點，梳理了張春橋的人生歷程。 ==========第20页========== 020」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體例說明 福撰張春橋作品的基本原則是，儘量不去改動其原貌。他當時所使用的語言文字的用法與現在存在很大差異，例如代詞「他」、「她」、「它」之間的區分。助詞「的、地、得」的用法，這些使用方式幾乎是民國期間的語言標誌，相信讀者可以明白，因此編者並未根據現行的規範進行修正。但是爲了使作品閱讀起來通暢流利，便於理解，編者在如下情况下進行了相應處理。 第一，本書的張春橋作品來自原始報刊，由於當年的印刷等原因，導致缺字、錯字層出不窮。針對這種情况，本書採取如下辦法。 1.因爲印刷等問題導致無法辨識，從而文中缺字的情况。用·]表示。 2.對於文中明顯出現的錯别字、文字前後顛倒等情况，編者在文中進行修改，同時在腳註中指明原來的錯字。如果文字使用不當，表示存疑的地方，也在腳註中予以說明。 3對於顯而易見的標點符號使用不當，福者一一進行了校正，不再 一一說明。 第二，爲了輔助讀者瞭解作品提及的某些歷史與文學知識，福者對一些基本名詞術語進行暸解釋。例如用腳註的方式解釋「十九路軍」等。 第三，張春橋引發的一次文學論爭牽涉到魯迅與蕭軍，爲了便於讀者暸解全貌，本書編入了魯迅與蕭軍的四篇文章。 ==========第21页========== 目次【021 目次 CONTENTS 「文革」風雲叢書·總序 .005 「文革」史料整理粽述… 009 編者的話 .015 體例說明… …020 027第一篇文壇履痕 029|1932 春雨之夜.030 為國捐軀 .031 愛痕之一 038 這一天… …039 談04 學校生活素描一宿舍速寫… .041 學校生活素描 早操 .043 學校生活素描一代數班… .044 學校生活素描 放假之前… 046 學校生活素描 離别之夜… .047 0491933 銀鈴 .050 秋0S8 ==========第22页========== 022」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0811934 歌 …082 失業的人… 082 另一個問題 .084 濟南文藝界簡報… .086 相聲… …086 濟南底報紙副刊一覽… 088 鲶魚… .088 關於另外一頁的將來 …101 關於拉丁中文… …102 論詩意… 104 答覆 .105 《漫畫生活》創刊號的我見 107 人肉市場… …109 《太白》（上） …110 印象帖.… .111 山東底方言… …112 水手 …114 回讀屋跟文學青年… .115 唱讚美詩的時候… .117 「詩人」… .133 我怎樣答覆他們… …134 關於臧克家… .135 纏腳改組派天足… …137 折扣的說話 139 俺們的春天… …140 新 .142 1441935 布的交易一用濟南話寫作的實驗 .145 濟南（地方印象記)… .147 ==========第23页========== 目次1023 女性的悲劇 .153 夜行者.154濟南話劇界歡迎熊佛西先生記 156 明湖春色 160 俺們山東人… …162 半瓶子… .164 行之端… …166 林相士… 169 土槍射手 …184 驅逐 .187 我控訴. …191 講故事… …194 當… …196 明星… …196 鄉愁… …198 訴 …200 晚秋… .201 窘… .203 金線泉邊 20S 老人樣的少年… .206 作家的生活… 208 2091936 錯了嗎？ …210 俺們被攢著 ..218 老鴉與胡適 .223 我還有一隻眼睛… …225 漫畫是圖畫底武装 .229 草原之歌… 232 我們要執行自我批判… 236 《入月的鄉村》（田漢作） .238 狄克給魯迅的信.… .239 革命的詩歌… 241 ==========第24页========== 024』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也是文學管見 .241 讀者想不到的… 242 把孩子領向哪去… .244 多作些連續圖畫吧！ 245 文藝新刊集部 光明. .247 雞. …249 吃飯之外… …257 潮 ,257 紀念高爾基 …269 海燕… ,271 加速度，列車！… .279 自己與群眾—評臧克家的詩 ,286 一個土匪… .287 一個關裡人的紀念辭… …293 紀念九一八… .294 魯迅先生斷片一我的悼念… .295 從洋人打死人力車夫說起一「驕子」和「下等人」….296論通訊員運動… .298 要求作品通俗化 0.302 雨 .304 308|1937 孩子們… ,309 先行者，你安息吧 ,314 小說家座談會第二次記錄 ,315 炮臺… 316 明天的太陽 .316 速寫紅蘿葡… .317 關於語言… 320 生活吧迎著春光—寫給你跟我自己 …322 用武力回答武力一紀念八一反戰節 324 七月八日晚上… .325 槍斃間諜 …328 ==========第25页========== 目次1025 别動隊來了一一個繁急報告 .329 怎樣對付漢奸.332武装民眾… .333 中國為甚麼勝利的？一報告文學… 335 血火中的上海… .338 要有計割地工作… 340 3431938 漢奸吉思恭… 349 在鞏固和擴大中的陝北公學..3S6 3601942 秋天在平原上 …361 3641943 對目前邊區文藝工作的意見 .365 3721946 為王老栓全家復仇373 375丨第二篇遭逢魯迅 三月的租界… .377 《出關》的「關」… 379 田軍作《八月的鄉村》序… .382 有所感一關於一本「不夠真實」的書 .384 ==========第26页========== 026」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387第三篇張春橋年譜(1917-1949) 張春橋著作目錄（1932-1946)… …404 張春橋研究文獻（1976-2011)… .410 後記… …414 ==========第27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 ==========第28页========== ==========第29页========== 1932 ==========第30页========== o30」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春雨之夜 窗外的聲音是這樣的凄迷，微微的風緩緩送給了我香甜的春氣·和著這香而甜的春風，我要破了鐵喉，大聲的和那遠遠的提琴之曲。 慈愛而和平的春姑娘啊！你甜蜜的氣息醉了我的意志，你馨香的熱吻吹動了我詩意如癡。在你懷抱裡聽到了這微微的雨音，他那悽楚的歌曲彈動了我的心琴，去吧！討厭了這無味的濁世，除了你還有那綠色的活氣，在這漆黑的夜裡，你看什麼不都是死寂寂的？哪裡有一個人伴我的旅途呢？ 回首看見我黑黑的影子，卻依舊在那裡愁鬱鬱的，似明不明鬼火似的燈卻在那裡苦笑？ 慈愛和平而甜蜜的春姑娘呵！茫茫大地上，這種無依無著的旅途何時走盡呢？遊子無家，在這沙漠地帶的一隻駱駝，啊！那時你的家鄉·何處是你的歸宿？任他吧！姑娘！這是你來到大地的時期，那處女的曲線美呵，處處引起了我的愁意，任他吧！世界總是惡獨的，任憑你的意志是多麼刚強，但是總戰不過這多數的魔力，去吧！任他去吧！ 無論你是多麼甜蜜，他卻忘記了這時春神的賜與，他只知道吻愛人的柔毛和赤唇，他卻忘記了這仍是惡斶的世界裡！任他吧！你管他也是白費力氣！只有讓他自己懺悔，但是他們懺悔的時間又在哪裡？！ 鬼火似的燈影在點綴我的意志。 窗外的聲音這樣凄迷·微微的風緩緩送給了我香甜的春氣·和著凉而香的春風，我要破了鐵喉，大聲的和那遠的提琴之曲。 1932,4,5,在正誼。26 26原载濟南《山束民國日報·中學生之部》，1932年4月17日。現藏中國國家圖書馆。 ==========第31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o31 為國捐軀 (一) 諸位同志！我們今日就要討論對於抗日救國會[·]進行的程式及將來，我們要知道現在的中國，不是像從前雨個月了，前雨個月，我們的力量是全集中在東北，現在上海已到了這種危險的地步，我們救國是到處都要顧到的，這次靜的地方，我們不能夠「各掃門前雪」，上海也是我們堂堂大國菁華薈萃的地方，我們就應當保護他，挽救他。 現在政府也有長期抵抗的决心了。我們的目的將來或可達到，不過在這緊要的時期裡，我們不得不去作強烈的運動，使民眾們都知道了這是我們的要關，危險的國難，軍民合作到底抵抗到底，我們牢記著，法蘭西的死了老的還有少的，死了少的還有很小的，就是我們的人全死了，還有我們的靈魂。到那時，我們還是殺一殺一殺，戰[·]抵抗到底，犧牲到底；我們還要努力的往下幹，只要我們的政府繼續的長期抵抗到底，我們相信國總有強盛的一天，東三省總有收回的一天！ 「現在我們開始討論進行的辦法，請大家提議！」一片熱烈的講詞，從主席英武的口中傅來。 「主席！本席提議，我們應當組織敢死隊與宣傅隊、救護隊，三隊分别檐任工作，請公決！」惠華站起來提議。 「贊成！通過！」主席看著多數贊成呼出來。 許多議案都通過的通過，否决的否決了。「散會！」 (二) 天空下面的操場上站著許多的健兒，流利的歌曲。在中華民族幽靈中浮蕩著。抗日標語已經滿贴在牆上。及一切的地方。 步伐聲在歌聲中奏著，人間的聲息都是憤恨的。苦惱的，尤其是敢 ==========第32页========== o32」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死隊裡的惠華·總覺得這是拼命的時候了，但是，因為不到機會，所以只是隨著時光訓練，努力，所以他也只是濟南的河蟆幹鼓肚。 好了，他們的志願就在這時候將要達到了，就是全體義勇軍敢死隊完全赴滬援助忠勇抗日的十九路軍2”，好事的惠華拍拍他愛友逸梅，很誠懇的說： 「梅！到時候，我們到了上海·如果我真是受傷了，你千萬為我治傷呵！親愛的梅呵！」 「那是當然的呵，你只有忠勇抗日。」逸梅笑著答。送别會開了。主席王英武，首先登臺報告。 「今天我們就要出發了，我們在克服日本以前，我們至少要有偉大的精神、眼光、和毅力，大家都是敢死隊，當然都是不怕死的好青年，不怕槍炮的好男兒，國家興亡，民族有沒都在我們的肩上放著，在後方的同學，也不能不說是愛國，只笔大家在後方努力的傅宣努力的作救國運動·將來大家的成績總要對得著已死的烈士，來死的同胞，這一次是我們奪回民族榮譽的一天，只要大家努力做我們的後[·]，這次我們出發是因為日本太無理了。」 「我們不得不和他們决一勝負，現在，我們就要出發，只笔大家努力殺賊！」主席王英武一陣悲憤的報告後，檵續著就是送他們的人們的送别辭： …今天諸位去為國家，為民族奮鬥去了，犧牲去了，我謹代諸位家長，向大家致一點送别辭： 「諸位孩子，今天你辭了老父去了，我們心裡又是悲痛又是喜歡，你雖然尚是無知的幼子，但是我愛你偉大的精神，這次你去了，今天的見面或者是最後的一次吧！只笔著你們，能夠實行你們旗幟上寫的「風蕭蕭兮江[·]寒，不達目的兮誓不還！」才不愧我們出發的使命，對於社會的供獻，只笔你不達目的永久的不回這冷靜的故鄉，不再見你這白 2”十九路軍，其全稀是国民革命軍第十九路軍。孩部隊因一二八事變和福建事變而陶名。 1931年九一八事變後，十九路軍調防上海，陳銘樞任京滬戍衛司令。1月28日，日本派陸戰隊登陸上海。十九路軍浴血奮戰、奮起迎戰·成為愛國禦侮的典範。 ==========第33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033 髮蓬蓬的老父！」一個白髮的老翁拿著一張紙，念著。 「打倒日本帝國主義！」「打倒強權！」「奪回自由！」 一陣陣口號聲·比往日激烈而嚴肅了，在惠華心裡是覺得早一會到了上海，和日本拼一死命，殺他雨個·就是死了也算瞑目了。「快點吧！快點吧！」小鬼在他心頭跳動而引誘著。 溫和的春風·挾著細柳，不住地動舞著，他在讚美男兒的熱血，老翁的正義，又在譏笑著倭奴的將來，和現在的蠻横，無味的小孩還有的拉著他哥的衣角說「哥哥，你從上海回來的時候，給我捎個[·]麗而和東鄰秀家那樣的洋囡囡來」。 步伐，和著眼淚，歌鼓，在旁聽似的站著的狗兒，也很奇怪的向他的主人送别，慶祝將來的勝利。 「别了！永久的别了！」… (三) 這是繁華而將變為灰燼的上海，空中雕然是和别的地方的形色差不多，但是那灰的炮煙，紅翅[·]飛機，是除了這戰爭激烈的上海外沒有這樣難看的天色，難聞的氣息。 C路W巷口，守備的是在社會上失望樣的惠華和他的同志二十幾個， 拖著槍，拉開機鈕，等待倭奴的來臨，並且有時也要伏在墳後，樹後，有時也到慈愛的農夫家裡要水喝，他們和靄的面龐8是惠華所最愛見的了。 「你們是山是山東的還是…」這個農夫像是北平的人，和他們的談話中，可是聽出來。 「我們是山東的，來到這裡，忙大家，大家又這樣的待我們，我們真感激極了，將來戰爭結束後，一塊謝你們的恩吧！」惠華說著笑著，老農也笑著答他們。 「大家是為國家，為我們的民族努力，我們當老百姓的自然應當幫助大家，我們不能為國打仗，也是有點慚愧，以我們的力量，和實力， 28此處的「面龐」，原文為「而朧」。 ==========第34页========== 034」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來幫忙，也不過是抵銷了我們的不對吧了，日本人我是恨透了，不然我也不這樣的熱心呵！當我們在天津的時候，可受了日本的驚了，現在這 一筆大賬，總望大家一筆抹清他才好。」老者笑著說。 「我們這次和十九路軍聯合在一塊，必須把這一筆怨，苦的亂賬抹完的，老翁之仇我們當然也算報了，哈！哈…」惠華笑著說。 「對對！你看倭奴的飛機又來了，走上前線來吧！」惠華大聲的說。天空的飛機，不住的四笔飛翔，一個黑小的東西，往下面漸墜去·漸渐大了，一直等到在很遠的地方炸了。檵而，呼聲，哀叫聲，和著紅色的火光·片片的灰燼，隨著火光的力往上升去，一直到了那天的盡 頭，才算消散了，有時灰片也飄到了這C路W巷口。 「呀！這是多麼殘酷呵！可恨的倭奴！」惠華想著。 「世界是這樣的無味呵！只有可惡的強權，沒有正義和公理，呵！應當打倒強權，奪回公理，為弱小者出口氣，在青天白日之下，我們應當檵續總理29偉大的精神，為公理奮鬥，為民族努力，不達到世界和平的一天不止，…呵！有了武力才可奪回公理，對，對，日本是最不講公理的國家，我們就骸打倒他，努力，努力！」好像是和平之神在空中站著發言·言語隨著風漸漸的入了惠華及其他同志的耳膜裡，又漸漸的入了他的腦海，力量又支配了他的四肢，全身。 他們的勇氣十足，拖著槍，往前線上去看看，但是終於是找不到日本的蹤影，只有倭機在天空依舊飛翔。 「惠華！你看日本的軍隊過來了，小心些呵！」老黄低聲說。「沒有什麼，那才幾個人·還夠我們打的嗎？媽的，我非殺他幾個不行，為那老翁報報仇！」惠華高興的說，大膽的藏在樹後。 幾個兇狠的倭兵，背著槍，談笑的往他這裡走來。 「那邊村上的支那美人，漂亮極了，我們要去看看。」倭兵之一說。「媽的，叫你再装樣，這才叫你知道我大中華民國的属害，不要只妄想佔領上海，這次就是你日本帝國主義者將要倒坍下去的一天！弟兄 2”此處的總理即孫中山。 30對照上下文作者的表述，原文此處的「樓」應為「倭」 ==========第35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035 們將這個賊子的頭切下來·獻給我們忠勇的烈士！」惠華高興的說了後，看看地上臥著了十個倭兵，滿臉都是血痕，心裡也覺得難過，但是，想起了他們的殘忍，心裡也覺得高興，也為他們歎息：為什麼要做軍閥的傀儡呵！後來笑笑對的好友說：「文兄：這是我第一次的殺人呵，一連殺了四五個，我心裡真是快樂極了！」 「真有勇氣，我很佩服你的勇氣呢，從前同學的時候，你是那樣沒有勇氣的，現在想不到會這樣的勇敢，這或是你心的引動吧！」仲文說。 「斬頭，祭靈」的思潮又侵滿了惠華的腦海，終於他鼓著勇氣說：「大家就靜默三分鐘，算將這幾個倭豬祭了吧！你們贊成嗎？」 「贊成！贊成！」大家嚷著，遠遠的炮火，咚咚的響著，好像在為他們慶祝·為強暴的警鼓。 沉默了三分鐘後，大家同時向天空行了三個九十度的大遭，算作鄭重的致哀，心裡總是想著再殺幾個日本兵，才算過癮。 「打仗沒有經驗，現在有經驗了，我們不怕他，只有『沉著應戰」·就行，别的不關重要，一會十九路軍有經驗的老手指導我們的時候·我們得注意點呵，因為我們的經驗是很少的呵！」惠華因為殺死敵人多點，所以大家都像聽他指揮似的，靜靜的聽他的談話。 「惠華兄：你真行，那位老翁的仇也算報了，你去對他說去吧，叫他來看看，他一定更佩服老兄了，你信了？」仲文獻策似的說。 「你才行哩！不是你我忘了這回事來了，你在這裡看著點，别叫狗吃了，我去叫他老先生去。」 「快去你的吧！别說了，戰地裡狗還敢出來嗎？」仲文說給他。天已經是正午了，可憐的房屋，血，淚，肉都葬在這廣大的草場上，向來高飛的老鷹，今天卻被那紅點兒，似「賣膏藥」的蜻蜓佔據了他們的地盤，在空中耀武楊威的飛著。 「媽的！它又來了，真倒楣，走到這裡沒有一點兒躲避的地方，怎麼辦呢，…死就死吧！管他哩。」他一面一面走，看看將要來到那 1此處疑缺漏一個「他」字。 ==========第36页========== o36」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老翁家裡，只有一種奇異的聲音，在他頭上飛著，「呵，這不是炸彈嗎？」還未說出來，殘狠的炸彈已經炸走了他的雙臂，和一隻大的眼睛，他倒在地上了，傷勢似乎很重。 被嚇壞的老翁劉，看見了他的身子，心裡是多麼難過呵，再看自己的牆壁，己經坍下來了，他的心頭，同時充滿了悲哀，憤怒，可憐，他也不由得淚落了。 「先將他抬在家中用布包上傷口，我去到軍醫院裡去報告去。」「老翁…的你仇已…報了…不要再掛心…」惠華勉強地說。「阿！多謝你，請先在這裡，我到醫院裡去請大夫來。」 （四) 是一個幽靜而藥氣滿室的一個傷兵醫院裡，惠華，只有一隻眼睛還能看見了這是一間小小的房間，除了偉大的總理遺像在牆上站立著外·只有一盆小小的花兒；看護是他的愛友逸梅。 他的動作自然是非常的不變，說話時身子是不能動了。 「親愛的逸梅！我現在傷勢已經到了最危險的地步了，我的雙臂已經不知道歸向何處，請你多費點時間，給我的爸爸，媽媽，朋友們寫一封最後的信吧！」他在這裡已經養了一星期了，說話比從前清楚些。 「好！我是情願的，寫什麼？說吧！」逸梅帶著愁容說。「你寫吧：我的一切可愛的人們，别了·永久的别了！」 「當那一日，你們在操場裡，送我們來這裡的時候，我的心裡也只充滿了愉快，當爸爸說那一句「你不能將敵消滅，永遠不要再見你白髮的老父，冷靜的故鄉」的時候，我心裡滿装著快樂，一步踏上津浦車往這上海出發。」 「來到這裡，心裡只想作最初一次的嘗試，和倭奴打一仗，看看我的能力如何，但是機會苦於找不到，我的心覺得或者是要失笔了，但是我的目的，卻是在來到這裡的第二個星期三得到的。」 「我同著好友仲文等，守在重要的C路W巷口，十幾個日本兵，步 行著往我們的防地進行，我們都伏在樹後，等著他的過去，當他删過去 ==========第37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037 我們雨步，我們一聲「殺！」一排槍聲將他們殺了。」 「我一切的愛人們，你們都知道我是小膽的，今天膽大了百倍，千倍萬倍，比一切的膽都大了，一下殺了五六個，我的心高興了，就往那32日本的老翁家去，誰知竟自遭了這一場說不幸而幸的事情。」 「一切愛我的恩人，不要悲傷，我的血，總算洗去了中國四萬萬分之一的耽辱，我的生命總算以泰山來結束了他，現在我是已經不能再說什麼了，只有我未達到的目的，在這世界上飄流。」 「朋友！你是我的好友！你就拿了槍去殺五個日本兵，有十個人就有五十個頭在面前落下，你去努力吧！我的血，還有點熱，不要使它冷了，你們趕快去檵續，將這熱而沸的血3，灑在黄浦江頭上，水34海裡，太平洋裡，使它成了鮮紅的血河，然後，才有中華民族自由之花開放，這些責任我不能去辦了，朋友！都委託給你們吧！」 「爸爸！孩子是不能再見你嚴慈的臉了，請你告新給媽媽說，孩兒是正想著她呢！」 「人只有一死，我現在已經不能再說下去，恐怕當你們讀到這封信時，我的魂已經飄到那太平洋裡去了！」 「我一切可愛的人們！别了！永久的别了。」 「就這吧！逸梅，我愛呵…我們也要…永久的别了…呵！這封信，你…寄給家裡，叫他們轉寄吧！逸梅…别了…」惠華到了這時臉已經黄了·身已經冰了·只有那難過的逸梅，流著淚，看著惠華，遺書，也像木雕的似的呆了。 窗外的寒風，不住的吹著，惠華的靈魂，已經隨著這微風，在空中流漾著，小鳥及炮彈均停止了動作，好像是有三分鐘的沉默，作為這個愛國者犧牲的哀悼。 1932,3,24,在濟南湖濱。35 ”原文此處疑有漏字的可能，否則前後意義不通。 3此處原文為：「你們趕快去繼續著這熱，而沸·將這血」，编者對此做了修訂。34此處的「水」，疑為错字。 35署名春橋。原载濟南《山束民國日報潮》，1932年4月22、29日，5月6、27日。现藏中图 國家圖書館，一、二待查。 ==========第38页========== o38」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愛痕之一 親愛的小朋友們： 在這天真隊裡，我的一切，還沒有被外面包圍·天真的心還沒有死，她還存在他活動的寶殿，的突的突的跳動，今天在這開宗明義的第 一封信裡，先介紹自我一一個愛小朋友如愛自己的一個孩子，孩子氣並沒有院落，如同大家一樣的，在孩子堆裡的一個。 在今天一痛心的五三慘案36紀念日的時節，天空陰沉沉的，為我們死難的同胞烈士，滴幾點清亮的雨點，告訴給我們這是帝國主義向你屠殺的四周紀念：我的眼淚，也隨著這風吹動的雨絲，滴下來了，天真隊裡·本來沒有悲哀，在今天，我的心弦竟自被烈士的冤力奏弄的流出淚來，我謹以淚水默默的向烈士的靈魂祈新禱。 雷聲是四年前的炮火，雨點是四年前槍彈，地上的流水是四年前的血水·我看見了，這就是四年的屠殺，淚水血花一切的東西告訴我這是中華民族史上的青青紅紅的一頁。 我不骸在這第一次見面禮的封信裡，就將這悲哀介紹給天真沒有悲哀的小朋友隊裡，因為今天是五三，我的心靈一時的衝動將他介紹給你們了。恕我不對吧！自五三以後只有帝國主義者對弱小的屠殺，沒有看見中華民族的興盛，國際的位上，只有我們有歷史的民族國家，地位漸漸的底落了，小朋友們！努力往上吧！國家民族上的責任已經放在我們的身上小朋友們！負檐起來吧！ 天空依舊是陰沉沉的，我不願再往下寫，只是流淚，只顧憑窗跳室，灑點淚水，為烈士一聲長嘯，為民族一聲長歎。 春橋寫在雨天1935,5,3.37 6五三修案又稀濟南修案，日本稱為濟南事件。1928年5月3日，国民革命軍在北伐途中經過 山東濟南城時，日本方面藉口革命軍對城内的日本僑民進行搶劫、強姦、屠殺，而出動軍隊展開報復，蓄意屠殺中國軍人與民眾六千餘人。慘案發生後，日方否認日軍屠殺中國軍民，並要南京國民政府道歉、賠償、懲凶，並於5月11日攻佔濟南。次年3月，南京國民政府與日本政府签訂《中日濟案協定》之後，日軍才退出濟南。 3”原载濟南《山束民國日報·中學生之部》，1932年5月15日。現藏中图國家圖書馆。 ==========第39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39 這一天 天尚早，白色的光線尚未射進來；在初夏總是不能熟睡，紅色的臭蟲吮了我的血，在淺白底燈下，在白色的桌子上爬，我身下也有死了的遺骸，起來，在院裡走，空氣比在臭蟲窩裡好得多，但一夜未得休息的眼卻很支撐38不住了；終於赤色的太陽從屋頂上爬起，站在蔚藍的天空時我的疲乏之神才隨著月光漸漸跑向西山。 械機式的學校生活雖然是太沒意義了，但為了前途·今天依舊踏著太陽給我自然鋪就的金光，向學校進：校門内才添的國旗已在高高的天空飘著。 一進門，說話聲很高的夫役又在很快地跑著，呼喊著××，我進教室時桌子上還存著昨日的麈土，當删將它彈淨時一堆同學進來；等到鈴聲響時，這就是今日械機生活的開始了！同學的臉依舊是笑嘻嘻的。 第一點鐘的英文，馬馬虎虎地過去，只講了一課的生字·踏著腳步 一步地走了。 「Goout！」 「人家十分鐘講一課，我們一點還講不完一課，非揍39不可！」同學一陣的呼聲，同時，同學還有說講的太快的呢。 這樣馬馬虎虎的上班，我的精神雖然是在吵鬧中，但總覺得疲倦，想睡而不能睡，只有看書，拿著級筆在桌上亂畫，解决疲倦的問題。 上午過去了，來到的是正午時分。 我隨著同學的隊回家，吃這種不應當吃的飯。 初夏之正午的太陽·雖沒有嚴夏那樣烈，也夠了，我回到家時身上都是汗；心裡越是悶，再加上這夏之威，使得我悶上加悶，身上的汗也越流越多。 飯吃了，下午的課晚些，無聊看報，看報時更引得我苦惱，「停戰 3此虑原文為「支援」。9此處原文為「凑」。 ==========第40页========== 040』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會議」前途雖樂觀但一切的一切總是沒有樂觀的事實；等到時間走到一點·才往學校裡去。 天的枯燥路上的廖土，隨著汽車飛跑，眼前是昏了，到了清凉時學校的鐘已在為我的腳拍著節奏，直到校時才停了，一批教員才隨著往各屋裡出發。 馬馬虎虎的又過了幾個鐘頭，…又是一過午。 天還不黑，又回到家裡…一切的東西模糊時，月亮已經照在大地了，我又躺在床上，同吮我血的紅色的臭蟲進攻…一天完了。 1932,2月20在濟。40 漫談 此次代表我國出席世界運動會4之短跑名手劉長春42，已於前幾日過濟北上，落機山43的風光雖然嘗到了。但只得到些「招待周到，運動場之設施極為壯麗，不惟中國所無，亦為東亞所罕見」的印象，但據劉君言其成績除百米，四百米外均不佳·此行僅多廣一點眼目而已，又何補於中華民國之名譽？ 劉君昔日赴會之時，曾有必為中國增光之壯語，及至日本亦曾對日本新聞記者言日「此行為代表大中華民國參加亞林匹克的」。但現在卻名落孫山，劉君不幸·亦中國之不幸也。 40原载濟南《山束民國日報》，1932年5月29日。现藏中国國家圖書館。41指第10屆奥運會。 2劉長春(1909-1983)，遼寧省大連市甘井子區人。1927年底就讀於束北大學體育系，畢業於1932年。1932年7月8日，代表中國参加在美國洛杉磯舉行的第10居奥運會，成為第一位正式參加奥運會的中國運動員。1936年再次代表中國参加在柏林舉行的第11属奥運會。歷任第五居全國政協委員、中華全國體育總食常委、中國奥會副主席、遼寧省體育協會副理事長、第四屆遼寧省政協常委等職。 43指的是洛杉磯。 ==========第41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041 中國本是一個落後的國家，運動之次，亦不外例；但是在沒有碰到事實的人·總是自驕自大：及至一遭失敗，即灰心喪44氣：但我以為驕傲固不可，灰心亦不必，只要能努力一定會有勝利的一天。所以我希笔劉君於失敗歸來之後，仍然是繼續努力，準備下次的勝利吧！5 學校生活素描 宿舍速寫 這是我們幾個同學的日記，我看了以後覺得趣味極了。便擇錄了幾篇藉大明湖的園地發表，聊作學校生活的寫真。 宿舍速寫（十一月之末日) 雖然這只是一個不大的屋子，但在内容上卻有四個床，一隻書桌，因為學校裡的房子狹小，宿舍的範圍總不能寬裕。我住的一間裡也是如此，在和他們不同的地方只因我天性愛靜，和學校交涉的房子還比較合適些，它靠近湖畔，當我煩悶的時候，可以打開窗子，看看清秀的明湖，俯視流動的河水，一縷縷的水草隨波擺動著，我快樂時還可以跑到湖畔去散步。但秋深了，蘆葦已經枯萎，只能在幾棵幹樹裡看見灰黄的城頭，上面也時時有摩托車飛過，這些都是使我快樂，也有時引起我的悲哀。 來到裡面已經很久了。同室裡的三個人，他們都有自己的愛好，同時他們的行動便也不一樣了。 章他在我們這室裡要算最安靜了。他是個愛文藝的青年，又是個熱情的美男子，在我們學校裡他是很出名的。又有愛運動的銳，雖然他的身子並不高，但總是要打網球，投篮球的，還有一位愛讀書的曉，他讀書時總是高聲朗誦，這在我好靜的生活中實在可惱極了。 44此處的「喪」，原文為「奢」。 5原载濟南《山束民图日報》，1932年9月22日。現藏中國國家圖書馆。 ==========第42页========== 042』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因為每人愛好不同的緣故，章的書桌總是很整潔的，上面只放著當日的報紙和新買的書籍，在桌旁又有自備的書架，裡面是他讀過的書籍和一日日的報紙。銳呢，卻正相反了，因為他是愛運動的，所以在他的桌子上看去，也很可以代表他是運動員了。運動鞋和燈籠褲都放在桌上·曉沒有什麼特别，只有幾枝筆和紅色的墨水是在圈點書的時用的。 晚上了我從書店裡回來，章正坐在桌前看書，曉在搖動著身子高聲朗誦，銳正縫著運動衣。 「買些什麼書，一大包了。」章省看見我回來了，笑著走過來問我。「買了幾本關於小品文的書籍，這正是須要時，好做我的參考。」隨手將買來的書給他·並且將新到的畫報給他。 「又得好多錢吧！書真貴！」他看看定價問我。 「就是呢，但越是沒錢時卻發要起看書癮，一月的稿費，一會便可花盡呢！」我說著坐在床上，打開畫報一頁頁的看。 「這一期還不壞。」他說：「編輯方法好些了，《良友畫刊》還算不錯…」 他說到這裡的時候，曉卻停止了朗誦，這室裡安靜多了。銳和曉到跑過來，銳是看的體育界照片。曉只是看看而已。 燈光很小的，我們看點書總不便利，學校裡又沒有電燈，休息了，我將啟著的窗子閉上·免得冷風吹過來。過來坐下，看看地上潮濕的黑土，和自己消瘦的影子，悲哀又在我心裡泛起了一層波紋。煩悶極了·跑到另一個屋裡去。 一進屋門就將我熏得難受，一種臭氣在他們這屋裡飛翔著，我的悲哀被臭氣擠跑了，但心頭又起了一層難受。我的頭不由得低下去。喲！這種地比我們室裡壞的多了，當我用腳踢一下時，卻覺著一種泥，這臭氣便是這樣來的。 一時心裡為好奇心所引，想到别的屋裡看看去！别屋也是如此嗎？這種氣息是中國學生宿舍的特徵嗎？我跑出這屋子來，走到一位姓王的同學房裡。 ==========第43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043 太趣味了。這屋裡比較那屋裡正相反，滿室裡是香氣，在桌上及窗臺上都放了菊，這小小的一間房子裡卻成為安樂的花園了。我和他談了幾句話，就聽見一陣幽靜的聲音，從湖裡顫動著過來。我的靈魂在美的境遇裡又發見了這一陣幽美的琴聲。真美極了醉了喲，我的靈魂。原來宿舍裡還有清靜的地方呵！46 學校生活素描一早操 朝陽升起了，在天空裡泛起了一片紫色，漸漸的變成了白色。雖然起床的鐘已經打過，傅遍了整個的宿舍裡，但我們隔壁室裡還沒有動靜，大約也在貪戀著暖的被高。陽光從窗子裡飛過來和我們接吻·並且富有熟情的報給我們這是起床的時候了。 在過去我們起來的時候早操都是已完，同學一個個回來拿書時我們才起，洗完臉吃些點心第一小時的功課便完了，在這時忘記了家裡的錢是血汗換來的，這樣唐頹的生活，使我的精神更頹唐了。因為這種種事情半年來湖上的生活，卻沒有見過早晨的明湖面目未免可惜了。 今天早晨被舍監叫起來，舍了熱的被窩像離開妻子跑回戰場一樣的難，臉也未洗，嘴裡一種難聞的氣息出來。往日銳總是比我們起得早今天卻一樣了。 初冬的早晨的確是冷了，我們在暖的被窩裡出來更覺如此，手凍得發紅，腳也非常難受，討厭的課誰給它上呢！這樣冷的天，有力向東三省去！ 「文，你不要如此，雖然你要安靜，但早操是骸上的，既可以健康身體還可以在此冷風中練智一下，預備將來抗日！再說現在天氣還不算冷·關外義勇軍4怎麼不怕冷，那裡的天氣比這裡還冷呢！文不要如此！」 46春橋，《學校生活素描一宿舍速窝》，山束《民国日報》，1932年12月21日至23日。”指束北義勇軍。束北義勇軍是中國最早與日寇戰鬥的自發武装。 ==========第44页========== 044』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銳聽我說反對上早操後便這樣對我說了半天，振振有詞，這小子真可惱，他愛運動就如此說，我反對，你不願意。 後來好些同學贊成我的意思，我對他們說： 「你們選代表上吧：什麼都有代表，早操就當選代表上，不然我們就全體不上·訓育主任也無法！」 他們有的贊成這法子了·銳這小子真是糊塗蟲，如果我有權非打他不可！ 後來我又告訴他們選級長做代表。 今天是早起了一天便又弄了一天這個，結果卻沒有能夠將早操去了，代表也沒選出。48 學校生活素描—代數班 鈴聲響過去後，已經四五分鐘，教員才進來。這是早晨第一堂，9教員來晚的原因是學生近來因天冷遲到者多，這樣或可補救，但實行後的成績卻依然如故。 教員C先生長的稍胖些，在我們學校的教員中，要算胖子了。上來 講臺·點完名後·回頭看看黑板，昨天最後一班粉筆寫的白色字仍然排著隊似的立著。他心裡充滿了悲憤。 「我說…」他開始說：「昨天誰的值日怎麼也沒擦！」 「擦是擦了，同學又畫的！」級長代答。後來教值日生上去擦，今天的值日說該昨天的擦，終於級長不忍叫老師擦，自己上去擦了。今天 應當上去演題，C先生便按照著點名冊叫著上去。一直叫了十個人，卻 沒有一個慨然上去的，費了不少時間，C先生才叫上雨個同學去。 48春橋，《学校生活素描一早操》，春橋，山束《民國日報》，1932年12月25日。9此處原文沒有逗號。0此處的「稍」，原文為「少」。 ==========第45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045 C先生的代數並不懷·教授法也很合適，但這一堆青年在上課時仍 是各做各的事，不去聽講。教務主任來查課了。他走進來的時候，學生們忽然變了常態，安靜極了，只有幾個人依舊低著頭。教務主任走過去·將他的桌子一拍，在位子裡一看，拿著一本書走了。 停了一會，C先生看看教務主任走了，室内的秩序又複了删才的樣 子。他非常急的將黑板上演的題寫了一個大R·然後回過頭來將書放 下；對刚才被教務主任拿走書的學生說· 「侯××！你怎麼隨便看書，你知道這是什麼班？」「代數！」侯××這樣回答：「不過我沒帶書來，…」 「不帶書還算理由？如果沒帶書來，可以和其他同學看一本，也不應當看别的書呵！」 這時室内靜得非常，只有C先生和侯同學的談話。侯××身著氅。 還圍著圍巾。臉上並不變色。表示著不怕死的精神，但這可惜不是在抗 日前線。只聽見C先生問他：「你看的什麼書？在代數班上？真豈有此 理！」室内的眼都注意在侯××身上，看他如何回答。 《江湖奇俠傅》這聲音是從侯××嘴裡射出。「科學裡容得下妖魔鬼怪！」一個學生說。 「我實告訴你快些改過，代數不是其他功課一樣回家看看便能懂·你不要當歷史地理那樣容易，物理化學，算學等不是隨便一看就可以知道，下次不准這樣，我實在告新你。現在開始講書。…」 秩序自從教務主任走後就又壞了，C先生開始講書時。前邊幾位小 同學，不是嘴說就是用紙片傅遞信。 講了一點書便到下課時間了。51 1春橋，《學校生活素描一代數班》，山束《民国日報》，1932年12月26日至27日。 ==========第46页========== 046』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學校生活素描—放假之前 今天報上登著，今年寒假又要提前放了，真是豈有此理？！我和瑞、曉等往大明湖胖談天，為的是要將别離的事情談一談。蘆葦已經枯萎了，荷花早都敗了，只有斷梗被人治的半死半活的·我們2三個在省立圖書館門口站著，又跑向北面，一棵3大柳樹已經被冬神的翅子將青葉拂黄而落了，慢慢的隨著流水流向西去，這裡的水只有圖書館前面好些。水流有聲好像含著說不盡的情意。 我今天是充滿了歡喜·跑到這裡。但後來又漸漸來了悲愁·這原因便是我們要别開湖畔及濟南了。放假特别早是慣例了，我們犧牲了多少功課呢，想到這裡不覺傷心，唉！真是，一學期裡作了些什麼功課，除了刻板的生活外。我回家後將何以見我的父母呢，他們供給我血汗換來的錢，我卻在一個學期内將它一浪費了，翻開我過去供状狀式的日記，哪 一天不是放浪著過呢，今天到電影院，明日逛公園，置功課於度外，這樣我對得住父母嗎？ 明湖的顏色是如此難看，波紋是家中年老的雙親的面紋，他們為了兒子流血汗，但是兒子們卻會浪費了時間，拋棄了血汗的價值，所學得的只是一「·虛偽的装飾，回到家裡只嫌貧窮不便利，家裡的用具不時髦。 我和瑞，曉等談著，一條條的魚在水底遊戲但沒有春天活潑了，我喜歡魚·願意作漁夫，在夕陽將下的時候，操著漿，在那裡和魚兒玩是如何美麗呢？ 快放假了，在這放假之前我思念著故鄉的美麗，但到那裡是否比學校生活有趣呢，我有些疑惑。54 2此虑原文為「在三個」，现在改為「三個在」。53原文為「顆」，现在改為「棵」。 4春橋，《學校生活素描一放假之前》，山束《民國日報》，1932年12月28日。 ==========第47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047 學校生活素描—離别之夜 我的哥哥： 今天就要起身回家了，請你在家等候你漂泊半年的弟弟吧！哥哥！這次放假是提前，大約到家正是忙著過年哩！以前我沒有在家過新年，在外孤寂的難受，今年是應當如何高興，信到時我也就要到了，請你放心吧！ 窗外飄灑著冬風，它打動了窗子，使我以為是有人來叫我回家，實在我正思念著家鄉呵！請你記著，我於二日内即可到家，告新給雙親·妹弟們哇？！祝你好！ 這是我寫的一封家信，早上發出去，便收拾東西，雜亂的物件，一束束的放在地上，這是多麼淩亂呢？但我有什麼方法，曉和銳等都出去玩了，忽然門房送來一封美麗的粉紅信，我啟開，裡面寫著： 文哥哥親愛的：知道你今天就要動身回家，我心裡是怎樣的難過呵！好在寒假期很短；哥哥呵！時間如流水樣的飛奔著，我們的愛也像歲月似的增加了，美麗的夢境我正做著，不知道能否實現，唉喲！我們倆相愛已經將近二年了，但是離別卻是初次，文哥，人生最苦是别離呵，我記起李後主的詞句來了：「剪不断，理還亂；是離愁，別一般滋味在心頭。」（相見觀）這正是我心裡如亂絲一樣的一個寫照，訴告你吧！快些回家，不要忘記大明湖畔的誓言，文哥，纸短情長… 妹T 我看完了這信知道是給文的了，急忙封上，但他這時候正走進來，信被他紅著臉拿去了。我們坐定之後，各人都談著幾日後可以到家，銳對文說： 「希笔你明年回來時，家庭允許你們相愛了！」 ==========第48页========== 0481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不要如此！哪有的事！…」文臉又紅了。 我們談了許久，知道這是最後一晚了，這樣的談話在學校生活中是 最有趣的。最後請文說T女士是誰，他卻永久的保持，不言語態度， 夜色濃了，我們踏著地上的碎紙走回各人的床去，作著歸家的夢，歸家的美麗的夢。55 5春橘，《挚校生活素描一離别之夜》，山束《民国日報》·1932年12月29日。 ==========第49页========== 1933 ==========第50页========== o50」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编者按：張春橋的《銀铃》一文有雨個版本，一篇發表於1933年9月31日，濟南的《華蒂》創刊號。另一篇發表於1934年第16期的《婦人畫報》。下面依次刊出，供讀者比較。 銀鈴 1 又到了三月啦，1933底。 山變得翠綠；樹靜靜地讓自然給它披上碧色的衣裳，荒村·野店底角落裡都藏著春天一多麼可愛的春天！ 火車噙著住軌，吃力地向前竄：路兩旁底村荒，野店，大都市，…它底眼瞅一下就往前竄啦；頭上吐著白的煙，黑的煙，黃的煙，還有雜色的煙；火星也吃力地向外蹦，不問外邊是春天，還是冬天，不平的路，更曄啦曄啦地叫著，肚子裡装滿了倦了的人，多麼難看啊，身子向前向後地搖動著，不自由地搖動著。 愁雲又遮住德芳底臉了。多麼美麗的姑娘啊，愁只能鎖住了她底雙眉；沒有使那水冷冷的大眼裡流出水來·安慰安慰她吧；沒有什麼可愁·咱們就要永不會這樣的憂愁了，忘記那些事情吧。 「黃昏的原野正像你一樣靜，妹妹！」 家璋摸摸頭髮，把愁雲[到一邊去。她沒有出聲；眉更緊地鎖著；嘴卻浮蕩起一絲微笑。 輕微的春風吹過來，吹來黄昏時底香味。 「你看他倆，」他摸摸頭髮，手指向低著腦袋的雨人，使勁地瞧著，她卻只一瞥。那裡正：吻她；用嘴吃力地吻她，[·]她底嘴唇，腮，每當不說話的時候就這樣。但[·]是腦袋，黑色的，發著光的。 到西湖去呀！美麗的西子湖，人間底天堂，决心，一同走這條路吧！嘩喇，嘩喇，… ==========第51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I051 2 「眼淚兒要流盡了，愛人呀！ 還不回來呀？我們從春笔到秋·室到水枯石爛了；愛人呀， 回來不回來呀？」 家璋把唱嘴變成笑的了。 (1932，也正是删入了三月的天氣，柔風吹得月亮忘記走路，仍然停在東邊底樹上，雨條影在地上繁靠著，天上底星跳蹦著玩，非要把蔚蘭的天空踏得灰白不可，) 德芳繃著小圓臉，多麼可愛的臉啊！一雙大的，水樣亮的黑眼珠，紅著怪好看的，曲線的唇，臉繃著，瞧著家璋動顫著的嘴。 「永世不回來了。」多麼清脆響亮的銀鈴？！一個嗔笑。「你敢不回來！」 家璋緊緊地握著她底手，拉著她，擁抱著她。嘴張開縫，微風吹給她點笑聲—家璋底。 少女底心，美麗的女子底心啊！家璋呆呆地笑著，靜聽著她底呼吸，探窺著她那神秘的少女底心。 春在他們眼中底景色裡；春在他們底心裡。 3 查學生何家璋，精神萎靡，無心讀書，不堪造就，應令退學。 教務處三月八日 家璋垂著腦袋。 ==========第52页========== 052」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腳步聲，那麼有節奏的聲音。德芳來啦。他把紙條趕快地塞到衣袋裡。 他實在太沒精神了·每天忙著陪她到綠油油的草原裡，坐在怪使人舒服的草地上，有時用沉默來替代熱情的話，有時她底笑聲像銀鈴一樣從咀裡飛楊出來，一群群的家雀呼地飛過去，四個珠眼子同時轉動。卻沒有注意到時光也呼地飛過去了。夜裡，划著小船，數星星。一天一天地。精神萎靡了，精神萎靡了。新鮮氣味並沒有給他們健康。 幸而德芳沒看見，可是他瞼上也有愁雲啊，雨顆黑眼珠子含著淚水樣兒的，坐在家璋底前面，一個椅子上。 「討厭的人生，真使人討厭！」銀鈴啞了。 怎麼這樣的話會從兩片怪可愛的嘴裡蹦出來？家璋心上又照上一層疑雲。怪美麗的姑娘也厭世了。 性子就是變得快。青春的快樂消失啦。響亮的銀鈴[·]啞啦。 美麗的姑娘心上也會照著愁雲啊。 「璋，家裡又來信叫回去，不然的話，經濟上就生問題，以前，我總不願意告訴你·現在就說給你聽吧·媽媽是個姨太太，我在學校也會使人嘲笑，不覺悟的媽媽，卻又…」 銀鈴啞默了。怪可愛的聲音，變得多麼快呵。家璋底手摸摸那張紙。愁雲照在他底心上。 手想往外拿，將那張紙條給啞了的銀铃瞧。卻沒有辦到。拿出手來摸摸頭髮。兩顆出手的眼珠子！ 用沉默來代替他無限的悲傷。用眼來低訴她底苦衷。 4 杭州，西子湖不遠的地方。「再喝下這小小的一玻璃杯。」 ==========第53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053 愛到靜地方去聽鳥唱·，自己用銀鈴發音的她喝起酒來啦。「不必再喝了，要麻木啦，芳妹！」 銀鈴啞啦，他很惋惜地說。圓圓的臉更可愛了，多麼可愛的姑娘哪，眼珠子更發光了。 「往西湖吧，…『水光瀲灩晴偏宜，山色朦朧雨又起，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記得蘇子底詩嗎？」56 銀鈴又響啦，怪可愛的。「雪下得太大了！」 摸摸頭髮；站起來往外瞧：誰給大地披的衣裳？那麼可愛的。白的。「才富於詩意呢！」卻沒有去。 青春的歡喜又消失啦。響亮的銀鈴又變啞啦。 為的是要來西湖玩，卻又不能回去了。 5 西子底美麗消失啦。青春的歡喜永久消失了。響亮的銀鈴永變得啞啦。 一陣春風吹過兩個屍體。在九曜山頭。 —三月。57 56蘇軾的《饮湖上初晴後雨》，原詩為：水光瀲濫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 淡妝濃抹總相宜。 57原载濟南《華蒂》创刊號，1933年9月31日。 ==========第54页========== 054」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附錄另一版本 銀鈴 1 三月到了九曜山頭，春風也吹啦。 山變得翠綠，樹安靜靜地讓自然給它披上蒼色的衣裳；荒村，野店底角落裡都藏著春天。那麼可愛的春天呵！ 火車噙著住軌·吃力地向前竄，雨旁路，荒村·野店，大都市，它底眼瞅了一下就往前鼠啦。頭上吐著白的煙，黑的煙，還有雜色的煙哪。火星也很吃力地往外蹦，不問外邊是春天，還是冬天。路不平的·嘩啦，嘩啦地…肚子裡還含著倦了的人哪。多麼難看呵，身子向前後地動搖著，無自由的動搖著。 愁雲又照住德芸的臉了，多麼美麗的姑娘呵！愁只能占住她底雙眉間，而不能讓她發光的黑眼珠子流水哪。極力地安慰她；沒有什麼可愁，咱們就要永無這樣的憂愁了，忘記這些事情。 「黄昏底原野正像你一樣靜，妹妹！」 家璋底嘴開始動啦。將愁雲引到一邊。照例地摸摸頭髮。「我不是靜的，現在心給刀刮的一樣！」 微小的春風吹過來啦，吹過來黄昏原野的香味。「你看那倆！」 摸摸頭髮。手指向低著腦袋，搖動的人去，為的是要使雨顆眼珠子瞧一下，她沒有。 吻她，用嘴吃力地吻她，咬她底唇，腮。每當無語的時候就這樣兒。但，四圍是腦袋。黑色的，發著光的。 願意走這條路河，往西湖，誰底心不堅決不會走上車呵。嘩喇嘩喇地… ==========第55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055 2 「眼淚兒要流盡了，愛人呀， 還不回來呀，我們從春笔到秋，從秋笔到夏，到水枯石爛了，愛人呀， 回來不回來呀！頻底嘴動啦。」 删入三月的天，小風吹得月亮忘記走路，仍然停在東邊的樹上，倆影在地上靠到一塊啦。天上的星星蹦著玩，非用腳將芝色踏灰白色不可。 德芸繃著圓臉，多麼可愛的臉呵，兩個黑大的黑眼珠子，紅得怪好看，曲線的唇，臉繃著，瞧頻嘴底動顫。 抬起腦袋，瞧頻一眼。 「永世不回來了。多麼響的銀玲變啞了。」 頻將手拉住他。嘴張開縫，小風吹給她靠笑聲。一頻底。 少女底心，美麗女子底心呵！頻不知道，呆著笑，聽她次序的呼吸。訂婚啦。也不能夠算屬於你哪，被人當做消遣品的男子呵。吻她，吃力地吻她也是假的。傻孩子，就在今天晚上，就要走啦。一永世不回來了！ 3 逕敔者：查學生何家璋，精神萎靡，無心讀書，不堪造就·應令退學，此致貴家長！ 教務處三月八日 家璋垂著腦袋，瞧著地板。 腳步聲，那麼有譜的聲音哪。德芸來啦。 ==========第56页========== o56』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將紙條猛擠進袋裡。 他實在太沒精神了，每天忙著助她到綠油油的草原裡，坐在怪使人舒服的地上，用沉默來代替熟情的話語。笑聲銀鈴一樣從他們底嘴裡往外飛，一群群的家雀呼呼地飛過去，四個珠眼子同時轉動啦。一條線，直到旁的林裡有雜噪的鳥聲時，一天天地。 夜裡伴著她到非常靜的海濱，緣著像女人底肉樣柔底沙走·瞧美麗清秀的星子。 精神一天地萎靡了。 新鮮的空氣不會給他們健康的。 幸而德芸沒看見，她瞼色也有愁雲呵，雨顆黑眼珠子含著水，坐在椅子上 討厭的人生，真使人討厭！ 怎麼這樣的話會從開花年紀的雨片怪可愛的熟熱的嘴裡迸流出來？家璋心上被自己照上一層疑雲。怪美麗的姑娘也厭世了。性子就是變得那麼快。 青春的快樂消失啦。響亮的銀鈴變啞啦。 美麗的姑娘心上也會照住愁雲呵。萎靡的人更加無精神了。 啞的銀鈴又發出聲音來。一多麼沉長啊。 「璋，你知道呵，家庭又來信讓回去啦。不然的話，經濟上就生問題，以前我總不意告訴你，現在就說給你聽吧：媽媽是個姨太太，在學校裡會使人嘲笑，不覺悟的媽媽，卻又…」 銀鈴啞默了。怪可愛的聲音，變得多麼快呵。手摸摸那張紙。愁雲也照在他底心上啦。 手想往外拿，將那張紙條給啞了的銀鈴瞧。卻沒辦到。拿出手，從口袋裡，摸摸頭髮，雨顆出水的眼珠子。 用沉默來替代無限的悲傷。用眼告訴她自己底苦衷。 ==========第57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057 用眼告訴他自己底苦衷。 4 在三月的杭州，西子湖不遠的地方。「再喝下這小小的一玻璃杯！」 愛到靜地方處聽鳥唱，自己用銀鈴發音的她也喝酒來啦。「不必再喝了，要麻醉啦，芸妹！」 「銀鈴啞啦，」他很惋惜地說，圓圓的臉子更可愛啦。多麼可愛的姑娘哪。眼珠子裡發出光來了。 「往西湖吧，…「水光瀲潜偏宜，山色朦朧雨又起，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記得蘇子底詩嗎？」58 銀鈴又響啦，怪可愛的。「雨下得太大啦！」 摸摸頭髮；站起來往外瞧：誰給大地披的衣裳？那麼可愛的。「才富有詩意哪！」卻沒有去。 青春的歡喜又消失啦·響亮的銀鈴又變啞啦。為的是要來西湖玩，卻又不能同去呵！ 8蘇戟的《飲湖上初晴後雨》，原詩為：水光激灩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 子，淡妆濃抹總相宜。 ==========第58页========== o58」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5 西子美麗消失啦。 青春的歡喜永久消失了。響亮的銀鈴永久啞默了。 又是三月啦。一陣春風吹過雨個因經濟與與四圍壓軋而死的屍體。 三月到了九曜山頭，春風也吹啦。9 秋 壹60 立秋；1933年底秋天開始了。 瀝瀝刺刺地落著小雨，打著骚動的葉子。平靜地，挾著黄色的豆花底香，秋風像往日般地拂摸著廣大的原野：高粱稈子挺直了腰板，那麼有勁地排列在灰黄的土上，高高低低地，穀子垂著穗子不定地搖動。 月亮停在東邊的樹梢那兒，星星在葉篷裡閃著鬼眼，夜色正濃的時候呢，沒有人走路，安靜靜地，只有老鴉有時打著白楊底葉子；這也是 一會兒哪—靜靜的和白華華的光。 肥豆豆的狗在門底下吠著，檵續著咳嗽聲，小三子，怪有勁的小夥子呵；躺在床上；翻了個身又呼呼地睡去。 「嚶…」蚊子在耳根子那兒彈著絲弦，飛著。「拍…」手拍了耳根子那兒翻了個身子：「日他奶奶，立秋蚊子還自麼多！」 嘟嚕著，一滾又翻過來啦，月亮照得黑臉發亮，翻著不斷地聽到蚊 59本文版本系《婦人畫報》1934年第16期。0此處的「壹」，系编者根據上下文所加。 ==========第59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059 子叫喚，又夢見大妮，花格子藍衣裳包著一顆黑色皮膚的身子·赤著腳從那邊來啦，小黑辮子在藍衣裳上蕩秋千： 「那是誰？」故意地。 「沒眼，瞎子！」有眼·隨著臉蹦起來啦。 「花貓！」不，貓不會這樣活潑。不會這樣活潑呵。「小三子是個老鼠！」「你才是老鼠哩…」 「嚶…」猛古丁地往手上咬了一口，蚊子聲又飛遠了。大月亮爬在窗外將光照在他身上，白花花的。 看穀子去： 一大片低著沉重腦袋的穀子在灰黄色的地上排列著。可惜不是自家兒底，像穀穗那麼多的家雀，破紙條般地在天上飛呀飛的，從這邊飛到那邊1。急得人頭上冒汗珠子，立時夏天一樣啦。 好歹：可是立秋啦：就骸不熱呀，咱小三子有的是力量，從這頭跑到那邊，家雀子也呼呼地飛，破紙條子般地。 「跟老爺們倒猴，我往那你就離開那！」抬頭那邊老趙正給他差不多，用嘴呼喚著家雀；可是往小三子地裡飛哩：「老趙，啥雞巴玩藝，往人家地裡趕！」 「啥？！你雜往人家地裡趕來？」老趙，也是一樣地：「小蟲是動的，咱管不著！」 「咱都是一樣呵，你别往人地裡撚啊！」「雜這！」（注一）2 「管不著閒事，反正不行…」 知道是開玩笑，故意地瞪著眼珠子，一瞧就瞧見老趙左眼角上的那塊疤，和閉閉的眼皮，現在，疤是更深了些。可是一群家雀從南飛過來，心裡很平靜下去，轉過身子用土塊擊家雀，呼呼地，雜噪地飛著，叫著。飛得旋風般破紙條兒樣在天上飛。 1此處的「從這邊飛到那邊」，原文為：「從這那邊飛到邊。」62(注一)雜這—就是「什磨」的意思。 ==========第60页========== o60」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可到個好年景，妮子個屄的，吃上啦！」又一想：「别奶奶底連黄面高窩也吃不上，去年…二牛是去年走的。…有錢要二牛底妹妹當三老婆，雀老王八…」 崔老爺的臉就又大起來，幾根短胡，幾根短頭髮…「奶奶，比夜裡的蚊子還多！」 家雀又成群地飛過來·太陽往西邊斜咧。過來好些時候，小小，小 八，二屎他們都從各人地裡往家裡走去，走到一塊兒的時候就咧著嘴笑笑，高興了就： 「還再等會兒走？！」「呵，這就走！」 終久還是各人走各人地。 就在太陽躺著的那兒，一片紫色的包袱，把太陽一股腦兒包走啦，瞧瞧天紫不溜的，味兒像葡萄，臉上也照得紫不溜的，不，倒有點兒像個鐵匠哩，周圍開始安靜下來，可沒有家雀子啦。 隨著人家特特地走在路上，衣裳搭在肩頭上，熟裡哼哼著。「…二更裡唉月亮黄。 小大姐在房裡想著郎，昂昂…（注二）64齊唉，齊唉，槍…（注二)65」猛覺著誰跟他鬧在後邊·回頭瞧：「想你來沒？」咧著嘴，老趙。「啥事？」 「小大姐在房裡想著郎…」「別鬧！」 就這樣兒，大夥各自走各自底。 3此處的「咧」，原文為「裂」。64(注二)唱戲時的尾聲及鑼鼓聲。65(注二)唱戲時的尾聲及鑼鼓聲。66此處的「咧」，原文為「裂」。 ==========第61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061 贰 刚喝完湯的時候。（注三)7 「曹州府開口子啦！」不知道從誰嘴裡傅出來，傅到了範家屯。包圍住每個人底心，陳四叔，伍爺·範家屯底紳士·眉間聚起個疙瘩，長眉毛的崔老爺卻一點兒事也沒有，在白色的雲霧裡作著美麗的夢。 「噝…呶，呶…」他將大煙從煙鬥裡吸滿肺，再很燐惜地吐出來一這就樂啦，身子在白霧裡，快樂裡飄，飄… 小夥子們急得腦袋上冒火星子。 「奶奶個屄·好年成，都怨你說立秋下雨好上水說的！」「娘那個八子！」 「去年…前年，對啦，前年上叫蚱蜢…」(一大群，一大群的蚱蜢在他們心上開始爬開啦。) 跺著腳，腳趾頭生疼，地軟得很，一會不會讓黄水冲走？「娘那個八子，」豐收讓黄水冲走嗎？ 「得躲躲呵，了不得·水到那向，房子都沒影啦！」「往那躲沒熟人？」 「親戚都在河邊家（注四）68，外縣也沒認識的！」「人家會可憐，到哪裡沒有好心人？」 「走！走！老祖先給創下的家業就不要啦？！我大年紀啦，死還不怕，你就怕嗎？龍王爺有眼，好人怕啥？」 「家業是人創的，還是走好！奶奶！」 在棉油橙光下大家談著話。屋裡只有暗淡的光，各人臉上一片愁雲罩著，心裡雨種心理交逐著一走呢，留在這兒？走·祖先創下的家業拋了嗎？不走，創家業的人們，老年的人也得受罪，罪，年輕人是能受得住，老年人呢？走，老年人能走嗎？往哪兒去？州裡（濟寧）去·沒熟人，再說老人家都不願意離開家鄉（「還不知道能回來不能？」） ”(注三)喝完湯時就是黄昏時候，小三子那兒是三頓饭。 8（注四)這裡河是指珠水河的。 ==========第62页========== o62』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還是不走吧，水還沒來到呢？急什麼？「不走，水來了再說！」「還來得及嗎？」 「管他來及不，死也死在家裡不死在外頭！連收屍的也沒有。」沉默住了，秋風從外邊吹過來，棉油燈焰搖晃著·牆上微顯的影子也隨著動幾下，林老爹坐在柴堆裡久不說話，只是一陣咳嗽隨著吐出帶色的痰來，這是一生勞苦的代價，他曾作過短工，跟崔老爺種過地，當過兵老了，成日地咳嗽，接著吐出帶色的痰。實在心裡也有話要說，可是從那裡說起呢？ 「家底命苦，在陝西跟×總司令成天吃不著東西，搶…上司緊，再說…誰家有東西，真是『人吃人』…老了，年景又這樣…咳…」 臉上通紅，接著又是咳嗽，删靜止下來，又接著一陣。不動的時候，棉油燈底微光下現著蒼白和削瘦的臉，片刻的靜止後接著不知道是誰發出聲沉長的太息。 「什麼又都要漲價了！」 「漲？也得吃，唉！」是小三子說的，「吃·怎麼貴也得吃，老天爺淨給他們找好！家裡存得那麼多的錢可是個好機會，…奶奶，越有錢越有錢！」 「天生的命苦，…老命這樣苦，死了…有個人收屍沒？」 一陣咳嗽，臉上發現著紅色，漸漸的蒼白下去。削瘦的臉上是愁雲罩住。急切的喘使得乾柴聲聲地響。「唉！老命！」 「那一輩子做啥壞事來，弄得這麼苦，皇天爺！」 「…」一聲沉長的太息。趙大娘，老趙他娘，看看時候不早了，總骸回到自己家裡去。「回去啦，可不早啦！」 「不在玩玩！」 天上是星做的棋子形，無次序的。上面又像海一樣上面泛著白色的泡沫，一個個的·滅了又複起來·月亮那麼高在樹縫裡往上移動。聲聲的犬吠。傅過來又傅過去，夜，是秋天的夜。 ==========第63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063 從小三子家裡出來一陣秋風微凉地刮過來，不一自主地打了個寒顫。「秋風真凉哩！」 一座很矮的房子，上面茅草集得厚厚的，往上有從野地裡拾來的草和柴，比屋子裡邊還嫌大。厚。進去，彎著腰。用洋火點上燈。小屋裡搖動著光線，暗暗地。破棉花被子在床上堆著。床，上面睡覺，上面放東西一吃的，用的… 晚上做著很多的夢。大水，奔，跑，死…復活…奇怪的萝，從來沒見過，從來沒作過的事情·都在夢裡做出來，見到了。天上，地下，地獄裡，鬼’還有龍王爺，水，死… 長堤上是人們·範家屯底壯丁都來了，手裡舉著火把，冒著煙，火頭怪烈的，冒，冒…北邊是金色的波浪，打著堤，淌著。穀子沒有影子啦。豆子沒有影子啦。只有高粱稈子依舊露著沒穗子的半截，只有金色的水，在廣泛地，無束地流。隔一道堤就是範家屯了。煩悶也就往人心上鐵圈般地套住，緊緊地。 希笔著水就這樣止住，堤北村子裡是希望水快些落下來·决了堤才能往下落。王莊底人已經沒有多少了。 「雜樣？」 水來到五天了·總是不往下落。從那邊來了：鎮長，臉瘦瘦的。很關心地向他們問。 「只要往東淌，西邊不再來，很快地就能下去的！」 只這樣的說了幾句就走了。這已經是好的，平常啥事他問？ 小三子底泥腳埋在水泥裡；動的時候，「哺…踏…哺踏」地響著。眼珠子小心地瞧著堤。堤是用木材，草，和棉被堆成，外邊培上很厚的泥土，上面很穩固地可以站人了·但，不時水卻會從小孔裡瀉過來，匯成一潭水。用心地，小三子，瞧著，手裡握著鐵鏟把，預備著塞水孔，視線轉到閉閉的眼皮上，臉現著煩愁。 「老趙，咱倒楣！奶奶！」 想到了毅子，家雀像一把破紙條兒在天上飛，和挺直腰板的高粱·豆花底香和垂著那麼成實的穗子的穀子。 ==========第64页========== o64』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娘那個屄！把崔忘八底木板扒出來，咱們是沒啦！」「吃呵！搶！」 誰說的，不知道！只有雨句話隨風傅著，咆哮展開了，他們底血管裡奔流著血漿，繃得幾乎要裂了。心上是成千成萬的蝗豆蟲在刺著，爬著，—亂啦。 從泥裡拔出腳來，將疲倦忘在腦後了。「妮子個底—搶！！」—吵起來啦！抱著飢餓的心，大夥雜亂地往崔佳門口跑。「汪…汪…」吠著。兩隻大黑狗瞪著眼珠子。 -…！！」腦門上開花啦。「真他奶奶個屄利害！」伸伸腿完啦。 進去，為了飢餓去拿自己種的東西不壞壞呵！進！像有一種聲音在頭上熙。誰有力量是誰底天下，在亂的時候。 倉在那麼深的院子裡，一大群沒等那傢伙一平常吹鬍子瞪眼的崔老爺底管家，老宗瞧見就進去啦，小小常進來什麼地方都知道，領著， 一袋袋的麥子在肩上往外走，小頭印著黑字：庚午仲秋，忠恕堂崔。還有木板。 老宗知道了·知道了也沒法，只好装好人。「快些走吧！我不做聲！」 「給他說雜吱？妮子個底，不能活吃人！」「可他娘屄吃幾天吧！」「屌日地，不吃也得幹！」 秋風吃勁地刮，葉子黄了，大地上是滿著秋意，多麼廣大的原野呵。有水·有删要落葉的樹。範家屯的窮小子在大堤上又談開啦。有吃啦。有吃啦。一呵！容易吃得麼？白麵。大夥一點兒也也冷，上身赤著，鐵般的筋肉在秋風裡。在泥水裡站住，握著鏟把，眼珠子用心地瞧著堤：有小孔沒有？無論黑夜與白天都是一樣，火把閃動著，一大群人底心都是那麼急。 一不會决堤嗎？ ==========第65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065 一個小孔流出點水來，匯成一譚水，敏捷地杜上。 「妮子個屄的！堰幾年沒有著啦？…今年年再讓水冲倒才倒楣哩！」 「崔老王八也不作聲·淹不著他？」小小說的。「咱别管那傢伙，那老東西一萬人攘的！」「别多說話啦！看著點吧！」 不思量一點·說出話來。想著，為什麼咱們要得在這兒受罪，秋風那麼有勁的。婊子養的卻娘屄成天怪舒服地樂著。越想越不明白，嗎事咱們得吃虧！奶奶！ 「水落下去拾倒他妮子個血爛屄的！」 老趙用卷著的袖子擦擦蹦在臉上的水星，手裡握著鐵鏟把，用心地瞧著堤。 「黄…黃…」鑼聲在街上傅著「有草的拿草，有面的拿面！…男子沒可都出來呵！」 「一定又繁啦！」趙大娘坐在屋裡又難受啦。「皇天就不憐窮人、嗯…保家奶奶也沒有真龍天子時候靈，…窮人底年頭是完了，活到 八十歲了，沒見過這樣的天下，沒有皇上那裡行？…咸豐七年，水劫年，都過去啦，誰不說命大，今年…老了可是沒有用啦！」 「奶奶！匪去吧！」（注)69十六歲的桂姐，老趙底妹妹勸著。「匪去吧！匪是不要緊了！」（注）趙大嫂，老趙底妻勸著。「我得叫俺孩子回來，嗯…你爹叫張宗昌拉去，我可不能再讓俺孩子死在水裡！…要死也好！…多活一天多受一天罪！」 秋風刮著棉油燈焰·雖然年紀老了·總是老大聲的說話。火把那兒有人，很多，很多。 孩子底哭，女人底苦，喊，雜著罵聲，小三子底妻，同守寡的李大嫂，趙大嫂，面孔在火光裡現得通紅，不到四寸的腳，尖在泥裡埋著，身子晃晃地哼著催眠曲子，一倆個孩子都生病啦，臉黄瘦瘦的加上 69雖然文中有「（注）」，但是作者沒有在原文的註脚窝出具體内容。0雖然文中有「（注）」，但是作者沒有在原文的註脚窝出具體内容。 ==========第66页========== o66』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黑·不像是活孩子了，手在秋風裡凉得很。 「孩家爹，你看看孩子呵！」戰地說出話來，眼珠子上掛著水泥·低著腦袋瞧著兩個削瘦的面孔！一快完啦。 「去，雜將（注)的你！多著事哩！」 不知道是誰說的，在火把底光裡有人嘴在動。 「死在一塊吧？」不肯走，眼淚很容易地流出來，在腮上。 男爺們的心雖然有時像鐵，見了女人底眼淚的時候也會軟得像棉花般的。正想用鏟子把他娘們底腦袋切下來，一轉念頭覺得太可憐了： 「雜不找張老媽媽看看？」 「走閨女家去啦！」從塞著棉花般的喉嚨間擠出話來瞧瞧他們’氣似乎是息了些，心口窩裡輕鬆了好些。 「…」想說嗎沒說出來：「…」 那邊黑影子，在火光的微弱的邊緣那兒，是趙大娘，在黑色裡支著拐。 「嗯…嗯…」年紀老啦一八十多哪。「娘，你雜來啦！回去吧！天快亮了一！」「孩子！回去，冷天！…唉！」趙大嫂也過來，身子晃晃地。 「孩子，回去！冷天！…唉！」重複著。 老趙只會用袖子擦著臉·疤在眼角上動動的，眼皮合合的唉！「回去！回去！」瞧著娘很瘦的臉，上面有被生活鞭策過的痕助前額上是皺紋啦。「唔！老了，也得受著天意的罪！…前輩子沒做愧心事呵…」心頭是悲哀與愁疑聚著，鐵般的緊壓著，瞧瞧天，殘星與月明，和著高高的天，蘭色上面撒著白色的碎玻璃。一會兒白雲飄過，黑雲飄過，厚的薄的，飄過去了。天漸漸地變成黑色。 同樣的漆黑的夜，只有火把底光熊熊的燃著外，哪裡有光明呢！天明會來吧？一個小小底偏院裡，更看不到什麼，一道删能看到的光從門隙裡射出來。 很簡單，笨拙的桌子，大的，小的，擺著遺留下來的古鐘，上面有 ==========第67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067 落下的網麈。陶器：茶杯，茶壺都是古色，古樣。只有桌子反射著微明些。 桌子已經鋪上虎皮褥子·玲瓏的煙槍和煙燈，放在漂亮的煙盤上面。茶杯並排在煙燈前。 崔老爺，小三子成日恨著的地主，肥大的臉上長著難看的皮。幾根疏稀的頭髮和鬍子還留著，倚在枕頭上·瞧著兩隻黄手在燒煙泡。 「噝…呶呶…」 從一個黃色的手裡接過煙槍來，往肺裡装著，白色的煙：「明天得上大堰去看水，嚇…一輩子難得的水景啦！不看看真冤…」四十多歲的崔老爺，將煙槍拿出來，說著話。隨著站起來，喝喝茶。 「嗯…」 三姨太太，二牛底妹妹，才十六歲，正在開花的年紀的小妮呵！臉是那樣的瘦了，現著黃色，一點了青春的顏色都沒有了，眼珠子紅紅的，今天照舊的不愛理地燒著煙，一個泡一個泡。 就又沉默啦，屋裡，院子裡。古舊的鐘走著，有次序的。 一，二，三，四，一四點了哩！ 怎麼還沒點天明的意兒·雞也一聲不響的，三姨太太底眼很澀了，卻得等到崔老爺過足了癮才能去休息，崔老爺又是成天過著癮，除去早晨到過午睡覺的時候。 參 崔老爺，八千統領底兒子，可是現在誰都成他老爺！站在小樓上，穿著皮馬褂，三姨太太正在床上玩衣角，思念著過去的家園，和哥哥二牛的南去。 一片黄金色的水，在朦朧的天底下流著，直到他底莊那兒。堤在水裡像條長蛇，可是被誰斬斷了。東邊趙莊底圍子牆泡在水裡，高點的房子只露著頂子，比圍子牆還高點兒，白楊樹挑著，水到樹叉那兒沒往上漲，上面隱隱約約的有人動·喊聲有時就隨風刮過來。北邊除了幾根高 ==========第68页========== o68」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粱像崔老爺底頭髮般稀琉外，可以看見的就是城穡了。或者有小小的船漂流著折取人家生了綠芽底高粱穗·拾著漂浮的木材。 「來，來，你看那只小船叫風刮翻啦，多好看，快點！」 正踱著四方步專心地吸著煙，卻被什麼東西將心分走了一半，手指著北邊，叫三姨太太。 「呵！」 聽說她哥哥，二牛就是這樣死的，雨年前，在南方，一陣愁雲罩住她底心啦。可又不敢不去看看，看看她哥哥底死的樣子，當她看時船已經翻了半截·高粱穗子隨水漂去。船漸浙地沉，沉，沉下去啦。看到的只是幾點黑的東西隨水漂著。 「他們也太傻，在家不好？！傻屌日的！」 「…」不作聲。知道的，她底哥哥不是為了飢餓嗎？「死在後頭呢？圖小利，往水裡跑！」「…」 「怎麼不作聲？！嗯…」 嬉皮笑臉的，總想讓三姨太太也隨著笑笑，可是總不能得到回答。秋風吹著身上凉著啦。 「老爺，一大群在外邊等著！」「雜又來咧？」「沒地方去！」 「屌雞巴玩藝！嚕嗦！」 正在看小船沉下去·正看點永久再看不到的水景，又來了這些嚕嗦事兒，媽媽的！ 門口是堆人。長辮子的妮們，和留著頭髮的娘們。非常亮的腦袋和留著像「藝術家」般的長髮的爺們。實在倦啦。秋天是微凉的，烤紅的，被大太陽，胸膛露著。紫色的胳膊也在外邊放著，叫凉風刮刮吧。低著腦袋，搖晃搖晃地，有些睏意的。一累了。街上三尺來深的水來回地淌。冲到崔老爺家門那兒，有土和木板杜著，留餘的地方就是娘們和爺們們占住。 ==========第69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Io69 無論那兒都是水·水從這兒跑到那兒，冲倒了屋子。冲倒了任何東西。低地的小莊兒就丈把深的水，屋子露著頭兒。就這樣地他們，在堤上守著的人們。沒有房子住了。沒有一點兒地方了。水住在他們屋子裡哪！ 「通…」一所屋子倒了，白色的彌霧漫在空裡… 在水裡一個黑皮的老頭冲過來；是的，黑·瘦·雖然上面有水，肚子裡有水，可不能潤濕他的乾枯。身上是油清漬的。 「那不是金桂成？」 賣洋油的老頭兒，老金，準是他，那麼乾巴巴的臉蛋，和皮包著骨頭的瘦身子。成天「打洋油…買洋火…」的不是他嗎？當他一喊的時候，小孩子總是唱 「打洋油， 買洋火， 金桂成他閨女跟了我！」「别打哈哈，小孩子家！」「日你閨女個大花花尽！」 誰都愛和他說玩笑，他總是摸著蒼白的鬍子笑。身上是明晃晃的像吃過許多油製東西，其實他只在傍黑的時候，賣點「馬花」（食品名）麼的。現在死的一定是他。那麼乾巴巴的老頭。臉像是睡著。隨著水急的過去了。 「老年人又有啥罪，也得去受？」「啥年頭，好人死得多冤。」 「皇天就不可憐窮人嗎？一點靈也沒有…」趙大姐低著腦袋，閉著眼，嘴裡說著：「春種不上，一家人…大王不靈，龍王不靈一反正都叫××革跑啦！」 「準是他娘屄王莊偷把的堰，不的話雜會過來水？」「也怨咱自家不小心，雜會叫他們到堰跟家。」「小妮二彆扭，老牛都沒信，反正…那個啦！」 想起什麼來談一陣。眼前頭是浪裡跑著人，被浪頭打得沉下去沒有 ==========第70页========== 070」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影啦！睜大眼珠子瞧，是呀！街上淌著三尺多深的水呵，裡邊漂過東西，人又不願意下去又抬頭看看只是在疲乏裡，打著盹。等著崔老爹生辦法。 終於崔老爺來了，幾根黄頭髮在風裡動得真好看。走到陳四叔坐的屋子裡。陳四叔，伍爺，來到的時候，站起來，作個楫，笑笑大家坐下了。 「今天老早起來看水景，真好，雜不看看，嚇，一輩子也難得的呀！一小船翻才好看呢！」 「大府！（叔)不敢當！有點小事…大府知道，是不？咱莊叫水淹啦·是不？×居們都餓著，一點飯得不著，大府知道，是不？打算借點東西吃！大府看面子也…」 「嗯…我的東西也不寬哪！」摸著胡髭，眉頭皺皺的在想什麼：「你想，這個，老王，就是菜園的那個，借去十塊八分利，二孩子借去 三十塊，地二畝當押。這個，這個，福蒂賣洋油的金桂成…嗯…已經借出去不少啦！屌日的一點也沒要上來！這時候一點也不寬，咱爺們誰跟誰？是不？又再加上又是鄰舍家！…」 「大府真慈悲，俺們的命都在大府手裡是不？」「這個，這個，大夥也難，錢不寬，…用啥？…」 「娘那個屄！絕戶頭，要這門多的東西帶到棺材裡去！」李四叔摸摸嘴巴又散啦；卻忍著心裡的疼苦說出來：「可以拿房子」… 崔老爺將長眉毛往當中聚了一下，一個大疙瘩，（李四叔底心也隨著繁張起來·)想了半天才說：「這個，還缺少個小閨女當使喚的！」 「只要大府叫俺活啥都行！」 (「老畜生！我說這些時候雜打問誰家小閨漂亮！」)「趙，…趙呵…趙得勝家底…」 (趙得勝，老趙底哥哥，呵！要桂姐！要桂姐！) 「娘那個屄！有活的地方！不怨他娘屄絕戶！多少…多少…咱老趙不是那東西，還得要俺妹妹！」 伍爺告新他們要桂姐的時候，小夥子們都急上火來啦。在疲倦的息 ==========第71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I071 裡掙扎著，在鎖著人的一切的飢餓圈裡掙扎著。小夥子們急上火來啦。 「奶奶，他就沒有姊妹嗎？！」 「他娘雜將（生）的這畜生！一雜種！萬人日的！斕屄將的！」「死也不能給他！」「娘他個大花花屄將的！」 桂姐只是哭·兩個黑眼珠子紅啦，被清水沐浴了·包圍著。 青筋在青年夥子臉上跳動，心也跳動，拳頭也握得鐵般的緊一比鐵還要有勁！ 「有的是他娘屄傻力氣，那何吃不了飯，定著吃這屌雞巴玩藝的飯嗎？」 「我底孩子不給他，那東西下一輩子變叫花子。」趙大娘。 無論如何·開花年紀的小妮桂姐終於在流淚裡成了崔老爺底了。現在老趙他們在個大土墩子，倒了的房子變成的上了。想起了桂姐。 趙得榮，一老趙就念著天上的星星樣，念著：錢吃掉多少人？！ 也許我也叫錢吃了吧？！ 從錢想到了縣長老爺，一放賬的骸來了。 「洋鬼子也放賬呢！嚇，賣給咱們麥子；城裡老馬，賣青菜的那像夥上過省（濟南），有點來歷，他說美國頂好，麥子就是他借給的！」 「信他，那些雞巴沒影的事，洋鬼子才不是東西，那回我進城，妮子個屄，正在扭著一個老鄉打哩！一洋鬼子才不是他娘雞巴玩藝哩！」 「放賬的可該來啦！咱們餓呵！」 「錢到咱手裡了？糧食到咱手裡了？從前老人家常說？光緒×年，楊樹梢上掛草（注)錢，糧食來到，人該餓死的餓死啦，該有事去的走啦，誰還能撐，咱們還得設法，只笔著那是沒笔的事呵；」 「哇…哇…」孩子們只哭。餓呵，成日不吃東西，哪兒有奶？ 1(注)就是水深的意思。 ==========第72页========== 072」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餓了就哭。哭得愁人。 「别哭，猫來啦…」孩子也很快的停住，不哭啦。「噢·噢 睡覺覺…」 反復的唱著，眠曲。「…貓來了，吵好！（聲音)…」 土堆上人是不少，都是在飢餓裡掙扎著。臉的黑隨清瘦而增加了，消瘦的面孔再加上黑，更顯得像猴子股的。孩子底聲音是那樣低弱了，像秋天底蚊子般的發著最後的戀念曲，母親那麼悲傷地看著孩子一天天地消瘦下去，眼珠子往裡深深的隔著，更像一個骷髏。大地上開始沉靜的黄昏和十分靜的夜裡，以及白天裡，他們都是那麼的希望著無笔的希望—賑災委員會來吧？！ ×X×××××,XX×××××，鈞鑒：冀省東明決口，魯西半 壁，悉成釋國。此口不速籌堵塞、轉瞬冬屆，區内千餘萬民眾，無衣無食，只有凍餓待斃。是以堵口為目前先決問題。堵口方法，有款即能著手。並非難事，中央如措此小費，退遲時日；固與一般安富尊榮者無甚影響。然號稱國家主人翁之民眾，竟令長處於波濤沟湧之中，欲求一乾净之土，糟糠之糧，尚不能得。人有血氣，能不痛心。或有人謂，××軍人，性情太急。實則黄河決口，在省固份大事，在全國則籌款百萬元救數千萬人，論事似不甚難。論理尤不可緩。刻值秋高氣爽，一面作工，一面購料，一面招集人夫，一面在徐，汴，交等處開會商議，一月之內，或可將決口堵塞。則被淹之處，水無來路，民眾自可安居樂業。嗣後再行詳計如何治本，如何治標。以求一勞永逸。目前只有速救民命 而已。X×自聞水至，廢寢忘食。一介武夫，罔知忌諱。用敢披瀝直 陳，伏乞原諒採擇，臨電迫切，翹首待命。職XX×XX×X叩。 ××弟鑒：正籌款項，日内即可决議數目，特複。弟××叩。 ==========第73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073 這麼著 時間過得不少了。他們希望著有人憐惜他們底可磷而同情地給以佈施，這麼著，在飢餓圈裡掙扎著。一天天地，時間過得不少了。 委員們來是來了·已經來到縣政府。縣長像接見皇天爺樣兒的，將他們接在客廳裡。小縣裡是窮。客廳是兼著飯聽的。四圍是土頂的房子，上面長著草棵兒。秋天的風刮著，像著秋天的莊稼一樣的。裡面挾著大雨後的黴味兒。這印象給委員老爺一種不好。總覺得自己跋涉了這麼遠的長途，來到這兒吸點新鮮的鄉村味兒。可是這麼破舊的縣衙門住著，成日裡吸著有黴味兒的空氣，，不是太倒楣嗎？ 「都得老兄照管！」麻子東野委員，日照人吧，聽腔：「銀們被齋是天數！」留著八字鬍，呢子制服上因為連日坐破板桌凳，怪髒了。 「敝職罪過！再說…」想想沒什麼可說，就往别的問題上拉：「咱們有機會見面也是天意。…」 嚥著菜。範委員總覺得味兒不好聞，今天風又那麼怪總是往這邊刮。低著腦袋，瞧瞧地，那樣濕的。 「這地得修呵！一用木板就幹些了。…」「錢不寬裕。再說兄弟才來了不多時候。」 「太不淨嘍銀們要髒病的！」麻痲臉皮吐了口黃痰說。 什麼東西都買來了。關於吃的。在這小小的縣裡得費著很大的勁兒哪！大街，有一裡地長：小街一個彎子一個彎子的。找，找到了些。關於吃的。加上縣長從省裡回來時捎的東西。夠吃會兒的啦。一每天這樣，一點厭味也沒有。 廚子很高興：一賞錢給了五塊哩。才七八天的樣兒。「吟，别客氣！」一其實誰又客氣呢？ 很響。東野委員吃得很有勁，也特别響，（「委員老爺不來了吧！」大家疑著。都瘦了猴子般的。) 「吃，别氣客！」一其實誰又客氣呢？（他們是來放賬的。是的。) 米米米 ==========第74页========== 074」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高粱杆子沒有穗子了一被人折去的。餘剩的上面生出牙子來啦。老趙那夥兒人，已經學會了聰明，在水裡撈著漂流不定的木板，架成筏，在水皮上漂著·東，西，哪兒都去，去折高粱穗子，和在水裡埋著的高粱稈子，做成飯吃。水那麼深，沒有很長的杆子當篙，就用木板撥著水，漂著，東，西，在水裡撈東西，常常的碰見乾巴巴的老頭兒，老婆婆·和得不到父母愛的孩子們。黑瘦的臉，白嫩的臉，都叫水泡腫啦。看不出哪是鼻子哪是眼。 黑老鴉在孩子頭上站住。隨著漂：東，西，無目地地。眼珠子已經跑到老鴉肚裡去啦。 「他們有啥罪！小孩家，老人家！」「咱們也沒有罪呀！」 漂。東，西，看見沒罪的人屍體在漂流的時候，大家就問，又想著：「自己不定那晚上會被風刮到水裡去呀！」 白天裡漂，東，西。娘們們都急得沒法，小孩子得吃奶，這種高粱粒子吃著點，能有奶嗎？孩子只知道哭。大點的，很安生的，一動也不動，他們沒有童年呵？！現在不去放牛了，現在不去割草餵牛了。跟著家裡的人，吃粗食粒一把糧食粒，生了芽子的糧食粒，曬乾，搗碎，用黄水煎著吃。 晚上的時候就看著大月亮。有天是黑得怕人，水拍拉拍拉地響。地上怪濕的哪！…衣裳感覺到冷了。是冷了，秋天深深的鑽到人間了。人間是冷呀！ 早上瞧不到趙大姐啦，老趙真急啦，心裡是那麼惱呵。「黑夜的風不大呀！」 「他老人家一輩子受苦，能老在這天災裡嗎？」「也許是叫風卷跑了，可是今夜風不大呀！」都想也許她因苦痛而自動跳進去的。「奶奶！咱倒楣！死了孩子，又…」 聲音有些直了。一直·小孩子看著老趙不高興更安生地躺在地上不動啦。忽然那邊一個船影。 ==========第75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075 「呀！放賬的呀！」「呀！老天爺可來啦！」 驚喜的熱度如果能量的話，在他們中間這算最高的一次了。眼前就像擺著糧食，就可以吃啦。有裌衣，可以穿啦！熱烈的歡喜與希望，得到的是冰冷的失望。 花花綠綠的小閨女，不，小姐，在船上嘻嘻哈哈的，吃著梨子。看見了這一堆人，睜大了眼問： 「上這兒來幹嗎？」 數數人，嚇二十多個！一人給雨毛錢，花花的紙上邊印著字，啥字，不認3識。反正沒有百家娃！ 「簽個名呀！」 麻子，東野委員拿紙條兒叫寫名字啦。「啥？！」張著驚疑的臉子。「啥？！」「簽個名呀！」 「不會寫字呀！又沒名！」「那不能給錢！」 「老爺！給俺們送點糧食吧！俺們有錢也沒地方化呵！」「沒名雜發？」 「老爺給寫小名（乳名)好吧！」「得你自己寫！」「…」 「爸爸走吧！又有味，在這兒幹嗎？」 花花綠綠的衣裳的小姐這樣牽著衣裳喊縣長。鎮長，雀老爺都在上頭。 「有錢我有糧食呀！」雀老爺說的。「買你的，給多點？！」 失笔，失笔，漸渐地往他們心中走進來。依舊是餓呀！ ”此處的「嘻嘻」，原文為「喜喜」。3此處的「認」，原文為「忍」。 ==========第76页========== 076」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小孩子們看見花花綠綠的小姐拿著梨吃。心裡就疑著：「那梨雜這麼大？」口水也流出來了。 「娘那個屄！救咱這個救法嗎？」「是多長的脖子等給糧食吃呀！」 給錢，給錢得買著東西了呵。有糧食的，在附近只有雀老爺，這時候又故意的把價錢提高。二毛錢夠誰吃呀？ 趙大嫂好幾天沒整理頭髮，只用一根紅頭繩束著。 「婊子養的，他們去找小婊子，哪有錢給咱？吃死孩子的嘴，鞋底子襯著木頭，走起路來當當的他們就給這樣的小娼婦啦，哪有錢給咱們！」老趙想起了當兵時見的小娼婦，解釋著：「小娼婦就是婊子，也是賣那個的！」 人卻沒聽見他說的什麼，總瞧著眼角的個疤，黑黑的臉上瘦得多了。大月亮爬到東邊的時候，地上開始有光了。黄金汁般的水嘩啦嘩啦地響起來了。月亮仍舊像往日般的撫摸著大地哪！只是沒有了穀子底穗子，豆子底影子，高粱底影子，動著的，像破紙條般飛的家雀，卻添了：大地上多了皺紋。一條條的。 他們身上披著月亮光，腦上頂著星星。擠眉弄眼的。 「就是有女人，不話啥事不能幹，穿了雀王八吟官司也成！」小三子總覺得水是雀老爺那弄來的一如果有錢堤念被偷决了嗎？雇點人來幫著，想到堤，就想到决堤的那晚上；眼前就列著小妮，二彆扭，老牛和叔不清楚的人。「嘩…」水淌過來，隨著金浪流去，他們在波浪裡掙扎著。滅了頂。 「早知道不收成，都叫小蟲吃了也是好的！」「咱可不是用空城計，會算的諸葛孔明哩！」 「是張飛很殺委員！」想著：「一摸鬍子也得嚇死麻子委員一那麼小瞻的傢伙！」 「我得殺崔王八·跟他借點東西還得要抵押，一年得的東西都給他啦！」 「這一輩子是忘八老爺，有妮子個屄錢，下一輩子·就得當叫化 ==========第77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077 子！」一說這句話，就想到趙大娘，這是她常說的。老趙又悲傷啦。 「别想麼，水下去點，娘們我個親戚家，咱們當然去·打這班子人！見一個殺一個。」 「到咱們管天下的時候，可好啦。世界就沒痛苦啦！」走，走呵！離開這地方呵！ 「水下去點，咱們明天走吧。到州裡，那兒的好不？」「也好，反正那何也沒好地方！」(走，冲出飢餓的氛圍吧！) 天一發白，一隻木筏，載著一群小夥子，孩子，娘們一都瘦得跟猴子差不多。冲，在水上往前走，冲出這飢餓的圈子去。 肆 終於崔老爺發現了他底倉被搶，當從城裡回來，同委員商議怎樣將他底糧食賣給災民的時候。 「雜種！屌日的，雜管的？！」長買毛聚在一起啦，眼珠子一轉，正轉到站著欧老宗那兒。臉上，一臉横肉，横肉皮上列開了條縫： 「怨我，老爺！怨我一實在他們來得太多啦。」作著揖，微笑著：「我真不敢，那時候！」 「娘民笑哩！我這麼倒楣，可是，…可是…」許久才說下去，氣得臉上的顏色渐漸地變起來，「可是，這個，雜不早跟我說，人多，人多雜吱？我叫驚門隊（警備）開槍打！屌日的！」 「怕老爺生氣！」不敢露一點微笑了，心裡蹦蹦地跳著。 「别給下等人樣，走吧！」桂姐，眼睛紅紅的，勸著。崔老爺為了面子，火也消了點，往屋裡過癮去。一安安神。 米米米 老趙，小三子，和人們在一塊兒走已經不多了，範家屯的人。一往别的縣裡去。他們，老趙他們，是往濟寧去的。 臉蛋子都瘦啦。像一群，腿，胳膊，都是那麼有勁地·現在，變成 一群瘦猴子了。沒有一點勁。 ==========第78页========== 078」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從啥地方來的呀？！」那邊一個瘦子問。 「範家屯！咱呢？！」老趙臉上是帶著充分的疲倦。「趙莊！」那個瘦子握著個小孩子底手。「爹！我餓啦！」「一會！到前莊！」 「又是到前莊，多少次一會啦？！」他不敢問，卻換成：「俺娘呢？」 「在後邊啦！」在後邊？腦子裡急速地映進來，一個娘們被水冲走了，他底妻。但，卻忍著：「一會就來啦。」 「哺嚓…哺嚓！」腳底下是稀泥，身上蹦著泥星子。 過了三千九百年太陽卻還對著他們底腦袋。一個黑瘦子，腦袋上發著光。那麼亮的哪。 遠遠的似乎是一個村落，卻還模糊得很。一層灰色的霧氣遮著。地上的水，一片片的被返光照得人眼珠疼，誰也沒有勁，只是低著腦袋走，似乎不怕曬的只有這一部分。 近…近… 快到楊樓啦—那兒有洋鬼子底洋樓的。 路旁一個小孩子底死屍·紅眼珠子的黑狗咬著胳膊往外撕·血也就往外邊淌。蒼蠅在四圍騷動。人們本能地扭過頭去瞧瞧。然後，加上點勁地往前走雨步。小孩子因為得跑，怪沒勁地，也得跑。高興呀！一「前面有放賬的哩！」 街衕子裡已經是滿人，車屋裡是人·屋角裡是人。 都是瘦子，小夥子變得真快哪！正那麼有勁地，現在走路就有點撐不了。 「嗯…嗯…！」 個小妮子在她媽底身旁抽著肩膀哭。淚水從眼皮裡流出來，在臉上作著旅行。一隻手把它摸去了；留下五個印子，黑色的。 「跟人家去！餓。誰叫你投到窮人胎裡來？！」「嗯…嗯…！」 ==========第79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079 抽動著肩膀，眼珠子瞧著牆，手不時地摸一把往臉上。「咳哭！娘那屄！」 又是一掌。可是越打越哭。當爹的肚裡也是餓，就將氣往孩子身上出氣。孩子也越哭得厲害。 「哇！…哇！…」 放聲哭起來了。肩膀也更加抽動得厲害。 小三子明白。那是他夢見的大妮底妹。大妮正在牆角裡打盹。不理會她過去了。 瘦猴子們跟胖子鎮長要求著吃。「我們得吃呀！來到這裡。」 鎮長不敢出來見·跑到城裡去。臨走的時候，還說：「我想法，總得想法，來到這何啦！」 在城裡一夜了，還沒想出一點法兒來。瞧見洋樓在東邊立著。「洋鬼子也不出來放賬？！」 「洋鬼子早把門鎖上啦，放賬哩？！」「咱說他不會出頭，不信，怨誰！」「燒教堂呀！」「會有東西吃嗎？」 「東邊趙家灣有高粱呀！才從外縣運來的！」 「大家走呀！到那裡去，在這裡伸多長的脖子等著？」雜亂地喊起來啦。「有米沒錢給咱嗎？」 「妮子個屄，管那個，搶他丈人底！」 伍 範家屯。 落日伏在枯黄了的白楊樹上。往日樣。崔老爺過癮的時候。 ==========第80页========== o80』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斯…奴呶…」吸著，幾根鬍子動動地。白色的雲霧繞著四周。「聽說趙家灣搶了哩…奶奶，真反啦，搶老子，又搶那裡。警門隊沒點用，那麼多人只打死五十多個！一還不勝自己死得多哩。高粱粒子到肚裡一發作，死他娘屄，七八十…搶，白天裡，真反啦，這樣官在他們眼裡沒啦…還了得！」 「有咱莊上的嗎？」桂姐想到他底哥哥。心裡直跳。「…」 「嚇，妮子個屄的咱莊上底雞巴也怪有傻勁。傻民日的，死個差不多！」 睜開眼睛看什麼也沒有，閉上眼，那個有疤眼的就瞧她：「我受傷了啦！妹妹！」 她也像真正在哥哥面前樣：「我的青春沒了！哥哥！」「活骸死，更該殺，放著日子不過·去反！傻屌日的！」「天骸亮了？」桂姐瞧瞧外邊的天。雞鳴了。天還不亮嗎？ 9月10日草， 10月27日五次易稿。 敬謝寒萍，束絲，馬蜂，給我許多意見。一作者4 4張春橋，〈秋〉，1933年11月濟南《華蒂》第一卷第二期· ==========第81页========== 1934 ==========第82页========== 082」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歌 熱情鼓舞起我鐵嚴的拳頭，揮動著樹影搖曳春風。把喉嚨放開盡力地歌謳5，唱出我不死的希冀， 生活像是雨條鐵軌，我便在裡面渡過了青春，(是秋般蕭冷的夜間呵)知道我踏入廣多的人群。 我歌唱，唱我的悲憤，你聽，暗地裡牛底吼叫，驚得樹枝搖醒了睡鳥，是我們舞蹈的早晨了。6 失業的人 「娘娘，別哭啦，你還能哭回爹爹嗎？」「那麼以後赠麼過： 一家幾口喊著餓！」「我的年紀雖然小，此處的「謳」，原文為「嘔」。6原载1934年6月24日天津《庸報》。 ==========第83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Io83 還混不夠吃的： 就憑我這條硬胳膊！」 「多少出去的男子漢，噌麼都是餓回▣來？」「哭也哭不飽呵，還是叫妹妹去拾麥，弟弟叫他去做活，我到外面補個名·噌不撐上幾個月？」「說的都比辦的好，你爹死後你噌者：到這家來不收留，到那家來嫌人稠，張家小五也回來啦，你再出去誰肯收了？再說南北成天開戰爭，老娘怎肯放你走？」 「娘，娘，不要繁，我能找到些金銀，家裡不是還有槍？今天晚上就入夥：殺的殺，砍的砍，到處都是咱的飯！」” 刀原载上海《新詩歌》第二卷第二期，1934年7月6日。現藏中图国家圖書館。 ==========第84页========== o84」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另一個問題 我們不必背誦多少人說過的詩歌底重要性及其在現階段迫切的任務是什麼，僅就詩歌對於群眾的影攀如何已經將這問題回答。但在中國，我們底詩人們是沒有什麼的，寫詩是為了討好於愛人，所以粗製濫造的出版了不少的無味的詩集，而使讀者對詩歌加以蔑視；所以如楊騷8先生在《作品》創刊號裡所說：「詩人」成為罵人的話，「詩」之為人蔑硯，「生詩」之說應當負罪的！（意)等到施蟄存底褊輯下《現代》雜誌出版後，捧出來了個戴室舒9。從此，你也意象派，我也象徵主義地在各處出現著：整個的詩壇是他們底領域，每個文藝雜誌底詩裡是他們底夥伴。 這種詩自然是因小布林8底自身的動搖及現實的壓迫而流露出那種難以明暸的，充滿了憂鬱的詩，我們舉幾個例： 「山神不曾出發…得意著如臥龍哲人…」「肥沃的土地沒厚遇他們，至今饑渴者之悲嗚·環繞在灘石的水沫上；」(現代，四卷四號李金髮81) 8楊骚(1900~1957)，祖籍漳州華安縣人。詩人、作家，中国左翼作家聯盟成員，中国詩 歌會發起人之一。1938年加入「中華全國文藝界抗敵協會」，1939年參加「作家戰地訪問图」到抗日前線訪問·被譽為「抗戰詩星」。「皖南事變」後在新加坡主编閩僑總會的刊物《民潮》，開展抗日宣傳。主要作品有：抒情詩集《受難者的短曲》、《春的感傷》等；劇本集《迷雛》、《他的天使》；詩劇集《記憶之都》；評論、隨筆集《急就篇》譯作有《鐵流》、《十月》、《沒錢的猶太人》、《異樣的戀》、《癡人之愛》、《心》等。（參考百度百科詞條） 9戴望舒(1905~1950)，生於浙江杭州。中国现代象徵派詩歌的代表。早年就讀於上海大學 復旦大學，曾因宣傳革命被捕。詩集有《我的記憶》、《望舒草》、《望舒詩稿》、《災難的歲月》《戴望舒詩選》、《戴望舒詩集》，另有譯著等數十種。因《雨巷》成為傳誦 一時的名作，他被稱為「雨巷詩人」。（參考百度百科詞條） 0此處的「小布林」指的是小布雨喬亞，即小資產偕级或小資階级(petite bourgeoisie)。1李金髮(1900~1976)，廣束梅縣人。中國早期象徵詩派代表詩人之一。被稱之為「詩怪」。出版的著作有詩集《微雨》(1925)、傳記《雕刻家米西盎則羅》(1926)、詩集《為幸福而歌》（1926)、詩集《食客與凶年》（1927)、藝術史《義大利及其藝術概 ==========第85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085 又： 「樓，樓角的燈，燈光中黃色的風，溶解成憂鬱，流進窗子·陷在思思中，那亂的麻哪， 想著芽與葉，想著花，想著果子，想著茹苦的女郎， 野犬在街上也炸裂了啊！」（矛盾：三卷二期。徐遲82：樓。注：標點是我加的一橋) 前者是所謂象徵主義的詩，後者叫做意象派吧！ 我們從這裡面看到的是什麼呢？也許施蟄存83會擺出面孔說「小孩子家你懂啥」！可憐，中國底讀者有幾個懂的呢？（六月號《現代》中不是一位「清華園」的大學生提出質問嗎？好，大學生也看不懂吧！)自然，我說這些話有些多說，向他們要求把詩寫得懂點正如把他殺了樣，有些不可能。但是，現在文言有些復興，我們希望新詩不要退到封建時代去·隨著封建餘燼的複燃！現在的詩應當是大眾的，社會的·有著力，他能鼓動著鬥爭的熱情，去毁滅封建的骷髏，可以推動現實的機輪！而絕不是這種詩。 看到最近的詩作，看到復興文言的提出，特寫此獻給正在討論大眾語的朋友們。 七月七・濟南·。84 要》(1928)、文學史《德國文學ABC》（1928)、詩文集《異國情調》(1942)、小說 (與他人合集)《鬼屋人蹤》（1949)、詩文集《飄零闊筆》(1964)等。（參考百度百科詞條) ”徐逢(19141996)，浙江吴興（今湖州）人。诗人散文家和評論家·20世纪30年代開始 窝詩。抗戰爆發後，曾與戴望舒、葉君健合编《中國作家》（英文版），協助郭沫若编輯《中原》（月刊）。代表作有報告文學作品《哥德巴赫猜想》、《地質之光》、《祁連山下》、《生命之樹常綠》等。（參考百度百科詞條） 3施蛰存(1905~2003)中國现代作家、文學翻譯家、學者·原華束師範大學中文系教授。中國「新感覺派」的主要作家之一。與戴望舒等合编《文學工廠》、《無軌列車》，發表《妮儂》、《雨》等小說、新詩。1930年與戴望舒等编《新文藝》月刊，刊载《鳩摩羅什》、《鳳陽女》、《阿秀》、《花》等小說，心理小說《將軍底頭》。1932年主编大型文學月刊《現代》，發表《創刊宣言》、小說《殘秋的下弦月》、散發《無相庵隨肇》等。短篇小說集《李師師》出版。（參考百度百科詞條） 84原载上海《中華日報·動向》，1934年7月16日。現藏中國社會科學院近代史研究所圖書馆。 ==========第86页========== 086」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濟南文藝界簡報 A民國日報出付刊，老舍8寫發刊詞，更十足表現其無聊，日前友人訪 於其家，談話之間頗露出昏頭昏腦來，因為他是沒有個性的，有也只是糊塗，他見什麼人說什麼話·所以對於軍人或政治人員演講也頗得歡迎。 B華蒂社已完全解散，社友多離濟他往，也有幾位還在濟，不過什麼 活動也沒有了。86 C現在有些人像孫任生，肖寄語，張春橋，黎曼，馬蜂等想再集力出 一月刊，以打破最近沉寂狀况·或有希笔。 其他在報紙的副刊内容内已可見一般了。 七月十九日在濟南。87 相聲 相聲在娛樂場中之能夠把握一般小市民及大眾，在於能夠降低其價值、而使其趣味化。小市民層需要痲醉，大眾得不到適宜的娛樂的現階段，誰說相聲不能夠存在呢？ 5老舍(18991966)，北京滿族正紅旗人，小說家、文學家~戲喇家。主要作品有：《老 張的哲學》、《趙子曰》、《二馬、《貓城記》、《離婚、《小坡的生日》、《趕集》、《樱海集》、《蛤藻集、《老牛破車》、《三四一、《駱駝樣子、《火車集》、《殘霧》、《張自忠》、《面子問題》、《歸去來兮》、《四世同堂》、《我這一輩子》、《月牙集》、《方珍珠》、《龍鬚溝》、《春華秋實》、《西望長安》、《茶館》、《正紅旗下》等。（參考百度百科詞條） 86據樹水1934年撰文介绍：「前在濟南市屈首一指之『華蒂社」，現月刊週刊皆停出，無形停頓，社員亦七零無散。」（樹水，《文化通信：濟南藝壇新訊》，193441).3435。)7原戴上海《中華日報·動向》，1934年7月26日。現藏中國社會科學院近代史研究所圖書館。 ==========第87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o87 關於相聲的歷史及其發展，據相聲從業員某君告訴記者雲：相聲在中國已有相當歷史：從業者都奉「東方朔」為鼻祖·直到清季光緒年間北京人朱君少文者，本著「滑稽詼諧」四字，每於所說之評書小說中加以遊戲詞句，當作笑料，以助聽眾之耳趣·所以此時尚未成為獨立者；待後，有人專以「說笑話」為業，演至今，遂獨成生意之一種。之後·又分「丙江」「外江」雨派：丙江者江北派，外江者江南派。外江派以「雙簧」「滑稽戲」為主，如唱《文昭關》以煙槍作寶劍，孝衣當戲装，說唱無定，哭笑無常，腔調皆改，男不男，女不女，望之者莫不捧腹。內江派則以「說學逗唱」四字為主：一切滑稽梯突皆由此四字中演串而出：一 (一)說：虛構事實，將無作有，而合乎情，入乎理，好像「貓吃小魚」：有頭也有尾，於合理之事實中，加以滑稽詼諧之描寫渲染，說得天花亂墜，像煞有介事，以引人發笑。 (二)學：以一人之身，一張之口學種種姿勢與腔調：口技之外而兼表演·所學如天上飛鳥，地下走默，昆蟲，聾人·啞子，盲者之怪態百出，即俗所語「扒席筒子」者是。 (三)逗：以一人為主，曰捧哏的；另一人為賓，曰逗哏的；逗哏的故意引事挑逗；捧哏的按其事由以答應·幾句之後，成「鬥口」之勢，笑料遂出·漸鬥漸趨緊張，至聽眾笑得前仰後合不得自持時，嘎然 一聲，宣告中止·是謂「回頭」。也可以說「回頭」者就是「緊頭」。 (四)唱：包括西皮，二簧，大鼓，時腔，小調，連花落，十不閑等等，惟就原有詞句，加以添改，使其滑稽。 粽此四字加以聲音與動作，遂成吸引觀眾之相聲。器 8原载上海《中華日報·動向》，1934年8月2日。現藏中国社會科學院近代史研究所圖書館。 ==========第88页========== o88「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濟南底報紙副刊一覽 報名 副刊名 編者 内容 山東民國日報 大明湖 榴庭 多中學生作品，無出色者。 潮音 山東大學 純文藝 間有時誣。 湖畔 吳秋塵 頗龐雜 如《青光》。 比較說還算好點的，有時馬蜂也提出 國民日報 燕語 狄景襄 些問題來討論，為張春橋濟南文藝界可注意之刊物之一，其歷史亦較久。 鲶魚 190 這消息比啥事也快，傅到每個人的耳朵裡，像炸彈般地：「關東！一是不是那個—」 腦袋很大的傢伙，小葦張著紫黑色的臉，對删從城裡來的叔運問。「到底是怎麼回事？一哪國人？！」「東洋鬼子！把奉天占啦！」 「東洋鬼子是大鼻子吧一俄國老毛子！」「俄國老毛子多厲害啊！」 西文那個滿·]的年輕人，想起了張宗昌[·]「老毛子」從××到××去的樣子，他跟著自己的牛車送他們一 「那些傢伙都是滿身毛吃生牛肉的人哩！」 9張春橋，《濟南底報纸付刊一覽》，上海《中華日報》，1934年8月7日。0根據上下文，编者在此處添加「1」。 ==========第89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Io89 「不是那人！是東洋鬼子：日本人…日本女人不穿褲子！」 叔運笑的那麼響，鷹鼻子兩旁，畫著弧。他是知道得很群細了，日本人沒用一顆子彈佔領了關東·不是日本人占的·是日本人幫助宣統皇帝占的。並且意識到他底運氣快來了。自然，他沒有忘記了他最注意的件事情— 「宣統要登極啊！」 宣統登極以後，他底時氣就來了。他縷著那幾根馬糞色的鬍子，儘量的笑 「宣統皇帝是佩服紅槍會的。」 另一些人底心都攝到一塊去，擔憂著連一條路也沒有了；雖然，他們是紅槍會的人，成天吃法練功夫，沒法活著也不成啊！ 這消息從小茶館裡笔外傅，連外莊的人也來到這裡問，提著鳥籠的紳士金魁，從趙莊來到薛莊，專為了這消息。他走到莊東頭的時候，菜鋪的三掌櫃就看見了！他是那麼漂亮的紳士，穿著合時的海藍色的一袍，把袖子捲起一點，露出白色的内衣。他無論到裡那他總是提著心愛的畫眉鳥。三掌櫃放下了正抹著桌子的工作，装出一付笑臉。 「趙大叔，有空來了啊！」 金魁把鳥籠掛在從屋簷垂下來的鐵鉤上。摸摸自己的歪戴的帽子。叔運還沒走。 「老兄怎個有空出來？」 其實金爺是不會忙的，他只會溜達！ 「成大聞著老兄臉真好！…發福！發福！」「冲壺吧！趙大叔[·]」 金爺是來打聽消息的，所以不關心，隨便的哼了一聲坐下。「運兄：你聽到那信啦沒有？那個…那個一」 「不是東洋鬼子占關東嗎？一沒啥事，都大驚小怪的，宣裗登極，天下一統，這無君無主的年頭也該正經正經啦！」 「那麼說來，老兄將來是有出頭之日了！」他端起茶一，緩了緩，便喝了下去。 ==========第90页========== 090』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喝…喝…」 那麼響的笑。他縷著糞色的鬍子，心裡正生著歡愉的花朵。「宣統登極是喜歡…」 删說到這裡，在另一個角裡，那幾個來玩的年輕的傢伙，都嘟嚕著關於前夜土匪來時的話。 「[·]一個×，咱那夜只跑了蹚松腿，連土匪影也沒有見！」「咱可見哩，一有一個傢伙，妮子個×真是，個楞勁，就那還叫我一槍打得沒氣哩一這不知有神沒有！」 「啥神？有神的話土匪怎個進師父的院來！」 叔運咳嗽了幾聲，表示這[·]便是師父。師父是比以前威武得多了。這幾天比以前更顯威武，誰也相信宣統皇帝會請叔運師父去打土匪。嘴裡念個神咒，土匪便都不敢來，並且師父的功夫已經成功，只要穿上「符衣」（注一）1子彈不入，刀槍不透，師父又[·]的大夫也有效驗。現在這夥子人說得生疼。像錐子鑽的樣。跟前又是愛說俏皮話的金魁，他不得不拿出師父架子來。卻又不好意思的。 「你們不喝茶，出去玩玩吧！别…」「師父我們這裡也不礙事！」就這麼擱下。 「運兄將來得了勢可別『大水冲了龍王廟」（注二）9”想著咱點呵！」 「那裡話，那裡話！」 從此以後叔運更重要了：在薛莊每天必須往城裡跑一趟，打聽一下宣統到底怎樣。雖然聽說就要登極，卻沒有往北京的消息。使他的希望漸漸地成了肥皂泡，他每回走到莊裡，人家問他的時候，他卻像頭幾天 一樣地對人家說著好的消息。 「是當皇帝嗎？」 (注一）符衣一成背心形為紅槍會徒所著，每以槍射之，以武「功夫」之大小，平時敬 []。 2(注二)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一家人。 ==========第91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I091 「還沒有！「·1當什麼枝（執政）什麼的…現在還沒有去奉天·正在天津衛哩！」 漸漸地，這消息也沒有了！他只能夠說，這幾天沒有從省裡來的人。為了保持他村長的地位，他不得不這麼樣。薛莊底人們是完全信任他的。不要管他說的是怎樣，反正沒人來更正。他便可以製造奇怪的消息，來欺騙他的徒弟們。雖然這樣，他卻能夠連續的當著莊長·當著紅槍會的師父。 2 叔運早已愛著大方家那個年輕的寡婦，不過·那寡婦也實在叫人愛了。不但是叔運想著她。連挺老實的遇晨也想著她，當張宗昌93沒走那年他底丈夫，便死在炮火下，她卻並不知道，婆婆也都哄著她： 「在外面也許升官了呢？」 誰也希笔著這樣。事實卻渐渐地露出來，他是絕對地不會回來了！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她可以偷偷地聽到婆婆的低低地哭聲，在哭她的丈夫。從此，雖然婆婆還是照樣地說著甜蜜的話，在想像中造出許多自己也不會實現的事來编著她，她也明知道是虚偏，也装做那是真的，大家互相欺騙著。 婆婆也很知道那是件不好忍耐的事情，她也是年輕的時候，便失去了丈夫的人·就這兒了說還是遺腹子。所以對於媳婦，是很體贴地，無論什麼事情，兩個人一點意見也沒有，過著夢一般的日子。 直等到同時出去當兵的人們都漸漸地回來了。獨自沒有她的兒子的時候，她才絕望地含著兩顆豆大的眼淚一 「×大哥：你沒見俺家底大方來沒？」 得到的是黑漆漆的失望，也不能再欺氟下去，他底確實死去了。野地裡一切黃色樹葉子都變成紅紅的顏色，連院子裡的椿樹葉子都發紅色了。大方家的寡婦自個在家替别人做著件衣服，她不時的抬頭望 3張宗昌(1881~1932)，山束掖縣人。奉系軍閥頭目之一。張宗昌曾殘酷镇壓青岛日商紗廠 工人罷工，造成「青岛慘案」。 ==========第92页========== 092』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室院子裡，在小小的院落是被寂寞占著。有時聽得椿樹嘩嘩的響，她便抬頭望望天，天是藍得跟油漆的樣子。好像誰在上面塗了油層，那麼樣子發著光彩。那棵椿樹，更顯得美好了。她感到種壓迫！天快黑了，怎麼婆婆還沒有回來呢！ 她放下衣服·揉揉眼，身上是那麼倦了啊！敲門的聲音： 「誰啊？」 走過去的時節，她想到她婆婆高興的樣子，怎樣帶著微笑。很敏捷地把們開開，是張微笑的臉，是老王（注三）4 「老王妹妹呵！」「三嬸子沒在家！」 走進來。老王，那女子，誰也知道她不好的，在婆家不能住，便成天住娘家。她來做啥啊？她有些錯亂，對於這樣的女人，她們在屋裡的時節，老王還是那麼愛笑的微笑著。女人同女人見面首先應當談的是活計： 「[·]做啥活啦？」「跟他們做的褂子。」 隨手拿起來，老王是很會拍馬屁的。 「真巧（注四)95這活在[·]莊上誰趕上了？！」 「別說啦！」她有些驕傲地笑了笑。「你來有啥事沒？」 「你知道不？薛師父就是叔運，他底功夫練得多好不，只要穿上符衣，不怕刀槍，還能捏火哩（注五）9現在，宣統，你知道吧？那個末葉皇帝要登[·]定的山東該出軍師…說不定師父就是哩。所以現在要好好地練功夫，廣收弟子，將來有出頭之日·哼！大家都得 老王那嘴才巧哩！這一定是叔運師父教的，話語像流水樣的，輕快地從她嘴裡流出來。大方家她知道老王的話是有用意的。實在說她是被 4(注三）老王一這稱呼是封女兒說的，如某姑娘嫁给王姓後即稀日老王·5(注四)巧一精明·能幹。 6(注五)捏火一據說是可以咒使槍不能放出的。 ==========第93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093 這些話迷住的了！她聽覺到她說的對。自然的，一個閒得無聊的女人· 一個沒有信仰的女人，是經不起這一片伶俐底誘惑的。 「唔一」她這般回答著。「可是我沒有多少功夫啊！」「那怕[·]心誠則靈！一」喊門聲音。「俺嬸子來啦！」 三嬸已經很累了，大方嫂關上大門跟回來。老王成了對面。[·]懂事也把想知道的事告訴三嬸！「給不給呢？」 「老娘又白跑了一趟，…你老王妹妹，我和你姐姐的雨個體己錢放給東莊百靈家…可是去年的事，去年咱這裡不是大旱嗎？百靈和你 三叔都是老相好，來借錢的時節，也就不好意思啦：他這麼說那麼說的，好像真的樣：又是今年的麥子賣不出去，又是連祖傅的那匹馬也賣啦…我也知道…他可不該欺負俺著孤寡的人啊…唉！啥法一」 底確年紀老了，說這些話的時節，累得那麼個勁的。「這年頭！誰也不能信！唉！」 「他也沒限個日子嗎？」大方嫂急燥的地問。 「不是成天限日子嗎？這回說八月節前準還，今天是初十…」「這年頭，沒有真龍天子了！唉！嬸子你該知道前清的時候·那有這些事啊！」 「可不是…」 提到前清·劉嬸子便會想到美麗的畫般的事，她告訴年輕的人許多故事，一些深含寿質的故事，她很清楚地告訴他們前清的時候糧食多麼賤，長髦怎樣的傻… 「長髦來的時候，你藏在門後頭，他就找不到你？」 那些人怎麼樣，搶走他的珠寶，和一些奇怪的事情，像誰的耳朵被割去之類的。 「嬸子！你知道宣統快要當皇帝吧？」一叔運師父說：「那樣天下就太平了。」「啥！你怎麼說來？呵一風調雨順，國泰民安，你說該讓俺嫂子去練功夫不？師父現在正收徒弟…練練功夫防身也是好的 ==========第94页========== 094』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啊！」 三嬸也早就知道這事情，去受戒也好，省得她還得注意著大方家。「行啊，你跟師父商量商量吧？嗯！」 3 經過兩天的功夫，她真的當了紅槍會的信徒。 叔運當了十幾年的師父了！薛莊都成了他底徒弟·連東莊趙莊，範家灣十裡鋪的人，也都來這裡，漸漸地·叔運師父底院落也修得漂亮些。 在莊子的中間，路北有個黑漆大門，雖然不很高，因為上面有用磚叠的「瀾把牆」，在薛莊不能不算是上等的門戶。進大門後經過很深的條走廊，才到第一進院子；不是很大，只有一座南屋同西屋，三大間屋對著草料，西屋底穡上掛著耕牧的傢俱，進到這裡的時候，感到種寂靜。再進[·]是住院，三大間北屋裡’成天繞著煙，香料確有好的，滿院子都是香噴噴地，自然，北屋是敬神的「香房」，平常人是不許進的·東西屋是叔運的女人，[·]地方。在後院子裡，是删删放的「麥秸垛」。 大方嫂那麼高興，連她自己也覺得真是從大方死了以後頂高興的時節，她像從久悶的屋中走出來樣的，感到種稱心的快意。是的，她底精神上是解放了。她自己感覺到這是另一種生活的開始，有了神的惠賜和解放。她可以把全部精神的痛苦寄託在香煙繚繞的神前，或者可以把惹人的想思的大方底影子忘去。 懷著摯誠的心，她每天祈求著美的日子的到來，至少可以用自己底本事去對付土匪一她的丈夫不是叫土匪打死的嗎？ 可是事實正和她想像中的的兩樣。 她走進師傅院子裡的時候，師母正坐在西屋當門做活計。「師母！師母！」她微笑著。「大方嫂呵·這屋裡！」 怎麼兩三次了，都要到這屋裡來呢，我是來[·]見神[·]！怎麼要到師母屋裡呢？她懷疑地走進去。師母摘下花眼眼鏡，把她引到裡間去。 ==========第95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095 在鄉下，房間都是很大的，除去一間頂子床以外·還放著條幾，在床上立著明亮的紅纓槍，這是師父的寶物。 她同師母並肩坐在床上。 師母比師父大幾歲·看樣子是將近五十底了，頭髮已經蒼白，眼睛也有些昏花。但並不因她底年紀漸老，她底丰姿會减低，卻同往日般底妖嬈。今天她穿著人家給神送的「悵子」做成的紅褲子，和人家送給它底褂子。對於大方嫂，她想到這塊美好的肉應當送給師父，那樣是很可以討好的。 「你師父這幾天挺忙一不是這莊上請看病，就是那莊上請治傷，你在我這裡玩玩吧！回家去[·]」 「呵…師父真忙呢！這就是師父的神法好的緣故[·]！不說人家怎麼不請别人？像大李莊離這裡十幾里地都來請師父。」 「你們師父待人也真好，比别人和氣不說·别人有啥難處，師父也是盡力救的，你知道鄰近的人多麼感謝老師呵！ 「我知道！這幾天又該忙·不是到處有病嗎？」「嗯！一你知道宣統要登極了吧？」 「聽說當什麼技（執政)什麼的！…到底是啥事？」 「你們師父那天請喜神下界說，今年還得出出皇帝哩，那不是宣統嗎？」 師父回來了！看見她們把笑聲響得特别厲害。「師父回來拉！…路上累了吧？」 大方家這般地問。叔運把笑聲放得更響些！…「坐轎子來的[·]多麼累！」「你去燒點水喝吧！」 用眼把她底意思傅給他底女人。「你在這裡坐著，我去燒水去！」師母聰明的離開了這裡。 寂寞在這裡停了一霎·大方馊像竊犯被人用手抓著樣·整個的心被恐怖佔有著，比平時跳得快，忒忒地響著。抬頭看看師父那張獰猛的笑 ==========第96页========== 096張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臉，更是不安，叔運師父或許是看出來了！ 「你好好地坐著呵：」「呵！呵！呵！…」 不安的顏色漸漸露到臉上來。師父也知道這不是應當露出來的時節：他走到門口·看看天還是那麼亮呢！雖然太陽快要落下去，就又踱回來。 「師父！我還沒有到書房裡去過呢？」「唔！你來吧」 從外頭看去，當門那間是很大的，香爐裡燃著香，在牆上掛著神像，用紅布擋著·蛛網盤得密密層層的，加上天快黑了，這屋裡卻又沒點燭，只能在感覺中想著那裡有神像·條幾上放著幾尊銅佛鏽得發綠了。 「你到這裡來看看…」 那邊是黑洞洞的·大方嫂並沒有看到什麼，但這是師父底話她並不違背地向著前走去，猛古丁的前面是座床，她不小心，地被斜”著一 「呵一」 叔運走過去把她抱住。猛然 「拍！拍！…」兩個耳光落在他的腮上。 「你想…！你想一」她從黑暗中掙扎著跑了出來，在門口正碰見師娘，她用了生平的力量跑出來，師母想抓也沒有用，她急速地向家跑去。 黃昏時候·沒有多少人，看見她這種神氣也就知道是怎樣的回事情。在茶鋪或莊頭，關心大方嫂的人們時常的談到。 「乃談一定是一」遇晨，「那老師孩子氣。天鵝肉呢…」「你知道，老王也有病了嗎？」小葦装了個鬼臉。「聽說，等著看…」 「他還装神哩…不定哪天就天打五雷轟 「紅槍會，也算叫他糟踢透了…」遇晨歎了口氣。 7此處的「絆」·原文為「拌」。 ==========第97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I097 「别想那個啦！明年春天一」「是呵一咱又不能下關東一」叔運師父很難過。 兩頰紅腫著，躺著床上老王跟師母坐在凳子上。「那騷貨還有點勁哩，一」老王說著。「我沒有看見，我在外頭聽見…」「給我點水喝一」 聲音是非常低弱，把手指著嘴來幫助他底話。師母很體贴地給他倒了水，又餵孩子般的送到嘴邊。 「唉！一」 「不要繁吧？師父…」老王俯下身子間。 「不要繁，休息下子就會好了！」勉強的笑，不是響亮的笑了。「我要回去，天已晚了！」 老王獨自踏著黑色的夜，連送她的也沒有，悵惘地憶著以前回去時師父卻是扶著肩直送到自己的家。 4 意外的驚慌，使大方嫂底神經紊亂了。 她從叔運師父家往家跑的時節，腳步急促而厲害，東倒西歪的這還是幸運腳纏得不好，走錯了幾家才走到家。 三嬸子正舀著麥仁·看見大方嫂底樣子，就驚慌的問。「怎麼啦…怎麼啦…」 大方嫂不回答·站在那裡一陣狂笑，那聲音有如秋天的洞簫般的凄凉。看著她底婆婆 「呵！你是那個人嗎？喝！你不要臉…我是誰？…」 三嬸子不知如何是好，她底手發著痙攣，乾癟的嘴張張地半天，她好像是從萝裡清醒過來一樣。 「你嫂子，你瘋了嗎？」 「我沒有瘋，我是來薛莊玩的，我是天爺爺的閨女！」 ==========第98页========== 098』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你認識我嗎？說的什麼？」 「我是財神爺的幹閨女，不，不，是濕閨女…」接著是大聲的啼哭·越發使三嬸子莫名其妙。「往屋裡去吧！你到底…」 「還叫我上屋裡去？你又抱我…你想一」卻往屋中走·坐在床上。 「呵！你不是那個人呀！我問你，你·我’他…」手亂指著，一會狂笑，一會高哭地。 「我怪清楚的！我打了他兩個耳光…跑啦！哈！哈！哈！」「你真使人納悶…」 「我是神！誰敢怎麼我？大方？你說是不是？你怎麼不救我？你們男人合著欺負我…」她躺在床上，糊塗地睡去。 三嬸從她底話裡沒聽出半點理由，要是「祟股」（注六）98呢，天黑了碰見了什麼似的，看著她睡去，便點著燈，看守她 她躺得身子挺直的·臉上還是那般紅潤，有時微笑，有時皺皺眉的樣子。—沒想到，她一夜竟平安地睡去了。太陽照著薛莊的時候人們已知道了這事情。 「一定的了…」遇晨的關心的傲語。 「也不是！你想叔運師父，絕不會幹那種事的…」「不，老是鬼神的呢？！」 「是『祟股」呵…你忘記『祟股」就是這樣一」 連叔運師父，也震動了。早晨他底腮已好了，這消息是傅到他的耳鼓，「大方嫂瘋了！」他有些怕—回憶昨天的事情。 「她沒有怎樣？你說？」[·]她底媳婦，實在的·她也有懷感，連條魚也沒吃，就驚到這種地步呢！昨天黃昏時候，人家都看到她從這門裡出去的，不由得瞞怨钗運下手太早 「你想怎麼辦呢？」 9%(注六)在鄉下，據說是胡說，亂指·瘋狂樣的稱為（祟股）迷信說是鬼附著身子說話。 ==========第99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099 「這事辦不好，我不姓薛！」 莊嚴些，從床上站起來，走到院子裡來回的走著，但是，又走回屋來。 這事情大多數在薛莊大多數人的意識中定為是「祟股」，治這病的非得在會的。許多關心她的人·在三嬸家商量辦法，大方嫂這時又吵起來。 「你們都來幹啥…」 「我不怕呵！我是鬼，我是人，我是神，你管得著嗎？…我吃你的肉—」 她的髮披在肩上，眼瞪得像兩個銅鈴一樣圓，手亂指著。「還是請叔運來看看吧！」 大家提出了這意見，接著是老年的豐年去請的。 兩間小屋，圍滿了人，叔運來的時候，人都到院子去。「你們也太苦啦，神鬼就愛和孤寡的人鬧著玩！」 他装著很好，進來屋門就這般地說。這時，大方嫂看見他進來的時候，從床上跳到地上。 「呵！就是你！你這東西，你又來啦！我嗎？滾蛋！」 嗓子都喊啞了！叔運也不言語，到跟前去，看了看她的樣子一「你又看我！你想…滾蛋…」 叔運依舊不言語，從來他才斷定這是「祟股」，慢慢地踱著方步出來，在院子裡·地上畫了一個十字，一隻腳站在上頭，一隻手舉起來，雨隻眼閉上，嘴裡嘟嚕著，然後用力呼吸著，吸了一口氣，走到屋中往大方嫂的臉上吹去，接著，又敏捷的把她按在床上，一隻手按著頭一個手按著腮，大方嫂掙扎著，掙扎著。 「這法不按死她嗎？」遇晨看見大方嫂沒有了力氣臉色也有些蒼白。叔運站起來，搓搓手，大方嫂是不動？「完了嗎？」 「沒有！」 「這法不是按死人嗎？」 ==========第100页========== 100』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她是個鲶魚精；你看一會她嘴裡就泛黏沫一會再來一次·就會清醒過來。」 三嬸是不知道怎樣才好，在旁邊看著不敢言語，心中卻以為這不是好法子，但是卻好像棉花似的。 遇晨那傢伙臍出來。到門口，他也不知道是如何好，往莊北坡裡去，在路上，他想到不能下關東，又想到家裡過不下去·和叔運師父和大方嫂不自主的又回來。 「借點火使，三掌櫃！」 到了茶鋪裡看見金魁正在喝茶，不耐煩的向三掌櫃的要了幾根火柴，又走到後坡去，遠遠地叔運見師父的麥秸垛，他才發現了幾根火柴的用途，走到那裡看看四外無人[·]·跳到牆上，又跳下去，把麥秸垛底泥封啟完，用力擁了擁，很快的，歪了，也看好了去路，就劃著火柴。 「趁著高粱棵子起來的時候，就幹了吧！」 他走到遠長的官路上回頭看見是叔運家底院落裡冒著火底舌頭。高高的火苗舐著鄰舍的屋簷，他得意似的喊聲。一「燒吧！」 更加速地從高亮地裡跑開去，往哪裡他自己也不知道。 穩著的大方嫂，停了這許久·還沒有清醒過來，連動也不動了·眼睛閉得挺難看，三嬸哭喪著臉，用手抓住权運的衣裳一 「你的抵命呵」 「師父！師父！你家著火啦！」 人忙亂地從院子裡外往跑，剩下的是那個已經死透了的鲶魚精。叔運猛力地掙開，跑到門口，正是半個村莊都是火的時候。 1934年，7,15·完 後記 據說這是件實事。 在中國經濟組織不安定，社會上顯出來的是不安，和奇怪的現象， ==========第101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01 在以前快死滅了的封建勢力也因之而起，農村中為保護地面而產生的民眾組織都變成了這種勢力的複燃地·祟股種種意外的事情，也隨而發生，《鲶魚》便是這般地產出來。 因天氣太熱，未能修改，是應抱歉的。1 關於另外一頁的將來 努力發掘新人發表報告文學 《另外一頁》11是一個好的刊物，在現在，過去；希皇它永遠這麼檵續下去。 我這樣希笔著： 1.對於書報介紹務以「快」為準一因為有許多書報是讀者看不見及不知道的，《另外一頁》既是大眾的刊物，我們希室它能夠用較快的時間將新的刊物介紹給大家：這種工作並不是難以辦到的 2.對於新人的發掘一新人的需要是頗為迫切的，大家都已承認。但是，在1933~34·我們看到的被人稱為新人的，只是從幾個大刊物中選出來的。我們希笔大家把眼光的角度放大一點，在各地去找。但是，要謹慎，不要把很無聊的所謂新人介紹出來，弄得大家費去了許多時間去注意他們。 3.《文化報導》應當是内地小城市的一以前登過的許多文化消息都是從較大的都市裡寄來的·這自然是因為中國的文化隨經濟而 ”此處的「祟股」·原文為「碎石」。 10原载1934年8月22日一9月20日濟南《山東民國日報》一《文藝週刊》第一期一第四期。1指《庸報》的副刊，由董顯光、王续冰在天津创瓣。由許世速主持·南開中學的盏公律、 北平藝專的張鳴、原《庸報》的桂步光三人加盟。該副刊廣請京津文化界名人撰稿。 ==========第102页========== 102」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集中於都市，但是在較小的城市裡還有著急待整理的文化，急待救濟的文化·所以我們應當調查各地的文化，這或許是一件有益的事。 4報告文學一當今年各種不同的姿態在農村和都市中活動著，像祈雨，水災，…等等，許多需要報告的事是很多的，我們希望《另外一頁》能夠發表一些·總比刊登小說好些。我以為說多了也不好，就此四條吧。 8月26日濟南。12 關於拉丁中文 既然大家感覺到需要漢字拉丁化，我們便應當在理論與實踐中去努力。最近《動向》上已有幾篇用拉丁字寫成的歌子，這是多麼可喜的一個現象？我不懂什麼的，既不知道言語學底高深理論（淺的也知道得極微)，又沒有多量的時間來研究，最近看到拉丁中文底還渐由蠶食漢字到完全用3拉丁字寫山歌之類，心裡也不免有些那個，但想貢獻一點意見。 在我們這些人中都是曾經念過許多方塊字的人，眼睛看到的無論是横排豎排，總之，都是些方塊字。在腦板上也是那麼多的玩藝，如果用拉丁中文的時節，老是不得勁，跟看點新得很的東西似的，跟學過英文再學世界語有點彷彿：不得勁，所以我覺得現在應當首先將刊物横排。關於横排的益處·大家都知道，在生理上，便宜上，都很好。所以首先向《動向》福者提議：把《動向》横排。 再就是寫文章時，我忘記叫啥啦，寫的時節跟外國文差不多，現在 121934年9月5日天津《庸報》。1o3此處的「用」，原文為「中」 ==========第103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103 隨便舉個例·就以手頭風子先生底《關於「祀孔」》來寫吧： 久已答應替動向寫篇稿’然而不曾動筆’這回是编者先生出題目，說是最好關於「祀孔」一方而的。可惜我近來多病除了為著生活必需的勞動以外剩下的工夫常是關切著自己身體的健康…。 大概是這樣吧。雖然，看著祗是把各屬性的詞分開來寫並沒多大意思，其實，他底功用正是對著我們這種念了幾年方塊字的人看的。或者有人說，拉丁中文是給大眾看的，我們是在討論，因為是討論所以才得這樣，如果大眾一開頭就是學的拉丁中文的話還用這樣嗎？正是這樣的。我們為了便於寫，在蠶食漢字的過渡期中，我們底文字便應當這樣的排列，待會了拉丁中文的時節，我們便不發生不得勁的感覺了。至少幾個朋友是這樣贊成，而且山東省立民眾教育館出版的民眾週刊跟月刊頭些時都是這樣排的，連民眾電影院（該館附設）的說明書等，有時也是這樣印的呢。想來是一個比較好的辦法。 假如這樣進一步地我們可以在蠶食的計畫下進展：如將文博先生的《夏天ge衛生》寫成這樣：甲：今早gaoguai熱， 乙：geleyanz熱fa，實在是難受。甲：依吃冰wa? 乙：我勿吃。 甲：勿礙ge，吃ingmoze’乙：荷蘭水a勿要吃 甲：依main冰le荷蘭水xe勿要吃？乙：夏天熱ge時候吃冰，就要肚皮痛，荷蘭水a勿好gegelo我a勿吃… 再下去，便可以直寫拉丁中文。 ==========第104页========== 104』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我以為這辦法，在現在是該提出來的，用它來做為漢字和拉丁中文底橋樑，拉丁語論者：請教正之。 9月6日晚，濟南。14 論詩意 作為一個形容詞了的「詩意」這雨個字已經被許多人用得腻了。所謂「詩意」者是什麼呢？我們看一看電影院的傅單，那摩登文章上，一個一個的「詩意」在字裡行裡流露著。什麼叫詩意呢？他們這樣用著： 1.一隻小舟穿過杏李映輝之河上，一詩意！ 2.一雙情侶緩步在公圜的花蔭下，低低地私語，一詩意了！ 3.月光照著一個寂靜的院落，「藝術家」「詩人」徘徊在那兒·歎息，歌唱，—詩意！ 4.微風吹動樹影，流水逐著落花；一片紅葉；一詩意！ 自然還有，在我們看到的許多文章裡，尤其是所謂的「小品文」裡，和以戀愛為主題的影片說明書上，到處都是「詩意」。在他們以為「詩意」便是一張充滿了幽靜美的畫面·使人底感覺如飲一杯淡茶，有說不出來的一種滋味在心頭流動著，不過那滋味只是小市民所特有的。在現時節，他們感到了苦悶，感到了悲哀，於是乎哼哼幾句「詩」，因為生活的方式是那麼個挺兒·產生出來的「詩」也就如同他們底生活一樣充滿了悲哀，歎息·幽靜，愛美，風花雪月，…他們很纖巧地寫那種「詩」。因此·他們感到那是「詩意」了，所以見及那種景，那種畫面，那種文字，那種女性，他（或她)們都稱作「詩意」之這無疑地是 14原载上海《中華日報·動向》，1934年9月15日。现藏中国社會科學院近代史研究所圖 書館。 ==========第105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105 一種侮辱，對於我們所需要的。也是必然地要產生的装有新熟情的詩篇！ 有人說戴著腳釕跳舞是藝術，現在我們說：只有能夠把握著現實的詩才是現代的詩，這現實才是詩意。或者有人說：那些美的畫面也是現實的一部分；但是，在主題的把握上是通過了作者的主觀情感的·作為這「詩意」的應當是有前進意識的，有著積極性的！那些只能消磨人底鬥爭熱情的所謂「詩意」只好留著別人去欣賞，讓《人間世》1諸公在談鬼之後去欣償！我們所見及的詩意只有汀，鐵，鋼，水門汀，被别人稱作沒有一絲兒「詩意」的東西！因此，我們反對濫用「詩意」這兩個字！ 9月23日。中秋節。106 答覆 你不要那樣的害怕，（擔憂這是世紀底未日)說什麼現實底強光焚毀你粉紅的夢·狂風含孕著暴雨（要給世紀奏闋葬曲)我們又生活在這將死的地球。 我問你：誰能背叛人類底 歷史：用無力的雙手挽回狂風底亂動？ 1林語堂创瓣的小品文刊物，由林语堂和陶元德共同编輯·創刊於1934年4月，终刊於1935年 12月，前後共出版四十二期。有「閒適筆調」、「性靈文章」的風格。 16原载上海《中華日報·動向》，1934年9月28日。现藏中国社會科學院近代史研究所圖 書馆。 ==========第106页========== 106」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不管他媽吧， 讓狂風伴奏曲世紀底喘；像我們底歌：我們歌頌歌頌那不死的希冀，鋼鐵底交響，血與火底搏鬥，時之輪齒底驚天動地的呼嘯；還有，還有些人家過著春天。他們卻埋在黑得怕人的煤洞裡的炭鬼；寒冷酷熱時也打扮得像妖精樣的女人，和廣野裡死的幽黍，英勇的鬥爭著的大眾，（這不同的姿態，組成城市底面孔)另一面更多的背著炙人的太陽，像背著個沉重的大陽，等待豐收的佃農，你聽那兒不是震耳的吼，亂動？連尚活的僵屍不也有些震驚？朋友， 我們不要呻吟憂悒、（憂悒已快滅亡、隨著他短命的祖先)現在，我們要的是熱情，我拳頭！用集團的力量粉碎自己底舊夢！從現在披起一身新的生命。好！ 你不要那樣地害怕， (擔憂世界未日的來臨，)害怕有什麼用處？你聽： ==========第107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107 鋼鐵正交響著一闋·「歡迎我們底朋友」呢。 七月三日。 這篇詩所成很久了·總沒得空往外寄，因為裡面理智成份多，而感情並不很濃，自己念了雨次，也感到這樣，但是，氣魄上卻還可以·所以寄給本刊了。 作者記17 《漫畫生活》創刊號的我見 漫畫最近是頗有抬頭的可能了，在報紙上，在雜誌上，在畫報上·還有特别的單冊出現，在上海更是這樣。但是有一個差不多相同的傾向，便是色情。尤其是魯少飛主福的《時代漫畫》，其中色情占了多數·封面差不多都是吧！ 《漫畫生活》18是最近才出的一個，我們表示好感的是它能袷人們 一個好的印象。封面便給人以無限的激刺。他們底開場白這樣寫著：「世界是一個大舞臺，人人都扮演悲劇喜劇的角色，人人又是悲喜劇的觀眾。舞臺上的節目雖然天天在變更，但總走不出悲喜剽的範圍。我們且翻開今天的節目來看看：戰亂，失業，災荒，飢餓的大悲劇佔據了這動亂時代的大舞臺。生長在這個時代的大眾的生活實在太悲修了，然而在舞臺的另一角卻有少數在這火山口上跳舞享樂的人們。這樣展開在我們眼前的世界是充滿著何等的矛盾。不過我們相信這不調和的現像是應該消滅的，遲早是會消滅的。」他們這樣希著：「現在，我們這個小 1”原载上海《中華日報勤向》·1934年9月28日。现藏中国社會科學院近代史研究所圖書馆。108《漫畫生活》總共出刊13期，即1934年9月~1935年9月。主要的盏家是蔡若虹、黄士英、 黄鼎、張諤。該刊在當時屬於革命的進步漫畫刊物，撰文者有魯迅、巴金、胡愈之、鄭振鐸、茅盾等人。 ==========第108页========== 108』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小的刊物在這樣的時代中產生了。它只是一隻攝取時代舞臺上悲喜劇的鏡頭，陳列在讀者面前的作品也是上演過的悲喜劇。…」他們底畫是 一個健康的人邁著壑實的步子，握著支筆，朝著前走，天空有黑雲及閃影，底下是各種姿態的人，我們很希笔有這樣一個好刊物。 粽合地說，在圖畫的技巧上總算是很成熟的，而對於主題的把捉上也能夠進步地做了。這裡有著各式各樣的畫。除了一頁「雨性之間」外對於色情可以說沒多關心。《第一次得子的悲哀》、《田園之被汙》、《大旱》、《封建社會的一對夫婦》、《小市民逃避現實之所》、《大上海的横斷面》等都是值得推薦的作品，無論基於意識上，藝術底手法上。文字方面也頗能和漫畫合作，只是「詩歌漫畫頁的幾首詩太不好了。因為這裡需要的是另一面像漫畫一樣。 在這裡我們值得提出來是： 1.排版應更藝術些，而且要顧及讀者閱讀的便利。 2.取材務必要向大眾化上走，别弄得人莫明其幽默。 3.趣味是漫畫的要素，但是，趣味不是叫人一笑了之的東西，而是在笑了以後又感到一種味道·使人從笑中流出良心上的眼淚。 4.對於時時加以正確而潑辣的批評。 5.不傾向軟性，而在漫畫底任務上積極的完成。 6.文學和漫畫的合作是一件重要的工作。 25日，濟南。19 191934年9月28日天津《庸報》。 ==========第109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09 人肉市場 春風吹開了結住的冰·把少女們底臉塗得粉紅；這幸福她卻沒嘗到·乾枯的臉上掛著淚水。 就像朵落花默默地飄，從這兒往那兒跑，或是立在門前讓野獸們瞧： 「這是人肉比比豬肉還便宜！」 這樣還沒人來，雖然把面容装得像朵迎春，從北斗星站在東方，「看樣兒又是站一晚了！」 就在眼前展開張回憶的畫；古老的渡頭徘徊著夜神，將群眾底身軀渡出戰煙·冷風正刮著失巢的雁陣。 流浪呵，猶如一片落葉隨著旋風地急轉，跑到都市的摩火的樓前，過去黑夜又是明天。 白色的銀錢換走了黍魂， ==========第110页========== 0」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别人般地出賣著青春·鞭子下學會了歌唱， 那曲子在客人臉上變著調門。 「含著淚水發著假笑，像把串歡樂賣出去，博得聲「歌喉真好！』青春的年華能有幾時呢？」 永不問是陰還有晴。春天過去又是陽春，直到落花飛舞的時辰， 在黑暗的角落裡永存吧！10 《太白》（上） 創刊號我見 由於目前「雜文」出產之量的增加，《論語》111，《人間世》，等等類似的專載短文的刊物，在雜誌年中是佔有多量的。但是這多量的刊物裡能夠稱得起所謂「小品文」專刊的哪裡有呢？就以標出來的《人間世》來說，在裡面除去有閒者群茶餘飯後談談鬼·蛇，吃煙，睡覺，…等所謂「蒼蠅之微的小品文」而已。但這裡並不是說蒼蠅之微的事物不能用來寫成小品文，而是說他們對於主題的把握上相差太遠了：有用銳利的眼睛透硯著各角落的小品文，有只在「自我」身上打圈 0原载1934年9月29日上海《民報》。 1由林語堂创辦，1932年9月創刊，「盧溝橋事變」時停刊·合計出刊117期。 ==========第111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山 子的小品文；後者不用舉例，前者我們可以推薦在讀者之前的便是最近出刊的《太白》112半月刊，雖然他們沒有標明「小品文半月刊」的漂亮的名字，卻能在其丙容上發現出來的。 小品文是現在時間短促的讀者底食糧，在這裡我們開始來談這本《太白》吧： 在短論這標題下有短而且笑的雜感十二篇，這十二篇中一半是關於大眾語的。我們首先要注意的是胡愈之和野容底雨篇。 胡愈之底《怎樣打倒方塊字》底題目下寫著「提倡寫别字，和詞連寫」，我是同意的。在有人提出中文拉丁化的時候，我曾經寫過一篇題作《關於拉丁文》發表在9月14日的《動向》上，我認為詞兒連寫是從殘食漢字慶除漢字中間的應有的一個橋樑，用它來做為介紹者，在沒有能夠完全拉丁化之前，這工作是必要的。現在胡先生更提出來寫别字這問題，因為中國字是能看字知義的，不是從聲音而是從意義，現在當把這種形態改成從音，那便是用别字來消滅了原意，成為音的，很快地走 向拉丁化這路線了。我也同意的，不過關於寫別字的困難還得解决。 印象帖 什麼事情都容易叫人家去找舊的，好像一切都是「古已有之」似的。以這次「大眾語」來說。有人說：這是想玩新花樣，其實早就有這 业由陳望道创瓣。1934年9月创刊，止於1935年9月，合計出刊24期·陳望道在上海創瓣這個 雜誌的目的是在大眾語的討論過程中，能有一個發表意見的平臺，有一個實踐大眾語的園地。陳望道為這個刊物取名為「太白」，其用意：一是太白俗稱太白金星，太白晨出束方為啟明，寓意著此刊物是傳播光明的，黑暗的反動逆流即將過去；二是太白的「太」可作「至」字講，白就是白話，太白是至白，是比白話還要通俗明瞭；三是太白雨字的筆劃少，符合漢字簡化、改革的主張。《太白》的编辑力量十分強大，在刊物上署名的编委有：艾寒松、傅束華、鄭振鐸、朱自清、黎烈文、陳望道、徐調孚、徐懋庸、曹聚仁、莱绍鈞、鬱達夫。魯迅的名字雖沒有在刊物上出現，但他是實際的编委。《太白》設有短論、速窝、漫談、科學小品、讀書記、風俗志、雜考、文選、時事隨筆等欄目，並刊載漫畫和木刻。（参考百度百科詞條） 13原载1934年9月29天津《庸報》。 ==========第112页========== 2』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個了·於是·我們底語言學專家來了一個「大眾語與白話文」說明大眾語就是白話文；「大眾語是不是國語」？說明大眾語就是北平話；「大眾語有階級性嗎」？說明大眾語就是普通話，最後又來了個「大眾語淦釋」證明大眾語「古已有之」。其實，想來破壞大眾底建設何必這樣·大可坐在語言學專家底寶座上吩咐眾弟子「根本沒有大眾語，談大眾語者即不懂語言學」那樣可以顯得專家的威風·或專家根本沉默，倒顯得「宰相肚裡撐船」一寬洪大量，不值咱家注意。 關於那些理論大家都解釋過了，他們還有話說沒有也不一定，但是我們呢，卻不必去問那些事，大家只要去分工去幹蠶食漢字，土語寫文章，運用方言等工作，不必等著人家不反對了的時候再幹。因為，一個問題的提出，有反對的方有擁護的，尤其是這個問題，自以為學者，教授之流眼看自己底白話就要被人遺棄，換上新興的言語，或竟自把他們的束縛人的法寶一漢字也取消了，而代以洋鬼子的拉丁字，能不來反對一下，以顯得自己底不很甘心，所以才翻開舊報紙說大眾語早已有了，你們還來瞎三話四幹啥？這樣使一部分人認為是對的，於是不幹了·這是一種戰術·想來緩和大家底熱清，來消滅這次反復古運動·以完成其諂媚主子的企圖。所以大家頂好不聽那些，在努力中去實踐，在實踐中去找理論。這樣才能得到結果。14 山東底方言 在一個專門登載考據的刊物《學海》上刊了篇題作《齊魯今方言序》的文言文（屈萬裡作），我們從裡面知道他輯了山東的方言將近七百條，總算是件有意義的工作。（在他只是「有聞即記，無見不錄」而已。並無何作用。)序是文言文。當然他的記錄也不能夠會真切（這討 4原载上海《中華日報·動向》·1934年10月1日。现藏中国社會科學院近代史研究所圈害 館。 ==========第113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3 厭的漢字！)雖然在序文裡說有時也加上注音字母。現在把他底序文譯述如下，可以知道山東方言的大概。 他說：「在七百多條中，我們可以看出山東方言的變遷的痕跡，據許久的經驗可以分為下面的幾條： 1.古音還存在方言中：像「家」讀如「姑」。現在還叫王家莊為王姑莊，這是先秦的舊音，到現在還沒改變的。 2.離古音不遠：像錡[·]阿，現在叫三足釜如奥；聯、我也；今稱我輩為俗一這都是離古音不遠的。 3.「長言」：普通往往把一個字拆為兩聲，上一字「雙聲」，下 一字叠韻：一這般在從前叫作：「長言」，後來叫做：「反切。」像「烘」念成，「忽籠」；「孔」念成「窟窿」是也。 4.「短言」：短言跟長言正相反，那便是說，他是把雨聲合成一聲，正如拼音一樣，像「不用」合聲成為「並」，「這麼」合聲成為「啥」。 5.「雙聲轉」：像「疑」念成「影」，「乃」念成「你」。這一類最多，並且是語言轉變的鍵。 6.「疊韻轉」：像言念為「俺」。「相」念成「缺」之上聲等，即疊韻同時又是雙聲。在山東，水一尸大八讀如耕℃人人：叔 一尸人讀如福一℃火；這是齒音為輕唇的緣故。轉一ㄓ人 人讀如ㄐㄩㄢ；送一尸メㄥ讀如頌Tㄩㄥ；正是齒音和唇音的 轉變。 7.「隔位轉」：有一種音不同位又不是叠韻的，便叫做「隔位」 吧。像如《人變成加ㄐ一Y；虎厂人變為夏T一Y；在音上都是 從淺喉舌根轉到硬齶舌上，在韻上是從模轉到麻。 粽合上面所說，便是語音轉變的關鍵在於雙聲。水之讀耕，姑之讀家，現在看起來卻不是雙音實在是從雙聲所衍成。王獻[·]先生說：「聲音[·]轉自内而外，最初為喉音，其次而舌，面齒，而牙，以至 5此處有文字缺漏，也許漏了「關」字。 ==========第114页========== 4』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於唇，五音遂備。」這是對的。上面便是例子。因為「世」愈下而變愈雜·但是默會潛察頗有脈胳可尋·考察語文在這方面是當注意的。(下略) 陸放翁《老學庵筆記》（卷六）說「四方之韻，有訛者，則韻盡訛，如聞[·]訛高，則讀高為歌；謂[·]為羅：秦人訛青字則謂青為妻；謂[·]為藉；蜀人訛登字，則韻皆合口；吳人訛魚字則韻皆開口」。幾百年前已經有此種見識，可以說獨具隻眼。這例子在山東也很多，如渴 魯西讀者・万て膠東讀去丫；割魯・讀く・膠東讀くY—一這在韻 [·]上稱為麻歌之轉的。又如膠東讀曰如一，人ㄖ勹如銀一ㄎ，熱〔)乙如葉一ㄝ也。則又一紐之隨之盡轉也。（下略） 9月30日濟南。16 水手 今天離開了神戶的港灣，披一身秋光風的微寒；來到支那海岸線了： 大和族的旅店。 掘野傷7了左手，我瞎了眼，這為了誰呢？為了 但是·皇軍占了關東岡田，你底孩子怎麼還流浪在海邊？ 6原載上海《中華日報·動向》，1934年10月8日。現藏中国社會科學院近代史研究所圖書館。「（下略）」系原文所有。7此處的「傷」，原文為「上」。 ==========第115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5 踏著冰凉的甲板，口哨吹亂了心的傷感；海浪攪碎了月亮 管他媽的，明天又得開到大連。 9月20日濟南18 回讀屋跟文學青年 中華民國23年10月6日的《自由談》1°上，有一篇《回讀屋與青年》是傅紅蓼先生作的。先上來說了八九百字的話，在未後才說到日本底「回讀屋」。傅先生說：「回讀屋是日本一種專租文學書籍雜誌的書店，每月納費三元，定一份回讀書，他們就會三天送一本書來。隨便什麼大作品，書名由己選擇，每月可看十冊書。」接著傅先生又說：「這種辦法對青年的確是太有益了，」有什益處呢？「一方面既可以免掉青年們書籍費的重檐，同時更可以督促著，增加了青年們底看書欲」，所以，「這種减輕書籍負擔，更是需要的事」！ 傅先生說的，現在文壇上需要新人是對的，青年需要指導也是對的，這種回讀屋也是需要的。但是，不要忘記了中國是在什麼現象中，青年有是什麼樣的人！據傅先生說：許多青年因文學給他以美麗的憧憬·所以要向文學的圈子裡來，但是他們感到渺茫，甚至「自己走到書店裡去，對著那五花八門排列的書籍，究竟不知買那一本好」。其實， 181934年10月9日上海《中華日報》。 1”《申報》1911年8月24日開闢《自由談》專欄。先後經王鈍银、吳覺迷、姚鹅雛、陳蝶仙、 周瘦鵑等人主编。至1932年12月，總經理史量才起用黎烈文為主编，黎烈文任主编後多採用魯迅、茅盾等左翼作家的雜文。 ==========第116页========== 6』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這是傅先生眼前有層霧，許多青年並不是沒有選擇的「天才」，而是他們連房錢還拿不出來，所以更沒錢來買書！他們底求知欲比坐在洋車上讀《論語》的人強烈·但是他們卻沒有錢去舒服！ 不用我來說，大家早感到書價太高了，現在，另外的原因更使我們沒書可讀了。三天來看一冊書，是什麼樣的人才可以呢？是有閒的人。許多在工作十二小時還要多的人哪裡有功夫去讀那些「有功績有修養」的人選出來的作品？這並不是說我們青年人不需要修養，而是說這樣的文學修養對於某種人才可以，而且，他們才能站在客廳裡談談農村的事情，正如名流，對文學青年喊著你們耐著呀。我們自然會把你們發現出來的呀是同樣的事情。 現在生活在時代尖端的青年們，為了要把自己所感受到的苦悶與希笔，用短小的文字表現出來，並且要求别人的同情與解答；同時把許多書籍在縮小本裡求得了。假使回讀屋設立以後，每月要三塊錢，把名著送給青年人們，說：「讀呀！」好像讀了以後便會使他們對文學的美麗的憧憬變成現實的了。這不是同某種人喊青年得修養到五十歲才能創作 一樣的有些胡說嗎？何况需要回讀屋的青年還沒三塊錢！（三塊錢看來只是一杯酒或一次「小吃」的價值而已，但在我們卻有些那個了。) 更何况傅先生還知道修養了那麼多年的大學生，「雖然他們也讀的許多世界文學書籍，但他們自己都說不出自己到底幹什麼，和一些文學上的真意義」。甚至「不知道文學」，所以，我們說現在骰立回讀屋也不過僅自是能夠養成幾個讀書的智識份子，對於他們能不能夠寫作，能不成夠寫成「偉大的作品」還是問題中的事！ 10月8日，濟南20 120原载上海《中華日報動向》，1934年10月13日。現藏中国社會科學院近代史研究所图書馆。 ==========第117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7 唱讚美詩的時候 1 廟斜撐著破落的屋頂，依在一家高大的白牆旁，從遠處看這廟活像高個子牵著隻野狗。到近前時，才能辨清這是座廟。廟門底紅色油漆已經剝落，在上面贴住黃色的聯語，從上面便知道這是座關帝廟，不用再看那幾個不清晰的綠字了。踏著失修的階坡的時節，便聞到種潮濕時所特有的氣息。關二爺坐在上面，周倉拿著青龍偃月刀站在在左邊，無論誰看到那臉上的黑胡髭時已經有些害怕，加上關二爺灰色的臉更感到有鬼影颤動在四周。在以前：關二爺底綠袍很新鮮，臉也發光，雨隻眼活了以的·，現在：全被蜘蛛網底尾巴拖成了灰的，同時他底靈驗也沒有了。頭些時，眼看這座廟都有被拆的希笔，幸而人還信神，信咱們底關 二爺·廟才能歇著肩立在這裡。 太陽從東邊爬出來，光亮很毒的。廟裡漸漸地變成灰白，各種物體底凸出部分都反射出來。 爬山虎從白牆上垂下來，裡面有澆花者灑水的聲音了。在破廟裡孩子們正在關爺底跟前睡覺 他們是五個：章，老黑，鐵蛋，二牛，金生。 大點的那孩子葦，他十七歲了。去年黄河開口子的時節，黄水把他們底家都冲得沒影兒啦。跟著一群群逃荒的人，來到了這裡，人家都回家去的時節，他悲哀地又有些愉快地溜出來。「回家去也是沒人哪！」便和這群孩子們在一塊兒活著。他看見太陽出來了，心裡感感地跳動了。— 「老黑，起來吧！不話咱又得挨嚷！」沒有忘記的曹州話，還掛在嘴上。 實在地：昨天走得晚了點，從白牆的那家朱公館裡出來個人’把他們罵了頓一 ==========第118页========== 8』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我兒買1（注）這是關爺廟，你們這群雞巴雄孩子幹嗎一給我滾！」 是個學生装的人。看樣子很和氣，這麼一來，臉蛋子沉得怪難看的，嚇的他們馬上走了。拿著他們底全部家產：破鉛皮罐子。 昨天晚上找不到地方睡，便又回來了。 他想到昨天的事情。看看那四個孩子疲倦得厲害，還睡得很舒服的樣子，又叫了雨聲。 二牛睜了眼，連忙坐起來一 「起來，起來！」他在呼呼地睡著的鐵蛋底臀部踢了幾下：「起來！起來！」 鐵蛋像哈叭狗似的滾了個半轉身。一「明瞭嗎？」 老黑翻了個身，又想睡。「曬胡腚啦！—還沒明！」 八歲的金生也睜開眼了。 「奶奶的，在家還得收拾床，這倒隨便！」 葦蹲在地上提鞋，偶然重心一歪：撲打一聲，一個腚敦：四肢朝天。「大清早，就倒楣！」 看看褲子：又奶奶底撕了條篷。 「他奶奶底，可倒楣啦一大清早…」 他重複地說著，提上鞋子。看著二牛正坐在關二爺腳上揉眼，金生蹲在地上想什麼。老黑還懶懶地依在破廟上。 「哥哥，我餓啦一」 八歲的金生想了老半天才說。 「餓啦？」正在牆上豎立的鐵蛋問：「别忙！等會再說！」 鐵蛋這傢伙才十三歲。他底記憶裡沒有爸爸和媽媽底影子。姨夫和姨母底影子卻牢牢地記住了。他還有姨弟金生。姨夫當兵，在哪裡他不 1(注)這是濟南人的口頭語，不知何解。 ==========第119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9 知道，反正在南邊剿鬍子。姨母沒法維特生活的時候：早上，晚上，夜裡，老的，少的，怪闊氣的人來這裡了。鐵蛋這傢伙成天看見些闊老，調戲姨母，沒方法的，領著金生在沙漠裡。看著駱駝隊走動得非常遲緩，大風挾著沙粒把人們底身上弄得都是麈土。當熱河佈滿日本軍官以前，姨母偷偷地和一個軍官走了。鐵蛋急得沒法，金生又老是哭。 「弟弟，别想她吧，她不是你的母親呵！」在最後，金生鬧的沒法， 「咱們去吧！一往天津；她往天津啦。」 和金生，連一個錢也沒有。要飯，偷，提著小鉛皮桶，誰知道從車上下來的時節 「這是濟南呵！」 碰見了三個窮孩子：老黑，章，二牛。「喂！夥計，跟俺在一塊吧！」 老黑删做完了買賣，擠出來，看見他們，知道一定是一樣的窮光蛋，便約下了。 從那以後，五個孩子在一起過著，互相幫助地。金生又喊了聲。 「先餓會吧：等會出去。…」 「誰不餓，他奶奶底，夜啥（昨天）在新市場弄了一個：只五個大子。吃了一個肉火燒…」 二牛從關爺腳上跳下來。「你不說還挨揍了嗎？」 二牛是地道雷城縣人。黑老二是反對用「揍」字，在曹州都是說「毁」的，「揍」是最罵人的話，現在也不大在意了，隨便地回答了 「可不！才倒楣呢—也倒夠了。」「將來得勢先毀新市場！」 葦這般說。你一句我一句地快忘記走了。不多遠那家禮拜堂底鐘又響起來。 ==========第120页========== 120』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奶奶，七點多啦一可不早啦。」 「遭拜堂真好，…咱也當個傅教的，多好！」「當傅教底還能上天堂呢，哈，哥！」 總不說話的金生呆著臉蛋看鐵蛋。鐵蛋正想著禮拜堂底白色的房屋，四周芙蓉花生滿了。在初夏，粉紅色的星芒般地花朵簇簇地集在綠葉中。還有那個傅教的，穿著裯衣，手裡拿著十字架，有時在懷裡掛著。孩子們看見一次，腦子裡便多一道2記憶： 「咱也當個傅教士！」 可是他永遠不會當的。他們時常地德到唱讚美詩的聲音。那聲音拖著長尾巴，隨著聖地底春飄出來，給五個孩子種新的感覺：是的，上帝會救人的。還有一 「主耶穌為人類贖罪才钉在十字架上受難！」 牧師手裡摸著十字架。孩子們正聽得高興的時節，一個中國人過來，把他們拉到一邊去，他們很驚疑地一主耶穌是愛人類的，為我們贖罪的而且— 「我們要登天堂！」 八歲的金生想到天堂的美麗，簡直比啥都好，對那中國人說。「窮孩子是不能登天堂的一你看你這一身，不怕…」他們從那時候起，便記住當個牧師的好處。 聽到了遭拜堂的鐘聲，又馬上感到了。可是，太陽比昨天更毒烈地放光了。孩子們底日子是痛苦的哪。在他們住的這廟的周圍除了幾個大院子裡有樹外·别的地方又沒有。（到處都是爐渣，哪裡能夠生長東西呢？)只有熱·塞滿了四周。 太陽已經邁過了北岡子一帶的破蓆棚了。他們趕快預備走。「趕快些吧：我兒買，那熊孩子又該來啦。」 二牛提好拖著的鞋·邁出廟門，站在階坡上。「今天亢熱啦！」 2此處的「道」，原文為「倒」 ==========第121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21 看樣子今天比昨天還熱，老黑聽别23人說，是一百多度了呢。雖然他不知道「度」字當麼講，所說一百多的時節也就有些害怕了。 「得熟死人吧？」 「夜啥（昨天）熱死十幾個（人)哩。」 「今天是禮拜呵一不話禮拜堂為啥掛旗呢？」 老黑所期待的星期日來了。星期日照例的新市場及勸業場一帶聽眾是增多的，而且，有些學生們也到那裡去。老黑高興碰到的有雨種人：昏昏沉沉的學生，肥豆豆的胖子。坐在柳丁上，或擠在人縫裡·把他底衣裳割下來也不會知道的。你用手摸點麼更沒有大危險，不過，他們看見或覺到時也是最難辦的事情。 無論噌者也該走了。 老黑和二牛一起。鐵蛋和金生一起，葦是單調。 五個孩子邁開步子，走出破廟門，一股熱風撲過來一「奶奶底，又熱啥事？」 葦咕嚕著，邁開健康的步子走開了。他們四個也分了手。 2 「媽那個臭底，趙六這兔羔子長起來又不是好貨！」 魏禿子响午拉了趟五馬路回來歇腳在張家小鋪，一隻手裡拿著黃煎餅卷豆牙，一隻手不住的扯著肩上的穢布手擦額上的汗珠。 一部汽車「呣…呣…)」地馳過去，捲起一陣麈土雜著加斯林底氣味，鑽進他底鼻空。他猛然瞥見鐵橋上又有趙六：一個人在那裡又巴著腳，依在欄杆上撒尿，不由地說出來。 趙六是魏禿子底同行趙大成的兒子，從小的時節就在火車底下拿著小布袋，提著爐子通條般的只鐵鉤，先是只撿遺在枕木兩旁及中間的碎炭塊，後來，就乘人不備爬上車廂，專用鐵鉤整布袋地往下扒。這樣，成了智慣，每天每天地·膠濟車從東邊，開過來，有從博山掛來的煤車 13此處的「别」，原文為「比」。 ==========第122页========== 122」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的時節·他底事便來了：去扒煤。不但是自己可以扒得滿滿的，同時好幾個同伴也一樣地歡樂地蹦回家去。 因為有一天，他在鐵橋上撒了泡尿，巡警用小短棍揍了他下子，這麼大的仇，他記下了。 「管天管地管不著老子阿屎放屁！」巡警能管多一點事？能管咱撒尿！這仇非報不可，他决定每天經過鐵橋時撒泡尿，如果有巡警時不算。 這時：他看見乘警正在離二十步以外的地方打拉車的，趕快地尿完，提起布袋跑了。 臨末了：離這裡更遠了。大聲地罵了聲「兔羔子！」 正碰著拉線（注)24的葦。葦看見趙六那種慌張勁，隨走著一「做啥啦！」 「報仇哩！」 看看葦滿臉是汗。於是：把布袋和鉤子放在車上幫著他拉，推車的那人臉子黑得鍋底差不多。水上水祿祿的。 「兔羔子真可惡，光找我底事…」 一邊走一邊說。 「老總們光找咱呵，可是跟汽車打立正哩。」 直送到炭棧裡領了五分錢，他倆一塊出來了。汗在臉子畫著線條，曲的，直的。好像要炸裂一樣，血管裡底血脈正劇烈的博動。 膠濟車站不遠，三等娼妓底聚集地北岡子。孩子們是不知道這是些幹啥的人的。當夕陽沉浸在西邊血色的雲海裡，映照得到處發紅，美孚油公司底美國旗和藍底白$字的旗子落下去的時節，她們全都把臉抹得白白的，嘴唇跟猴子腚一樣紅，站在門口。有些人從她家出來，也有些人進去，他們看見推炭的那傢伙常常進去，笑嘻嘻地出來。如果說這是店 「為啥他們也不拿個紙片上車去接客呢？」 4(注)就是拉小車，日可得五分至。 ==========第123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123 「為啥都是些女人家呵！一那有女人開的店」？「為啥有家的人也來住店呢？」 他倆依著熱哄哄的鉛皮牆，那便是美孚公司的牆，正看到北岡子：在街口上站住幾個人，都還沒打扮，面皮薑皮色，失眠病患者般的：有些浮腫。 「晚上倒像個樣—」 天太熱了。有誰來呢？待黃昏後人才多點·現在街上寂寞得比秋後的郊野還厲害。 他倆疑硯著這地方。 從鐵路上走過來幾個日本女人和孩子。女人底頭髮也改成了中國式·身上的衣裳還是那麼多，好像熱只有她們頭上打圈子似的。孩子們卻更舒服了。 趙六看到這情形，看看四圍沒有人，在葦底耳朵上嘀咕了幾句·之後 「打倒日本地瓜！（帝國)」 葦也無意識地喊了聲。在他以為，日本人都是大地瓜蛋一個，所以喊的時候並不彆扭，並且佩服趙六底聰明。其實趙六也不知道：他知道的只是日本人占過濟南，這句話是聽學生們喊時學會的。到底怎樣講，他根本沒想過。 幾個日本人装著沒聽見地樣子過去了。他們就又喊了一聲。在勸業場： 老黑和二牛溜達溜達地來到這地方。 一進門就碰見地保馬富—那傢伙真討厭「滾你媽底一你倆又來啦！」 他倆笑了笑，地保也笑了笑。緊走了雨步，鑽到人堆裡去了。「這對雜種，哪天捉住敲斷腿！」 一個山東老鄉咕嚕著，邁著邁騰騰的步子走了。「這個逮著就殺一成天偷偷摸摸的。」 茶葉鋪的掌櫃的正喝著霜淇淋，聽見人說話就答腔，人家早走了。 ==========第124页========== 124』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嗨！沒辦法，後面那個已經逮進去三四回了一他們不改·」吳景春，吳喚文那兩個仗著嘴吃飯的傢，正說相聲呢。四圍的人像專等著笑似的·把呼吸都停住，兩隻眼注視著吳氏弟兄，他們也用笑人的話語和動作，引起轟轟的笑。 手裡拿著芭蕉葉，嘩啦嘩啦地響，沒誰意注麼，雖然木柱子上贴著張紅紙，在上面幾個歪曲的黑子： 「緊防扒手」 大家正笑著的時候，雨個破衣的孩子從裡面鑽出來：那便是老黑和 二牛。 「皮夾沒了，—那個？」 位穿學生装的青年，張慌地摸著褲袋。摸摸這個，摸摸那個，得 到的是失笔。 吳景春，吳喚文那雨個仗著嘴吃飯的傢伙，正說相聲呢。四圍的人像專等著笑似的，把呼吸都停住，雨隻眼注視著吳氏弟兄，他們也用笑人的話語和動作，引起轟轟的笑。 手裡拿著芭蕉葉，嘩啦嘩啦地響，沒誰注意25麼，雖然木柱子上贴著紅紙，在上面幾個歪曲的黑字： 「繁防扒手」 大家正笑著的時候，雨個破衣的孩子從裡面鑽出來：那便是老黑和 二牛。 「皮夾沒了，—那個？」 位穿學生装的青年，張慌地摸著褲袋。摸摸這個，摸摸那個，得到的是失率。 吳景春那三角煙黃的傢伙 「那個兒拿啦—回家跟他媽…」「真倒楣…」 一陣陣的喧嚷，人又安靜了：正像蒼蠅被石子轟了下子。 25此處的「注意」，原文為「意注」。 ==========第125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125 那倆孩子装著好人樣子，從沒人的地方走出來。「到那裡去？」「西—小 快快地往西走·踏著平滑的石子路，到焊石橋的時節，一個學生装的人走過來，心裡忒忒地比平常跳的緊。臉上装著好人的樣樣，嘴裡嘟囔著一 「馬路修成以後咱幹啥？」 「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再說吧！」走過去啦：「真妮子個×一」鐵蛋和金生正靠在家大門口喊：「行好的爺爺太太，少爺…」「可憐吧，行行好的太太…」「鐵蛋！」 鐵蛋回過頭來看見是他倆。拉著金生一「走吧一」 他們四個便沿著緯一路走，到沒有人的地方，二牛從褲袋裡掏出錢包來·心裡猛高興：今天餓不著啦。把淺藍色的省庫券數了數 「兩塊！還有五張平市官錢局一」回過頭來向金生：「你要著點麼沒有？」金生把鉛桶結二牛看看：裡面是空空的。 「人家都不給，說麼熱天東西都酸啦，給你吃了，俺可不做那孽！有的嫌一」 「鐵蛋！去買兩毛錢的鍋餅去…」 3 美孚公司底$旗落下去·太陽沉在炭長的平屋頂上了。都嚷嚷著熱死了人·公司，炭廠·都放了假。 車軌熱得沒法著，在北沿的樹蔭下躺著幾個人：好容易得到的時間，該歇歇了呵。 ==========第126页========== 126』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七點十分的車過去了。 趙六删删從車上爬下來：葦，正在那裡看女人。「喂！…幫幫…」 葦提著沉重的麻袋，讓趙六和幾個孩子們把炭分了後·肚裡餓了·想問趙六能不能拿炭去換幾個錢買點東西吃，删巧二牛和老黑從那邊過來了，看樣子是有錢：不話不那麼高興的：正笑著哪！ 實在的他饑困了，上半天拉了五分錢的線，吃了點東西便完了，他們肚裡還是餓，十七歲的人了呵！叫黑二給他買了毛錢的剪病，肚裡才有點著落。 「奶奶，今天俺才拉了五分！」「咱們玩玩吧！」 他們到廟裡：把鉛桶和麻包，炭，放在裡面。六個孩子在女人堆裡溜達溜達了。 一間間的低矮的屋裡，放著張小床，有些人多一點的，成了一個小院落，她們從日落到夜半·接客的時間很長，但有幾個人來呢？ 六個孩子學著大人底樣子·搖擺著走到仁和街。仁和街是人較多的，一個中心地方。因為離炭廠近些，買賣自然也好些，孩子們是有些好奇心才來的，走著瞅瞅這裡，瞅瞅那裡。章那孩子生理上經驗上，知道這是幹麼的了。 幾個推炭夫溜達著。 「大爺，在這裡住吧！…」 撒著嬌，装著笑，含著怨意的，那個綠衣女人拉著一個推炭夫。那個經驗地，不怎麼想走，穿綠衣裳的女人卻拉得很緊「大爺雨天沒吃飯了！」 這麼他沒走成，拉倒裡面去，門關上了。 「妮子個×！…興這裡哩。一在俺那裡…」沒人拉他們，不知不覺地走回來了。「奇巧，又繞回來啦。」 「專意這麼著，你回來：就跑不了了。」 ==========第127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127 「還去嗎？」 往别的地方走，東邊火車瞪著月亮般的大眼，往這邊鼠來，一個受傷的野獸樣號啕著，車輪底磨擦聲衝破了冷清的黑暗·各處的形象露出來。 「吼！—吼！」「八點多啦一」「她們都不要臉！」 金生那孩子說，真的：往家拉男人多麼不要臉；這事情，從他母親叫人罵成不要臉的人以後，他才知道的。他跟在鐵蛋後頭，個子低低，用手抹了把汗·望室别人·别人都不稀奇。 「她們那麼熱還穿長衣裳哩。」「真比咱還受罪呐！」 「時髦的人成天過的蹦跳的怪歡：這早晚穿上紗衣裳，看看影戲真舒坦呵，這裡可一」 「我睏啦，哥…哥！我咽啦！」走到鐵路了。 電橙患病樣的發著黃光，遠處車站底棧房在光亮下顯著模糊的輪廓，鎂光攝影般地美麗。走動著的員警的影子和人影，搖晃著。 廟，頂子是斜而破落了。黑洞洞的，幸虧白牆根那裡的棵電線杆上垂著隻電燈。他們還能看東西。邁著熟悉的步子，超著階台。看不出關 二爺或周倉趙雲。葦去除炭包給趙六，送出來 「呵！明個吧！」 知道趙六消逝在拐角的燈影裡，他們五個孩子摸索著回來了。 金生已經咽得眯26篷著澀澀的眼。拉著鐵蛋的手，大家不怎麼的又像怕誰似的輕輕地走到廟裡。金生躺在地上睡著啦。 「奶奶！再過一夜吧！」 又是火車來了。輪子軋軋地磨擦聲像雷般地傅過來·頭挨著地的原 16此處的「謎」，原文為「眯」。 ==========第128页========== 128』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故，好像被震動著，聲音也加倍地傅過來，想到關爺，或者周倉底胡髭都動搖了。一陣骚動之後，水般的冷清潑過來·佔有了每個空間，孩子們被冷清包圍著，死般地睡熟了。只有不斷喘息散步，在破廟裡。 4 天太熱的原故：二牛和老黑在勸業場，新市場·趵突泉走遍了：沒幾個人，大熱天誰跑到這裡幹麼，暈倒的事情時常發生著。 黄昏後的大街上，人像雨後的蛤螞樣地出來吸點氣。霜淇林鋪子底夥計忙亂地來回走。 街上倒著些錯亂的影子，大家追逐著影子擠。 二牛和老黑也來到大街上，還是破衣裳，嘿嘿的臉皮。 人擠著的時候，二牛瞧見個帶近視眼的傢伙。黑二快走到了雨旁，兩眼死盯著。看樣子該有點東西：左胸部是凸起的。他挨倒左邊，手敏捷地解開兩個扣子。在擠著的時節，他大瞻地壓制著手底颤動，和心頭底跳躍，伸出黑色的手，慢慢地，摸著他厚敦敦的小皮包，臉上泛著害怕的顏色，眼往四圍一看，不自主地手顫慄起來，全身血液加速度地燃燒起「智理」底火苗，在恐懼中抽，抽，抽，…突然地，一隻不熟悉的手抓過來，同時臉上劈拍劈拍地發出清脆而又悅耳的聲音。 「我兒買，想找我，—咹！」 「轟！」的一陣圍成了團，在這時節，二牛一見事不巧先躲開了。「員警，員警！」 這城裡有員警不錯，而且是維持治安的，關於扒手是不管的多，這中間自然有關係：他們有三七或四六扣。 任你喊破嗓子吧：「員警！員警！」那個正預備給汽車打立正。老黑傷心地瞅瞅四圍，眼晴都射在他底頭皮上·腦袋沙袋般沉重地垂下來。也傷心又害怕地感到空氣緊張得炸啦。 那位近視眼的沒法：劈拍，劈拍，劈拍，劈拍，接連幾個火熱的掌心落在老黑底臉上。 「這樣的小東西揍死也不多！…」 ==========第129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129 「婊子養的一我叫你，我叫你…」「嗨嗨！…」幾個看客歎息著。 「散了吧—反正沒拿你底！」 黄色的橙光下老黑底臉紅了。看樣子他該跑，不話是沒法的，時候長了，員警不能不過，那麼就得坐監牢：三個月呵！於是 「奶奶個×，你想一」老黑用了全身底力量掙扎了。 「好！婊子樣的！想一…員警，員警，員警，你們都死了嗎？你們是—」 近視眼的那位，急得把腳跺得拍拍的響。「好！」老黑吼了聲「×你祖奶奶！」 說時遲那時快！右腳踢開帶近硯眼底手，猛虎似的衝出來，人們以為怕穢染了衣服，一個閃開，另一個也閃開，他努力地跑了，老鼠般地從貓爪子下出來了。 人也很快地散開，看不見老黑底影子啦。第二天早上。還是那個破廟呵！「嗳喲！…」 「還跟夜啥（昨天）一樣嗎？」二牛一邊看老黑，一面喊著：「起來，起來！」 葦鄱了個身：爬起來。「哎喲…」 老黑閉著眼，閉著嘴：是一張痛苦的臉。「唔…」 葦删睡著又醒過來。鐵蛋，金生，也站起來。「噯喲…」「噌者治治呵！」 鐵蛋底黑手在老黑底頭上摸了摸，同樣地都摸了摸：有些腫而且熱得燙手。 ==========第130页========== 30」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二牛難過地閃了閃眼皮，咂咂嘴唇。葦坐在高大的門神底腳上對關爺禱告「保佑你們窮孩子！」 「這麼，…老黑死了一也不算啥稀罕，有錢的人住醫院，…前世修的，…死個窮孩子算啥？算放個屁吧，…不！連屁都不值！」 「哎喲…哎喲…」 二牛正想著，被老黑底聲音喊過來，像從長期的惡夢中渡出來般的，看看老黑還那麼個勁：黑黑的。靜板板地躺著。 「二牛…」 老黑底聲音有些啞了，像秋蟬般地顫動地說。二牛蹲在他跟前「哥哥…出去，…小心些」動了動頭：「小心些，…那些東西…我看…你别再幹下去。…一個人，…怎麼不能混…飯吃？…這是犯法的…沒有廉耶…的事…」 續地抽絲斷般地說。眼角裡含著兩顆黃豆大的淚珠。二牛無聲地點點頭，眼裡也是一樣的。葦過來，摸了摸老黑底腫了的腮，連鬢角也紅腫了。 「頭受傷啦一天又熱得要命，噌麼辦呢？」 幾個人底臉上装成了個大問號。怡頭，關二爺也納悶似的瞪著眼。「兄弟們：你們得吃…你們走…我不怎的，…要繁…反正是一個人終於得…我又沒有家…」 喉頭似乎塞住東西·的確，疼痛絞得連淚珠都沿著黑皮滑下來。並且咳嗽了幾聲，震動苦了他受傷的頭部，呻吟中，他勉強地把聲音放高了 「你們走吧！…」 四個孩子為了肚子饑困底叫喊，默默地無勁地離開。二牛在廟外頭底蔭凉裡聽動靜。他蹲在那裡，眉心皺皺著，心[·]到一塊啦。 媽媽呢？爸爸呢？ 為了生活，餓，受著打，罵，…牢監… ==========第131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31 「這是犯法的，沒有廉恥的事」… 記憶裡，二牛記得許多連自己也忘記的事。聽聽老黑沒動靜。疑間馬上就來了： 一…以後噌活呢？…除去這… 老黑也同他一樣地在想。沒有多大感覺的腦袋沉重的動也不能動。 他們或者被打了…「劈拍！」多響亮悅耳的聲音！…呵！一群群的難民…為麼我要幹這呢？…猛然又記起昨天的事— 一…慢慢地悄悄地抽，抽，抽，…「沒有廉耽，這是犯法的事！」 一隻不熟悉的手突然地抓住他底黑手一同時…臉上 「這樣的小東西！揍死也不多！…」這是犯法的，骸坐牢監的…但是，餓了連偷也不行嗎？ 「餓了連偷也不行嗎？」他脫口說出來，聲音還很健康。窗外的二牛，趕緊跑回來。「老黑，赠者啦？？」「峖？咹！」 「噌者啦，赠者啦…」 「哎…喲！…你沒走呵？…尋你底飯？這是…犯法的事…沒有廉恥的事！…可是，誰叫…咱蛻生在…」 「我絕不再幹那一行！就是要飯，我也不再這樣地往下幹啦！」看著老黑又睜開眼 「你走吧！…吃…要…繁！」 二牛搖搖頭。 黑二閉上眼，睡熟了。「關爺，保佑窮孩子吧！」他跑到煤廠底車間裡去。 ==========第132页========== 32」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下午， 二牛拉著煤車的線，一步步地向南走著，流著汗，褲子水祿祿的。像做著艱苦的工程。 或者老黑好好吧？也許餓了呢… 趙六迎過來「二牛！二牛！」 二牛停了腳步。「呵一…」「老黑死啦！」「咬？！」 二牛不相信地問 一他刚才不是好了嗎？「老黑死啦！」「唔…」 5 禮拜堂底鐘聲響過了。 老遠的就能聽見唱讚美詩的聲音，隨著芙蓉花底香氣散開，散到附近： 「我主愛我…」 就在唱讚美詩的時候，把生命讚美得比花還美的時候一 五個孩子在亂葬崗子上堆起了個小小的墳頭。 7月28日完。濟南。127 ?原载1934年10月上海《中華月報》第二卷第十期。 ==========第133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33 「詩人」 曾經寫過老大一堆的「意識」長、「意識」短的盛盛先生，在雙十節創刊的《水星》128月刊上登了一篇《沙漠中朋友》；題目，有些模糊不清：是說沙漠中的朋友呢，還是「沙漠」中（動詞）了「朋友」（該是個官或者獎)呢？這先不管，好事在後頭呢。 什麼好事呢？他說：敘利亞沙漠之中有一個最大的遊牧部落名安尼塞斯，它的酋長，寫了一封信來約我去，信上說：「向秦詩人行敬禮，並行最敬禮，你來，我們歡迎之至，敬禮，再敬禮！呵！天朝的詩人！」接著盛先生又解釋道：「我的朋友莫持蘭代我譯出，他陪我一路前來，據他說，畢多英最敬重詩人。他們不喜歡欧洲人，他們說法蘭沒有一個好的，他們稱中國日秦，就是他們所敬仰的天朝，他又談起安尼塞斯過去光榮的歷史，曾隨棕欄城五後謝努妣征伐鄰國抵抗羅馬，作到許多次的大戰！」一唉呀！我們偉大的詩人！這麼個勇敢的酋長！真為大秦生威不少！後來這酋長不為我們的詩人接風，在宴會上我們的大詩人看見人見的一隻烤著的羊便「會我垂诞」了，真是偉大的詩人！ 這麼偉大的詩人到底是怎麼樣呢？他只是一個多愁響感的一而已。他說：「只有詩人，在這初期的自然一沙漠之中，騎在駱駝背上，東擺西搖，如拋球，如轉輾（偉大的詩人，成為一個球或輾，在駱駝背上滾起來了)，雙峰之間，逍遙自得！」實在，我們也要問，「這是什麼」玩藝了，詩人答：「這是什麼，不是畫，不是音樂，是詩！唯有詩人，才能代表出這種初期的自然。」 唉呀！夠了，這許多事情便湊合我們這「秦詩人，天朝的使者」底「意識」。 自然，我們骸高興了，想不到中國竟自有如此偉大的詩人漂流在沙漠中，幸巧遇見敬重詩人的酋長，不然，我們底詩人該多悲哀呀！假如 18系《文學季刊》的副刊，創瓣於1934年10月，由北平文華書局刊行’主编為鄭振绎、新 以、巴金、沈從文、李健吾和卞之琳。 ==========第134页========== 34」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果然酋長立下什麼文學獎金的話，我們底詩人一定會得著的，你不看他是多麼大「人底意識」一詩人說，要研究民族意識，必先要知道人底意識，沒有民族意識的人，絕不能有階級意識的，我們詩人自然有人底意識，也便有民族意識，有階級意識了，可是，他底階級意識是什麼呢？我沒法找，只在最後看到引的李詩人的「舉首笔明月，低頭思故鄉」才知道他底所謂意識雲者如此而已。 說了半天，這種詩人我們還是不要，請他去當天使也好，做「初期自然的代表」也好·跟咱們一星兒關係都沒有！可是，我們自始至終佩服我們這位的大詩人！但是·我們問一間，他底作品在那裡？就是引來的那雨句「詩」嗎？還是這「沙漠詩人」見阿拉伯的馬，見它生，見它跑寫了無數的詩歌，（真是詩人底靈心銳敏，一動一跑都成詩，偉大 一[·]橋)還沒發表呢？ 還有吹不盡的毛·請讀者自見看，處處都表現詩人氣！ 10月14日晚、濟南129 我怎樣答覆他們 十二歲的弟弟已經開始討厭連環圖畫了。（這裡所說的連環圖畫是指街頭上的那個。)以前，我曾經把他們的書藏起來，他們卻能找著，後來，我爽快地把它燒了，他們卻把吃零食的錢集起來再去買。因此·我知道他們的求知慾的強盛。我也沒法再管，每次不叫他們看的時節，我便給他們說：那是有寿的，你們看了將來對什麼事情都失去了判斷力，而且還不知道怎樣愛國。小孩子最怕說他不愛國，所以他服從了我的話。 可是問題不是這麼容易解決的。還有許多事情。孩子們都感到寂寞 29原载1934年10月19日上海《中華日報》。 ==========第135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35 了，求知慾又得不到滿足，他們便問我：那麼叫我們讀啥呢？ 頂難回答的也就是這問題。的確是這樣，這個不叫人家讀，那個不叫人家讀，你可得給說幾本書吧。於是，他走進一家書店裡，這裡專賣兒童書。 找了老半天。自己審查的水準太高，沒有合適的。不是兔，狗，便是貓，馬，而且也不會給他們多少好處。所以終於是沒買成。在後來，我找到一本張天翼的童話，他們很喜歡。因此，我知道他們很能夠吃新糧食的，但是這糧食太少了。現在那冊書被他們傅斕了，也就生出點討厭的滋味來。 現在又向我問：我們談啥書呢？現在。在目前所謂兒童年中，假使說兒童無書可讀，實在是一件不對的事情。但是實在情形是那麼著，你說骸怎麼回答他們？現在給他們連環圖畫，也不看了，他們要求著新的食糧來滿足他們底希笔。我們真沒話說，對於這些有力量看書的孩子是沒書可讀，許多沒錢的人呢？我這樣地喊： 救救孩子吧！ 10月29日晚。130 關於臧克家 以《烙印》那冊詩集而成名的「青春詩人」臧克家31在最近已經算是頗為沉默了。這沉默是為了什麼呢？我們是不大清楚的。只記得他從青島到臨清中學去教書，路過濟南時曾經談到：他說：「我將寫些小 10原载上海《中華日報·動向》，1934年11月6日。现藏中国社會科學院近代史研究所圖 書館。 131臧克家(1905~2004)，山束諸城人。詩人、作家、编輯家。主要作品：《烙印》、《罪惡的黑手》、《運河》、《亂莠集》、《從軍行》、《淮上吟》、《隨棗行》、《古樹的花朵》、回憶錄《我的詩生活》和《泥土的歌》、《十年詩選》《野店》、《蛙聲》、《山窩裡的晚會》、《海》、《爐火》、《我的詩生活》、《生命的零度》、《有的人》等。 ==========第136页========== 36」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說，不再寫詩了，就是寫詩也是致力於長篇的史詩。」（記得《罪惡的黑手序》一發表在水星月刊創刊號上一裡也曾說過。)至於他為什麼不再寫詩的原因他並沒能告訴我。但我們卻可以找出兩個原因的：第 一，感到已經成了；第二詩的報酬太少了。也許這個理由都是不對的，但是在沒有得到正確的解答以前，我們只好這樣想了。 臧克家並沒有能夠完成時代所課於他的任務，《烙印》132沒有結集以前他也的確曾經寫過許多不好的詩，所謂不好的詩，便是說他也曾吟酒弄月過的。《烙印》那不過是對於時代的認識的開始，而《罪惡的黑手》不過是删删邁動步子，他並沒有能夠完成了它，一個青年詩人的重大的任務。 在最近的文學評論，《水星》月刊上刊載的詩作也都是舊的，從這裡我們那知道他最近並沒有新作。這或者是一個人踏向現實生活後的一種現象：一教書，便沒有思想來寫詩。但是他現在是住在一個小城裡，對於農村破產是當有一種新的認識，（他是一個喜歡鄉村生活的人。這自然是他愛鄉村中大自然的美麗，但他的《答客問》不是因為接近農村而寫出來的麼？)有種新的感受也當有一種新的作品發表，就讓不是詩。但是他卻沒有[·[·]一個詩人，他應當用銳敏的感覺，去把握現實，認識現實，用他豐富的情感表現出來，使讀者比讀小說時還感動，他能夠去煽動讀者的鬥爭的熱情，對於舊的加以猛烈的攻擊，像火把般地燃起舊的屍體，而使舊時代滅亡了，再建立起一個新的時代·那才算盡了他的一部分負擔，但是克家他沒有，他只是用一個站在現實以外的詩人的態度，如某人所說：坐山觀虎鬥般來描寫，這無疑地是他對於自己底責任太放輕了，對於現實的認識也不深切。也許是他有許多苦衷在？我們便不知道了。 假如果說他現在正寫作長篇的史詩，我們也不感到可喜，現階段，「天災人禍」下的我們，對於自身的感受不說，而藉古代的事情來寫作，這無疑是故意的拋開現實而去尋求過去，用過去來表現現在。這是 12此處的「烙印」，原文為「烙在印」。 ==========第137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37 百分之百的不正確。郭沫若是一個時常這樣作的。他的作品裡装滿了作者的熱情，藉著屈原33，聶瑩34等來表現他的思想。表現是表現了，卻並不能使人多麼感動。對於克家我們也是這般想。 我們只希笔克家對於自己看重些。 十一月念三日。濟南。 附錄 春橋先生∶ 你底雨信都收到·因為空函，實在不好意思寄給你·所以未覆。大家都還青年，鍋裡不碰見，碗裡也會碰見的，决不敢因為你隔得遠，就「欺騙」你。個中情形，說來話長，也不便說，一句話，在不景氣的都市裡，很難因為招牌「堂堂」就獨景氣。我自己也寫文章，也投稿，也被人「欺骗」，不過因為在褊這點不成器的東西，不敢開口罵人耳。 福者35 纏腳改組派天足 思想・山水・人物・之一 在現階段，大眾語底論爭已經走進另一個更高的階段了，這是在許多人底誤解和攻擊等情形下發展開的。自然，是因為大眾語底提出有他底社會意義在：他絕對的不說某些人所說的：只是為了出出風頭，賣新名詞，拿稿費而來的。 3郭沫若曾创作歷史劇《屈原》。134郭沫若曾創作歷史劇《弄莹》。 135原载上海《中華日報·動向》，1934年11月29日。現藏中國社會科學院近代史研究所圖書馆。 ==========第138页========== 38」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文言文那是曾經操樅了中國長久的文化，因為它太束縛人底情感了，許多奔著的活潑的情感不能夠被那種死板的東西表現出來，就讓許多東西被表現出來了，那也是被改削得不成原樣的什物了，更不知道有多少可愛的作品因此而流產而滅亡了。 等到後來，因為時代課於當時的任務太重，許多話用文言文已經表現不出來，而思想著一個文學革命。只是思想著一個文學革命。只是思想當然不夠，革命不是溫室裡製造出來的，而是各種原因的果子。五四當然也是如此。在多方面的攻擊下，白話文產生了，隨著新興的布爾喬亞氾。果然，它比文言文好得多了，它已經能夠表現人底比較活潑的情感。但是，這時期並不長久，他便和封建社會妥協，更加入了多量的不合適的外來語白話文便漸漸地和人們底話分了家，使人同放了的纏足般不舒服。這自然也是他的社會背境的關係，現在已經有人提倡[·]錄體這無疑地是更進一步地妥協與投降。 但是，年代是1934了，生在一個新的時代，過著新的生活，這種種要求，要求一種適合這時代與生活的新的語言。這便是大眾語產生的一個原因。 那便是說：大眾語便是一雙天足。它一點兒也不束縛人，它能表現出每個人底心情，每人看得懂，聽得懂。 纏足，那是封建社會上的一種點裰，統治者想麻醉，舒服，人的一種勾當。文言文那也是只供少數人的應用，並且束縛，痲醉人的一種勾當。我們知道那的確不是能夠容納於現在種東西。 改組派，那是覺悟了的人們放足以後的名稱。她不是天然地而經過痲醉·而覺悟了的；或者依舊迷戀封建的死屍而用布微微地纏一下的。妥協投降後的白話文便是這一種，他並不能夠真正地解脫，而是因為某種原因而迷戀著的。 等到現在，大眾語的建設便是一雙天足，它不會被士大夫們修改過，而是能夠踏向現實的路的語言，大眾們赤著的雙腳一般，一點也不「做式」地表現著。它不像文言文那樣地束縛，又不像白話那樣的扭捏，而是一個天真的孩子，它要建立一個新的未來。 ==========第139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139 在白話文誕生的時候，有些捧著線装書的人說：胡適提倡白話文是他作不好文言的緣故，想做好白話文，文言文得有點根底一得念點線装書。想不到胡適博士現在居然也會說：他們提倡大眾語是因為作不好白話文，想寫大眾語文好，必須得念白話文。真不愧為教授呀！ 無論是怎樣的抱著死屍迷戀，總有一天，大眾語這[·]它滿勁的腳踏向文化界内的，就讓它還被人罵為：大腳鴨子不雅呀！ 11月18日晚36 折扣的說話 在一切的不景氣中，說話也得受點影響的。 我們走到都市的街心，大减價，大拍賣3的標幟，可以隨時隨地的看到。他們要把東西减價售出，以調合停滞在房棧裡的貨物。 現在，說話也得折扣的像貨物一樣。但是，這裡並不是說把話廉價出賣了，而是說，這年頭兒的嘴說話得小心·把許多話在肚子裡打個折扣·然後再把剩下的那點拿出來，當然·那已經是很少了。 如果我們不像有閒情的先生們，每天只能看點袁中郎的小品文，談談離我們十萬八千里的話，吃吃茶，玩玩古董，至少我們對於現實不看感覺。在眼前，有許多事情，我合我們的事情，在發生·滋長·像過去的祈雨，現在的復古，…於是我們要說話，對於這許多事情。我們要提出許多反對的意見。最便宜的便是用筆把它寫出來，於是，我們要寫了。 但是，在這種時候便馬上來了一種感覺，說：有些不妥當，便减去了一部分：不寫，寫剩下的那一部分。後來又… 16原载1934年11月21日濟南《山束民国日報》一《文藝週刊》第十二期。137此處的「賣」，原文為「買」。 ==========第140页========== 140』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結果，我們寫出來的只剩下了一星星兒，這一星星是不是會和别人見面還要發生很大的問題。也許這一星星兒還是被認為不妥的，一雖然那已經被你自己折扣過了，甚至不顧血本，那一星星兒的話已經不是你的話了。這正像商店裡把價碼减到快完的時候，顧客們還是搖搖頭說貴一樣。不過這裡搖頭的不是顧客而是被談到的人。 誰能說，現在說話不打折扣呢？ 12月2日。138 俺們的春天 大清早：大陽還沒睡醒，朦朧的天上掛著些花·高樓吻過黑夜還戀著星，煙筒張開了粗大的喉隴，把都市底動脈喊得亂動。 先走的便是俺們，半睡的 滑過了柏油路：像幾個屍首般沒有力氣。大家刷扔下破席棚，不住地打開記憶的窗，上面記著孩子蒼白的臉。和又要鼓肚的妻，也有昨夜的溫存，也有模糊的悲痛。 18原载上海《中華日報·動向》，1934年12月10日。现藏中国社會科學院近代史研究所圖書 馆。 ==========第141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141 還有年輕的夥計們：「貓還叫春呢，咱們是活靈靈的人！」接著就是一陣評論：哪個女工漂亮，哪個才結了婚。街上只有俺們一夥，像一排犯人樣走著。大家有些嬌傲： 「自們是長在大地方的！」說起這真是笑話9這地方簡直像個戲臺：删删下去一群，一群又上來，像件死了的機械，就讓白天裡樓上吐出個沒名的歌調，落在俺們底心上，像微風吹過一樣，俺們沒見過春天的，春天只走到樓上。住在地下層的黑鬼’只能揮著黑的拳頭，從早晨到明日連成條線·從一年到沒數的年，眼前是皮帶，馬達，手裡也是那東西， 也許你有些不信：「那裡能不休息？」實在不是謊話，俺們就是這樣， ==========第142页========== 142」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一直死到裡面，像死去只野狗，埋了春天和秋天(到底有啥分别呢？)很久以前的時候。現在都忘了那些事，(俺們也見過春天嗎？現在誰也忘了)！可是還都希室回來， 滿樹的春花齊開。139 訴 我要告訴你許多話，在這暴風雨的前夜；這些話將我底胸腔擠得滿滿的。 那正是一個長久的時間。我並不知道離現在多久。 我像是沙漠中的旅客，心是丁香蕾般地結著，憂鬱地。沙子底堅固的顆粒隨風打在我底臉上，隨著緊急的過路的風。四圍是陰暗的光線。用因感傷而失去銳敏的眼睛看去，我是在黑茫茫的霧裡立著。有時瞧瞧天，那塊永遠灰色的天，也只能增添幾分愁感。在那兒聽到的是搖曳著時光的寂寞的駝铃，看到的是荒村或古刹，裡面只有被時代的輪齒輾破的房舍和蜘蛛網纏繞著的塑像。我的心是丁香蕾股結著呵！我從心裡吐出寂寞的歌·那歌曲繞著我：「寂寞」，「寂寞」，心。秋風吹著的荒燕的家圆那麼寂寞。 在黑茫茫的霧裡，我連呼吸也不能呵！我希望著，見到一絲星光， 139原载上海《文學季刊》第一卷第四期，1934年12月16日。 ==========第143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143 只要一絲星光就夠了。… …不要再迷戀著駱駝的凄凉的鳴聲和鈴聲吧，走，夥計，衝 出這一片渺茫的黑霧吧，不然，你會因苦悶而死亡的呵！ 在不知道怎麼樣的情形中，我過完了童年。在最終的時節，我得了 一個希笔的啟示。 一青春的車子把你載到另一個驛站了，朋友！ 就在這時候，我看到一顆星子了，它拖著一列光芒，像老不死滅的希望一樣，装就了一幅誘惑的彩虹般美麗的面孔一它在誘惑我的了。雖然這星光是微微的一絲，可是因此我看到一個未來，一個偉大的未來，在黑茫茫的霧中，我從苦悶中衝出來，追著那誘人的星光。 同樣的聲音，在黑茫茫霧中，叫著一個未來。我已經有了伴侶。他們揮著鐵般的拳頭要求著光明的到來。漸漸地，那星光更加眩耀，我也感到自己逐得太慢：眼看自己就在隊伍的尾巴上了。我用力地追，現在我是在一群人的隊伍裡，我們都是追求光明的人們。我們都是得不到休息的人們。 一只要我們底目標是一定的，我們有用臂結成的一條肉鏈，在大家的努力中，在集團的力量下，那個目標便會離我們很近了。現在，那星光雖然有些微暗，卻是一件常態，黎明之前是要更暗些的… 一昨天我們生活在黑茫茫的霧裡，現在我們生活在黑茫茫的霧裡·但是·明天呢？ 不用多問這些，我們底肉鏈會造成一個星光滿天的黎明之晨的。 1934,9,20。濟南。140 10原载1934年12月18日青島《青岛時報》，此文亦收入本書，文字有不同。 ==========第144页========== 1935 ==========第145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145 布的交易一用濟南話瀉作的實驗 在大眾語的論爭中，為了作理論的幫助，實踐是一件我們當前的任務，尤其是一個創作者他更應當接受論爭中所得的結論來充實自己的作品。雖然到現在大眾語問題還沒得到結論，但是土話方言是形成大眾語的過程之一，那便是說，我們現在應當批判地採用方言土話，而在終結卻仍舊歸結成一種語言，那便是大眾語。 用土話方言寫文章我們也曾試過。最大的困難便是記音的不正確，記得《太白》第一期也曾有過一篇，那是埜容先生底《和一個學生的對話》。在那篇文章裡埜容先生也曾談及用土話方言寫作時的困難。只記得有雨條了：（一）方塊字的不能用，（二）口頭語跟筆頭語的性質不同。這自然是每一個曾經實踐過的人所感到了的。 在這兒，我是用濟南話寫的。雖然我不是濟南人，我又是個曾經念過書的小資產階級的知識份子，但是，在濟南我住得很久了，故鄉的語言都已經因聽得不多而成了一種生話。生活在濟南的人群中，我學會了濟南的語言。這兒便是我用土話寫的一篇。我們知道北方的語言是較南方好懂的，尤其是在我們這些曾經寫過白話文念過白話文的人，對於北方話更顯得比較地容易懂。濟南又是一個華北比較重要的地方，交通方面也稱得便利，在這種情形下濟南的話便不很難懂。所以我這篇文章也比較好懂。 底下是那篇文章： 把布車子往一家漆黑的大門前一放，陳吉昌用勁地搖晃下「震子」之後，他倚在車子上等待主顧來。可是誰（音尺）知道是啥緣由呢？老是沒買賣，打清早到响午連一個大（就是說一個大銅子：二枚）也沒見到。這早晚（這時候)是過午一點多鐘的時節，他打南門進來，走到南城根啦。南城根是個很不好走的街，路上删（ㄐ一尤）下過秋雨，更是濃泥璞喳的，怪難走呢。推著笨重的車子更得小心了。 他倚在那裡也沒有人來照顧，看著城牆上秋霜過後的草：有些黄 ==========第146页========== 146』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了，半死不活地拖拉著，往下爬。一家院子裡的葵果（向日葵）開著鮮黄的花，有幾根都成實得垂下來了，像一個年輕的「大妹」（年輕的姑娘)那麼地。 「唉！都（力又）睡午覺啦。」他並沒言語，就光（只）是這麼想了一下。接著歎了口氣，用力地搖晃了幾下「震子，」回頭的時節，一個熟識的臉來到跟前了。 「唉！真瞎眼！劉大爺你可好呵！」 他把所有的和氣都拿出來了。可是劉大爺卻僅自是咧了下子嘴，老半天才笨重地說：「呵！你有新花樣的布？」（是沒有雨個字的「短言，」即合音。) 「有，有，·」一忙（邊)說一忙把「震子」丢在車子上。其實·他也沒有啥新樣了，連個大也買不了，那何有錢去販新布呵。可是，他也忙把皮帶解開從整齊的布堆中檢出幾樣來：「劉大爺看看吧，做點袷衣吧一料子亢子是好啦，價值又便宜，一才五分錢，給小孩做件衣裳才真好哩。」 劉大爺卻並不言語。拿起布來往大陽那兒照了照，稀拉拉的。 「這幌子還要五分哩，一跟魚網似的，那門稀，雜者（怎麼的轉音)穿呵！連，連，…連什麼還趕不上哩，還要五分錢，一你算算 五分錢合多少，你算算，這管生（物件）還要五分錢哩！」 哆嚕著，哆嚕著，又看起來：真有些稀呢。看樣還會掉色。 「劉大爺你不知道呵，這都是賠本才幹呢一你想發來是六分，賣 五分·清賠上一分，還得賠上時間哩。…小買賣真沒法作。」歎了一口長長的氣。又和氣地說著話：「真是…清赔錢呵，還嫌貴哩！再賤賤到啥地步呢？，…可是，老是一天天地不發市也不是生意…」更和氣的說：「劉大爺用·】，這還是別人嗎？要錢不要錢的·】，看著拿去吧，咹！…咱爺們誰跟誰？…是不？」 劉大爺咳嗽了一聲：「說個實價吧，朋友是朋友，買賣是買賣，咳 五分大貴啦，王金銳才要五分哩。」 這便算給了個價：四分。誰是誰緊要才要四分那是句假話，你想要 ==========第147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147 是四分時他幹麼不買呢？但等之（著之轉音）來跟要五分的還價？沒那回事。 終於是沒講好價。眼看劉大爺走遠啦·陳吉昌才叫了一聲： 「大爺，回來，呵！」又哆囉著：「赔就赔吧。…要多少？那個兒（子）不賠，真的也沒法子。你想想，賠二分…」 他把布裁了。 「你可别說賠本，一這麼著我還不想買哩：布稀拉拉的，錢又來的不容易呵！一再放寬點，夥計！（對陳吉昌說，陳吉昌果真又放寬了一點。)一吾兒買，誰家有餘錢來買布，有錢的還來你這布車子上買麼？人家上「祥』字型大小（凡大商店總有祥字，在濟南）去例。找你這破貨郎車子幹麼？」 「小本生意真沒法辦…」 在劉大爺走遠了，他把布治好，又搖了幾下震子。 十月末尾，在濟南。 因為我才只會拉丁字母，它的拼法還沒有弄熟，所以沒有能夠用拉丁拼音來注音，是當聲明為遺憾的。好在我正在自修，總有一天可以應用。本稿完全注意到對話·結構及其他被我忽落了請原諒。141 濟南（地方印象記） 濟南，把握著華北的喉管，風景秀麗，而且有「自古名士多」的稱語的地方，在我們底視線下時常地瞧到過的。 我們看見雨條鐵色的路線在山東底地圖上走過，另外還有一條河，在這兒流過，而且都是經過濟南的。它們·鐵路和河流，把農村底骨髓吸過來，流動地，那骨髓把濟南底房子撐得脹著肚皮；渐漸地·漸漸 11原载上海《太白》第一卷第八期，1935年1月5日。 ==========第148页========== 148』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地，從平房到樓房，從樓房到更高層，並且從城裡一直到離西門幾里地的緯四路以西了。 使我們不能忘記的是一個詩人們歌詠著的五月，在這兒發生了一次屠殺·屠失臨走時在這裡留下了不能泯滅的痕跡；凡是來到濟南的人都會憶起這是一個飄過血腥的風的地方。但是，現在變了；打倒帝國主義的標語被大日本帝國底大學眼藥廣告壓下去；幽靈的叫喊被淫蕩的歌曲壓下去；一般人的熱倩被冰冷的水潑下去；現在，這兒是萬分地平靜·尤其是深秋的現在，佛峪，龍洞的血色的紅葉鋪滿了山谷，正是骚人們吟詠著太平的一個年頭兒。 假如你喜歡看一看名勝，當然是可以的。 誰也知道有趵突泉，但是·趵突泉現在是太荒凉了。也許在明年春天，這兒會變成一個新的姿態的，現在卻只有一片破瓦和碎傳。自來水開鑿機咯拉拉地吼叫著，用木架扶助著的機器便在有三股水的那個池子裡。三股水在八九年前還像一個新泉股的突出水面，成了三個白色的花朵，現在卻只能尋出它底痕胁了。也許這是濟南底一件大損失。但是·代替它的卻是六個突露出泉眼的鐵管，這是在去年建設廳驗濟南水性及量以備按設自來水時而製成的，現在，從天明到天明，它用大聲的號叫震動著這一個寂寞的院落。所以說，你並不必需愁著趵突泉這名勝會從此完結了的。 出了趵突泉後門往東不遠，便是金線泉。雖然它的名字是「金線」，《老殘遊記》上也曾記著有一條金線這回事，但是我找了好幾次·卻都沒有能夠尋得那條線，無論是早晨、黄昏、或太陽光下。 當你通過了尚志堂的院落的時候，風車格龍格龍地響著，向人們報告著許多新的部息。就在這院子的西邊有一座圓形的門，你走進園門以後必然地會感到溫和與幽靜的氣象。在春天，豐滿的花朵在樹枝上成穗地墜著，秋天的時候，也同樣地給你一幅暮年的圖畫。輕風飄過肥大的濃綠的芭蕉葉，拂過密密層層的葉子，陰暗的影子也同樣地搖晃著，使人如同得到一個難題底滿意的答案一般愉快。 來這兒的人本來就少，（現在是某校的課室院。）夏天過去以後· ==========第149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149 這兒的人便更少了。以前，在交映著花香和鳥語的花架下，你檢一塊清潔的石頭，或一片碧綠的草地，蹲在那兒，聽一聽小蟲爬過石篷的聲音，或者知了底緩慢的叫喊，便會忘記了過去的苦樂的。秋天呢，雖然 一切都已隱起來了，蟋蟀又在牆角裡唱了。 無論什麼時候·從金線泉流出來的那一股清得透亮的流水，總是彎彎曲曲地繞過一座水亭，再和從漱玉池裡淌出來的一道清流相匯和，在漩禍中急急地往西邊牆外流去。在水亭的西邊，還有一個小小的積水潭，碧綠的積水，一望無底；微風帶著芬芳的花香或落葉蕩過水面，吹得一層薄薄的皺紋，浮在裡面的萍草也跟著漂動，草間的銀白色的短魚翻著身子，互相地追逐著，有時也在水面上吐出白色的泡沫，便攪得汪漣漪，加上濃綠的樹影映在水裡，看去簡直是一池名貴的新釀成的醇酒·如果是春天，裰上幾朵殘紅，便更加添了他色澤的美麗，而且要真個來飲一杯了呢。 金線泉據說便是詞人李清照的故居，名貴的《漱玉詞》大都是在這兒寫成的。現在，漱玉池已經不是往日的面目，但仍舊和我們舊《漱玉詞》般同樣的滋味。 從金線泉出來·不多遠便是大街了。當然，這兒的街和中國的普通 一點的大都市一樣呈現著聲、色、和力的。尤其是在街上，我們更可以發覺到這一點的。這兒已經從石子路變成光亮的柏油路了。 也許會使人驚奇，雖然還有「×門大街」這名兒，城門卻找不到。那便是「五三」底賜與，那次屠殺的火花燒去了城門樓，便乾脆地去了，而且修成了城頭馬路。但是，太容易馬虎了，我們很容易地把它放過了視線的。 城頭馬路雖然還沒有能夠達到還繞濟市的目的，現在從西門月城上去，可以繞一個大半圓，到南門下來，大明湖的全形便展開在我們底視線裡。 城頭馬路最活潑的時候是夏季。從不同的地方人們聚集到這兒來·像雨後的蛙出來吸收舒適的氣息，簡直比街上的人還要多。在這兒·綠的·紅的，各種不同顏色的，蟬翼般單薄的衣服，包裹著不同的肉體， ==========第150页========== 50」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在這兒跳動著。在先是雜著各式各樣的遊人的，一方面是消遣。一方面是「看人」，雖然，大家都是人，也得互相地批評的。在夜深以後，人渐漸地减少了，才重新走上一批新的人物，那是青春的年輕的人們。他們為了避免許多人底貪婪的眼睛，才在這時候花環一般地挽著臂膀，陪伴著寂寞的大地，低低地訴說著各人的春風般軟綿綿的心曲。有時他們還不敢高聲地唱一首《雅歌》或《夢中情人》的。一這是很少能見到的時候，只有睡在城頭上的人們才能夠偷聽一點。 不要忘記的，在城頭馬路上可以看到濟南底輪廓。我們可以看到電燈公司底鋼鐵與水泥合成的建築·或者只能暫時避去風雨的茅屋，可以聽到綿綿的私語，城外小清河及膠濟路上卻有著人底吭唷吭唷的喊聲和機器轉動的偉大的交響，這雨種聲音代表著雨種不同的路線，那一個在死亡，那一個在生長，我們是知道的，在黑色的汗毛擎著顆顆的汗珠的時候自然地發出來的聲音，自然是比用盡思想製造出來的好得多。 住城裡面看：北城大部分被大明湖佔有了。雖然有時間斷，或者成了陸地，但它總是誰都知道的大明湖。大明湖，在北城，占去了整部的面積，寄生在它身上的人自然是不少，在藕與魚的產量上說也還可以，雖然農村經濟破產，並沒大影響到這裡，每天這裡還依舊可以看到外來的遊客。 從城牆下來可以在大明湖邊玩玩，在晚冬及初春更可以看一看千佛山的影子。千佛山的影子的確是可以看到的，在晚冬或初春，湖面雪冰已經化完，新芽還沒有抽出來的時候，便可以看到的。地點呢，據我知道的有：鵲華橋面下坡和乾健門裡及鐵公同，都可以看到，以乾健門裡為最清楚。頂好是沒有一點兒風，，湖面平靜得像一面玻璃，千佛山深灰色的影子便映照在裡面了。雖然胡適之博士曾經考證過，結論是沒有·其實那都是不對的，至少我們曾經親自看到了。 千佛山，在城南，你在城牆早就看到了：在一列長長的山巒起伏中，生長著較多些的樹木和古舊的廟宇的便是。這便恰巧在你從南門下來的時候，如果想去，就約莫在十幾里的地方，你走著去，很快便能到了。 ==========第151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151 這並不是一個好的地方。本來，山就沒有水好，何况千佛山又沒有泉子呢。 在濟南遊山最好到龍洞跟佛峪，在秋天·順便看紅葉也很好。不過離城在三十里以外，步行時，早晨四點出發，晚上才能回來。如果想到佛峪去，就得住宿一夜，才能夠盡情的看一看呢。不然，回來便太疲乏了。 佛峪及龍洞的石頭有些都是能夠動人的，千佛山則永遠那麼呆版。假如一個名士或者「詩人，」在這裡也許能夠尋得些畫意或其他的，尤其是在他們所需要的秋天，龍洞道上總比佛山道上來得人多。 在濟南如果你想找都市的聲、色、力，也很容易的。 勞動者們底聲是高吭的，使得我們興奮，那聲音推動著時代底齒輪。我們在經一路最容易聽到。因為經一路是一些灰棧和膠濟車站的所在地，排車或推車，車輪的聲音粗喘著；火車軋軋地號淘的聲音，這一切都市的聲在交奏著一闋悲壯的歌曲，因為濟南是沒有碼頭的。 另一種聲便是大街了：這裡是市民底音樂。是那麼淫蕩，和著燈光，在盡力地吸引顧客，廣播機的用處，在濟南便是如此。 還有一種，那便是小巷，安靜的空氣裡動盪著三弦的餘音，盲者底鋼鑼聲，是靜的，靜到使人沉默。像一塊磚頭擲入水中，波紋般地那聲音泛開了。 色，力，也同樣的可以找到那三種。 濟南表面上是太沉默太平靜了，但是，她底内層卻蘊蓄著一個大的危機。我們知道：山東是日本底經濟圈的，横亙在地圖上的膠濟鐵路是德國造成，又歸日本，現在才部分地歸中國管理：日本帝國底「國民」還有相當的大勢力展開在那兒。青島，濟南，周村，雜縣，博山也都有日本僑民的商業上的優勢。在濟南只以當業來論，據統計1933年便在二百萬以上，一這都是從中國勞苦大眾身上，用種種手段剝削下來的。這以外，白麵一海洛英底銷路更大，我想它會比商業還要大。記得日本特派考查員山村氏曾說過：山東底商業（日本僑民經營的）並不壞·而且沒有危機。但是，我們底貨物便更不易銷售了。 ==========第152页========== 52」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這地方，你到各市場去看著，「Made in Japan」或者改頭換面的所謂國貨，實在是到處都是。 說句老實話，這地方太那個了。 就在寫這篇文字的頭一天，日本帝國主義的僑民為了紀念「五三」時，他們底軍隊因侵略而死亡的人，建立成一個頗為偉大的忠魂碑。這碑就建立在濟南的，我們也該很注意了。據報上是這樣記載的： …記者特往參觀，位址在經六路濟南醫院後，四周築有高五尺之圍牆，院内廣約十餘畝地基，忠魂碑在東南角，高可三丈，東北角築一高亭，四周植松柏各種樹木，太門向北，交叉日本旗雨面，省會公安周派定之商埠第四公安分局及保安第五大隊，特務隊官長員警在門前後四周武装荷槍保護，計到…本市日僑雨千餘人，車水馬龍’頗極一時之盛，本市男女民眾前往參觀者達五千餘人，全體日人行祭奠禮以後，並燃放焰火，炮聲隆隆，火彩騰空，旋在忠魂碑前表演其強健武力，掌聲如雷…。 第二天又開運動會，因為下雨，我們底民眾及××也在那裡冒雨參觀，報紙上也很有勁，都是用大字在第一段登出來。 我對於濟南好像沒多大關係，那些名勝有的去過，有的只能夠見到照片，對於日本僑民卻還能認得出：因為在濟南是很好認識的。 雖然在濟南已經住了四年多了·對於濟南的認識還是頗為模糊，自己總是想多認識她一點，在各處去發掘，去發掘黑暗層的人們底事情。 一個人下了車，無論是膠濟或津浦以後，你便可以踏著新修完整的瀝青路走了。修築得的確很漂亮，皮鞋在上面走是最合適了。據說，那不但有一種好聽的聲音在腳底下發出來，而且還格外覺得舒服。 濟南，這華北的都市，在馬路不平，電話不靈，員警不行下經歷過，現在一切都變了，它已經成為一個華北的大都市，在雨條鐵路和黃河的聯貫下·我們底都市漸漸地好起來了；站在千佛山或城頭馬路上可以看到向突飛猛進的路上走的房子。在平時頗為荒凉的經七路一帶，現 ==========第153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153 在也完成了民房的建築，自來水在修築·農村的人在往這兒跑，朋友，濟南馬上便可以成為一個華北的更重要的市鎮。 但是，我希望你不要驚奇說這裡的經濟權大都操在日本帝國手裡，那是一種胡說，我們只有在「共存共榮」下才能夠互相提攜才能夠把濟南建築起來，濟南現在不都是日貨嗎？這便是「共存共榮」的結果。日本軍隊底忠魂碑不是建立在濟南麼？ 對於濟南印象很多，折扣以後，還剩這麼些。 1934,10月13日，濟南。142 女性的悲劇 今天（四月九日）的日報上登著「青縣通訊：女變男之姚錦屏，在滬檢驗後奉李將軍命並資助返裡求學，現姚及其祖父等已到家。姚出赴男校報名，男校因見報載『錦屏仍是女性」故不收；檵赴女校報名，女校以伊變男，所交者多系男友，故亦不收；最後姚赴男女合校處報名，而骸校因有礙校譽，亦拒絕報名」云云。（圈是筆者加上的。) 在這條新聞裡告新了我們：在半封建社會的内地，女性底悲劇照往日一樣地演出著，它並未曾因為某些高等華人的高談而停止。姚錦屏入男校當然在校長的眼裡看來是不成的，而女校则以「男女授受不親」，她卻曾經交了男友，(？)有損學生的尊嚴，風俗的維護，也不成，男女合校的地方又以為是有礙校譽，名譽是第二條生命，哪兒能夠允許她來（礙）呢？結果是她在種種的非難下過活。 「女變男」並不是稀奇的事，在農村的迷信和重男輕女的觀念中，因為人們希笔能夠得到一個男孩子，在他們真正得到了一個男孩子的時 12原载上海《中學生》第五十一號，1935年1月1日。 ==========第154页========== 54」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候，那該是多麼高興呢！可是在農村和下層的城市裡宿命論者們以為自己底命運檐當不起一個兒子，所以隱瞞起來，而對别人說：這是一個女兒！然而·姚錦屏呢·她是為了尋找父親，而社會又不允許一個女子往各種場合去·所以她装作一個男孩子，來博得社會底允許，以完成了自己底夙143志，現在經社會發現了出來，對於她不但不寬容而且給她許多非難，連一個女孩子底教育權利也被有力的環境剝削了。 女性，女性，在這社會上不知道多少女性底權利被剝削了！有人把她們當作廚房主，有人把她們當作只能陪男人睡的「東西」（大華烈士立委簡又文先生。)這悲劇的演出幾時能夠止住呢？ 勇敢些，朋友們！144 夜行者 先生，你不害怕麼？前面到的是什麼是不好知道的。這漫漫的長夜，走起來像無期的徒刑那麼的：也許在死得很快，也許另外的原因，很快地執行完了，也許是永無止期的悠遠，這條路又是那樣難走。腳底面上已經磨成硬了的皮層，我還沒有倦·而且，我因智慣了，就不怎麼害怕了。就讓重重的濃霧外套般地圍在我們的周圍吧。 呵，你問我見過明朗的天嗎？真生疏，「明朗」這雨個字在我的記憶裡就沒有過。從生下來，一眼的漆黑，可怕的死亡的調子從地球上往外傳播，於是從年輕到肚年是在夜裡行走著。可是，聽一位年紀連他自己也記不清的老人說，在遠古，明朗這雨個字是一個熟悉的詞句。那時的天空是明朗的，大地是明朗的，就是人們的微笑也有著明朗的響聲發出來。待後，看不到的地方有一個馬夫，他舉著一隻重鞭，策著這些人們，在生活的圈子裡鬥爭著。就在這當中，有一個人他企圖要來握著這 8此處的「夙」，原文為「素」。 4《大小言》欄目，春橋，《新生调刊》，1935年第2卷第13期。 ==========第155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155 鞭子，他想用這鞭子把所有的人們變成他的奴隸。果然，他把所有的什物作成他的私物了。每天他坐在高高的金黃色的寶殿上，用他的腦子和忠厚的臣子們計畫出來的方法來統治這一世界。血腥的風刮到他臉上的時候，他還是不知道被統治的人們開始反叛他的血與火的搏鬥，金黄色的寶殿將因之而毀滅。…不知過了許久，不知多少人反叛了，又不知多少人統治了，在天空中顯示著一種可怕的現象：黑色的雲霧從遠處·風般快地在世界的細胞彌滿了。據說，這是統治者用盡了所有的方法的時候，一位神替他來懲罰反叛的民眾的。從那時起，我們再也沒有見過用明朗這雨個字來形容的事物。眼前是渺茫茫的黑霧和夜風… 不過，有許多種聲音是平常聽不到的。那聲音是悲多汶和任何偉大的音樂家所沒有奏出來的。因為，呼出這複雜的聲響的是比他們更偉大的英勇的戰士們。這聲音，透過黑霧，散放在空間，說也奇怪，聽到這聲音的人，都會同他們一樣的，附和著。於是，先生，你仔細地聽，四周不都是那聲音嗎？那聲音裡沒有悲哀，膽怯，…卻是健康的，愉快的呢。有這聲音，在空間流動，所以才不會把人和人之間分散開。你知道呵，那聲音，簡直就是曲歌·它能鼓勵人，像希望一樣：一個人走在黑暗的路上，倦了；或者工作倦了的時候，一聽到這歌，便會馬上興奮起來了。所以，這夜無論是多麼長久，我們是不會厭倦的。我們的力量會把這夜的路程趕完，據說，（那聲裡說）在前面便是光明了。不過，當中有一條河，這條河，是得我們的血·我們的肉和骨塞滿以後，才能過去的。 先生·你聽說過這些事嗎？也許你不懂。可是·我總得趕完今天的路，才能給你多說話。也許今時路程便趕完了。你聽，先生，那聲音又在響了。一種健康的偷快的聲音呢… 2月15日晚，在濟南。145 145原載1935年2月20日濟南《山束民國日報》一《文藝週刊》第二十三期。 ==========第156页========== 561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濟南話劇界歡迎熊佛西先生記 熊佛西(1900~1965) 熊佛西146先生來到濟南的第二天，3月19日·晚上，濟南話劇界的朋友們在貢院牆根山東省立民教館的圖書館裡舉行了歡迎熊先生的茶話會。 到的人數在五十位左右，團體有齊魯劇社，魯聲劇社，民教館，及省立劇院等。 在八點鐘，熊先生和别的朋友們進來了。他穿著樸素的，黑色的中國服。在大家的歡迎中就了座。由民教館館長董准先生主席，報告： 「…我們感覺到現在民間舊劇的力量是比較接近農民群眾的，而且影響是大的。話劇的觀眾卻只是城市中的小資產階級·這顯然的是一個危機。就以敝館的教育戲劇組來說，現在雖然是很轟動，像來演出以前，便會接到許多詢問的信件∶詢問演出的節目，日期，等等，這雖然應當說是可喜的，實在的卻是一個不好的現象。所以最近打算停止了城内公演，準備到鄉村中去！」 16熊佛西(19001965)江西省豐城市人。戴劇教育家，劇作家。中国話喇的拓荒者和莫基 人之一。代表作品：《大眾化之實驗》、《醉了》、《窝喇原理》、《上海灘的春天》、《纖苗》、《纖花》；戲劇劇本集《佛西戲劇集》(4冊)、《佛西抗戰戲劇集》、《賽金花》等。 ==========第157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57 「在過去，本館是應用化妝講演，用它來作為一種演講的方式。在去年我在波蘭的時候，曾經和一位波蘭民眾教育學家談到，據說，他們也是曾經用過一方式來宣傅合做事業等等，在教育的效果上非常良好，所以本館的化妝講演也是注意這一層，一並不管他藝術價值之如何。然而，這種功利主義的應用，是不是對的呢？我們就不敢决斷。」 「熊先生是在定縣作農民戲劇的人，對於這一層一定能夠給我們一個解答，那就是說：把戲劇深入農村中去是不是需要這一個階段呢？同時，在戲本的内容上，演出的方法上，熊先生也能夠指導我們的…」 接著由魯聲話劇社社長王玉鑽先生致辭。再就是馬彥祥先生代表齊魯劇社致辭： 「…關於熊先生的話，已經說了不少，在這兒只提出雨點來。」「（一）熊先生的精神我們知道：熊先生已經幹話劇幹了二十年了，在這二十年之中，最難得的是熊先生始終未曾跳出了戲劇的圈子。他不管别人要怎樣他，他依然在那兒寫劇本寫論文，就是在北平藝術學院的戲劇系時，那雖然是他的最困難的時代，熊先生依然沒有跳出這圈兒。這實在是熊先生的可敬處：因為現在一般所謂戲劇家者有雨種，第 一是票友式的，他們是看自身的高興與否，第二是政客式的以戲劇為敲門傳，他們以當局為對象，如果當局愛好什麼，他們便來一套什麼。然而熊先生卻不是那樣的，他是的的確確地忠實於戲劇，同時，也是的的確確地忠實於自己。」 「（二）熊先生的生活。近來熊先生發表的作品，在題材上幾乎全是以農村為主，這因為熊先生是生活在農民中間，不但生活在農村，他還幫助著農民大眾。在文學史上，許多偉大的作品，都是在作者中年以後才完成的。像易蔔生的《傀儡家庭》是五十歲時作的，托爾斯泰的《復活》是七十二歲發表的，《浮士德》之完成則是在歌德將死的八十 二歲的時候了。這是因為作者到了相當的年龄，自然會有了豐富的人生經歷，所以才能夠充實了劇作的内容。現在熊先生正正是在這一個時期内，不但生活的體驗已很豐富·而且能夠有不折的毅力，所以，在將來，熊先生會有更好的作品。」 ==========第158页========== 58【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這次熊先生到這兒來，雖然為期甚短，但願他一方面能從山東帶 一點什麼東西回去，另一方面也能給山東藝壇一點什麼。」 接著熊先生在大家的鼓聲裡立起來·說了許多客氣話以後，對大家作了下面的報告： 「…刚才彥祥先生說過，我是一個愛好戲劇的人，在二十年中，無論在大學校裡念書的時候，或者教書的時候，都曾寫過劇本或論文。不過·我在這裡要說明，我有一個偏見，就是話劇只是資產階級的，而真正的多數的群眾他們是不會暸解的！所以我所寫的劇本以及演出的方法，劇場管理等都不顧及。然而現在時代不允許我這樣做了。…我常說：一個劇人應有人格的表現，無論誰來壓迫你，誘惑你叫你寫你所不願寫的劇本·那也不成，在今年·我已經三十六歲了，在從事戲劇的二 十年中我所以未曾往别的路上走，這也是一個重大的原因。不過，這偏見的的確確是错誤的，我們知道從歷史上去說，戲劇是來自民間的，在當時·戲劇的全部都屬於民間，直到十四五世紀，才被宗教所束縛。等到工業革命·戲劇才搬上了劇場才開始售票。現在，我們要把這種已經在貴族手裡很久的戲劇交還給大眾，這是絕對的必要，而應當；然而·如一個住慣城市生活的人叫他去在農村裡參加各項勞動·那是一樣的困難。但是，我們不能因為這一層就否定了戲劇可以交還大眾。因為實在的大眾化是完全需要。所以我打破了自己的那種偏見，同時想得到一個機會來實驗一下。待後，我到了定縣去。…到定縣去以前，我曾想到許多不合適，那就是要怎麼辦的問題。經過了許久的思考，我才去了。」 「戲要大眾化我們要顧到三層：第一是藝術一戲劇是一種藝術·如果戲裡沒有藝術的成分，那便脫離開了藝術。第二是技巧，一就是技術，因為無論如何高的藝術作品，它的藝術成分是如何的濃厚，然而它不能夠被觀眾暸解。那不還是失敗了麼？我們要有藝術的成分，技術上也是得顧到。第三是教育的成分，一好的戲劇一定會在無形之中引起人一種感動，一種教育。像劇場中，時常見有人哭，這便是一個好例。在哭的人，他給劇中人的是同情，而劇中人給他的是和電與電相交 ==========第159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159 流般的同情，在同一感覺中·觀眾見劇中人哭了，他不知不覺中也就要哭了，這便是一種教育。…這三種都很重要，是缺一也不成的，我們要把戲劇交給大眾·要戲劇大眾化，在劇本上必須要注意到的。」 「至於農民大眾是不是不是能夠接受話劇呢？我在這裡誠懇地忠實的告訴大家，在雨年的實驗中，他們是百分之百的能夠接受的：因為他們雖然沒有受過書本的教育，然而，做人的教育是有的。在他們的思想上，也可以給所演的戲的內容一個批評，他們很瞭解那劇本。如果你隨便地給他們演一個戲，他們會說這是在給他們開玩笑的。在雨年之中得到的收穫是知道了他們所喜歡的劇本是動作多而對話少·用動作來表演一個比較具體的故事。這是一個普遍的現象。我們也可以想到如果你和一個農民談話，他們不願意你說些長篇大論·而願你用小動作來告訴他的。」 「在定縣以及各地的本地戲，在內容上多半是低級的。我們幹戲劇運動的當然是要把他們往上引導，給他們一種鼓勵，所以在過去，我們所演的劇本，便在這條路上走，將來也是如此的。」 「上面這是過去雨年的收穫。」 「現在，我們的表演已經停止了。我們想把定縣的農民組織起來，讓他們自己去演戲，去看戲。他們的確熱心：他們自己去築劇場。劇場雖然很簡單，卻也很能應用。劇場是用土坯來築的、而一切佈景等又很精巧的被他們制起來，簡直他們就是一位美術家似的：佈景做的那樣合適美觀。他們自己演起來比我們演起來還合適，尤其是農民劇，像《屠戶》被他們演起來比較别處演得逼真！一這當然是以前想不到的：在先，有些農村來索取劇本了，我們以為是很可笑的，誰知他們竟能這樣熱心呢。」 「現在，在定縣已經有七個農民劇團，三個露天劇場。」 「這三個露天劇場是由全縣劃分成三個中心區，每一個中心區成立 一個。這種劇場，現在不但是演劇而且成了一個文化的中心，他們的選舉，開會等等，都在這裡舉行，我們總不會忘記了外國人說我們是一片散沙，是一個沒有團結的種族·我們想利用這種演劇的機會，而指導他們，使他們團結起來。這也不能不說是無意義的吧？」 ==========第160页========== 160」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這僅是一個大略的談話，以後我們有了更好的收穫時，再作群細的報告…」 熊先生在大家鼓掌聲中坐下去。沉默了很久，由照相館裡來人攝影之後隨便地談了些什麼，十點半的時候大家才散了會。 3月20日補記 彥祥按：本文因發稿匆促，並未經佛西先生看過。大體只由我以記憶所及校了一逼，如有錯誤，當由我與筆者張先生負責。17 明湖春色 你是注意到春天的，朋友，你是喜愛春天的。盲詩人愛羅先坷在「春天與其力量」那篇文章裡說過：「朋友，春天和我們同居了。他主宰我們的田野和我們的園，他統治各處地方。他還要穿到人們的冷的心裡了，還要去敲在黑暗與冷淡裡假寐著的靈魂的門。他用了一片綠的天鵝铖的毯蓋住我們的田野；他用了美而且香的花装飾我們的圆；他使鳥唱戀愛的歌，他使江河低語希望的話，他使柔和的晚風給失望的心帶回他秘密的親愛的夢。他使我們忘卻了長的冷的冬夜的一切孤寂·冷而暗的冬天的心的背叛；到田野山林裡去的每回的散步，對我們表示一個美之新的世界，每個夜間，在那時新月對了疲倦的大地送下他的溫柔的銀色的接吻，都是一個新的啟示！」實在的，春天的力量是太大了。當你感覺到他已經來到了你的周圍時，覺得連衣袖裡也是春天的力量。他給了任何一個有情感的人一種偉大的敔示！ 在都市里，女人的衣服作了测量季候的機器：現在，在變化較遲的北國，青春的少女們也都已經穿起單衣了。使我們馬上感覺到，他們是在春的懷抱裡，被冬風刮得枯澀了面孔，又桃花般地紅潤起來了。 1原载南京《中央日報~戲刺副刊》，1935年3月24、31日。現藏中图社會科學院近代研究所 圖書館。 ==========第161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61 今天，就是寫這信的時候，我是删删從大明湖回來的。知道你是關心著他的，所以便告新你些，也許會引起你的靈感吧。 濟南，有一種特殊的馬路，那便是城頭上的了。因為冬天的時候·沒有人注意，現在已經變成了碎磚的，走起路來，怪不得勁兒的。穿著布底鞋的人更顯得不自在。不過，現在是春天了，我從上面走的時候·並沒有多加注意。上面，很明快的呢，我們可以有著春之感覺，電線杆上的磁壺，在打呼嘯，風箏在電線上像一個被捕的魚般地擺著尾巴，可是，它不會自由的，它去那兒記下了春的蹤跡。在看到它的時候，便記起來了。 下去，從北城的任何地方都成。我是從舊東門下的，走了很遠，才到了大明湖。 大明湖是被許多《老殘遊記》的讀者記著的。誰也能給大明湖畫一個默的畫面，雖然不會對。在以前大明湖的確是很美的，現在，也許還是美的。因為我不是一個藝術家，對於美的認識是很粗俗的。今天去是為了到圖書館裡（在大明湖）去查冊書，忘記了今天是星期一，他們休息的日子，所以才那麼樣地像一個有閒者樣地在大明湖玩了個把鐘頭·不過，我卻已在這148裡找到了一點春天的顏色。 在腳步删一拐到那兒的時候，我就發覺了一股難聞的氣味撲過來了，待走到近前時，才知道，現在正在修河，黑色的泥被扔上來，把仄狹的堤築成了寬大的了。而且，更聰明的人，他湊巧地用這些泥拖成还，在他是很省事的，太陽的蒸炙下，臭味的散開，立在那裡的人像站在一座公共廁所裡一樣。 許多孩子們吼吼喳喳地在河邊上用稀布支成的罩子捉蝌蚪。 蝌蚪是春天的。他好像一點知覺也沒有，擺動著尾巴，來回地進行著。它們沒有知覺孩子們在捉它們了。孩子們很容易地捉住以後，盛在白鐵的洋煙简裡，依然地，蝌蚪是擺動著尾巴。孩子們也沒有厭心地捉著，有幾個孩子，搶著去捉，他們是盡興的，不問褲子濕了沒有，不問回家以後會不會挨罵。 148此處的「這」，原文為「跡」。 ==========第162页========== 162」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談到這兒，我要告訴你一件事情，那便是說：濟南城裡的蛙是不會叫的，為了什麼呢？據說乾隆皇帝到濟南的時候，聽到了噪雜的聲音，於是·煩了。於是問是什麼聲音，侍者說是蛙，於是，皇帝急了，下了聖旨說：蛙以後不准叫。所以現在濟南的蛙沒有會叫的。你問誰，他們都會告訴你上面的話。這真是迷信，而近於神話的了。 正在看得高興的時候，一群少女過來了。 她們是在青春線上跳躍的人們，她們是青春之火燃燒著的人們。穿著在濟南不容易見到的粉紅色的裕衣，頭髮是捲曲的，臉上是修飾過了的。 她們是在春天裡，瘋狂地坐在船上，在水手的微笑中，向曆下亭出發了。 還有，得告訴你的是：這地方的確是春天了呢，如果你來的話一定會作些好詩的。可惜我太不會領略了。你知道湖邊有幾座别墅吧，現在更有光輝了。 看這她們的背影消逝了的時候·我踏著難走的路回來了。 那難聞的臭味就又過來了。我走到一家僻靜的小巷的時候，忘記了刚才的情形了。忘記了春天·因為那兒是低低的草棚子，沒有春天味呢。 然而，現在，我記著愛羅先坷的話：「朋友，在春天裡你將播下什麼樣的種子呢？」 是的，朋友，你記著吧。149 俺們山東人 提到俺們山東人，尤其是山東土人，在一般文明人底眼裡所見到 想到聽到的情形中，是這樣的：蠻性，個兒粗而且不矮，臉子豬肝子那 19原载南京《中央日報·副刊》，1935年4月6日。现藏中国社會科學院近代史研究所圖書馆。 ==========第163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163 樣的，說起話來粗野，高昂；嘴裡有大蔥味，雖然，在哲學上有時和阿 Q相同，在粗野這一點上說，卻是很能抵抗的。所以文明人對俺們山東 人是笑他呆·粗，直爽，卻又要懼怕。比方說·北平的水糞兩業便是山東人的獨有，甚而成閥。去年在北平，一位同鄉見窮我得住不下去的時節，便對我說了些不要緊之類的話。他說：「公寓裡最優待山東人，像欠點錢什麼的，别人不成，山東人時掌櫃的卻不致說太難聽的話，而且，向他們借點錢也不致遭到拒絕。」問他為什麼，他也不告訴我，只說：「向來這樣。」 山東的確是好地方·有人說，首先它是所謂「禮義之邦」，而且去年在報紙「山東」（或「魯」）這字登出的次數和某國的名字（人、地、雨種名字)差不多少。今年除照樣尊孔以外，還正派工程師修孔廟，見到它的時候，似乎更多了一點兒。况且孔子以下的「大賢」又都在山東呢。可惜一件事：四大賢的後裔多在野蠻著於世的曹州府（現在的荷澤縣)一帶，似乎很侮辱了賢者似的。再說《水滸傅》上的英雄們的遺地也都在，雖然是雨樣了。 筆者是山東人，又是野蠻的曹州府人（不是荷澤而是另一個小縣城)·這兒就談談這些野蠻人吧。也許會惹得文明人拿著當笑料。不過這裡不單報告他愛吃大蔥。 俺們山東人和别省人底性格不同的，這原因是由於環境和生活的影響。在山東靠近著黄河，這是百害一利的黄河，生活的艱難是可以預料到的。從老年人底嘴裡聽得來的過去的歲月中從沒有較好的一年，在這 一種情形下，人民為了和自然鬥爭，便養成了那種可愛的性格，便是：耐苦。這一特點别人是知道的，就是文明的人也知道，所以在各大都市以及關東都有山東人底腳印，雖然，那腳印未免不會有血清。然而·現在，已被淡忘了。 這一種耐苦的性格不是壞的，如果得到適當的發展的話。比方說， 一個而耐苦的人當然不會偷懶和狡猾的，如果給他一種工作，他一定能夠盡力量地去工作的。但是，在文化落後的這兒，卻很容易地變成了一群宿命論者。一直到現在，支配農村大眾的不是長官，而是在十字路口的 ==========第164页========== 164」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那些小廟兒。就以去年的水災來說，俺們那兒就是被某些人視為好地方，一結果·龍王廟也沐浴在水裡了；别的當然不用我來說，向來打折扣的新聞斕裡也說是很嚴重呢。 就在家鄉，近來出了位「×長」老爺，他底那些事情足夠寫一篇長文，所辦的事情和三月號的《時代漫畫》上那位王先生差不多。差一點，就是王先生趕不上他威風。 說到愛吃大蔥，也並不是沒有理的，至少，生理上需要。在俺們那兒，人禍和人造的天災十幾年來年年不空，這些苦悶使得俺們老鄉不能不去走險，往關東這幾年沒有路走，往城市，城市裡多得沒法踏腳步。許多苦悶養成了粗野的脾氣·同時，在耐勞中又要一種刺激，大蔥和辣椒便成了良好的食料。每次回家，都是很多地吃的。如果不吃他們會嘲笑的，「白饃饃（麥子而製的）就（和著的意思）肉，越吃越瘦」，「吃的辣，當的家」（撐理家政的意思。)一這不是很好的嘲笑嗎了？所以·為了要當家，年輕的我們，便得大量的吃。 文明人：你能吃這種紅色的辣椒麼？恐怕是很那個的。 至於《水滸傅》上的那些事，在曹州府一帶還有著許多的傅說，等以後整理出來再談吧。 4月9日晨。濟南。150 半瓶子 俗話裡有一句，「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蕩」的話，它底意思就是說：如果一個真實的有學識的人，他對事，對物，以及對人都是誠實的，謙的，也就是不自滿的。另外的就差些：他並沒有真實的東西給人看，再說句鄉下話：他是「屬枕頭的」一草包一個！我們別管枕頭瓢10原载上海《漫畫漫話》第一卷第二期，1935年5月。現藏中国国家圖書館。 ==========第165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165 是乾草、蛋屎、或城市的蒲铖，枕頭的外表卻是很美觀的，假如果你給 一個來曾見過枕頭的先生看去，未必能夠猜出裡面是什麼東西；大半要說裡面不會壞的。這種半瓶子醋以的人也是為此。他什麼也不會，可是酸氣十足，走起路來十里開外的人就會知道他來了。 在我們鄉下·這種人是最「吃得開」的，他們包攬訟事，勾結鄉紳，收買流氓，做事情表面很慈祥，其實是「笑裡藏刀」。行動上很漂亮，既爽快又麻利，但如果考察一下時，會發覺到他們的確只是「半瓶子」晃晃蕩蕩的醋！ 這風氣現在跑到文壇上來了。 現在文壇上就有這種人，他能夠寫一點文章或者竟不會寫文章，憑著白己底親戚或某些原因而發表了一星半點的所謂作品·於是儼然作家自居。對於自己底四周以為都是粗俗的，不配一個所謂作家一顧！於是，他坐在亭子間裡或公寓，别墅裡當起作家來了。本來當作家是容易的，他們更容易，他們可以幻想，可以談他自己在電車上的豔遇什麼的。譬如說，他是一個詩人吧，他成天寫詩，寫給自己看，給愛人或太太看。因為别人是不暸解他的。如果偶然别人說到他而且議論到他時·他也是不理，頂多是說人們不夠暸解的資格。「為什麼呢」這一問題他永不去思想。於是他拉攏名流，出刊物，而更成了一點名。雖然這名只是虚名，只是枕頭的皮面，肚裡仍舊是乾草。 然而這種虚名在中國文壇上卻很有用，因為有用·於是養成了那種半瓶子醋的人。 如果我們往中國文壇上去找這種人是不難找得的，我很相信。今年是兒童年，許多人在那兒吵，現在怎樣呢？… 我們只能聽到呼喊，卻看不到真實工作者。我們卻需要真實工作者，來清潔這些人！ 也許這些話近似風凉，然而，「自我批評之與我們就和人和水的關係一樣。」這句話仍然是對的！151 151原载上海《漫畫漫話》第一卷第三期，1935年6月。現藏中國國家圖書館。 ==========第166页========== 1661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行之端 天已經很晚了，我從趵突泉走出來，轉了一條小巷，便是一位朋友的家。 夜溫靜地暖和著每個人的心。然而我的心卻像團無頭緒的亂絲。找到了那朋友，我提著簡單的行李，和他一塊兒走出那條小巷。這時，月亮已經移到中天，花崗石的板路，像鋪著一層銀灰色的帛子。我們默默地踏在上面。只有皮鞋底叩問誰的聲音，悄悄地量著夜的街心。走過這段路以後，直在前面的是「緯一路」，這條路是可以直通到車站上的。我們便在這條路上走著。 兩旁的店鋪已經上了門，街橙又不亮，照在我們臉上的倒是月亮。我偷偷地看看他，他的棕色的皮膚上罩著沉默地線條，一是一幅愁苦的臉。我呢，我自己知道，是連一點表情也沒有的，有也只是沉默… 「你怎麼不說話呢？」是呵，為什麼都不說話呢。我聽到他問的時候，勉強笑了一笑說：「我在呢。」其實，我什麼也沒想，當說這話時，才想了想什麼。 他也只是笑了笑：「想麼呢？」 「唔，一想著我當怎樣地在這社會上作一個人！」 這次出走，是自己的主意，沒有徵求誰的同意，從一家報館裡領了點微薄的稿費，勉強可以有車費了，就這樣倉促地走出來，我自己也知道是不對的。然而平常朋友談話時，他們並沒有留意我的詢問，像怎樣生活之類，他們的答覆都是帶些鼓勵和誘惑的，使我走的决心更加著重起來。 本來，我可以安心地在濟南住著，而且可以讀書。然而，學校所給我的是百分之百的失笔，我饑渴的生活的需要，使自己向外的心生長起來了。首先有人告新我可以托一家表叔到煤礦上去，當然，那是我最盼 52原文此處一「的」字，现已刷去，疑為衍字。 ==========第167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167 望著的，一一方面希望自己的生活經驗豐富，一方面求得書上所沒告訴我的知識。而這位表叔又是一位在那礦上作主任的人，去似乎是沒問題。誰知道·他不高興一個像我這樣的人去呢？只好把這念頭打消了。第二個是往西北去作工，事實又阻礙我！環境逼得我再不能在濟南住了。只好冒險向外走！ 我告訴他·我要到社會上作一個人！ 他把頭點了點。接著用洪亮的聲音告訴我說： 「我們也是要隨著你去的！一就讓是餓吧：這地方使我連呼吸也不能了。」 我把行李換了換手·用那只已經發累味的右手去握他的手，那只粗大的手，眼晴裡含滿了希望，抬起臉來，對他說一 「好的，朋友！—我們是青年！」 「對啦，只要不曾忘記我們是青年，便能夠在這社會上作一個人！」 員警在崗位上有些疲倦地樣子依在一枝樹身上打吨，似乎是被我們談話的聲音驚醒了，用手揉揉眼又依在樹身上了。我們恐怕惹著他的討厭，放慢一些步子，沉默著走過去。然而，心裡是被另外一種力量支撐著，不說話不是好滋味，說話又不知道怎樣說好。我們握著手，看看天，是景太蓝色的酒呢，還是碧色的海呢。我分不清楚，在月光裡看去，像浮泛著碎碎的浪花。五月的軟風吹著，不禁想起了另外的位朋友： 「今天月亮很好！—可惜沒有詩人來！」 這條路長得走起來使人疲倦了。他從我手裡接過行李去。路旁鋪子裡傅出時鐘的響聲：兩點了呢。 待走到車站的時候，已經見到行人。不過，人家都是坐車的，只有我們是步行。汽車飛馳過去，灰麈便勇猛地撲過來，使我們的呼吸幾乎窒息在裡面，麈土沉下來的時候，我們發覺到路雨旁停滿了獨輪車。這是身邊「可憐，可憐吧大叔！」 那凄凉的聲音叫得太多了，抓著我們整個的靈魂。我真不知道怎樣好，自己是沒有錢的，而將來的自己也許會同他們一般樣的吧。如果站 ==========第168页========== 1681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在這一自私自利的人道主義出發，是該向伸著的那戰僳的手丢一枚铜子的，但是我沒有，我是已經差不多和他們一樣的人呵！而且那種淺薄的同情是用不到的！他們的數目恐怕很大了吧，車站的明亮的燈下照著他們的行列，呻吟的聲音，被火車輪壓下去了吧，我想，一不然怎樣這麼安靜呢。 在進去候車室時，看看鐘已經是將要三點了。離開車還有半點鐘。我們進了月臺。在那裡作著沉默的話，一那時，只有用沉默來代表語言了。因為語言並不能表這出兩顆别離的心。 别人是在談笑中，一點也不寂寞。真的，這是正是春季旅行的期間，我想起在白天的時候，還看到太朵的牡丹花已經突開蓓蕾了。這些人，也許正是去旅行吧。這次車不是可以往太安和靈岩嗎了？… …坐在車箱裡了。還是沉默著。鈴響了三次，他才下去了，剩下寂寞的自己。 車開始挪動起來。他還站在月臺上，隨著車子走，我是沉默地笔著他。 在將要再見不到的時節，我無神地向他點點頭。 「今天是我的另一姿態的生活的開始，是我向人行道上走的頭一步。」 「我離開了從沒離開的家庭，違背了母親的愛，父親的愛，弟兄們的愛。然而，社會也許給我更多的夥伴吧！我要帶著勇敢，用手執著唐吉坷德的矛，向社會刺去，同時，我在夥伴的訓練中成為一個健者！」 「然而，這社會是不會使我順利的。我明白。正因為如此，我才離開家，因為家是平淡淡的生活呵！我需要的不是這，而是動的！」 「今天是我的另一姿態的生活的開始，是我向人行道上走的頭一步。…」 「…燈光怎麼這53樣昏暗呢？那色調正如同一個單行人一樣！」「我不認識一個人，從踏上這車以後，我所接觸的是新的人，新的 3此處的「這」，原文為「遗」 ==========第169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69 物，新的生活。」 「許多人們都睡了。我卻不能睡。」 「取出信，朋友們的信，我讀著，每封信都像火樣燃燒著的詩情·使我突然地覺到四周是待我緊握著的手和鼓勵，鞭策我的手！」 「是的，我不應當說這是寂寞的，不是聽到車輪響得很節奏嗎？」「我的臉上三年沒有笑的痕跡了，今天我不禁一聞著野草的香微微的笑起來。…」 「…燈光這樣昏暗呀！撲燈蛾還在圍繞著。一也許我就是一隻衝向光明的娥子吧！…」 6月4日154 林相士 155 「嘭」門關上了。進來的是侯，穿著黄色呢制服的青年。 一個年在四十幾歲的男人和另外一個女人·正坐在破舊的杌子上談論最近報紙上的新聞。男的臉被憂愁咬成繃緊了，深陷下去的眼睛像兩隻制去了實的核桃皮，非常乾枯的。但是，一種逼人的光線還锋利地向看他的人皇著。正安靜靜的心靈，被門聲驚慌著了似的一征。看到是侯進來時，一肚子不高興又被按下去。 「幹麼關著門？大天白下裡！」 聲音非常地暴躁。雖然是對四十多歲的男人說的，臉卻朝著别的方向。視線在屋裡巡視了一周，跟著一聲歎息，走進屋裡去了。 「唉！一真沒辦法！…」 14原载上海《大晚報》，1935年6月6日。現藏中國國家圖書館。155原文此處缺「一」，根據上下語境，编者添上。 ==========第170页========== 70」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老年人的心被槌擊了一下似的，有些疼痛。向對坐的女人搖著頭。女人同情地歎息著。 沉默了一會。 「喂，—幹麼，在這裡了？…鬼鬼祟崇的！」 侯穿著黑色的夾袍走出來。神氣十足，又帶輕蔑地，向那女人說， 一邊低頭看自己的衣服料子。 「倷哥，你這是啥話，同院裡不能在一塊嗎？真的，一啥是鬼鬼祟祟的，你說，倷哥！」 女人把嘴撇了下，微怒地走出去。嘴裡還嘟囊著。「真是，真是’…」 老年人抖顫的手搔著頭髮。那幾根短頭髮。口氣得有些不能說話的樣子了。只好把手無目的地摸著各處。 「爹，給你，這是今天的。一不要生氣，爹！」 換了種輕音，像孩子似地說了。在年老的父親聽來了也怪耳生地：許久沒有這種腔調了。就像從夢裡跌下來似的，清醒了，用抖顫的手接過三張毛票和一把銅子，用枯澀的眼親熟地看著。「呵，呵，呵，一這，這，這，…」態度不自然起來了。 「這是今天運氣好，一上帝的保佑，恩賜，在那裡碰著一位闊傢伙，一真闊呢。我們談了談相，說他的鼻子，耳，口，眼，什麼什麼都奉承一套，…他看我穿救世軍的制服，便談起來了…他上了套，不，是上帝的恩惠，他說是怪什麼呢，」 「呵，呵，呵，…」 「我跟他說，」坐在小杌子上了，因為珍惜著衣裳，有些不舒服。「我說，我在前年當過救護隊，當隊長，上前線·用大刀片殺死了沒數的鬼子，還把我的符號給他看，嗯，他拍著自己的大腿說：「這很好，這很好，』我就更加了油·弄得給我三塊幾·才散了。」 「呵，呵，呵，」老年人珍惜的看著手裡的錢。不到一塊呢。「化了兩塊多買了這身衣裳一穿救世軍衣裳總是不合適呵，咱又不當救世軍了。」 ==========第171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171 「呵，呵，呵，…」老人點著腦袋。從此都讚歎起來了；認識的人都說；「人家真能呀！什麼也會，什麼也會！」 他的確是很能的。在雨年前失了業以後，把無聊的朋友組織成救護隊，往前線上去也沒去。可是弄了四五百塊錢，大家分分臧，一切便結算了。另外他被朋友介紹加入「救世軍」作一個隊員，生活上就風平浪靜的，不但自己可以了，家也養得住。後來，和隊長爭一個女人，被開除軍籍，現在，又多才多藝地擺起卦攤來了。 卦攤是擺在一家遊藝場的前邊，他穿著呢製的草綠色的救世軍軍服，成了惹人注意的角色。但也同别的卦攤一樣的寂寞。在他計畫中有「宣傅愛國史」這一條，把自己過去的愛國史告新别人是會有效的，在他想。這是從報上看到的；一位抗日英雄正在拉黄包車，很惹人注意呢。不過·沒有人照顧的時候又不能硬拉别人，只好專待知音的來。在那天，他就碰見了一個老闆，一個店鋪的老闆，於是，他才更被注意起來。 第二天是星期日，他穿著新買的黑夾袍，坐在那張放在牆根下的方桌上。東西很簡單，只是一塊石板。在牆上訂著五六尺長的白布，斜斜楞楞的字是他的手筆：「愛國志士，前救護隊隊長林志侯大相士談相處56，有幾行較小的字作著注解：「本相士為愛國起見，曾組中華國民救護隊，本愛國愛民，和上帝耶穌之意志，救危忘之民眾·雖名志侯，而實不志侯也。現在此談相，並談愛國史，以作餘興，作大减價之不景氣時代大贈品亦可。」失業的人們成群成群地走過來走過去，像很匆忙的樣子。但總沒有人注意到他，一個大相士。無聊地看聖經。 電燈已經亮了。天漸漸地暗下來。「唉！ 他拂著衣服上的麈土，歎息著。「收拾了吧！一林先生，…」「停會，停會！」 156此處刷去一「還」字，疑為衍字。 ==========第172页========== 72」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别人已經收拾起來·回家去。人也渐漸地要减少，等待夜市時，再重新換一批人來。照智慣上，侯也當回去了。然而，沒有，他一天沒有發市呢。 在人叢中攢出一個五十來歲的女人，從服装上看過去可以知道她的來歷。那是已經補過不知多少補丁的藍布褂子，上面落滿灰麈。眼睛疲憊得沒有光亮，頭髮毛毛轟轟的，還穿著三角形的纏足鞋，走起來已經很疲乏了，簡直連腳步都抬不動，像一隻晚歸的母牛。在她身邊還帶著 一個女孩子，有十七八歲了，很精明的樣子呢，尤其是那對水靈靈的大眼睛，看去像雨杯深色的酒。用手扶著年長的女人，還比較精神些。當走到侯相士的桌邊葉，指著旁邊的長凳說： 「媽，坐一會兒吧，一咬，真累死了！」「嗯，…」 喘著粗氣，用手拂拂凳面，才坐下去。女孩子也坐下了。「這位大娘預備談談相麼了還是，一」 老女人側立著腦袋，把耳朵送上去，聽說的什麼話音。從話音裡她得到的還是不清楚，只好問女兒。女兒告新她以後，才搖搖頭，用手勢表示自己沒有錢。 「不要繁的，大娘，一奉送，奉送，…」 在侯經驗中他想到這兩個人是怎樣的。從談話中，知道女孩子是她的女兒。來這地方是尋找跑出來的孩子。一也就是女孩子的哥哥。但是，沒有一個親近的人可找，一天來累得走動都不成了。 「唔，唔，」侯聽著，一邊用唔唔的聲音回答，態度像一個江湖的老手。一邊用貪饞的眼睛向女孩子望著，一 「呵，呵，貴姓一」 「什麼？一—呵，姓趙百家姓頭一個。」 女孩子回答著，聲音怪好聽的呢。對於侯這該是意外的收穫。他的主意早就打定了，决定，把她們領回家去。這時，老女人又抬著希笔的眼，用最好明白的話向他問，女孩子也是那樣的。呆著臉’ 「先生你看看，俺能找著不能呢？」 ==========第173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173 「能，能一看卦上說的麼；是能的。呵，今天是二十八，下月就交了好運，就能找到了。」 他在石板上寫著他自己也不瞭解的字。 「唉，俺娘們才苦哪，就有這一個孩子又跑啦，誰知有個好歹，唉，命苦人是不能強求的，什麼也不能，一唉！…好，現在既然成，俺也放一點心。—可是，…先生，這裡哪去處有店呀！…」 一句話一聲歎息。 「唔，唔，一店嗎？這裡都太貴，…我說，你們到我家去吧，…」 「那可不敢，那可不敢！一打擾你呀！…」「不要繁，一我沒什麼壞心思的！」「那可不敢·那可不敢！」 侯在收拾東西了。懷著顆欣喜的心。 二 星期以後。 姓趙的女孩子還住在侯家。說暫時幫忙。有機會再去工作。天空是幽靜的，白雲流過，像水裡漂著幾片潔白的棉絮。 侯已經有了錢·他從卦攤上結識了闊人。像劉三爺，趙五爺，金七爺和別的些人。他們是英雄崇拜者，見了這位林志侯大相士·聽了他的愛國史，增加無限的敬意。他是一個聰明的人，在一星期以後，他成了趙五爺開的鋪子裡的帳房，還帶著教孩子們讀《聖經》。在趙五爺是因為戰爭的時候可以沾「在教」的光。 鋪子裡很冷靜，一個主顧也沒有。 他抬頭笔望天，天是幽靜的。然而想起家裡來。等待著的響聲；當，當，當，當，當…五點了。匆忙地走回家裡去。 家也變了往日的模樣；比往日乾淨，麗亮多了。 跨進門，父親正在捧著新買的水煙袋抽煙。看見他來了，像待客人 ==========第174页========== 74」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似的微笑著迎他。 「裡面金七爺在，唔，等你老半天啦！」 答應一聲，跑進去了。作父親的還在微笑著看他的背影。金七爺躺在他床上打盹。别的沒有人。 他的屋子是在院子的最後層，隔絕了外邊繁雜的市聲，安靜的，用低聲談話也能清晰地傅進對方的耳朵裡。而且，如果打牌或抽煙，外邊也不會聽到。金七爺為了這緣敵，常常來這裡玩。當第一次來的時候·就愛上了這地方·和這地方的人，尤其是那女孩子。侯為了應付許多貴客，也就把他留下了。另外化了二十塊錢給她母親，讓她安心地回家去依扶在别的姪家。 侯院去外衣，立在門口叫：「柱芝！桂芝！」 女孩子出來了，從另外一間小屋裡。穿著件買來的天蓝色的長衣。看見侯笑了笑。 「倒盆洗臉水！」 桂芝拿臉盆出去的時候，金七爺被侯擾醒了。 他是已經四十多歲的中年人，看去卻仍像三十歲。腦袋很靈活，像 一隻貨郎鼓似的左右擺動著。眼睛也是那樣機靈。就是臉黄瘦點兒。醒來了手背在眼上揉挫著。老半天才從床上立起來，兩隻手在空中張開·期待那聲沉悶的「呵涕」發出以後，才立定了。恰巧，桂芝送進水來，他沒什麼可客氣的洗過了臉； 「奶奶，春天真睏人」接著又一個舒身。 「可不，一坐在那裡想在那裡打盹！」 侯邊洗臉，邊說。他實在有些討厭金七爺，每次來眼巴巴地笔著桂芝，好像一條蛇注目地盤算一隻蛙。每次又都是迂磨著不走，直到夜深，吃足了煙，喝足了茶才捕拉捕拉的走開。在往日，侯也曾沾過他的光。現在，金七爺的日子卻也不很好鋪子裡一天上不了一個大铜子，夥計卻是得吃飯的。所以昔日吃喝玩玩的金七爺現在也不怎樣闊挎了。 ==========第175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175 「老七，你們買賣好麼了」 「好！好！一還好哩！五月節過得去就是好的！一奶奶，不斡啦！咱也不幹啦！…奶奶，販貨去！」 「你呀！嚇死你的狗膽，」侯立起身來，用手巾擦著鼻孔，邊說：「販貨？看你這個樣的吧！一一看就看出來，你是幹那個的呀！」 「不吹嘘說，咱金老七真幹過這個！一你當是咱臉黄呀！黃有啥關係？—咱金老七認識的人零頭也比你多！」 「可是我問問你，你要是把捕子關了門，那可好，那些人往那裡吃飯去？—我問問你！」 「這個，」有些驚疑地；「一點也不成問題；奶奶，那些小舅子兒還不好辦，再說，也不能關門，得用那當個幌子呀！」 「喂，你吃飯了沒有了」意思是想叫他走·「峖？」 「沒有！」很肯定的，「開飯吧！」 沉默了一霎，桂芝進來了，一封信送在侯的手裡。然而，侯是只識幾個字的，那些字是讀《聖經》讀來的，這封信是誰來的呢，不知道·看了半天，才想起來，是他當救護隊隊長時所交的一個朋友來的，從灰 七雜八的生字裡明白了。這傢伙當了官。在他，這是多麼可喜的消息呢，如果在前幾天來。一那不是也可以去了麼？然而，現在他是一個不會管賬的帳房先生， 「喂，老七！」喊著：「念念這封信一寫的亂七八糟，我真看不懂！」 「我也是，我也是，…怪什麼的！」「烏！寫這麼難懂的信！」 天漸渐的黑下來。黑得那麼快，沒等人注意，天就黑下來了。在晚飯以後·離林相士的住處不遠的城頭許多人散步在那兒。那是由原來的城穡改的，長著洋槐，長著花枝，更長著花枝招展的女人和欣賞花枝的男人。 林志侯大相土，也是這裡的長期遊客的。 ==========第176页========== 76』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為了把金七爺送出去，他又往城頭馬路去。金七爺又要跟了去，像故意跟侯找蹩扭。然而，又不好反瞼，只好在上邊兜圈子。金七爺又跟了回來。 開了煙燈。香味在白色的雲霧裡彌漫了。夜更深。在屋外也可以聞到鴉片煙的香味。「還不睡去，快十點啦！」 侯熱情地催促桂芝去睡，那是因為防止金七爺的貪饞的那雙機靈的眼，那隻蛇，另外的意思是討厭。故意地把「快十點啦」說的響響地。自然聰明的金七爺已經發覺出來了。 「喂，奶奶個的，一我看你今天慌手慌腳的？…」「沒有，沒有，…吸這口，」 看著那貨郎鼓似的腦袋，想發作出來的動作，被擠去回來，可是桂芝去了是他放心的一件事。 本來這是對的；桂芝是侯家的，别人除特殊關係以外，是不能夠親近的，何况侯是個青年呢？那種獨佔慾比什麼也強的在他思想中檠著根！為了討好，囑咐父親過，重事不要叫她辦，不要怎麼她。父親自然是同意的。受過生活的壓軋的桂芝，身體漸漸發育得更美好了。這不但給侯一個打擊，金七爺，趙五爺，劉三爺，和别人都已經暗暗的鬥爭起來。 然而，在一個春雨之夜裡，桂芝更真實地屬於侯了。 雨停了，樹枝和屋簷上的雨滴「嗒，嗒，」地测量著夜深。天卻平靜下來，雲彩被柔風吹開在月光中顯得格外寥闊。 「你不能告訴誰！」 兩杯深色的酒樣的眼注視著不知怎樣好的侯。桂芝的心還是突突地跳著，不平靜一點兒。 「當然，一我不會告訴誰，你也…」「你得好好待我…」 「我像待太太一樣待你一好麼？」 侯按捺住不安的神情，把預備好了的話告新桂芝。 ==========第177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77 桂芝點點腦袋。從窗櫺裡注視著幽靜的天野。 三 誰也會驚奇的，侯的脾氣緩和下來，無論對人對事，都成了柔和的。桂芝的態度也有些不自然。作家長的父親的心卻被這現象麻煩著了。他已經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又不好說。 侯在晚上回來了。捎來一包糖果·分給大顆吃。「進來坐坐呀，大娘！」 對那天曾經說過不好聽話的人也表示好感。「俺可不！一鬼鬼崇崇的！」 那個只是專心的作活計，有些刺人的重複著侯說她的話。然而，還想吃一點，桂芝笑著送過去， 「哎呀，可不敢當，一謝謝你！」 把糖剝了皮，含在嘴裡。腮膀像腫了似地鼓起來。「桂芝真像個小姐呀！」就又誇獎起來了。 桂芝像一個小姐呢，在不很富裕的侯家。她做事靈敏，對人沒有皺過眉頭，說話時兩杯深色的酒般的眼也總是注視著對方。雖然，是不長的時間，她在同街和同院裡已經博得好印象，雖然有時不免是帶著不順平的嫉妒的調子。 但是，這時間也是不久的，她和侯之間好像開著特别快車，一切都走得很快。 在先·她和她的母親趙娘住在侯的家時，也不過是暫時地安息。後來·侯的意見是讓桂芝住下，找點工作，就讓找不到她哥哥也是好的。趙大娘因女孩子也中用的事把眼前看成了鮮豔的一朵花，便答應了。同時，在桂芝也在憧憬著未來的幸福，把前途看得不知怎樣才對，就不覺的希笔侯能夠幫忙她，每月弄雨個錢，如果能養活母親，彷佛那是最光榮的，等待那春雨之夜以後，和侯的關係更進一層以後，連每天要問的· 「廠裡有空麼，—在家煩死人？」「這幾天還沒有呢？」 ==========第178页========== 78」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變成另外一個方式； 「有空麼，一在家煩死人！」「沒有呢，—沒啥關係住著吧！」 等呀等的一個月過去了。桂芝安靜地等著，連詢問也不發了。經驗豐富的父親捧著發亮的水煙袋抽煙的時節，看到侯的舉動像是很曖昧的，而往家捎東西也成了平常的事。 「我說：這個，你呀，最近有點，有點不自然呢！…」有一次這樣的向侯問了。一邊看著飄動的煙絲。「唔，唔，一沒有什麼呀！…真沒啥呀！」雖然要表示著「沒啥」的神氣，卻的確是不自然的。 老人微笑了。笑得侯更不得勁起來，雨隻手搔搔頭髮搔搔耳根，又低下來，互相挫著，結果又去搔頭髮。不可掩飾的事實在父親的誘導柔和的態度裡說了。 「這沒啥關係，一你領她娘倆來的那會，我，我就，我就…嗯，就有這意思，嗯…現在，既然這樣，就成了吧！一你的年紀也夠啦…我也放下心！」 侯倒沒有什麼話可說了。在他不過是玩玩，現在卻成了真事，他不能不承認這有些意外。 「你成了家，就得像個領家的人！一不要，嗯…再，再像往常 一樣孩子脾氣！…」 孩子脾氣和失業後的暴躁，早已失掉了；現在的侯做事對人總是商量一下的，—侯新鮮空氣中變了。 在鄉裡住著的趙大娘也變了；她高興女兒能夠跟一家店鋪的帳房作媳婦那該是怎樣可誇口的呀！然而，她是隨著頭髮的斑白漸漸衰老下去0… 欣慰中，桂芝發育的更加美麗了！那也就是在趙五爺金七爺，劉三爺，和别的人眼裡增加了青春的魔力，成為一個放著強烈的，誘惑的光輝的魔鬼。但，只能在她和侯舉行儀式的酒宴上，借酒的掩遮親近了一天。以後，桂芝已是不能隨便的人，而成一個少婦了。 ==========第179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179 四 侯穿過西門大街，走在回家的路上。雨三個月來沒有再現的憂鬱·重新將他的眉鎖緊了。 街是往日的街市，像往日樣熱鬧，往日樣繁華…加上端陽節的來到，粽子攤成了最多的生意。人也像加多了以的。 「林先生，進來喝水吧一歇歇腳！…」 親熱的，水果店彩計，首飾店彩計，…他交易過的店鋪裡送過來了，那往日樣的笑臉。他只點點頭，欠欠身，笑都沒有地走近去了。腳步也很快，像追逐著什麼？… 家大减價店铺的傅單送到他手裡來，看也沒看的扔在地上了。他 憤怒，他恐怖，他想打碎這一個世界！ 走進僻靜的街。快到家了。 恢復了三個月以前的他了。他用腳猛古丁地踢開門，門委屈似地被牆碰回來，搖晃著。裡邊的人，帶著驚奇的眼光望著他，像對待陌生人似的。他走進屋裡，腳所觸到的東西，都成了障礙物，矮腳杌在地上亂滾，椅子翻倒了。 「桂芝，桂芝，」一聲音像聲雷。 應聲進來了。看到地上的東西，彷彿土匪來過。侯的臉又是那樣地緊繁的繃著，一絲笑紋也找不出。 「一…啥事呵！這麼脾氣！」 並沒有敢說出來。躬下身去都放回原位。拿臉盆的時候·瞅瞅侯到父親的屋裡了。就跟上去。父親也是懷疑著他似的在笔他，他卻沉默在圈椅裡。一動也不動。 「嗯一…」父親吐了口痰說；「你是啥事？…嗯…」「…」沉默了一會，忽然轉得溫和些。「沒啥！」但是，停會才說出真話； 「鋪子關了門！一老闆抓公安局歸法院辦去了！」 一聲響雷似的震動著桂芝和他父親的耳膜；雨個人都不相信，又像 ==========第180页========== 180」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耳朵不中用以的，張著嘴，瞪著眼，重問了一句，侯把聲音沉著地說；眼睛也是注硯著的！ 「鋪子關了門衛」 嚴重的空氣下，各人反倒變成沉默了；沉默中突突的跳動著的三顆心，都沒有一刻是安靜的； 之後，侯的脾氣又恢復了往日的模樣！ 屋裡的東西是太礙眼了？連人在他眼裡也變成了多餘？ 「都是你這女人女人！」作為一個口頭語用了。憤怒無處發洩的時節，粗大的皮錘（拳頭）便落在桂芝的豐滿的肉體上？那女人卻只會號啕得像狼叫從不想反抗過？她喜愛他·暸解他，所以總是等待别人拉她或他出去，方低低的咽泣？ 「命苦呀一有誰可憐俺這命苦的人呀！…」她在床上咽泣著，咽泣著，…嘴裡呼喚著媽媽！ 然而，當她正哭的厲害的時候，侯連理也沒理她，並且威嚴地踢開 一隻矮腳杌，呼喚著一隻覓食的野拘一 「娘個×—給我滾！」狗吱堵吱堵地被踢出去了。 桂芝聽到那聲音彷佛聽到呼喚她一樣，就又像狗樣的叫起來。 然而，沒有誰理她？她很恐怖地想到一隻罪惡的黑手把她送到死神的面前，侯的聲音就同鬼般的可怕！可是她沒有勇氣起來反抗，她的腦子裡装滿了妻子對丈夫的義務，而且她覺到這不能怨侯，一他不也會很溫存的嗎？他一定還會好的； 「你不能這樣，你總得想想呀？…」 聲音是父親的。夾雜著咳嗽。在她聽來像在說自己。就注意著，都又突然無聲；聽不到回答。 「啥事，看開點！…這種頭趕的呵。…你想想多少家鋪子關門了！…就咱這街上的小賣買說，這節前都是緊得很呀！一你得想開點，…氣壞了可不是玩的。…」 寂寞的沉默，一陣咳嗽，… ==========第181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81 「想開點！一你想還能找不到事作嗎？…咱沒叫抓去不就便宜了。」 「嗯…哪裡有别的好事呢。找事比上天還難！娘個×！」侯的聲音，是那樣沉痛，像喝醉了燒酒的人。 「慢慢地來呀！一反正，反正咱家過慣了窮日子！」就又寂然無聲了。停了很久，那沉痛的聲音又響起來了。「我的主意拿定了？一不能叫她白吃咱！」 門響的聲音。像誰向外看，一會兒又戚戚察察地低談著。桂芝疑惑到在談她一一全家只有她是「白吃」的呀！於是，從床上爬起來。面孔是陰沉的，兩隻眼銅鈴似的凸起著。頭髮毛轟轟地像一堆亂絲。輕步走到父親屋子的牆根下，按下第一次偷聽人談話的跳曜的心，和晃蕩的身體。裡邊的聲音低微得像沒說。突然，一 「那可不行！那可不行！」 是父親。再聽不到什麼。…很久，椅子移動了，她匆匆地走回原來的床上·伏在那裡，呆子似的，停止著思索。 腳步聲走近床邊，一隻手撫著她的肩頭，搖晃著。「是我的不對，一俺給你賠不是行不行！」 她知道是侯，在先想不理他，不知怎的，情感像猛浪般突破了她的眼眶，見了親人以的哭起來。這哭泣使得沒有經驗的侯簡直找不到合適的方法來應付，只無目的地笔著聳動著的兩肩。 「俺不對還不行麼？一…給你說你哥哥快來啦！」從腰裡掏出一封删寫成的信。 「哥哥」她這兩個誘惑的字的確吸引著她的全部精神，爽利地翻身起來，用手揉糅眼，那雙銅鈴似的眼。從侯手裡接過那張畫得一片黑的信，但是自己不認得一個。一」 「說啥來麼？」 「說這雨天就來呢？一」 「唔，他知道我在這裡？一從哪裡來的？」 「嗯，嗯，一我看看，我看看…呵，呵，南京！」 ==========第182页========== 182」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唔，他是下關東來呀！一我說，南京在哪裡？」 「南京就在關東，一他回來帶許多錢來的，…發財啦！」「呵！」沉思著。「南京和北京哪裡好？」她忘記自己的痛苦了。「南京，…南京是大地方啦，…你哥哥發了財，那裡要上房子，咱可去享福吧，…哈，哈，哈，…」 「我看，你也出門吧，…還是往大地方，大地方好著哩，一咱哥哥就是往大地方去的呀，不話·能發财嗎？」 「嗯，…」點了點頭，用手梳攏桂芝毛轟轟的亂髮，「唉，你看你的頭髮，多亂！一…嗯，我走的話，我問你，你能，…你能捨得開我嗎？…說呀！…捨得開嗎？」 回答的是沉默後久才發出的一個微笑。 「不話，咱也是沒辦法呀！一啥都是貴的，閒著能行嗎？…你能發了财，什麼也不愁的時候，…」 「嗯，…你的話倒對，一可是，我捨不得你呀！」 「我也舍不開你！不過，…唉，我說，你走吧，我們一塊走。等咱哥來了一塊去，…。」 「嗯，…行！咱哥也就快來了。」 等二天的時節，來了幾個不相識的人。桂芝總以為看哥哥。然而哥哥的消息是和影子一樣見不到。那幾個人都看她，尤其是那個四十多歲的女人，看得時間最長。她都避免了。沒有給他們一個滿足的機會。 「大嫂子坐下，一咱娘們，…」 「呵，」她並不認識是誰，然而看去怪親熱的，她不能不坐下下了。談話後·知道了她是徐太太，她哥哥朋友的太太，才從「南京」來的。對待人真是和藹，不和鄉下土頭土腦的天真氣一個味。徐太太端群她的手，腳，和各部分，使桂芝想起了鄉下相媳婦的媒婆。「徐徐太大，俺哥哥多暫來呀了你知道呵？」 「嗯，一」立刻回答不上來了。「明後天的吧！一你哥哥闊啦，還給你帶個新嫂子來哩！在南京俺住在一塊，你嫂子呀，又漂亮·又玲瓏，你和她在一塊，才是天仙一對哩。」 ==========第183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83 「呵，一有那麼好個娘子。」 不但信了，而且幻想著那美麗的嫂子，是一個香煙畫片上的美人那般好看。侯坐在旁邊，暗暗地笑了。看著那天真的樣子。 「不早啦，俺得回去啦，一倷嫂子，常上俺那兒玩去呀！」「行，行，一過天總望你去！」 說著學來的城市話·送到門口，由侯送走了。她還年輕呢，並沒注意到别的什麼，在四周放著模糊了的哥哥的影子，和么幻想中的美人般的嫂嫂。 夜中，她沒有安下心。在過午的時候，剛要吃晚飯。 「桂芝，一咱哥哥來啦：一今天來的！」在吃過午飯以後·約定了去看他。 「住在徐太太家呢，…删才徐太太來人說，今天晚上等著咱去，…我寫信給大娘了，叫她進城來，…」 喜歡得心頭開開花。換上自己心愛的衣服。 在路上走著雨個懷著不同的念頭的人。侯被無名的痛苦壓迫得想哭，走在寂靜的街時，還安靜些，到大街上，許多眼睛都像很熟悉他似的怒視著，都像知道他要作一件「犯法」的事情，而「良心」又猴子般靈敏地抓住他，使他痛苦的不能向前走了。只好低著腦袋，目光還好像亂箭樣射著他。這現象，桂芝並未發覺·她正幻想得比彩虹還美麗，尤其是那未曾見面的嫂嫂，在街上慢步的人中她找不出和想像同型的。 「嗯！」一被天真的情感吸引得在人群裡走著。不知覺中，走到徐太太的家了。 那是一個不很好的門。門檻上懸一隻橙，上面寫著「乙等·鳳喜書寓」。進去以後，許多玻璃框中填著好聽的女人名字。他們進去以後，在一間小房裡坐了，許多花似的女人圍過來，都打扮得像美人似的。裡面有徐太太在。徐太太的年紀是頂大的，打扮得不漂亮。這使桂芝想從那群女人裡找出嫂嫂來。然而，她沒法推斷哪一個是，又懷疑著哥哥還沒影子—不是等著嗎？ ==========第184页========== 184」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哥哥呢？一還有嫂嫂…」 「删才等你們，見老是不來，出去啦，一一會就來。」徐太太說。同時攆走了那群女人。 外邊男人的皮鞋聲，談笑聲，和大聲麼喝的「見客」的聲音，使桂芝焦燥起來。侯的不安，桂芝並不曾看出·光顧著詢問徐太太她哥哥的事了。停了很久，侯不能安生的坐下去一 「我去看看，一怎麼還沒來呢！」 那種不安被焦急的態度掩飾得一點也不看出來。說著說著走出去了。她把房子裡的陳設巡視了一周，都非常滿意，明亮的發淡綠色的電燈照得各種物件的表皮也都非常叫人喜愛。她想到年老的母親·這時如果知道了兒子發了財骸是怎樣呢？侯相面的時候曾說母親的老年「運」好，這話似乎也應驗了。 然而哥哥還沒來，院子像大公館式的，亂蜂以的，男人和女人調笑的聲音，傅過來的時候，就把頭靠近玻璃窗邊瞧去，卻是一對不相識者往屋裡走。 「怎麼還沒有來呢！」 她還在夢裡呢。她在夢裡見到哥哥和畫片般的美麗的嫂嫂。然而·擺在四周的是生澀，是淫蕩的笑聲。只有天空還幽靜地氾濫著星的浪 花。.157 土槍射手 聽鄉裡來的消息說二舅死去了。而且死得很苦。 二舅在我的記憶裡已經殘退了顏色，不過還沒有忘得乾乾淨淨，仔細地回憶起來，那有些發僳的聲音還響在耳朵邊。 他說話總是微弱的，說話有時的確[·]動怒了，也不像别個農民樣 157原载上海《创作》第一卷第一期，1935年7月15日。 ==========第185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185 的高昂地必喝。但是，這樣的和氣人所得到的仍是四周人對他加重的壓軋。這在别人早骸反抗了。他呢，他不，他承受了遺傅似的，他忍受，忍受任何外來的風浪的打擊，想想原因，只好歸於他的「命運」一他沒有一個兒子，女兒卻有四五個，所以雖然總有強健的體格·準確的槍術，也敵不過傅統的重男輕女的攻擊，而被輕視，被壓軋。終於，他忍受著痛苦死去了。 說起他槍法的準確，在全莊上沒有趕得上他的。 那時，農村生活安閒得很，像往日文章裡所表現出來的一樣靜美。外祖母家裡的境况也比較好。不過，高粱棵子一起來的時候，也得小心地防範著「混子」。（土匪）這樣，養成了每個人練習射擊的需要和興趣。二舅便是在興趣中養成的。待後自己的努力使得比別人都好。 每次，二舅用黑黝黝的布擦著槍，談著話！直到光亮亮的時候才停止下。他從穡壁上取下一袋沙，槍在靠右邊的褲袋上，領著我和别的喜歡熱鬧的人們，向村莊外走去。兩隻高個子的黑狗隨在人群裡懂事地嗅著人們的腳和褲管。但聽到二舅的呼賣時，便馬上跑到他的跟前，聽從他的指揮。一這一切兩隻狗都很熟悉的。 春天或秋天的野外看去都像少些什麼似的。在春天，野外充滿了草香，麥子綠綠地長在四周。經過一棵樹林，回頭看時，已經離開村莊很遠了。前面更展開了廣大的硯野。 突然，那雨隻黑狗向前跑去。我們一夥子站在一棵楊樹下，看狗的急速的奔跑。二舅按好了「炮毅」，向前進了兩步，站在一個墳頭上向前遙室著，狗的影子已經看不見了，只能辨别它的行跡，從那被踢起來的浮土的出現。這時大家都感到失笔了，因為，狗已跑得這樣遠，槍是搆不到的，當然不會捉到什麼。誰知狗又追著件東西向我們這方面跑過來，二舅擺手叫人向後退步，槍聲隨著一響。那聲音像一隻鳥飛過層薄紙，不很尖銳，也不暸亮。我們沒有徵求誰的同意就轟的窩蜂子似的向前擁去。二舅快捷的步子，作了我們的領導。 逮免子呀！逮免子呀！ 狗御著一隻灰色的免子送到我們的跟前，搖著尾巴，諂媚地向我們 ==========第186页========== 186」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看著！ 兔子肉是美味的，嗅覺銳敏的狗，當然能品評出來。不過，受過訓練的狗，對於主子的命令遵從的心比鋼鐵還堅強。所以兔子悲慘地躺在地上·那是一隻俘虜，專待人們的處置。 「二大爺的槍法真好呀！」大家歡呼似的叫著。「回去吃兔子肉呀！」 天上飛過一隻鳥，從前面向我們立定的地方飛，大家的視線被二舅的槍吸引著，等待他把槍舉起時，鳥已飛過到我們的頭似乎發覺了底下人的注意，就轉開身子向旁邊飛去，不過，槍響著的時候鳥像隻黑高粱穗似的從半空中落下來，已經傷得很重，分辨得出是只野玩藝，但叫不出名字。用手掂一掂，很重的，至少有十雨重。 回家的時候，我們七八個人的手裡都沒空，多半是兔子。 但是，這時間享受了不久，二舅雖然還強肚，各村莊都像衰老了似的不敢聽到槍響，大家在混子和大兵的隊伍裡過得戰慄起來。而且，混子們都備有新銳的「快槍」，土槍和紅樱杆槍更沒有用處了。因此，二舅在全村裡更不能被人注意。有人慫恿他買一隻「快槍」外祖母家裡的境况已經檐負不起，他只好拿土槍來娛樂，雖然他的生活夠愁苦的了。 待後，我們往河南去住，家裡就讓有信往來，也沒提到過他，有次表哥信裡偶然說到，告訴我們他的生活被幾個女孩子累壞了；嫁妝的籌備苦了他。待後，他到山西去了，聽别人說山西好生活，那年正是西北的旱災時期，賣了女兒，自己同女人和雨個較小的孩子回到故鄉來。故鄉當然不再是往日的模樣。他又失率地離開了家，往「南洋湖」去作活·在那裡被排擁出來，之後，像一隻飛倦了的鳥似的回到破落了的家園。 隻燭在狂風裡滅了·是平常事。 他死的時候，聽說只有年老的女人守著他。 終竟被一破席捲出去，也不過在墳地裡占了一角。 現在，故鄉再也不會有土槍射手了，去年回家晚上臥在床上四周示威的「快槍」響得像除夕的炮竹，聽去不大害怕，又不放心的輾轉著，看到那隻經過多少隻手的槍立在黯暗的屋角裡不禁想到二舅的影子。那 ==========第187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187 有些慄的聲音也像又復活起來了。 誰能否認呢！普日捉兔子的行為已經搬來人間，某些人已成將來的俘虜，而某些人的精明的狗也在活曜。但是人總是人，而不是兔子，他們不只是逃而知道另外的方法的。 但是，槍的射手已經轉到另群人裡了，不，槍的射手還在他們群裡，他們的槍還是瞄得準準的。158 軀逐 「老鄉，俺們這一夥是五天前起的身。」 「風飄的很大。在老槐樹幹上打著呼嘯，從北邊把寒冷帶來了。俺們那個莊不算大，可也不算小。足足有一二百口子人。人少倒不少，可是，沒有一家有錢的。」 我真沒有想到能夠遇到一個家鄉的人。雖然我們並不認識，在互相問過籍貫的時候，也笑了笑：「呵，咱們還是老鄉哩，」這句話是道地的曹州府話，聽起來那麽親切地。 只知道，他姓孟名字沒說給我。他有著一幅樸實的臉，和樸實的衣服。臉是鐵色的，雖然像是生了鏽一樣的沒光彩·卻仍然叫人親近。那衣服，我很熟悉，是本地棉製的，在粗糙的布面上已經有了補過幾次的補钉。這一切我都熟悉了。就是那張臉，因為沒有什麼特别的地方，很難記憶。但是，我們偶爾見了面總是親切地喊著老鄉。 這一次·我問他從家裡來的時候，他用粗肚的謦聲調對我說了。我很愛聽的。尤其是，他把老鄉這雨個字叫得非常親熱。 他把旱煙袋装滿了菸草未·用火石發出來的火星燃了，以後·用力地吸了幾口，「吱啦吱啦」地細微的聲音發出來，從煙管裡，接著一口 158原载上海《大晚報》，1935年7月18日。現藏中國國家圖書馆。 ==========第188页========== 188」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白霧般的煙氣從那有了鬍鬚的嘴裡冒出來·帶著辣蘇蘇的味道刺激著我的鼻器官。他倒很坦然地吸著。在吸了幾口之後，他底精神好像是振作起來了檵續著他硎才說的話。 「俺們那莊叫孟官屯你可知道？」 他雖然不是問我，我卻答應了聲知道。其實在他問我之前我是不知道的。 「那地方離開珠水河沒多遠。去年，黄河開了口子，俺們沒地方吃飯，就都跑到省裡來。省裡比鄉下好找活，俺們都這麼想。真的，家裡是沒有辦法了。」 在我們故鄉直到現在，還保存著古代的風味。在那裡含蘊著一團和氣。不過，人底天性是鬥爭，和氣的時候是他們，和别人用笨重的器械激烈的鬥爭的時候也是他們。在曹州永遠肅清不了的匪患是這種情况之下形成的。但是，愈來愈窮，愈來愈窮這事實的理由雖然大家不明白，卻總覺到省城裡好，於是，他們來到城市裡了。可是一 「從咱那邊到省城是四五百里路呵！大冷天，走起來真累人。咱們這男子漢一天百二八十的路子不算什麼·娘們可不成哩。本來嗎，家裡娘們是不能多受苦的，小腳那麼一點，真的，一天蠕個幾里路，還不行。」 然而，他們是來到都市里了。 背著孩子的娘們，抬著疲倦的步調，偷偷地繞著大彎子，跑到去年曾經設過庇寒所的地方來。 那地方本來是幾家會館。現在還依舊是會館。他們這一群人們帶著希室的眼睛瞧著緊緊地關著的門。門是深棕色的，在風雨的吹打中已經剝落到光著木幹·蜘蛛網盤繞在他們不認得的那些字上。寒冷的家雀從上面探出頭來，發見了有人在時往裡躲藏了。一股灰色的麈土隨著落下來。一這地方從去年他們走後，便沒有人來住過。有誰希罕這破舊的院落呢？除了中產人家借他作結婚地點。 就在他們看這地方的時候，街上又議論起來了。「他們又來啦，弄得街上怪雜亂的！」 ==========第189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89 一位太大用著詛咒的腔兒，把嘴撳了一下，這樣地說了。 「不在鄉下好好地，又跑到城裡來吃現成的飯，真窮人有窮福。」肚子突出著的肉鋪的王先生這樣回答以的對那位太太說。這群難民卻沒管這些，他們是飢餓的，他們底肚子還空著。 孩子們高聲地號啕著，含著沒水的乾癟的奶子，還在娘的懷裡用嘴尋求著食物。那只是種希求，早就沒有飯吃，哪裡還有奶水。 較太一些的，他們已經分批批地去討飯吃。 乞丐的數目突然增加起來。在市場上偷竊的事情也添了。 夜晚。冷風把人們從汽車座裡刮到家去，在溫暖的房間裡閒談著。街心只有寂寞的風伴著寂寞的風。電線杆上的白磁壶吱吱地傅播著這夜的寂靜。員警在皮領裡縮著頭，依在守笔樓裡打瞌睡。 這也是他們的夜裡了。 在比較靜些的巷子裡，有大門的地方，一條狗似的蜷伏在那裡。他們沒有被子，也沒有暖些的衣服，已經結了冰的地面更顯得冷，在上面躺著像臥在一塊针尖向上的板子上：肉體像被尖銳的針刺著。 他們删才也許正在人群裡呼喊著「誰要孩子」，也許正計畫著怎樣拿過前面那個人的皮包。也有些，在尋覓著被人遺棄了的煙蒂。這些夢般的現實生活都暫時地被拋棄了，他們在冷風裡休息著病了的身體。雖然，風是一點也沒留情，更加力些地把他們的身體僵化了。 第二天，人數少了些。地保們嘟嚕著，替他們找一領破席，找人把 一具筆直的屍體送到×地裡去。也有些，還有一點氣息，如果待到午時天稍暖一下還會活過來，可是都被送到亂葬崗子去了。 剩下的那些沒有病死，凍死的那些·又恢復了過去的狀態。他們討著飯，賣著孩子，尋找著吃的東西。 你在路上走著，一隻手伸過來，那是隻汙黑的手呢，嘴裡叫著「叔叔」「大爺」，用曹州府的話向你說，他需要你幫忙。你不給他一個銅子，他會跟隨著你直到很遠。 「那麼你們將來怎麼辦呢？」 他把剩餘的殘菸灰從煙鬥裡揢出來。當他說完了上面的那些話的時 ==========第190页========== 90』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候。我很快地這般問他。想著：他一定會告訴我的。他並沒回答我，只看看外面那個大陽·和屋陰影 「呵，時候不早啦，我得回去，聽聽…」原來他也是沒有辦法的，他得回去聽聽消息。 說著，從杌子上立起身子來，那高大的身軀，才慢慢地向外移去·步子是那麼強健。從後影看去，不像一個年紀四十歲的人。 「老鄉，别出來啦。」 他親熱地笑著，對我說，把頭回轉來又回轉去。走出拐角的門了。我站在石級上，呆呆地笔著他的影子。一個異鄉人對於老鄉的懷戀呵。 總沒能再見他，已經三天了。 順便到街上去一次，或者遇到他的，以前的庇寒所離我們家是很近的，如果他像别人一樣的在等候著消息，不是可以很容易見到他麼？ 於是，我出門了。 大門口像參加一個盛大的集會。人是站在雨旁，當中走著一行人。我很驚疑：這是什麼事情呢？問問别人，才知道，他們被驅逐出境了。聽說，近來街市上都是他們的足跡，而且還有偷竊的行動。於是，驅逐他們離開這地方了。 一陣雜亂的聲音，當視線删落到他們底隊面上時，被風吹過來。他們又在吵鬧了。 員警用兩端白黑塗製的木棍和皮帶在他們底身上敲著，那層單薄的衣服·很容易的把疼痛傅給了肉體。肉體上是疲弱的骨架。 「這是行他老兒個吊好呵·」「這是妮子個×…」 「別罵啦，到那邊給你一頓餛飩吃！」 員警和他們開著玩笑，迴響是一陣怒容和罵聲。往這邊放射過來了。調笑，調笑·鞭策，這樣 巡長在街口，大門底下往外拖著想暫時留一刻的人。如果被拉者是 一個老人，一點也不客氣，像拖著條死狗，很快地，把那人跌下了石 ==========第191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91 階。嘴裡當然是有罵語的。 「還留在這裡幹啥？我又有太太，不用你這…」把一個年輕的女孩子調笑地拖出來。群眾隊裡含著憤怒·卻沒機會發覺出來。我猛然地想起了老鄉，那個娃孟的。「怎麼沒有他呢？」 前面沒有他·眼前又沒有他·到底上哪兒了呢？我往後面找去。後面是想躲藏的人。被拖出來的。 終於，我看見到他了。他正被雨個人從家黑漆大門裡往下拉，他雖然年紀已經不小了，卻還有力量，扶著門框，希圖借那力量多停留一會，卻敵不住雨個人的力量，腳下一滑，栽下來了。 「哀喲…」 當扶起他來時·頭部流著血。那兒是紫色的，像一條條烙印在臉上掛住，不住地呻吟著。 在群眾的骚亂的聲音中我想起來三天以前他還是健康的，在粗肚的 調子談著家鄉的風味。159 我控訴 夏天的早晨，天井裡平靜舒適的空氣裡散著花香·晚香玉已收苞了。西屋脊上落著新升起來的陽光，地面還被黑影罩著。我正刷著牙齒，弟弟們正玩著「蓋房子」的遊戲。待我放下牙缸回來，就加入了他們的一群。但是，當我刚把一隻腳跳過第二個方格的時候。在木製的小門旁進來一個年老的人，他連門也沒敲，就進來了。 他的服装還是那樣的厚。上面厚厚的有一層土，深藍色的粗布衣 159原载上海《太白》半月刊第二卷第九期，1935年7月20日。 ==========第192页========== 92」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服，不像個在城裡住的人。頭髮已經蒼白，亂轟轟的披散著，是髮辮剪去以後，遺留下的一種辦法。臉面雖也帶有蒼老的顏色，兩顆滴溜溜的眼珠，仍然保持著壯年的味道。霜樣的鬍子像删梳洗過的整齊。背有些駝，因為衣服厚倒不顯得太鮮明。腳上穿著雙「鏟鞋」。 從鞋上·沒等他說話，我知道他一定，是從鄉裡來的了。 正玩著的孩子們看到他的時候，不知為什麼向屋裡跑了。也許他們想到「武俠」片裡的腳色。 我走向前，他的莊重的臉展開了，我也陪著笑。他叫我的「小名」·問我叔叔在不在家·問我幾時結婚，一邊隨我向屋裡走。當我告新他叔叔出去找一位朋友，哥哥卻在家的時候，他又問哥哥結婚沒有。他的話音是那樣高吭，在家庭裡以大聲說話為可恥的教導下，我的聲音簡直是太微弱了。他就用那高吭的說法告訴我他長我兩輩。 請他坐下。他用手抹了一下梳攏過似的整齊的鬍鬚。有力的雙眼環繞了屋的一周，最後才落在我端給他的坐杯上。沒等到稍微沉一沉茶葉，他一飲子喝完了，我又倒上一杯。 「來了雨天了。」當我問到他時，他喊著我的名字說。歇了歇，他用著歡喜與慈愛聲調說：「我是老了！…可是看到你們都長成大人了，我也真高興。哈，哈，…」 「可不是，…」我陪著他笑。「我哥才高了呢。一我還是小孩子哩。」 「嗯，一成了大人啦，一多會說話呢。」「來這裡有事情嗎？…在這裡多玩幾天吧！…」 說時大哥進來啦。他還穿著睡衣，頭髮亂得像隻翻毛雖，眼角裡的黄矢模糊還沒擦去。客人倒和氣地站起來，向他點頭了，他卻沒有一點舉動。我想起他常常告訴我們的遭節。尤其是見了長輩的時候應當怎樣恭敬的話來。 「才起來呵！」客人還是對孩子似的慈愛的態度：「今天禮拜…」 「唱！喝！」哥哥點著頭。「幾時來的呵，…」一聽就知道是擺 ==========第193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193 臭架子·我要走開，弟弟在門外喊我，但是，我删要走出門的時候，哥哥喊著我：「唉，倒茶！」客人慌忙說：「有有，」他說：「唱，…給我倒茶！」倒了茶，又拿煙，最後·才不作聲了。我雖然不高興再在這裡一會兒，可是又不敢出去，就收斂起删才的歡樂·蹲在屋門旁邊，等著哥哥的吩咐。 客人的名字我倒忘記了，但是，他是一個富翁這件事我是知道的。據回想，他在我們那兒雖然不能夠說是首富，也總是數著的人物。他是 一個從中農爬上去的人物。聽說：他在壯年時吃蔥的時候，總是捲在餅心裡，用嘴要咬時，手卻從下面抽出去了。雖然沒有誰能確切地證明他是如何地發財起來的，於今的慳吝是誰也知道的。在年前從報紙上看到他兒子被殺害的消息，當然給關心他的人一個大的打擊。後來，他就把土地出賣了，房產典押了，來為他的兒子復仇。當然，這是應骸很容易地得到結果的。但是，他只有錢，而沒勢，只給抱著「向上爬」的人一個偶像。對於注意出身的紳士，他還是不夠。於是，他跑到城市裡來上訴。 哥哥是大學裡學法律的。雖然沒有能夠有「律師」的資格，這些事情他倒能同著叔叔作。因為叔叔是律師。所以，這位客人便找著他們了。 哥哥聽了客人說需要一個律師的時候，自然是微笑了。同時又吩咐我拿煙，倒茶。 客人用他高吭地音調喊著：「我控訴！」好多遍，他的興奮的雙眼，閃著奮怒與喜悅，手在空中重重地舞了下，像在祈禱，又像在咀咒。他那毛樣亂的頭髮，更增加了他的表情的深刻。院子裡玩的弟弟們也被他的話引動了。 「是，我一定幫你的忙，」哥哥說：「只要能夠找著證明，我一定能幫助你，使你勝利！」「呵，呵，「勝利？」…」客人不明白似的說。待後又想起來意思了：「噢！…勝了！」 「不過，」哥哥，嘖嘖嘴，「不過得化雨個，…」 「要多少呢？」客人側著頭，注視著哥哥的「這個是當然 ==========第194页========== 94」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的！…」 「那可一定！」很肯定地回答：「百二十八塊隨便！再少…」「嗯！…」沉長地歎了口氣「比縣裡還難辦嗎？…」 「這世道！不化錢可成！」哥哥說：「你要是「告狀，」就得…」 「呵，呵，…」客人幾乎啞然了。高吭的音調像被風吹歪了方向·低下去，低下去，沉在思想裡了。待一會兒，他又轉動癡呆的臉·看看院子裡院子的弟弟們，並沒有笔著誰，自言自語地說：「還不來呢？…」 「當然我是該幫助你老人家的，不過這世道…」 哥哥像有許多話說，又說不出來的樣。但是·叔叔還沒回來。 7月21日午160 講故事 魯大海把眼鏡瞪了瞪，張開他那方形的嘴，向大家舞舞手，說：「你别說這個，」他說話老是這樣子開頭。我很明白他，他一定接著說：「那年跟某某人…」我提前說出這句話以後，他臉微微地泛起 一點紅，點點腦袋，用鼻音「嗯」一下。大家都哈哈地笑了。 他是坐在一棵槐樹根上，背倚著樹幹，雨隻手向後放在樹上。黄色的大螞蟻沿著手指爬下來，被他摔掉了。也很快樂，快樂包圍住他，雖然，他已經被許多事情麻煩住。每天等别人疲倦的時節，他就向人家報告他像故事樣的舊事。在我們這夥人裡面曾經到過外邊的也很只有我和魯大海兩個人。其餘的·除了完糧納稅的以外，連縣城門都沒見過的並 10原载上海《大晚報》，1935年8月15日。現藏中国图家圖書馆。 ==========第195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195 不希罕。所以，他的話是那麼誘惑地吸引著聽眾。 他笑了一笑，接著就敘述他過去的事情。 最先，他告訴我們在陝西大旱災時行軍的苦惱，他一團人走過一片沙漠以後·只剩下十幾個人了： 「我到這時候還是能挨餓，我就不怕苦吃，以後行軍無論怎麼苦也沒這次厲害！比方，到上海跟人家打仗的時候，…」 聽的人中發著羡慕的歎息，眼前擺開自己經驗慣的旱災，想著軍隊過境時的恐怖的情况。有人就問： 「大海，我問你」，等魯大海把視線落在他面孔上的時候，他說道：「你們也骚擾人麼？」兩隻眼就死盯住魯大海。魯大海僅搖搖腦袋，呆一會才說：「不，騷擾是騷擾，可是咱是老百姓出身，咱見了老百姓跟見了家鄉人似的，咱還能那個麼？」臉在太陽光下轉個環，反射得亮亮的，然後好像千萬種憤慨都堆在他胸膛裡，「咱不這樣，當官的可…有一回，大家不上前打，他在後邊支著機關槍推，不進，不進也行，看誰的身子吃炮子！」 我想起他是恨當官的的。那孩子氣味到現在還沒减退，可是見了當官的的時節，他沒有敢反抗過。這原因是他當了一二十的兵·連個排長或班長都161當上，他從這個隊伍裡又跑到那個隊伍裡，混了個半輩子，結束還是回家，回家預備抓起鋤頭喝他的糊粥。誰知回家來以後·，什麼事情都已改變了模樣，一切都艱難了。這現象固然在往日行軍情况中已很清楚地知道，他又想家鄉不會如此的。來到家以後，他後悔自己為什麼不發財。他恨長官，也恨自己。12 161此處有可能漏掉了「沒」字。 162原戴1935年9月17日上海《時事新報》—《青光》。 ==========第196页========== 96』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當 禮拜堂的鐘又響了。 董先生俯在窗口嘴唇觸著玻璃杯；水的滋味是淡淡的。他正幽閒地沉思。 窗外是片在都市裡難以見到的廣場，生滿了碧綠的淺草，董先生像探笔戀人似地，每天在窗口俯著，一群灰色的小豬，一群褐色的水牛·或是一群匆匆忙忙的行人，在黄昏或日的陽光下，穿過去了，給他許多安慰。在黃昏，遭拜堂的鐘聲凄然地響了的時候，西方的陽光透過了悅人的彩霞，照在水電場灰色的鉛壁上，像是塗了層金。但是，當他眼光從鉛壁向旁轉動的時節，一個偉大的「當」字，如死亡以的壓迫在他的眼皮垂下了。 在先，並沒有注意這個字。因為當他搬進這房子時，他除去愛草場外，更愛水電裡發出的馬達的響聲。一整天沒有停止過，當工作疲倦了的時節，音樂似地安慰著人們，鼓勵人們，同時當人們埋頭寫作的時節，那聲音又知趣地低沒了。不知在哪一天，他猛然看到這個字，這個字又很誘惑地把他的視線吸引過去了。 「當」在每條街口，每條巷口，每條僻靜的所在，嚴肅地立著.163 明星 「又是預備去當明星！」 不然，葉先生預備作什麼呢。他胳膊斜搭在椅背上，手指間換著支 1631935年9月9日上海《時事新報》一《青光》。 ==========第197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97 煙。煙絲青青地蕩漾在空氣裡。座位正對著視窗，從視窗光線的明快·可以知道是個晴天，但時有雲彩飄過。他抬頭瞅著白雲變換地流著，像清新的河水裡的沉澱物。在這樣美好的光線下，他探身從桌子上取下那塊小玻璃鏡，向臉前一擺，就是一幅自己的影子。是的，很漂亮·濃黑的眉毛，準直的鼻子，均稱的嘴唇，發紅的臉蛋，面孔不太大，嘴巴不大小，照下側面，也不難看。放下鏡子，伸伸胳膊，關節各各拉拉地發響。胸圍很大，個子又是北方型的男子，… 「又是預備去當明星！」 坐在對面椅子上看報的朋友向他說。 他笑了一笑·感覺到不大好意思·腮上就添了一點紅彩。接著用一個動作鎮定住，向阴友說：「沒有什麼不可以！」 「你戲公映時，我一定捧場！」另一位朋友說。 「謝謝吧！」他俯在硯窗向下投射著幽閒的視線。那是一個街市。 八月初的梧桐葉肥大的遮住了街心的陽光，行人已經穿上深色的衣服。已經是秋天了。因為地方很偏僻，街上行人並不多。拾垃圾的孩子，正爭搶一個洋鐵筒。對樓的窗子關閉著，而且封了麈網，門口掛一張召租的鐵片。葉先生正注意著那上面的字，豁郎一聲，把他震動了。看時，行人都止住腳步，圍成一個圈子，圈子當中立住一個黄色衣服的巡捕，個子高高的，是一個山東大漢，立在他旁邊的倒是一個年輕的小夥子。小夥子手揉著眼晴，淚和泥灰塗成黑眼圈，嘴裡嘟囔著什麼。巡捕用短棒揮動，一腳踢向他的屁股。人們的圍子向四周散了，小夥子彎下腰，眼睛注視著巡捕的手和皮鞋，手慌忙地撿著潑滿地皮的大餅跟油條。撿完以後，被帶走了。人仍舊走各人的路。 葉先生看完這幕劇以後，僅只笑了笑。 「都市裡的小事！」他取過鏡子，剪刀，鉸下巴上的胡髭。「電影上早就有這種事了。我要是…」 「當電影明星這是青年的憧憬。但，明星不是這樣容易的。你只知道明星能出風頭，其實與其那樣·不如回到你家鄉看看水災的好。至少對於你生活的認識和偉大人格的修養是有莫大幫助的。」朋友停了停· ==========第198页========== 98』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你要知道：許多青年得到一點虚名而墮落下去的，例子是不勝其舉的！」說完，自己看自己的報紙。 葉先生把剪子微用力地向桌子上一丢：「又弄這個，幾天發講義！」一邊照鏡子，手得意地摸著下巴，心頭怪舒服地注視裡邊的漂亮的面容。删要想一個明星面貌和自己比較，朋友又批評他： 「光是好臉盤子，僅能當個平凡人！明星的條件…」「吊，又弄這個！」把鏡子一丢，下樓洗臉去了。164 鄉愁 很疲倦的從街上回來，李辦事員向床上一趟，恰似夏午時節跑進冰窖，凉蔭蔭的被單，使他感到舒適。衣服也懶脫，呆了好半天，他笔著白色的天花板，從衣袋裡掏出那封信來。 是一封家信。水清把紅格引得淡了。核桃那樣大的字，在淡紅紙上跳耀著，那字劃，不像在安適情况下寫的，雖然依舊是混粗而有力，恐怕是在災難的生活中沾著眼淚塗的： 「吾兒知悉。咱家遭水。想汝知之。余已隨東家大叔大嬸等等來××，住汝姐夫家。每日甚為煩惱，兒勿念。日内即來救生船也。據雲將往省城。勿念。勿念：兒注意身心。勿為疾病擾身。是囑。」 未後寫著「母字」和寫信的日子。 就因為這封信的關係，李辦事員的思想整個地陷在悲愁裡了。因為是星期，機關裡休息，從午前接到信開始，他走出寓所，整整地消磨過一個午後，當中午飯也沒吃。 在先，他在一個草場上，雨隻手交叉在後邊，很慢很慢地走動著，中秋的草還碧綠得可愛，走在上面喳喳地發著響聲，夜裡下過雨，鞋面有些微濕。每當眼睛注意到露珠似的水滴，落在他的鞋上，就像一條生 14原载上海《申報自由淡》，1935年9月18日。 ==========第199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99 命被洪水淹沒，一座村莊被波流冲去。什麼也看不見了，除去那僅有的痕跡。這篇綠野，草的搖擺，恰以波浪，遠處近處汽車的嚎叫，就跟澎湃的濤聲樣。他孤立地站在當中家鄉的水災比失業還痛苦的抓住他·抓住他整個的靈魂與肉體。 他忘不了家，跟小孩子差不多。科長就說過他，他也不能改過來，每次碰到同鄉什麼的，從來沒有冷淡過。 在草場轉了好幾圈，打對過走過一個穿黑色制服的人，正是文科員，是同鄉。雖然不在一科，大家常見面，李辦事員對他點點頭。文科員跑過來握握手。决定到茶館裡談。 茶館生意很清淡·沒有幾個坐客。他們揀潔淨處坐了。文科員就安慰他，不要老是愁，愁也是沒法快些弄雨個錢匯家去。而且，「你也三 十來歲了，再這樣人家真笑話，一什麼事都樂觀，樂觀，…」 「那有錢匯呢，一月三十五塊錢，…」 文科員從桌面取過一張報紙，口裡嘟嚕著「樂觀」，眼睛注意本埠新聞的第一段是關於减薪助賑的消息。主要的一句，是「三十元以上者，按五成發給」。文科員一月一百來，平常有積蓄，沒大驚訝，就把報遞給李辦事員。李辦事員「呀！」了聲，對文科員吵： 「又减薪，又减薪…」停了停，「三十五，…」 本來他僅只三十塊錢，科長看他年紀已經很大，給他加了五塊錢，現在，三十塊的不减，三十五的倒减了。他同文科員商量，把自己加的那五塊不要，也不要减薪，文科員只會說「這個好說」。 從茶館出來，找科長去，半天沒會到，後來，見著了，沒有結果。文科員對他只能夠說幾句樂觀的話，别的沒有什麼幫助。 跟文科員分了手，走回家。身體那樣疲倦了，手伸在衣袋裡，摸著信，家鄉的部息是他懷念的，但每次的來信總是帶來許多悲愁。 躺在床上，手捏著那張紙，漸漸地被疲倦累得閉了眼睛。孩子們來喊他吃飯他嗯了聲…165 165原載1935年9月24日上海《時事新報》一《青光》。 ==========第200页========== 200ㄧ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訴 我要告訴你許多話，在這夜裡；這些話將我底胸腔擠得滿滿的。許久沒機會告新你了，… 在往昔，我不知道離現在有多久·那正是一個這樣的時候： 我像沙漠中的旅客，心是丁香蕾般地結著，憂鬱地。沙子底堅細的顆粒隨風打在我底臉上；隨著緊急地過路的旋風。四周是黯暗，用因感傷而失去銳敏的眼睛看去·是黑茫茫的。瞧一下天空，那一塊永遠無光的天空，也只能增添幾分愁感。在那兒聽到的只是搖曳著時光的寂寞的駝铃；看到的是荒村或古刹，裡面只有煙火燒破的房舍，或和蛛網纏繞著的塑像。 心，丁香蕾般地結著呵！ 寂寞，寂寞，像秋風吹著的荒燕的家園。…黑茫茫的霧，黑茫茫的霧…我，呼吸都不能呵！我希皇：能夠見一絲星光，一只要一絲星光就夠了。 …不要再迷戀著駱駝的凄凉的鳴聲，和鈴聲吧，走，夥計· 冲出這一片渺茫的黑霧！不然，你會因苦悶而死亡的！ 在不知道怎樣的情形中，我過完了童年，那時節，我得一個新的啟示；同時，聽到 一青春的車子把你載到另一個驛站了，朋友！我自然也是追求者。雖然，這星光是微微的一絲，在底下也可以尋得一個未來，一個偉大的未來。 於是，我催緊駱駝，追向那星光。 呵，那星光大得多了！在先，它還是被岩石包著的珠室，被大家注意到以後，在磨練中，生锈的駱駝都可以反射出光來了。 然而，我追得太慢！的確太慢。 丢下懶人的駱駝·丢下毀滅了我青春的憂鬱·用槌般的拳頭敲著凸起的胸膛，我緊緊地向前追！ ==========第201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201 同時，許多人都在追著那光亮的星芒。我踏入一群人的隊伍裡。… 冲出這黑色的濃霧吧。朋友！ 我們沒有期待，只有追求，追求這星光普照著大地的那個黎明之晨。我告訴你過了，你告訴我什麼呢？朋友！166 晚秋 安先生來了，我放下筆專等待他的議論。因為他每次來都是演說家似的揮著手說上半天，今天他改了強調： 「走，街上走走！」 路是平坦而發亮的。許多成對的青年男女在散步。我和他並肩向前走，晚秋的暮風旋著桐葉打身邊吹過身體就感覺到微微地冷。我的硯線不由的從行人的深色裌衣上落到自己深色裌袍和白褲的不調和的顏色上。安先生也好像知道我們在這路上散步有些不大合適，不如轉到更安靜的地方去來得好，我們轉過幾個路，在題著圖書館的院子裡撿一塊石頭坐下了。 四周安靜得很，一切都像埋在沙漠裡。只有遠方的工廠汽笛攀，那聲響也不知道震動著多少人的心靈。 我們兩個也好像被這聲音吸引了：默默無聲地聽；最後互相笔了一下，待要笑了，又閉住嘴，這動作誰也找不到理由；也許是在生活的疲憊後發出的苦痛的訴說，正如同歎息一樣。 停了老半天，安先生才告新我，他將要離開這裡。 我明白了他為什麼那樣地笑。但是，他為什麼又要離開這裡呢：不是删刚來了一個多月嗎？就說他是一個渴求新的環境的吧，這環繞在他 四周的現象也不舊呀！我聽到他那低緩的語調，有些啞然了。 「不是删删來到嗎一，怎麼又走？」 16原載1935年10月7日上海《時事新報》一《青光》。此文已收入本書中，文字有出入。 ==========第202页========== 202』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他的臉消逝了紅潤，全被蒼老的顏色塗滿了。僅僅一個多月的時光。雖然以前他的生活也很苦，現在精神的上痛苦更加倍於往日地咬著他的心。而且咬白了他的嘴唇，皺了他的臉紋，枯了他的頭髮，黄了他的面皮。他用這張黄臉向我笑了笑，用往日英勇的樣子向我說話：手臂揮一揮，像臨著千萬多群眾似地對我說： 「這些時候的生活，使我痛苦死了！…在以前，我也會想過假如是我一個人生活就好了·那時，我可以念念書寫寫文章，高興時去會會朋友，不高興時，埋在棉被裡睡一會兒覺。」 「你很寂寞，有些正當的團體可以加入，也許會好一點。」 他興奮後疲倦的樣子，我快些接過他的話來說。他好像更悲憤了。皺皺鼻子和眉毛，頭搖幾搖後·對我說： 「我又何嘗沒[·]加入過研究會什麼的，也很叫我失望。」又說：「而且，現在我也沒有資格了：像那些無謂的聚餐，野宴，我的袋子裡就沒有準備金來應付。」他的眼向遠處笔瞭笔：「他們的研究會，一無論是什麼性質的，每次去參加，得到的印象都很壞，比方討論一個問題，就永遠沒有過結論。」 聲音有些嘶啞。我盡著他發光的眼，像雨隻火炬。於是我說：「還回到北平去麼？」 「不我到鄉下去！他興奮的說·語調雖然嘶啞，對於鄉村裡的憧憬是有的。而且很深。這青年的希笔圓滿地存在腦子裡。是的，他說「我想鄉下不致使我太失笔了吧！」 「嗯！」我低聲地答應他，當然使得他很不高興，問我是怎樣了；我說「你去也好，充實一下你的生活吧！樸實的農友是會安慰你寂寞的心的！」 天漸渐暗下來了。167 17原戴1935年10月16日上海《時事新報》一《青光》。 ==========第203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203 窘 每天我要到那家河南館子裡去吃飯，在那裡見到的多半是身材高大，聲音宏亮的作巡捕的北方人。他們都是那樣熱情地對我拉攏著同鄉關係。 飯館是那樣小，只放開兩張桌子，吃飯的地方放著一隻堆得亂七八糟的床，和作飯用的檯子。雖然時節已經到了晚秋，蒼蠅還交尾在檯子上，飯上，壁上。到如都是汀穢。油腻的桌面遺留著吃剩的碗碟，碗碟裡淹死的蒼蠅挺直著。 我就坐在這張桌子傍的凳子上，眼睛巡視桌面，來這裡吃飯的都是些粗人。我也是一個粗人。他們有的是從街頭的勞動中跑來的，有的是從工廠來的。總之，全是些憨直的北方人。他們的性情是那樣急燥，删強，從沒有屈服於誰。他們是一些直腸子的傢伙。身材的魁梧給人以美好的印象。 我坐下後，接6著一個提著一個行旅卷的旅客模樣的人坐下了。他的瞼是赤紅的，眼睛全被紅絲辋住了，雖然有病，神氣倒還好。他的身子落下後，堂倌就用那難聽的河南腔問他吃什麼飯。他從堂倌嘴裡點出 一個「陽春麵」和一百錢的鍋餅，接著，他很熟悉而又沉著地喝堂倌送來一杯茶。 我的飯吃過以後，堂倌就走了。因為桌子是臨窗的·我就向窗外室去·可以笔見對樓課堂裡的女人。 鄰坐客人的飯都上來了，而我的飯還沒來，就用筷子敲一下碗，那邊答應著，就又溜到對樓去。但是，對樓的窗子關了，就只好看這邊的情。 管賬的三先生及其他的幾個忘了姓名的人互相笔了一下，道了安好，菜就來了。我笔笔他們，自己吃自己的。 168此處的「接」，疑為「挨」。 ==========第204页========== 204」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在吃鈑的時候·我沒有多注意别人，别人也沒有多注意我。但是·當飯快要吃完的時候，我發覺到臨座的那位旅客窘迫的模樣。他雨道眉毛緊鎖著，嘴巴閉得也慢了筷子放在碟子的邊緣上。他像一個哲人突然想到久未解决的一個問題。 我沒法子去解釋他為什麼要這樣地沉默。我注意他的動作，一會兒，我明白了，他的手有些顫傈，他的臉在變著顏色。他一定是一個盗贼發覺到那些嬉笑的人全是巡捕的時候而害怕了。我自信這猜想是很對的。所以當他的手向腰裡摸的時候，我疑惑到那是在摸手槍，我沒有多加思索就喊：「三先生，三先生！」 正當談話的巡捕和三先生當然注意到我這種不正當的聲調了。他們的視線全移過來了。連那客人也表示著多分的驚疑。 「你看他在作什麼！」 那客人也就驚恐地向走過來的三先生深深地鞠了個躬。這更弄得我莫名其妙了。 他嘴裡咕嚕著：「對不起的很對不起的很！」 經過他的解釋我才明白了，他删才是在掏錢，但是他沒有錢。所以他的態度變成了那樣的恐慌，以致惹得我大驚小怪。 但是，他怎樣才能付上飯錢呢？這問題落在每個人的心頭。三先生礙住「北方人」的面子不好擺起臉來要，别人又不好意思說什麼。全看著他那窘迫的神氣。 人類總是有同情的。我從腰裡摸出錢來說：「三先生，都在這裡！」169 169原载1935年10月25日上海《時事新報》一《青光》。 ==========第205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205 金線泉邊 在濟南住了四五年的光景，差不多完是窮和忙。為了窮，要忙；忙的結果依然是窮。秋天了，人們都吵著去龍洞看紅葉，自己也很願意去玩一玩，雖是俗人，娱樂是誰也需要的。但是，跑著去，不成：路太遠·坐車去：沒車錢，結果和朋友往金線泉去。 金線泉，在趵突泉東邊有一座大門，題著「尚書堂」的扁額，進去這大門便可以找得到。大門裡是一個小院，進二門是操場，風車的格龍格龍的聲音，節奏的響著·時常被噪雜的咋呼聲淹沒了。在院子的西邊，有一個園門。 我們三個人，進了園門，秋天的凉風搖落了葉子，搖著我們的衣袖。的確是荒燕了。沒有了昔日的豐度，那清新的豐度。 院子並不很仄，在院子中間，有一座水亭。四周繞著透清的水。這些水，都是從院子的西北角裡流來的，那源泉便是金線泉。從金線泉出來的水，和對面嗽玉池的線流，混合著向牆外流去。 我們三個人，就坐在假山的山塊上。 高大的樹木，枝葉錯粽地交織在天上，看不到北國的高高的天野。記得在夏天的時候，葉子更是濃密。春中，花香與鳥語，更給春天的人們以陶醉。現在，秋天了，「詩人」的季節來到了，有的住杭州觀潮，有的在欣賞紅葉，有的更在受苦，有的更偷閒。在院子的西南角的草亭上，雨個五六十歲的老人，正在下棋。我們，也正在有閒地休息。 注視著那地碧綠的池水，「詩人」錚，在速記簿上題著詩句。我記不清楚了，大概是描寫這一曲水的。他說，這水綠的像凝固住的葡萄汁，一定是甜蜜蜜的比冰糖還好吃。而水中的魚的翻身，他更認為是美麗的，美麗到還沒有合適的字來形容，另外的朋友風，正計畫一個畫面。我呢，有著說不出的味覺，在心頭潮水似地氾濫著。 0此處删去一「的」字，添加一個「趵」字。 ==========第206页========== 206ㄧ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在池子的岸邊，有雨株高大的芭蕉，肥滿的綠葉，還很生氣地長著。我們接到金線泉的那條金線，誰也沒有看到過那條線。也聽人說過，在早晨黃昏·是很容易見到的。我們三個都沒遇到這機會。接著又談到漱玉池。漱玉池平平凡凡的沒有什麼可看。但是，聽說，漱玉池是詞人李清照的故居，她那名貴的漱玉詞便是在這裡作的。 不知道多少人喜歡漱玉詞，但是漱玉池殘毁了，像它的主人一樣·只在歷史上留下一個名字而已。 他媽媽的，咱也弄個什麼池，作部什麼詩集！ 一他媽媽的，咱也弄個什麼池，作張什麼畫！ 兩個人互相譏飄著，手裡的鉛筆在小冊子上作著黑的字，黑的條，嘴裡嘟嘟嚕嚕地，好像不願意人家聽，又想叫人聽以的口頭，不時地動搖著测量角度，思索字句。我無聊地看著他倆說： 一散散吧，老鄉，在這地方寫出來的詩只能装書架，在這地方畫出來的畫只能飾客廳，别的少說吧！ 「詩人」瞪著我說： 你休息吧，明天要工作了！11 老人樣的少年 學生寄宿舍的門大開著，我走出來，向左轉，正是東門大街。早晨的風凉絲絲地向袖子裡鑽。衣裌也有些不大管事了。 我走進三十八號的後院西屋裡。屋子很古雅，在中間坐了。有點雅片香。這間屋子装滿書籍和衣籍。壁上掛著劉石庵的對聯，和康有為的中堂。「隔山」上是吳昌碩的横披。屋子已經老了：牆壁呀梁椽等等，全都舊了，老了。變成暗淡的汙色·到處是蜘蛛網，灰麈。 71原载上海《申報·自由談》，1935年10月31日。 ==========第207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207 一隻大條幾·放滿了線装書，條幾前一張八仙桌，兩邊擺兩把太師椅子，我就隨手取過一冊書來翻著，一邊等候著王照出來。 但是，我喝完了雨杯濃茶還不見他出來，空虚的肚子，有些餓了。本來約好的八點鐘去金波家出席座談會，知道王照的毛病提早六點半就往學生寄宿舍找他，他又恰巧住在家裡。他家的鐘已經七點十三分了，他還沒動靜，我就怪急躁地，想大聲地喊他兩聲。但是·他家裡的情形我很明白：雖然祖代遺訓是講五倫，對於年輕小夥子的態度是厭煩。聽王照說，他們家裡頂討厭的就是青年。教沒趣地聽掛鐘滴滴噠噠地把時間爬過去了。翻開那些線装書，死板板的字面，不給人以好感。在封面上及書名頁上，都蓋著古雅的「王木齋藏書」的朱印。裡面的字句和眉批都極鮮明清秀，一看就知道是個精於書法的人寫的。王木齋便是王照的父親，王照就有些他父親的「氣派」：至少字寫的漂亮是全班裡公認的。我愛看那些字，活生生地想要跳起來，和木字正正成了個反正。 鐘到七點三十五分他才出朱。臉子沉靜地沒一條皺紋。他不大笑，總是那樣多思的沉默著，這一點得到了他父親的讚美，也得到了同學、先生們的嘲笑。他打裡間屋裡出來，穿的整整齊齊的，禮服泥鞋沒有一星孛土，挾袍上的摺篷還照原樣。把身子稍微一彎，稍微張張嘴，低聲地說：「對不起，爸爸正吃煙，問我幾句話。」 我也低聲地說：「沒關係，你快些預備走吧！老金要急了！」他慢聲慢語地說：「不慌，多喝口水，潤潤喉嚨。…」他這一提·肚餓又想起來了。他把那把古陶的茶壺珍惜地端緊了，給我倒上半杯，一僅只是半杯。又是那樣濃，那樣馥鬱。他端了起來·細細地品著味道，邊說：「這是才從南方弄來的葉子，叫什麼名忘了，…」看到我大口喝下去了：「唉，品茗嗎品茗嗎，怎麼能這樣喝法！」他稍微有點火，不敢大聲地對我說。一邊揭開一冊鉛印的《明人小品文選》說：「你茶都不能喝，這種書怎麼會接近，這是，這是，…」手指告訴我：上面寫著：「敬麈齋翁，茗旁把玩」，署著一個人名。我當然明白他的意思。我卻沒理他這一條：我向他說：「這些人都是喝白水！」 ==========第208页========== 208』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他搖搖頭：「白水有白水的好處·家嚴有時也喝白水！」 鐘已經八點一刻·他還沒意走。我催了幾次，他不大愛管，老說：「不慌。」 「照子，來屋裡，」從裡間屋裡傅出來的聲音，像是破竹子似的，另外一個女人也喊他，還吵，「又是開什麼坐呀站的！」王照也就應聲進去了，回頭說：「等一等！」 我不耐煩等他，因為我的肚子實在餓了。12 作家的生活 生活書店出版的《文藝日記》，卷未附有「收支一覽」的表格，當然是讓用這種日記的人把自己的收入和支出作一個統計，一個比較，免得一點打算沒有。是一種使生活有紀律的表格，用意甚善。 但是，這表格對於中國的作家將要成為多餘的東西。 一提到作家，人們的腦子裡馬上會想到一個浪漫的人。好像作家就是一個特定的階級·，每天的生活就是垃圾一樣紊亂，過的是一種病態的生活。據說田漢就是這樣的，他可以在一夜裡寫一個長劇，馬上換一筆錢，馬上又化出去，當然不會登入表格的。還有一種人，就是每月收入不夠吃飯住房子·如果再加上老婆孩子，那就更加沒法了。他們怎麼能記這種表格呢？ 不過，《文藝日記》是賣錢的，用文藝日記的人也就是有一點錢的，（所謂有錢，並不是有太多的錢的人），這種人的生活大約是往規則的路上走的，記一記日記，記記帳，不見得沒有閒暇。 作家需要規律的生活，更需要知道怎樣生活。13 12原载上海《中報月刊》第四卷第十一期·1935年11月。13原载1935年12月17日上海《立報》一《言林》。 ==========第209页========== 1936 ==========第210页========== 210」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錯了嗎？ (上) 場裡清潔了。倉裡盛滿了。人臉上浮著歡笑。天·高高的，也給人們底歡笑支撐起來了。 姚三爺姚敏魁底樓頂上那塊天，比别地方來得更高，油樣明朗，像水晶珠集疊的，快要滴下來的樣子。他笔著那些立在牆邊的麥布袋微微的笑了。每次，他都快活的笑，就只别人老愛把姚敏魁喊作「要命鬼」，他全當耳旁風。他作著有二三百戶人家的姚莊底莊長，西南區區長，縣公安局長又是他底表弟，他微微地笑著，想到這些的時候。 忠誠老實的姚老七進來的時候他並沒有查覺。 老七。三十來歲，高大的個子，粗粗的臂膀。堆滿歡笑的險，痛苦都是偷偷的吃下去，雖然日子一天天難過起來了，對於他卻依然一樣， 五歲死去了母親，父親成天賭場裡，痛苦就加重地落在他身上。那副笑臉好像用粗糙的黑泥塑成的。他把臉展開著，手在胸前不住地上下抖擻著… 三爺！兩隻眼像夏日裡尋覓星星似的睜大著。姚三爺吃驚地回轉頭來，雨隻小眼微微地張開嘴裡由不得「嗯」了聲。一眼看到是姚老七，繃著臉問道：「做啥？」 「小的，小的，」一個笑，又是一個笑，「小的孝敬你老人家的送來了。」 「送來就送來吧，還多說啥呢？…」 「是，三爺」，手不自在地放下來，「那我就叫他們扛進來！」說著出去了。姚敏魁又微微地笑起來，他想到老七底年輕的老婆·那天在場裡差一點就摟過來的事，一看他底侄子姚俊立在旁邊，臉上熱烘烘的好像發燒。幸好姚俊正托著帳本子瞎哼哼。也恰巧這時候，老七 ==========第211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21 跟他的兄弟姚老八「吭吭」地扛著麥子走過二門。他就又把臉沉住，一直等到老七向他說：「完了！」他才回過頭問姚俊：「數對吧！」 「嗯，還差雨布袋，另大洋八十元，…」「少爺，你…」 「少說話！你到底想怎麼辦？去年的欠到今年，今年還能再拖到明年嗎？」聲音放低一點說：「老七，你老實，忠誠，我是知道的，所以才把銀借給你，你又不還，這是為什麼呢？年成不好？人家怎麼來的呢？你地裡旱，老天爺還能少往你地裡雨落？…我沒有功夫跟你說話，快回去想法，不話，我就不客氣了…」 老七底眼神凝固了似的一動也不動，直看到姚三爺向書房裡走去·侄少爺也進去的時候，他才回復到這個世界上來。姚莊初級小學校裡的趙先生底話也就又響在他底耳邊：「日子一天天不好過了：辛辛苦苦地作一年，連飯還吃不飽，這都是「要命鬼」弄出來的，他不耕不作一天到晚吃好的，住好的，…」他知道這話有幾分道理。現在姚三爺又去抽煙去了，可是怎麼辦呢？家裡還有一點糧食，是留下預備吃的，能夠全拿來嗎？錢·那更不行，今天他來還打算向三爺借幾個的。 ==========第212页========== 212」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腳步慢慢地移向三爺底書房的時候，他遲疑不决的：進去說些什麼呢？說苦嗎？那還不是給石像說話。可是，沒等他想到什麼，裡面就有人喊： 「誰在外面？鬼鬼祟祟的！」「我，三爺！」 「進來！」他走進去了。像獲得新的生命似的，仔細回味三爺底聲音，一點怒意都沒有。他站在門口，往上看著·三爺正抽煙，見他進來，從床上爬起，手拿過水煙袋來。向正打算盤的侄子說：「你到北院大叔家去看明天他去不去城裡給梁局長賀生日。」待姚俊走出以後，他指著旁邊的椅子叫他坐下。這一切都使老七懷疑，為什麼要這樣客氣？想到這椅子，他常常看到卻沒坐過的事，心裡一狠，坐下去。姚三爺就向他說：「你來不是送麥麼？什麼還不走呢？」 「小的，小的，想再向三爺手裡討一點錢用。」 「錢嗎？也沒什麼！不過你…」三爺底語音變低了一些，輕輕地說了一大套無關繁要的話。然後說：「這些時候，老太太不好，要個人伺候，你家…」 老七的頭裡冒著火，鬢角上的青筋憤怒的跳動著，臉紅紅的，血像要往外冒。他聽說他底老婆不好，「要命鬼」想他底好事，卻沒有抓著證據，現在聽口氣裡，好像真有這回事了，好像自己唯一的辛苦獲得的寶貝被人拿去似的，沒等三爺說完，他就慌忙地說道： 「三爺底意思我知道…，不過，三爺是明詩書知廉恥的人，窮死也不能賣老婆呵！」 「這話你說錯了，我是想叫她來伺候老太太…」 「三爺，…那那那是啥話？伺候老太太？散了吧！人窮了，義氣是講的，這些年，窮人越發不能好好過日子了，要是再把老婆也不要了…」 「可是，你知道，日子窮是命註定的，她到這裡來，你們就有法子了！」 三爺坐在太師椅裡，架起腿，向天花板上吐煙圈。在先，他以為這 ==========第213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23 事情准有把握，於今先碰個釘子，好在他也不打算一定弄到手裡來，也就淡然了。對於老七底話，全做沒聽見，愛理不理的，正要吩咐他走的時候，幾句刺耳的話從老實忠誠的老七嘴裡講出來他吃驚地問道：「啥？」 「命，命，命！我就不知道命叫什麼！早先，我也真信命，洋學堂裡的趙教席說的對：什麼命，都是要命鬼把人作弄的！」 「好！反了！」他把桌子一拍，茶杯呀茶壺呀都似吃鱉地跳起來，水煙袋裡的水蔔都蔔都聲濺在三爺底衣服上，他並不曉得，又是拍桌子，又是踢板凳的吵著：「我拿錢辦學校，請教席，這時候倒說起我話來了！趙教席，…嗷，就是他，赤匪，非拿辦不可，非拿辦不可！你也聽他底話，反了，反了！」說著，拿起煙袋就往老七頭上打，本能地，老七用胳膊去擔擋，煙袋裡的水就濺了三爺一懷，臉上脖子裡也濕漉漉的。黄色的斑點，馬上在衣服上，皮肉上現出來。 老七愣在那裡了：他知道闖下了禍。回轉頭就跑·删一動腳，姚俊跑進來，和他撞了個滿懷，這更使他驚懼。姚三爺吵著。 「抓著他，抓著他·過激黨赤匪！」 幾個長工短工的也都跑過來·姚俊含著：「抓著他，打！」從門後頭拿出跟木頭就往老七頭上搗，跟老七有點小仇的阿桃也幫著打。有幾個喊著：「别打，别打，送區公所，送公安局，」然而老七咬著牙齒倒下去了。 ==========第214页========== 214」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姚敏魁底指頭尖發冷，心口發跳。戰慄地跑到院子裡的時候·院子裡已經擠滿了人·亂嚷嚷地吵著，聽不清，有些聽得見的，卻著實叫姚敏魁吃驚： 「他犯什麼罪？他該死嗎？」「都是要命鬼這鬼肉的幹的！」「偷人家底老婆，喝人家底血！」 「反了，反了，」姚敏魁慌忙走回書房。他不敢看他直挺挺的只剩 一點呼吸了的老七底屍首，血頭血臉的鬼樣子，好像還憤怒地笔著他。他強装著，尊嚴地喊他底侄子過來：「拿我個片子送他公安局裡去！」 姚俊刚一想走，一隻手抓住他·原來就是小學堂底教席趙慕濤，穿著一身藍色公務人員制服·兩隻眼箭一樣射著他！整個的身子從人堆裡擠過來，向姚俊臉前一站，拳頭往前一伸，粗聲問道： 「别光往公安局送，他犯的啥罪？」「這個我，我我問問…」 姚敏魁在屋裡聽著聲音有些熟，從窗縫裡往外一看，見是他平常見過幾次的趙慕濤·就喊給姚俊：「抓著他·抓著，他就是主使犯·赤匪！」 「赤匪，赤匪，有證據嗎？别拿帽子給人戴！」 趙慕濤用力甩脫開抓他底手，大聲地喊著：「眾位兄弟，看看要命鬼底毒計·他要抓我了！」四周的人都嚇壞了，不敢聲張，只有幾個人大聲叫著：「不能隨便抓人！憑啥？犯了啥罪？…」 外面突然地來了一隊兵，當中一位斜披武装帶的人，大家都認的是公安局長梁步高。人像是一群魚，零碎地散開了。 趙慕濤也看清了這事情，快忙招呼人：「不要跑，看他怎麼吱！」梁步高底影子一閃進姚敏魁底眼，高興地跟小孩子見了媽一樣，手不由地拍著，跑出屋來： 「表弟來得好，這裡有幾個赤匪正要往你那裡送！…」 他握著梁步高底手，往屋裡走。活像一個孩子。趙慕濤大叫著過來，問道： ==========第215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215 「誰是赤匪，無辜的良民硬給栽罪名！」 他向梁步高說：「就是他，一點也不錯，他領導頑民到我這裡來行兇…」梁步高把眼晴一横，朝著趙慕濤：「看你就不是好東西，」手裡的皮鞭子，掂了一掂，好像給趙慕濤說：「再往前走一步，就吃這個！文弱書生·挨得著嗎？…」同時喊道：「王德勝，劉金鏢，」兩個魁梧的兵士站過來，「呱」一個立正。「把他帶著，先回去，明天一早來接！」 雖然趙慕濤猛烈地掙扎，終於把他縛住了。四周的人們沒有敢作聲的。 老七明白這些情形，卻不能動彈，不能開口，眼看趙慕濤被人家綁走了。人也漸漸散開去。他又叫雨個兵架在床上·抬著走了。姚敏魁正跟公安局長說著話： 「要是你今天不來，我們明天也是一定要去的，…過來，見見你表叔…」 姚俊過去了。 老七都明白，他只納悶： 「老八到哪裡去了呢？不來救救我。」 ==========第216页========== 216」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下) 老八在一個賭場裡找到他父親的時候，已是發生那事情的晚上。「怎麼辦呢？不早給我說，我也好去求求情！」 他快要哭了的樣子。回家來，老七底媳婦又是哭又是叫的·叫他去要人。很多鄰舍都跑過來，向他說了些同情的，安慰的，憤怒的話語。他只是歎息著： 「不好好地幹，跑他家去幹啥呢？唉…」 「你老人家别光埋怨了，事情已經這個樣了，還不想法救人，想法…」 老八聽著那些不要緊的話，生氣地對他父親說。一方面自言自語地說：「人家趙教席多冤枉，只是說了幾句公道話，也說是赤匪，哥哥吧，給他借錢，不借給，不知道怎麼說的不好了，就挨了一頓打，也說是赤匪！唉，什麼時候我有那個年月呢？一大傢伙幹活，大家[·些拼上，還能要回一點來！」 「又傻，又傻，」他父親按住他底肩膀叫他坐下。「拼上，拼上，拼上還有一個嗎？他無辜傷害良民，那，我，我去告他，縣裡不行，上省裡，省裡不行上京裡，他，就憑姚敏魁反正不能管著玉皇大帝！…唉，唉…」 ==========第217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217 「告他，告他，」和他年紀相彷彿的南院裡的老奶奶說：「我看他也太有點作孽了，動不動就抓人，就打人，嗯，這是誰的王法！不告他還成，告他，我幫助你！」 「爹，別那樣想他啦，我們憑什麼？寫個狀子紙都沒錢！」 「傻孩子，别瞎想吧，不話你又能怎麼出氣？他太欺負人了，我一定制制他！」 老八把許多理由都說出來了：沒用。他相信，只有到縣衙門裡去告狀，才能把他兒子救出來，才能給許多人出氣，才能制制「要命鬼」底兇惡的氣焰。 第二天正是梁局長底生日，姚敏魁全家都進城去了。 老八他爹也進城去。他懷著滿腔的熱血，去了。老八只好聽他，因為他也沒另外的好辦法，他知道打官司只有輸，沒希笔。可是，怎麼好呢？ 「傻孩子，那些當官的也不全是混蛋，也有賢明的。不話，你要怎麼辦呢？」 是這樣啊·怎麼辦呢？他推著小車，沐浴著溫和的陽光，有些麥田還沒割完，閃著金色的麥穗，風不很大，輕輕地從麥野裡吹過。 在半路上他們休息的時候，遇到一個同他們一樣倩形的爺兒倆。也是去城裡打官司的，現在是回來了。是那老頭的兒子，孩子的哥哥，被人暗殺了，指使犯是他們東南區的區長，為的是女人。現在，城裡已經判下來，說是毫無證據，侮辱長官，不是他年老，還要棍責二十哩。 「不過，我還不能服，我一定到省裡去，天下的官能夠都糊塗嗎？」 是的，縣裡不勝，到省裡，省裡不勝還有京呀！在縣城裡找到訟師，遞上呈文，他們只等候傅部了。 天啦·怎麼和那家一樣呢？一個說法：敗了！不，他不但是敗了，他底大孩子已經判了：赤匪，五年。而他底二孩子也有嫌疑，也被抓去了。 他住在那間小的·黑的客店裡，沒有一個人來幫助他一下·沒有誰 ==========第218页========== 218」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來給他說說話。早晨一早起來，跑到訟師那裡去問：沒結果。靜候判决！ 身體像坐在海浪裡的小舟上，有些疲倦，又有些興奮，雖然住了傷4只是五天，他好像過了五年似的·頭髮疲勞地白了；眼睛疲勞地模糊了；牙齒也有些疼痛，啃著石塊似的吃那些東西，漸漸地他病了。 這天，他從街上轉回來，身體，就越發不舒服。世界在晃蕩著，他有些暈眩地跑回店裡來。攢進那間低矮，黑暗的房間裡。疲倦地躺在床上了。 沒有人來看他。别人也連理他也不理。笔著天花板·他歎息著：「莫非我錯了嗎？」天更暗了。 二月五日午。上海5 俺們被攢著 冬天的野坡分外闊廣·寒鴉底黑羽閃著夕陽，枯樹支持起一片聒靜。大地沉默又凄凉。 (俺們說不出這是什麼地方。)從那年大水拖著黄泥，跑出河身竄過高嶺，(像一隻兇猛的餓虎) 吞噬了無邊的村落，鎮，城， 4此處的「傷」，疑為「僅」。175張春橋，《圖文》，1936年第2期。 ==========第219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219 人們就沒能再作片刻甜夢！現在，犁頭生出紅色的鐵绣， 憂鬱地立在腐朽的門後；掙扎！掙扎！又到了冬天，杠子風叫喚著在樹梢，河流，有人說：「老鄉，到大地方去呵，大地方，總會有些路走，大夥是饑寒的一群，饑寒聯貫著俺們： 背上，馱著破爛的筐簍，牵著孩子冰凉的小手，隨著長蛇似的隊裡，喊著「孩子，别哭呀，含繁緊著乾癟的乳頭！」哭叫連天的聲音，在廣闊的野坡顫抖。 一天天顯得那樣長久·終於來到這生澀的街頭：房子高到幾丈· 街心的人，簡直是流水，淌過來又淌回上游。俺們可真疲倦了，咀裡乾癟的發燒， 牙齒遲鈍得啃不動鍋頭！ 耳朵也聾了，眼睛害羞地不敢張室那倒下來的高樓。找一條碎靜的街道， ==========第220页========== 220」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横豎地躺下·活賽只無家可歸的老狗。月亮照過俺們的路途，也曾看著俺們跪在屋頂，期待船隻的來往。現在，他又來了，照著發白的雪景，和死釘住俺們的老總。風又是那樣的尖溜。然而，「上哪裡去呀！哪裡肯收留？一」 孩子，熬熬地哭喊，也換不來半文錢！俺們是一群，一群人，張著眼睛從天明笔到夜晚：滿笔找點事幹！俺們到哪裡都是吃苦，俺們到哪裡都是流汗，俺們的骨頭已經 變成鐵的鏈環！ 誰知第二天就來了命令， 他們說：「在冬防吃緊的時候，這麼多，哪裡能留得下！」抬頭看看天，響晴天，怎麼會落下聲嚇人的春雷！「老爺，俺們是老遠來的呀！冒著雪花，冒著天夫的饑寒，」别管哀求像團火炭，也熔不開冰冷的鐵心！ ==========第221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221 「叫俺上哪裡去哪，哪裡讓俺歇歇腳：腳凍得像塊地瓜，走動時只有用手爬，老爺，收容俺們吧！」(不是有棲流所嗎？)把祈求再作得誠實，誠實也沒有一點用處！ 「不收俺，讓俺自己找活路吧’俺們都是鐵打的人哪，」上頭像是不耐煩，立刻苦喪起冬瓜臉， 「媽的，不爽快地走，給我攆肉，他媽！」 一群人，手裡握著皮帶和竹杆，攆著，攆著群綿羊。「上哪呀！」真都發了慌，竹杆打劈了，手也發麻了，疼痛落在痲木的身上，「走吧，夥計，這裡不要，」老總帶著嘻笑， 拖著一個年輕的姑娘，他摸一下她紫色的臉子，戳一下她發紅的肩膀，另一個拖一個老婦，老婦的本領只是哭嚷，俺們被人家攆著，像群馴順的綿羊， ==========第222页========== 222」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但是·綿羊群裡也有一種。他帶著一身英勇，屈強， 「奶奶屣，光會欺侮這些爺們，」皮帶隨聲落在這家伏的背上。(他還只穿一身單衣，那還不像打向脊樑？) 他咬緊牙，忍住疼，一追蹤過來五個老總·「不走，媽的揍！」哀怨咽下乾枯的啞嗓。(兩旁站滿看熱鬧的人)嘻嘻地，笑得像一團火， 還「呵，呵，」地和老總點點頭！俺們呢，被攆著，被攆著，來到了，這是一個什麼地方？冬天的野坡分外寬廣，寒鴉的黑羽閃著夕陽，枯樹支持起一片聒靜，大地沉默又凄凉。「叫俺們上哪裡去呀，這是啥地方？」 家裡的鋤頭該已腐爛，家裡的野外還是汪洋！ 11月17日，改舊稿。176 6原载《動向》（上海）半月刊第一卷第二期，1936年1月16日。中图国家文物局提供，凡有 「的行下，原空一行。 ==========第223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223 老鴉與胡適 胡適(1891~1962) 烏鴉是最惹人討厭的東西，胡適？《嘗試集》中，《老鴉》的題目下寫道： 我大清早起， 站在人家屋角上啞啞的啼。人家討厭我·說我不吉利：一我不能呢呢喃喃討人家的歡喜！天寒風繁，無枝可棲。 我整日裡飛去飛回。整日裡又寒又饑。一我不能帶著哨兒，翁翁央央的替人家飛；也不能叫人家繁在竹竿頭，賺一把黄小米！ 這首詩曾被聽濤社轉錄在《濤聲》二周年紀念號上。當時周木齋曾寫了篇《反紀念的紀念》，說：「中國的烏鴉太多了，而且這些喜鵲八哥，多半是從烏鴉變來的。它再不願去做烏鴉，反而痛惡烏鴉了。在這 m胡適(1891~1962)，安徽績溪人。學者、詩人·歷史學家、文學家、哲學家。新文化運 動領袖之一，宣導白話文運動。著作有《中國古代哲學史》、《白話文學史》、《胡適文存》、《常試集》、《中國哲學史大綱》等。 ==========第224页========== 224」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大平盛世，哪裡要這不祥之鳥？所以希笔消滅它，至少可以籍制它的嘴，使它不能再叫。烏鴉不叫了，就是太平的聯兆了。烏鴉絕跡了，就是太平盛世了。國家的亂，卻像由於烏鴉的叫。」現在，雖然許多烏鴉已經變成了喜鵲八哥，許多烏鴉被箝制著嘴，然而烏鴉卻依然很多。這些新生的烏鴉，不但是苦叫，而且用嘴像鷹似地去戰鬥了。不過，胡適已經不算一隻烏鴉，而是一隻八哥，或喜鵲。 我們知道，他曾經贊成過李頓爵士的報告書，也曾讚美過某大酒店的設備，最近又是勸學生複課，又是希笔什麼什麼。過去，新文化運動造成了他的地位，作了官·成了學者，現在，他坐在用青年的肉與骨築成的寶座上，企圖指揮新的青年，怕新的青年把他的寶座打翻。然而·時代不同，人亦不同·新時代青年，已與新興階層聯成一片，他沒有力量來指揮了。 他的過去，是曾經對的，對於他本身說。他曾烏鴉似的讓封建社會煩惱過，時間不久，又跑到人家的懷裡撒起嬌來了。學著人語，像某些人一樣，作一把傅聲筒，一而抬高自己博士的地位，一而博得人家的歡喜，不過，他更為聰明，不使人容易看出。是的，老鴉乖了： 我大清早起， 站在金絲籠裡吸樱地啼， 主人喜歡我，說我：「乖乖的：」我殷殷勤勤地討主人的欣喜！天寒風緊，百鳥無處棲， 我整日裡叫叫跳跳·整日裡不愁寒饑。我帶著帽兒，翁翁央央地替人家飛，有時繫在竹竿頭，賺個一千八百萬的！8 178署名狄克。原载1936年2月上海《知識》半月刊，第一卷第五期。現藏中國國家圖書馆。 ==========第225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225 我還有一隻眼睛 起來吧，你憤怒著的奴隸，燃燒吧，你被壓軋的煤層怒吼吧，我親愛的弟兄·請你暫時在這裡坐一霎，不要說這地方實在黯暗得可怕，汙黑的泥土會沾毁你的衣装還有谜眼的麈沙。是的·這是座大廟，活在這裡簡直是到墳墓了·貓頭鷹叫著一串凄凉，凄凉的歌聲伴著神像，枯老的古柏啞然無聲， 大風的翅膀塌不回他的生命。可是，你得知道有時辰光，這地方騷亂得像海邊·那是廟會或什麼紀念·人們在這裡舉行盛宴·我清楚地知道這地方，像知道我還只有一隻眼。(你如果不相信，劃支火柴看一看 一隻吐著亮光·那隻卻失去了火焰。) 179此處的「苦」，疑為「著」。 ==========第226页========== 226」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說來離今已經很遠80， 一個嚴寒的冬天，我們的隊伍駐在上海， 一條大路隔成雨個世界，邊，憤怒的我們，武装的敵人站在對面。槍筒對準敵人，心頭像火苗歡躍，只要一聲呐喊，炸彈熔化了冰團。 冬天的街頭分外寂冷，幢幢的房舍閃著鬼影，黑茫茫的天邊響起槍聲，虯江路，寶山路，成了火把 一霎時滿天燃燒得通紅，起來吧，你憤怒著的奴隸，燃燒吧，你被壓軋的煤層，我們像一群瘋狂的野獸，血花燙醒了敵人的夢！ 不能忘記的是那些兄弟們，愛的鐵鍊，握得手疼，他們是工人，農人，學生，我們就是大兵！托起槍，耳邊廂響著： 10此處原文為「逮」，编者認為也許是「迹」。 ==========第227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227 「衝呀！保衛我們的兄弟！」但是我傷了，瞎了一隻眼睛。我們被關在醫院裡·每顆心繫在戰場。「不准問，不准看報，不准想那些事情。」敵人的飛機軋軋地響了，我們又被抬到後方。後來，聽說：「停戰了！」真他奶奶個㞞！這明明是瞎話，我們哪裡會失敗，我們有著無數的弟兄！ 從那，我瞎了，瞎了一隻眼睛，出來醫院，就住在這古老的廟中。從朝到夜，從夜到朝，我盼望有一天，敵人被驅逐出境！ 每天我踟躇在舊日的戰場， 一片殘破的房屋·臥著，像一隻笨拙的老熊。 斜斜的石柱，塊塊的白骨， 一切還像昨天的事情。我的哥哥埋在這裡了，王得勝埋在這裡了，這裡還埋了張金鐘。 一天天這家動土了， ==========第228页========== 228」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那家又動工。 於今已恢復昔日狀况，於今，卻沒有憤怒的槍聲！ 起來吧，你憤怒的奴隸！燃燒吧，你被壓軋的煤層！怒吼吧，我親愛的弟兄！我雖只剩一隻眼睛，這世界卻看得分明，只有燒起火把，鐵的鎖鏈不會斷鬆！ 瞪著這隻眼， 我高唱著一個天明！181 181原载上海《中報·文藝週刊》，1936年2月7日。 ==========第229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229 漫畫是圖畫底武装 《破產》金波作 從有人類，戰鬥就開始，沒有一時一刻停止住。我們看到每一個生命都在過著戰鬥的生活，他們利用每種東西作武器，英勇地克服敵人。當漢奸們無耽地出賣民族利益，敏人加緊地進攻我們的時候，鬥爭的要求，火一樣的燃燒了。這時候，文化人底任務分外重大，他底鬥爭也就更艱苦。 畫家是文化人，當然，對於這任務的擔當，是無可逃避的事。我們看到不少的畫家英勇地擔當起來了，他們底作品在大眾裡流傅了。但是，毫不客氣地說，我們底努力還不夠。我們還沒有能夠把創作底領域擴展開，還沒有能夠正確地指示出民族解放鬥爭的路。 對於漫畫·許多人還沒有獲得正確的認識。世界晨報上就有人說：「諸位别小觀了漫畫這玩意兒，非有美術的天才，聰明的思想，簡直不能下筆，當一張漫畫登出時，在讀畫的人看來，總不過報以一笑·很大意的放過了，其實在這一笑裡面，就分出有價值和無價值有回味和無回味，作風的新舊在其次，含蓄的深淺卻大有不同，往往一張好的漫畫，使人看了不但一笑就完，能永遠地留在人們腦海中，睡到床上， ==========第230页========== 230」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跑到路上，一想起就會認忍不住笑起來，漫畫醉人之深，就可想而知了！」（1月30日·第三版，抹馬：漫談中國的漫畫) 從這一基點出發，他對於中國漫畫的估計便犯了嚴重的錯誤。他認為使人笑是漫畫的最大的功能，是菜肴裡的「味之素」。所以「王先生」「牛鼻子」「三毛」等等在他認為是中國最好的漫畫。最能使人「回味的」漫畫。他忘記了，不，他不知道漫畫底更重大的功用。這次文化界救國會等處出發講演的時候，感覺到缺乏的是畫！雖然已經有人在繪製，卻不能滿足多量的需求，毫無異議的，這是我們畫家底莫大的恥辱！ 因此，我們向每一個不願作亡國奴的畫家要求，實施我們底民族自衛！我們要向那些同漢奸作同一作用的錯誤的畫作者鬥爭！沒有許多話要說，如果你不參與民族自衛，雖然口口聲聲地吵著中立，實際上執行了漢奸作用！ 民族自衛的畫家，是和目前的政治形勢相配合，和當今的大眾緊密地挽著臂的！ 北平學生在那裡犧牲了，不去戰鬥已經不夠，哪裡有閒去畫一張「北平學生集團沐浴」，「杭州學生類似出喪」？這是多麼可恥的事？ 《冬防》彭蔭作 ==========第231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231 我們要清楚地認識，漫畫是圖畫的武装，是戰鬥的武器！對於一切都不客氣，尖銳地加以批判，飄刺，態度是嚴肅的，正真的。也只有這樣才能夠獲得預期的效果。 在這裡，我把曾經提到過的問題再鄭重地向我們底對方的畫家提出來。 第一：我們要製作連續圖畫。第二：我們要走進群眾裡去！ 第三：我們要執行自我批判，建立正確的理論！ 第一點：只有武装了的圖畫才能戰鬥！除了零幅的畫以外，最有效 的還是連續畫。（就是一般說的連環圖畫，）連續畫包括有一個過程。我們可以選取目前民族解放鬥爭作題材寫農村或都市都可以，把過去的經驗，一我們底勝利或失敗底原因未來的路線等，用一個過程將主題清楚地告新讀者。我底意見是：（一）故事要現實；（二）說明要有力；（三）每張畫要能夠獨立；（四）畫面要易懂；(五)要有戰鬥性。 第二點：連續圖畫裡少不了群眾·過去的畫家們常常自命清高，和 群眾脫離，以致把群眾畫的不是猫就是狗，偏虚而又無「味」。雖然最近好些了，總沒有作得十分好。這是一個 十分危險的現象，聽說，有幾位畫家他們連報紙都不看，每天吊兒郎當地過，看見群眾就走開了，沒有參加過一次遊行示威，他卻畫遊行示威·沒有見過工人就畫工人·都是極需猛烈克服的。不然，連續圖畫沒有方法產生，產生出來也是不健全。 第三點：自尊心是每個人必需具有的。自我批判的精神更不能沒 有。沒有自我批判就是變相的自殺。同樣地沒有正唯的理論向敵人鬥爭就會被殺。我們知道某些人是不對的，卻不能把握住而打擊他，我們知道自己有過錯，又不知道錯誤在什麼地方，都是因為自己沒有具著正確的理論。比方隨 ==========第232页========== 232」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便舉蔡若虹先生底畫來說吧，他底畫整個地說是沒有刺激性·是帶著小資產階級底戀情的·線條也沒有力量，我們就當從速加以批評，使蔡先生更進一步地走向前去，為大眾製作有力的畫圖。抹馬先生隨便恭雜人的文章也是需要批判的。 不這樣，我們沒法走進群眾裡去，不在群眾裡就沒法製作當前急需的東西。 我們要求我們底畫家，將畫筆武装起來，向一切敵人無情的鬥爭！ 1月30日夜十時。182 草原之歌 遠處的村落已經浸在灰暗的暮色裡，微凉的風吹拂著原野的荒草，落葉打著旋，發著響。 樹木都已光裸著驅幹，那高高的白楊樹，還剩有幾張葉子，嘩啦嘩啦的發著響，像荷池的雨聲。向日葵灣曲著黑色的杆子，對著夕陽的餘輝，有些凄然了。那毛茸茸的綠色的胡蘿葡須，可愛地鋪在畦子裡。 我蹲在一具白石地界上·望著正割草的三哥，聽著他帶出千萬悲痛所交織成的話語。遠村的影子也像模糊在他的聲調裡了。 他是一個廿三四歲的人·沒有結婚，是舅父的第三個兒子，每天把耕牛當成了他的生命，當作他愛的寄託。他對於這世界懷著熟情的疑惑。每當他替牛拌完草以後·總是向誰發出被認為癡呆的問話。因此·他成了人們討厭的人了。他被别人的冷冷的嘲笑，幽禁得變為沉默的憂鬱的人。 12署名狄克·原载上海《漫畫和生活》第一卷第四期，1936年2月20日。现藏中國图家圖書 館。原文有嚴重的誤植，無法卒讀，已經予以糾正。 ==========第233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233 從城裡趕到鄉間去住，他像接待一個親人似地老遠地接我，他那高大的體格，雖然依舊很壯健，雨隻眼睛卻變得遲盹無光。他用那突起著血繭的大手接過我簡單的行李以後，就不大作聲地向前走。我記得很清楚，他是一個非常能幹的快樂的人，不知道怎麼會變成這樣。到家，我問外诅母，她對他表示很大的不滿，她用乾癟的凹進的嘴唇說給我： 誰也說他是傻瓜呀，成天亂想，亂問；…誰也不理他啦，越 孌就越傻氣了，…唉，說起來話長呢。… 第二天，早晨的霧非常厲害，我也不能出去看看秋收後的情况，呆坐在屋裡，被煙熏得像漆過以的黑牆壁，立在那裡，閃著微弱的光亮。當然來看我的人不少的，他們用那種熱情的話語詢問我關於縣城和省城裡的事，當我告訴他們以後，就聽到一陣批評。但是使我懷疑的是沒有 三哥的影子。他不是一個對一切都懷疑的人嗎，為什麼他不來參加這些人的詢問呢？我好像看到他伸伸頭就回去了，這又是為了什麼呢？ 吃過午飯以後·霧是消散了，天空展開鮮豔的海藍，幾朵游泳似的白雲，蕩在那高高的，無際的上面。 出了村莊不多遠·就是肥沃的土地，除去禾苗後的坡野分外顯得空廣，望出去，像臨著一段夢的美麗。 他選好一塊土埂，用鏟子鏟著枯草，一邊用那語調問我許多他所渴笔解答的問題： ==========第234页========== 234」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兄弟，你是見過大市面的人，知道的事情多，我問你，兄弟， 為什麼現在大家都窮了呢？以前不是誰家不是騾馬成群的？這早晚，連 一頭牛也餵不起了·這是為了什麼呢？問秀才，秀才說：「這是民國不好呵，你看前清時候，…」兄弟，你說，… 我笔著遠處的景色，和拾遺禾吃的老鴉，聽三哥的問話，我明白了别人為什麼不願意和他多說話，他一定說起來就是這兩三句話，以致别人厭倦起來了。實在說，他的那沉鬱的性格就是被這些問題壓成的。我注視他停了工作專待我的回答的焦急的神色·就跟他解釋了這一個問題。他好像寬慰了許多以的，說： 也有人說，我們的錢都給洋鬼子賺去了，他們住起洋房子，洋 船，用起洋機器來了·我們卻窮下來了，兄弟，這話對嗎？ 一嗯。…不過，三哥，他們那裡也有像咱們一樣窮困的人，住 洋房子的，用輪船的像咱們這裡一樣：沒錢是不行的。 微風吹著我的散亂的頭髮，同時帶來别人的小曲，像一隻蜻蜓點著水面，飛過我的耳邊·連連續續的消逝了。 他又檵續說下去。發亮的鏟子，閃著光，枯老的草颤僳地脫離了根，歪倒在一旁。不遠處那幾棵白楊樹嘩啦嘩啦地作著節奏。 一兄弟，這可不是吹的，去年春天大旱，弄得不能下種，麥苗也都枯黄了，一點辦法也想不出。老年人吵著這是天數，我和西鄰家二哥商量，把财主家的水車搶了，才有辦法！ 我眼前閃過西鄰家二哥的影子。 我常想，為什麼我們窮人就不能夠念書認字呢？眼看著財主家 的兒子闊起來，系子闊起來，這些人卻越弄越窮了，人人都把契書轉到他們手裡去，馬也沒有了，驢也沒有了，有一頭牛，也是瘦得要露出肋巴骨來了，這還說不定叫人牵去。 這就是世道嗎？秀才一天到晚幫著財主看地，看風水，…今 天說什麼真龍天子，要出頭呀，劉伯溫的「預言」呀，叫我們好好地過下去·哪一天有了朝廷，兄弟，他說，那就天下太平了！ 誰信這話？兵災、水災、旱災·我們成天過起來了。沒一天安 ==========第235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235 生日子，人好比一群爬在鍋上的媽蟻，不一定那會都死完了。可是，兄弟，一隻雞死以前還得蹦幾蹦，跳幾跳呢，我們都是人呀，別看財主們這時候過的舒服，總有一天會被這些人拾倒一下的。…唉，真不是世道了！ 我常聽老人家說，以前的時候，就沒有過這樣壞的世道，也許 那是為了有皇上，可是關東有了皇上，許多老鄉都被打死了，許多老鄉在那裡當了土匪，許多老鄉在那裡呆不住跑回來了。…非得自己來不成，我就想把這天下重新改一下，…兄弟，你是知道的，我們家現在也越發不是原來的樣子了。 從東邊走過一群排得很整齊的隊伍的小孩子，他們手裡每人拖著一串串好的楊葉，哩哩啦啦地唱著歌過來了。 在先的一個是大哥的孩子，拉串葉子，才有十一二歲的樣子，他教給他們唱「三國戰將勇」，很勇敢，聲音響亮，一群孩子都跟他唱，喊著「一，二，三，…四！」這喊聲把三哥的談話壓下去了。 他們走過來，對我行了個「軍遭」，我慌忙地還遭的時候，幾乎是舉的左手。瞧著這一群年輕的英勇的小孩子，我的心展開了希望的花朵，望堂三哥的沉鬱的臉色，更加喜愛這些孩子們了。 一大叔，你教給我們個歌呀！ ==========第236页========== 236」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他們亂喊著我·隊伍有些亂了·領隊的一個命令立即恢復了原來的状態，於是我唱一句，他們學一句地大聲號叫起來。 三哥對這一群人，發著癡呆呆的笑，雨隻遲盹的眼，開始流著青春的火流。他向我說： 一那些人信賴真龍天子，我們就記著這些孩子吧！孩子們唱完一段歌，走了，向我行著遭。 我記起「官兵」曾經駐禁在這裡。留給他們這些印象。這不但是我高興，三哥也老是向我說： 一兄弟，我就想，這些孩子們可不是好惹的了！他用力地鏟著草，四周渐渐溶在暮色裡。183 我們要執行自我批判 自我批判之於我們，猶如空氣，水一樣的需要。 約瑟夫 我們需要批評家、理論家來說明讀者、作者。過去由於批評家底態度不好，作家們就喊著什麼「圈子」啦，「尺度」啦的，和批評家們對立起來了，以致於作家和批評家當中隔離得很遠：作者不管批評家底意見如何，批評家也不問作者底反響如何。這現象在去年還存在著，不過已經好了些。作家已經開始接受批評了。但是我們底批評家還是沒有能夠英勇地執行他底任務！ 我不抹殺去年努力的結果。批判了蘇汶84底理論，建立了國防文學 183原载上海《申報月刊》第一卷第八期·1936年3月1日。 184蘇汶(1907~1964)，浙江杭縣（今余杭）人。原名戴克崇，筆名有蘇汶、杜衡等。現代 ==========第237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237 底路線。但是，對於自我批判作的不夠，甚至就沒有作，也是沒法否認的事。 《雷雨》從發表到現在一年多了，《八月的鄉村》，《生死場》發表也快三四個月了，我們見到一個較詳細的批評嗎？《雷雨》在國外演出多次了，《八月的鄉村》、《生死場》也得到很多讀者了，難道我們底批評家還沒有得到閱讀的機會？不會吧？或者是滿意了那些作品嗎？也未必吧！或者說：為了要鼓勵作者，對於他們嚴厲的批評，是不合適的。或者說：等些時自然有人寫的，然而，這是多麼錯誤的事！ 是的，對於那些貢獻給文壇較好的作品的作者，我們應當加以鼓勵·應當加以慰勉，然而，一個進步的文學者·是絕對的不會反對正確地給他些意見的，甚至他正迫切需要。如果只是鼓勵，只是慰勉，而忘記了執行批評，那就無異是把一個良好的作者送進墳墓裡去，我不必舉遠例，頭些時候青年詩人×××底詩集出版以後獲得讚美，大家忘了批評他，如何呢？他沒落下去了！再看《雷雨》底單行本序文，又顯出一種非常不好的態度：他不高興别人給他底意見。他已經在自傲了！假如他底《雷雨》發表以後·就得到正確的批評，那是不會有這種現象的。 《八月的鄉村》、《生死場》内容上沒有問題了嗎？ 《八月的鄉村》整個地說，他是一首史詩。可是裡面有些還不真實，像人民革命軍進攻了一個鄉村以後的情况不夠真實，有人這樣對我說：「田軍不骸早早地從東北回來」，就是由於他感覺到田軍還需要長時間的學智，如果再豐富了自己以後，這部作品當更好。技巧上、内容上，都有許多問題在，為什麼沒有人指出呢？ 作家、文藝理論家。1926年與戴望舒共同創辦《璎珞》旬刊，後又與施蟄存等合辦《無軌列車》月刊、《新文藝》月刊、《现代》月刊，擔任编輯。1933年他在《現代》雜誌上發表文章，自稀是居於反動文藝和「左翼」文藝間的「第三種人」，提倡「文藝自由論」·由此引發出一場批判「第三種人」的論爭，受到瞿秋白、魯迅等的點名批評。抗日戰爭初期避居香港，後先後在香港、重慶、南京等地任《中央日報》主筆。1937年出版長篇小說《漩渦裡外》。1942年去四川，任職於南方印書館等處。1949年去臺灣。逝世前一直在報社從事評論工作。著有《石榴花》（短篇小說集）、《叛徒》（長篇小說)、《懷鄉集》(短篇小說集)、《文藝自由論辯集编》（文論集）、《漩渦裡外》（長篇小說）。（參考百度百科詞條) ==========第238页========== 238」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將這部作品批判以後至少有下面的幾點好處： (一)田軍可以將《八月的鄉村》改寫或再寫另外一部，（二）其他的正在寫或預備寫的人可以得到一些教訓·而不再犯同樣的錯誤，(三)讀者得到正確的指標，而得到良好的結果。 我相信現在有人在寫，或預備寫比八月的鄉村更好的作品·因為讀者需要！ 批評家！為了讀者為了作者請你們多寫點文章吧！多教養作者吧！許許多多的人們在等待著你們底批判！不要以為那些作家是我們底就不批評！我們要建立國防文學，首先要建立更為強健的批評！我們要結成聯合陣線，首先要建立強健的批評！更為了使作家健康，要時時刻刻的執行自我批評！185 《八月的鄉村》（田漢作） 這是本悄悄地出版的書，我現在公開地來談它，不也大可不必麼？我想，純粹的讀書人的立場客觀地來說幾句讀後感，先生原諒嗎？ 八月的鄉村告我們的是有些人在過著荒淫與無耽的糜斕生活，另一方面卻正在做著莊嚴的工作。 可是我認為美中不足的，一是司令陳柱底個性不大顯明，二是蕭隊長那麼的一個沒落的知識份子刻畫得不夠力·三是李七嫂之受日軍蹂躪後竟能夠馬上執槍從眾，尤其是一個聰明的朝鮮女人，安娜，懂得下命令，裹傷口·教唱歌，給大家講種種有意識的言論，事實，卻會因為蕭同志（也許是他吧）而要求「回上海」。我不是說她們不會轉變，（到底是沒落的知職份子，)我說的只是毫無線索地突然轉變得那麼快而已。法捷耶夫在我的創作經驗裡說： 185署名狄克。原载上海《大晚報·星期文壇》，1936年3月15日。現藏中國國家圖書館。 ==========第239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239 「例如昨天某人還是一個懶傢伙，但今日已變成一個突擊隊員了。藝術家的任務，就在表明，這位人怎樣由落後轉而加入突擊隊。為什麼要這樣呢？」 本書的作者就犯了這未一個毛病一「把主人公内在閱歷表現得很薄弱，」「很少觀察人們的改造過程是在怎樣進行的，」我希笔作者在「一定還要寫，寫，寫一」的時候，能夠謙虚地參考一下法捷耶夫底我的創作經驗一文。（水晶）186 狄克給魯迅的信 魯迅(1881~1936) 敬愛的先生： 頭幾天，偶然地到新鐘書店去，看到《夜鶯》第三期的稿件，裡面有先生底那篇《三月的租界》，是關於我的。這使我好心裡不安好幾天了，經過幾天的思索，我才寫這封信給先生。 1作者張春橋，署名水品。《讀過的害：八月的鄉村（田軍作）》，《害報展望》，1936年第1卷第4期。 ==========第240页========== 240』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關於我那篇文章，所以要寫它，是由於當時讀到《新文化》以及其他刊物上對於某些作品的忽咯或批評的不夠，先生知道的，是一片「好心」。我希望我們底批評家多作一點工作，對於讀者作者都有益的。 固然在這連投槍也很少見的現在，對於《八月的鄉村》這樣的作品，是應當給予最高的評價的。然而，敬愛的先生，我們是不是有了投槍就不去製造坦克車呢？就是不製造坦克車的話，在投槍制出以後我們是不是又經過大家底研究和改進它呢？如果說要的話·我底意見便在這裡。我希室這投搶，更加尖銳，雄壯，絕沒想把它折斷。對於田軍，像對於每個進步的作家樣，我是具著愛護心的。寫那篇文章也似乎是由於太熱愛了些一以致有些話說得過火。但是，先生，對於「田軍不該早回來」這句話我並不是盲從，是有理由的，現在卻不必說了·因為他和肖紅已經回來了，從那血腥的世界跑到這個血腥的世界裡來了，而又獻給了人們《八月的鄉村》這部書，我還說什麼呢？說出來，只能使我們當中有了誤會和隔膜。一我認為現在還沒有什麼誤會太大的地方。 我所要說的話，以乎就是這些。總括一句就是希望先生能夠明暸我底原意，雖然《三月的租界》這題目很傷大家底感情我也不想說什麼了。只希望先生能夠給我一個信，使我安安心。18時，我還有許多意見告新田軍，也想在下次信裡說。 信·請寄大晚報火炬星期文壇福輯部轉我吧！阮福你底健康， 狄克18 17此處缺字，编者疑為「那」。 188現藏北京魯迅博物馆。国家文物局供稿’標题是编者所加。 ==========第241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241 革命的詩歌 某先生否定了非常時的文學，他說非常時沒有文學，他的意見已經有人反駁過了。這裡還是歸結到非常時是需要文學，有文學的。尤其是詩歌，在現在頂需要。 有幾位音樂家，他們想找詩來譜曲也找不到，現有的義勇軍進行曲似乎不能滿足群眾的需要。然而，我們的一部分詩人還在那裡寫什麼春天來了，小鳥叫的詩。 因為詩人的努力還不夠·所以到今天還沒有革命的詩歌。親愛的作家，當你想到有無數群眾等待你的歌的時候，你就該提起筆來了。而且音樂家一定會給你一些助力的。189 也是文學管見 四月六日的《言林》上，西華先生在《文學管見》這題目下离的文章是犯了錯誤的，他跟那些自居「前輩」的人一樣，說什麼「倘使這個時代真的需要某種文學，能夠把握現實的作家，他們的眼光要比空口響喊的人尖统得多，他們早已埋頭在稿紙上用工夫了！用得著你說嗎？」在西華先生看來，文學是用不到批評家的。 這原因是由於西華先生的整個的錯誤，他對文學的估計，還是以個人主義的「自我表現」出發的，他認為理論限制了一個人的自由，我想關於這一點，西華先生可以把文藝自由論戰的文獻找來看一下，就可以明白自己的錯誤。而且根據文學史來說，理論家的地位，很重要，他們可以指導作家的錯誤。 19原載上海《立報》，1936年4月8日。现藏中國國家圖書馆。 ==========第242页========== 242」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比方「國防文學」的提出，他一方面告新這時代需要什麼文學，一方面喚起沒有注意這問題的人。西華先生，你能說它沒有用處嗎？ 再說西華先生·你如果認為理論沒有用處，你還寫什麼「管見」作什麼？「用得著說麼了」先生，理論是取消不得的！1 讀者想不到的 沿著城頭馬路·冬天的早晨，沐浴在重重的濃霧裡·我底靈魂像壓在石下，心胸像被一隻魔手束著，時常沒有陽光，在南國沒有見到過那樣討厭的天氣。然而我必須去，到那家規模不大的小報館裡去。 每次，我看著寄來的用真摯的語句寫成的文章，心頭跳曜得比一隻歡悅的兔子還厲害，尤其是夜晚，四周靜靜的，在長久的時間中聽不到些微的聲音。我讀著一篇篇的文章，手指興奮的顫傈了。就跑到院子裡去，散散步，冰冷下去了，沸騰的血。然而，睡在床上的時候，眼睛還合不上，好像那些文章成排成排地堆成了文字，支撐著我的眼皮，刺激著我的眼球。 費了很多的力氣睡熟了。第二天一早又起來。我畫好美麗的題目式樣，組好版式，卷好，雨隻手踏進衣袋裡，向報館走去。 津少你們埋頭讀普吧 沈置的作 10署名狄克。原载上海《立報》，1936年4月11日。现藏中国國家圖書館。 ==========第243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243 那些可愛的排字工友們，給許多鼓勵似的，他們熟悉的檢著字，挾著條。看到我時的態度特别和睦可親。也許是自己年紀太輕了，總喜歡看著他們排好版， 打出樣子來，甚至幫助校對先生看一看大樣。直到上版了，我才高興地回來。我希望讀者同我一樣地高興，讀著那些作品。但是，有一天·副刊版的第一篇抽去了·換上一篇用四號字登出的「談放屁」。 懷著滿肚子的不愜意，我走進排字室裡。「羅先生：知道了不？抽去一篇！」 時常同我說笑的一個瘦子正色地給我說。同時，用那塗滿了油腻的手指挾給我一張紙條。一 「××兄：今日副刊中「論華北問題」文頗不妥，已抽去，並補入 一文。盼今日午後至我處一談。」 我恨恨地咬著牙瞪了那署名一眼，就跑到總編輯家裡去。那是一座新蓋的平房，進去雨個大門，才到他的會客室。我坐在沙發上，等他出來。 屋子很整潔·線装書洋装書，以至於原版書，排列在四五隻書架上。在淡綠色的牆壁上卦著于右任寫的中堂，譚延闓的對聯，和兩幅珂羅版的墨色畫。書桌靠近窗，還有幾隻沙發，平均地列在不太大的房間裡。早晨溫和的陽光，已經突破霧的重圍，靜靜地像衫毛樣地灑在屋裡。 他出來以後·很客氣地和我握了握手。但是·談話卻費力了：他從天很好說到最近哪家的戲好。 「是的」，我接過來說：「今天的稿子抽去一篇，你知道吧！」「唔，唔，是的，是的，」他刚唧發覺出我為什麼事來似的說：「那篇文章不是說最近華北的局勢的嗎？這個，這個，對於我們這個小報不大適宜，所以我說，…以後，我底意見，呵，也是不得已，還是多登點中級趣味，…低級是不好的…」 「那樣，讀者們不是要…」 「不會的，不會的，」他慌忙接過去說，「我們這個報預備專銷袷商界，别的暫不注意，…這時候，談國事，有點·哈，哈，…」 ==========第244页========== 244』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他底玩笑的態度，使我的心胸炸裂了。「那麼我不能夠再做下去了！」我不等他底回答，就走出來。 排字屋裡依然平常似的充滿了煤氣油味。 我進去，看著他們依然還在工作。有一個人正排著那篇「再說華北問題」。我走過去，拍拍他底肩膀說：「這篇東西抽出來了！」 他不懂事的孩子似的笔著我底臉。 「以後，大概我不來了。」我想說，又不好說，出了排字室，走回家去，沿著那條長長的城頭馬路。 夜晚，讀者抽出來的文章，我懷疑：「為什麼不能登出去呢？」11 把孩子領向哪去 因為要候一個人，就在商務印書館翻書看，而且心裡還的確預備買幾本的。翻呀翻的翻著兒童文庫裡的故事書了，内容大半都已忘記，因為當時實在有點生氣。 有一本書說：「天公公」有一個小兒子，叫風癡子，有一次下界，因為不知好歹，今天把房屋吹坍了，明天把船隻刮沉了，後天又把大板拔去了，以致世界上沒一天安坐的日子，幸而天公公知道了，把他叫回天上去，人們再見不到他。 又有一本說：有一匹馬生了一隻小馬，請了很多動物教他學跳·跑，拖車，種地·給人騎，一切本領獲得後，大馬對小馬說：「你有本領了，去做工吧，以後就不會有什麼困難了。」 還有一本書說：有一個小孩子去尋快樂，問農夫，農夫說在田裡；到田裡沒有寻得。問漁人，漁人說在河上；到河上沒寻著。問樵夫·樵 11《讀者想不到的》，上海《漫盍奥生活》一二卷一期·1936年5月。 ==========第245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245 夫說在山裡；到山裡又沒尋著。總之，沒有尋著。後來才知道，快樂在書裡，他安心讀書，快樂了。 不必多舉例了。我們看吧，第一本是告新讀者現在世界是平安的·沒有風。一當然，有的話，也有天公公在的，沒關係。第二本說：只要你學成本領，能夠叫人家使用，當當奴隸沒關係。第三本說：農夫在田裡是快樂的，漁人在河上是快樂的，樵夫在山裡是快樂的，小孩子頂好在家安心讀書，不必尋快樂，快樂自然是有的。 讀者：他們想把孩子領到哪兒去呢？他們要小孩子安安生生地在家裡讀書，一天下太平，當然可以讀書了，將來有了侍候主子的本領，再安安生生地像小馬一樣做奴隸。别的還有什麼呢？ 雖然新的兒童不會受到他們底影響了，一他們已經深切地明镣了當前的民族危機，站在時代的前線，吹著前進號了。可怕的還是，這文庫在很多的小學校的圖書館裡儲備著，在那裡每天每天發射出毒光。 在這裡，作家與批評家底任務是什麼，是大明顯了。12 多作些連續圖畫吧！ 先說一件事情： 有一天傍黑天·我看到一時討飯吃的人在街上走。看去是父子倆，父親是瞎子，兒子還很年輕：也不過八九歲的樣子。他左胳膊底下挾著 一卷破衣服什麼的，還有一根竹杆，竹杆的另一頭握在他父親手裡。他們走著，也不作聲。孩子底眼睛有時抬起頭來向前望笔路，大半的時間卻是注意著手裡的東西： 那是幾本翻弄得破爛了的連續圖畫。 當時，我有著說不出的感動，一直待到他們底背影消逝在十字路口 12原载上海《文學青年》第一卷第二期，1936年5月5日。 ==========第246页========== 246」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的轉角了，我才檵續走我的路。在路上，我想到幾年來我們作的大眾化的工作是多麼不夠。 毫無異疑的，删才那孩子看的絕不會是我們的畫。那是充滿了毒害思想的東西，它絕不會告訴他：他為什麼會在這個世界上受痛苦，每天在侮辱、飢餓、寒冷或酷熱裡過生活；更不會告訴他，用什麼樣的方法才能解除這些痛苦。它只能告訴他這世界上有俠客，神仙什麼什麼的。 因而，我想到我們底畫家們底責任是多麼重大，需要用怎麼樣有力的筆去攻擊敵人，佔領那些散放毒汁的「街頭圖書館」。我還想到今年春天，中華美術研究會成立的時候我提供給幾位朋友的意見。那些意見在漫畫和生活上我也說過的：在民族解放鬥爭中，畫家應當製作連續圖畫，而且要把這些畫深入在群眾裡去。 但是一直到現在，我們看到的還是那些舊有的或新製的無論在那一方面都不利我們的圖畫，流行在落後群眾隊伍裡。 不錯，我們已經有好幾本連續畫了：野夫底賣鹽，水災，溫濤底五叔之死，她底覺醒，黄鼎底沙鵝，和廣州幾位作家底作品。但是，我們還沒有看到這些作品和群眾結合起來。 我想：這個缺陷的彌補還只有作家來完成。 呂克玉先生在對於文學運動幾個問題的意見裡有著很正確的見解。他說：「在民族革命戰爭文學或國防文學的面前的一個巨大的任務，是在以知識青年和學生為對象的作品之外，多量的寫作唱本演義，連環圖畫等等的大眾讀物。這種作品應當得到很高的評價！」我還可以引魯迅先生1932年在文學月報上為「連環圖畫辯護結尾的話來，他說：「（連續圖畫)自然沒有現在的所謂大作家的受著有些人們的照例的歎賞，然而我敢相信：這是大眾要看的，大眾感激的！」 這些話也常常從明友們底嘴裡說出來。而且還計畫過故事，畫過幾幅，我是不會作畫的，漢字雖然還不曾用得怎麼熟練，寫說的這事情我總答應下來。但是常常是沒了下文。 然而，我想在目前除了那些畫一點時装圖畫為高尚，提倡色情漫畫為時髦的人以外，眼看著民族到了生死關頭，每一個不願作亡國奴的 ==========第247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247 人，（我們自然希笔上面說的那些人覺醒）都參加了或準備參加為民族爭生存的鬥爭，作為一個進步的畫家的人，總不能無硯吧！ 因此，我向本刊編者和作家提議：把多數的篇幅拿出來，登載連續圖畫！作家們把最大的努力放在製作連續圖畫上！因為，本刊是致力民族解放的戰鬥員之一，是進步的漫畫刊物之一。本刊的作家呢，也都是漫畫界的前衛。 同時我還向本刊褊者要求，將書價减低些。或者把製好的版拿出來，用比較次一點的紙，把連續圖畫印刷成小冊子送到「街頭圖書館」裡去，定價只收回成本好了。我們要把那些有毒的書本逐漸從那些書架上擠下去，從大眾手裡擠下去。我十二分的相信，如果我們底畫家努力，這件事情一定成功： 不過，要記著一句話：要不怕艱苦，向敵人鬥爭，跟大眾學智稻哩。我希笔本刊褊者接受我底提議。並且希望各個畫刊跟作家接受這意見。而且馬上實踐。 9月15日 編者按：張春橋先生的意見，的確為目前民族危亡的時候從事給繪畫工作的人們所急不容緩的工作，我們接受張先生的意見並且急切的從事此種工作，目前我們著手組織專門會進行，對於題材的選擇希整本刊 的作家及文藝家等各界多多供給我們題材與資料。193 文藝新刊集評—光明 雜誌在民族危機加深的時候能夠比單行本出版多·銷路好，它在内容上比較地活潑，能夠配合整個的政治形勢是很主要的原因。 我們看一下許多刊物在内容上好像是五年以前編的，形式上雖美麗卻終日銷不動，就是很好的證明。 1原载1936年上海《漫畫世界》第二期。现藏中国国家圖書館，「编者按」是原有的。 ==========第248页========== 248』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光明》194這半月刊在内容上說，是目前比較好的刊物的一種。我們看創刊號裡所登載的九篇作品，尤其是走私，兒子去開會去了，包身工，他的内容都是我們每天所接觸的，或者是在報紙上所看到的。尤使人高興的是走私跟包身工；前者提供給像實驗小劇場那種經常公演·需要劇本很多的劇團以目前的一個嚴重問題為題材的好劇本。而且，又是在三個人的集體創作出來的。後者，他把中國報告文學底內容跟技術都擴大，提高了。 關於兒子去開會去了這一類的作品，我以為最好是能多登幾篇。這幾篇作品可以用同一事件寫的，但不雷同。比方「五卅」，可以登茅盾先生這篇，再登幾篇描寫會場的·遊行的，以及其他方面的，這樣可以使讀者得到更多的好處。而且·跟「世界的一日」「中國的一日」等工作有著相同的意義。 不過，這工作不是由幾位作家可以辦得到的，社會上各種能夠寫文章的人都可以來參與。 還有一點，我要求光明底編者跟作者，每一期要登載一篇以上的用新文字寫的或譯的作品。因為，那最新的内容，最跟時代相配合的作品，只有用新文字記錄下來才能夠得到預期的效果。 讓我們看以後的作者怎樣把我們引到光明之路吧！ 張春橋1s 14《光明》半月刊由上海生活書店刨瓣，洪深、沈起予任主编。1936年6月在上海創刊·至 1937年8月10日出至第3卷第5號。之後出版《光明戰時號外》，但是於同年10月停刊。《光明》合計出版3卷29期，其中《光明戰時號外》出版6期。該刊物很重視介绍戲劇創作，宣導左翼文學運動，宣揚抗日救亡精神。 15張春橋，《東方文藝（上海）》，1936年第1卷，第3期。1936年6月25日 ==========第249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249 雞 搖得蒲扇都破了·還是熱得要命，今年也算熱夠勁了：樹葉叢裡都像藏著飽滿的熱。在都市裡住了五六年，還是最熱的一年了吧。 狗躺在牆根，伸長了紅色的舌頭，汗液淌下來，喘得聲音都帶些急促了。那隻雞把翅膀展開在地上，乘著還有陰影，便盡力地享受這片刻的賜與。 我疲倦地從游泳池回來。太陽沉浸在西邊紅色的霞海裡·煙囪在彩色的天空添著灰色·股股的煙散得連煙囪子都看不清楚了的時候，土地還是燙·院子裡的空中充塞著悶人的氣息。我放下游泳衣，用手巾拭去臉上的汗珠，坐在椅子上想休息一會兒，同時吃點東西：肚子裡實在有些饑困了。椅子是太陽曬過似的，坐下去比冬天的暖坑還要熱烘呢。 「雞雞，睡睡。」 生滿了痱子的小弟弟對我說。我只顧看他底臉，他說的話並沒有注意到，孩子們在夏天本來是可以不受任何的束縛自由地發展的，現在熱得裸體還會生痱子，或許還要生瘡呢。他呢，老是用小手向外指，說著他白已懂的話。使我不能不細細地聽他說的到底是什麼；並且隨著他底手往外看：在南牆跟的蔭凉裡並沒有什麼呵！還是那隻棕色白花的狗·在喘著；可是，另外有隻雞，我才明白了小弟弟說的話 「雞雞，唾睡，」 有些驚疑地走出屋子，熱風猛烈地撲過來·我用貪饞的眼尋求著什麼，一種說不出的滋味弄得人有點發昏，我很快地用手提著雞翅膀：沉沉地，還有些體溫；可是，頭棉花般的垂著，眼皮也緊緊地閉了，冠子也發了深紅：有些紫了。弟弟抬著頭，翻著眼皮，看到光澤的羽毛，用手摸弄著，嘴裡還說著： 「雞雞，睡睡，」 祖母從外面進來，看到這種情形便意識到這裡有幕悲劇發生了，我把雞扔在地上：沉重地發出響聲。深深地，我歎息了聲。祖母卻不像往 ==========第250页========== 250」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昔對於任何東西底死加以惋惜，乾癟的嘴颤動地從僅存的幾個牙間說出她底理由來 「我早就看到她該死了！」 比雞死還使我悶得慌，為什麼祖母底理由這般簡單呢？是暑天熟得厲害的原故雞該死嗎？她並不是從這上面推测的，而是另一種哲學一 「填換夠了人家，不死幹啥」？ 我才在記憶裡想起了祖母時常說的話，原來這隻雞又是來填換人的呵！看看紫得可憐的雞冠便想起了沒死時可愛的小黄冠。拉著弟弟底手，灣著腰從太陽底下回到北屋裡來。祖母喊用人把雞拿到别處去，也隨著過來。 祖母常告訴我們：人借了别人底錢不還，死了以後會蛻生雖去填換人家的。因此，這個雞又成了她說不完的話。 夏夜大家在天井裡乘凉比白天舒服多了。看著空中時有流星拖著尾巴飛過，每個人心中便震動了一下：又要死人了。在沉思中誰死的時節，蒲扇搖得特别的響，襯得更顯寂寞。終久從假想中清醒過來；慢慢地又談到雞。很奇怪地瞎了隻左眼。當她看左邊的東西時得把頭轉過來；買來的時候，就很肥。來到家裡那天，看到他那種可憐的樣子，和肥豆豆的身軀，走起路來鴨子般搖晃著，决定先不殺她。小弟弟們很愛她呢：老是捉她。正是同樣：走起路來都不快，也永遠捉不到。大家也就拿著當一個很好的玩意。誰會料到還有種意外呢？她下了蛋，而且很大。從此·她的性命便得到了種堅固的壁壘的保障。 從春天到初夏三個多月的時間，沒有間斷過：每天一個粉紅皮的雞子被弟弟們拾來；在廚房的草堆裡，當她「咯咯」地叫喚的時節。漸漸地沒人注意她，她也只歪著脖子找食吃，直到她死的今天還有一個雞子被弟弟拾出來。 「你還記得吳二」？ 祖母在躺椅上許久沒說話了，從雞她想到了個人。我們都想不出是為什麼。母親從思想中把幾十年來的事整理了，有的，有吳二。我也還記得這個人。見他的時候，他已經上年紀了。光著頭，長長的眉毛下閃 ==========第251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251 著對老年人所特有的深眼窩，拑著對大眼。鬍子很密地從腮上長下來。雖然眉頭上已經折滿皺紋，經他魁梧的身材陪櫬得還有壯年人氣味。 「記得呵！」母親問：「幹啥」？「記起他來了。今年他有五十歲了吧」？ 「咱們往北平去的時節是三十七一今年呵，不到五十！」 我在想像中看著個不到五十歲的吳二。他大概已經老了，鬍子白得跟聖誕老人般的啦。也跟同祖母樣戴著花眼鏡，可是一定不會健壯了。誰知 「他下關東回來以後·連飯也沒得吃，就幹了混子！」 一個老年人，老實的老年人，長著滿臉的胡髭，眼鏡深陷下去，眉毛長長的罩在上面，這樣個忠誠老實樸素的人去幹了混子，使我的胸部像睡魔壓著，我摸摸並沒有什麼東西。想著，想著。學校裡的書本上，並沒有講到鄉下的痛苦，裡面歌頌著自然的好處，和鄉下的風景比城裡美麗的話。老師也說都市的空氣不新，××還好一點，上海可就了不得，在城市裡住得少活幾年，在鄉裡成天吸新鮮空氣，老百姓身體強壯就是這個原故：他們不怕太陽曬，北風刮。同時老師還說：住在茅屋裡，白天作工，晚上休息，吃點果食及新鮮的菜蔬，真是頂好的地方。怎麼吳二會當混子呢？他不會這樣過嗎？ 「奶奶！鄉下人當混子幹啥？—當兵的才變成混子呀！」 驚奇地問祖母。祖母把蒲扇停在懷裡·並不覺到什麼樣子。今天詛母就是怪，啥事在她眼裡都不稀奇一 「傻孩子！一十二三歲啦。鄉下人當混子的多啦一」 也不多說話·我還是摸不清舒服的鄉下人為什麼當混子。可是老想著吳二。 米米米 那年夏天·熱得跟現在差不多，在城裡住著不行：要熱死人。舅舅叫往他家去住。 早晨太陽沒多高的時候，我們已經走了四裡多。離舅舅家還有四裡多：過去王莊就不遠了。可是太陽已經熟得厲害了：從矮樹林裡透過 ==========第252页========== 252」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來，毒熟的光線照得身上發熟。馬拉著「轅車」得得的在乾燥的路上跑，翻起股股的黄土。我們同車的有母親，母和弟弟，表格在車尾坐著。駛車的是吳二。坐在前面，不一會把鞭子嘯得拍拍的響。在車裡坐著，腳屈得我發麻，我跟表格說一 「二哥，下去走吧·腳麻啦！」 吳二把車駛慢了。我和表哥在後頭，腳痲得挺厲害，走起路來像踏著删做好的新棉被：軟綿綿地。 風刮得臉發熱。土飛揚得東一片西一片都是黄色，到處都結著濃熟，樹葉子垂得雨淋濕了的衣裳般·好像生命的未日真的要來臨了。高粱穗子，刷剛有幾個，上面生滿了白色的花粒，葉子黄得快乾了。連低低的豆棵和穀子也是一樣，連地皮還蓋不完。我們踏著有輕微的音響的枯草，有時曬死的蝗蟲和蚱蜢也不意的斕在腳下。熱風嘩啦嘩啦的刮聲在熟悶中波動開了。我們聽著知了底吃力的喊叫，胸膛裡擠滿了將要爆炸的感受，腦袋沉沉的，裡面的液體快要漲出來了，全身像被饑困圍住的人。抬頭笔望天，在深蓝色的天海裡飄著白帆船的雲彩。雲彩是非常薄而高，碎，希望的雨是難下來了。 終於嫌地燙得腳慌，又上車來。 舅舅家比城裡好多了，院子裡一棵大槐樹，便遮住了半個院子。後面是三四人深的坑，雖然現在天旱，水還有半坑深。在院子的東邊便是場園，場園兩面被水抱著，在邊緣上梨樹和柳铆樹，榆樹交錯的生長在他們中間又長出生滿刺的「格針樹」，成了很好的屏障。大樹從高處投下片很大的暗影·給休息的人們蓋層黑色的輕紗。所以這地方便成了良好的休息所。渴了時摘個梨吃，困了時就地睡點覺。聽著馬蜂在梨樹上嗡嗡地響，和鵝鴨在水裡的叫喚聲。這裡才是書上說的，我也真愛這地方呢。跟媽媽說：無論如何，我們不要回去，永遠住在這裡，在這裡，至少不上學了。 場園成了我愛玩的地方。舅舅卻不叫去，理由是，這幾年混子太大膽·白天也敢出來；從此我才知道混子是什麼：差不多都是當兵的變的。有時候也叫去，去的時節，不是吳二便是表哥跟著。吳二跟著的時 ==========第253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253 節，連河邊站也不叫站，說會掉下去，只有站在邊上看人家，和我同年的人，在活潑地游泳。白色的水花跳曜在人底臉上，頭上。這般地，我恨吳二。可是現在卻正因為那才想起他底許多事來。 最使我忘不了的是他真老實，全莊上都說他是個好人，不喝酒，不打牌。那裡再去找這未好的人呢？跟人家「抗活的」誰不是把錢拿來·賭一氣呢？ 我常到他屋裡去玩。他底屋裡子是在天井的東北角裡，小小的一間屋子，走進去就會疑心有鬼，的確太暗了：窗是用報紙糊的，透進來的自然是暗光。在暗光下看東西吧，也就是比沒有強點：窗臺上放的那盞油燈，被灰麈落得成了油泥漆過般的·連摸也不敢摸；黑色的棉油裡躺著條紅色的棉繩，那便是燈心。窗臺不遠就是他底床，上去的時節會咯吱咯吱響的。床頭上立著杆紅纓槍，亮晶晶的照得清晰些：床上是他底補綴過褥子。 他做事比祖母都細心，雖然，他底兒子已經出去三四年，在三四年中又沒有部息，老婆早死了，他底希望卻仍舊沒有死亡；成天希笔著孩子回來，來陪他度過風燭殘年。他把扔掉的東西都拾起來，放在他底紙盒裡，漸漸地積成慢慢的。奶奶有什麼事，比方沒有了針用，他可以從他底紙盒裡給你揀出來從做鞋底用的頭號針到繡花用的小號針他都有。而且，他還記得清楚：這件東西是從那裡得來的。 我到他屋裡時，他把紙盒拿過來，揀出幾樣我愛看的布，送給表嫂，一隻美麗的玩具便做成了。所以我又有些喜歡跟他在一塊。他雖然不像表哥老是笑嘻嘻的，領著我玩，他有時正高興的時候卻會歎聲氣·問他時，他便勉強的笑了。 他便是這麼樣的一個肚年人。 米米米 離開家鄉是六年前的事。 那年春天·北伐軍删删攻破了縣城。我們正在家住著。第一次看見青天白日的旗熾飄蕩在新的天空。民眾底軍隊底英勇·婦女們底活曜·那些事情，都清晰的印在年輕的腦膜上。尤其是婦女們，使得祖母成天 ==========第254页========== 254」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說變了。這世界變了。就在攻破縣城不久我們便離開家鄉往北平去。 因為那時，1927，是大水删過，舅舅家所邑賴的秋收沒三成；許多人所依賴的秋收被大水冲跑了。因為正是春天，往關東的自然不少，就在那個春天·吳二便走了。到遠離家鄉幾千里的吉林去。 先上來我們並不知道。 一個清朗的早晨。 軟棉綿的春風拂得院裡的桐樹發綠了。青竹也抽出新简。吳二穿得整整齊齊的來了。 大家都很驚奇：為什麼來得這麼早？或者有什麼要緊的事？但他底態度一點也看不出來。大家都注意到他穿的是件做好三年的棉衣：他平常是樸素的呵！祖母終於著急了一 「你有啥事嗎」？ 他坐在椅子上。臉上帶微笑地把藍棉襖拂摸著，好像有說不出的苦衷似的；聽到砠母底詢問，更有些不好意思，他掙扎中鎮壓了心的紊亂： 「東家說，現在就該糴種子，錢都在外面活動·收不上來，叫我先到這邊來借借！」 我們看著他底態度非常誠摯誰也看不出一點破綻，祖母也就一「你看你還難為情，一這有啥，要用多少呢」？「五塊錢就行了一東家說：錢上來就送來的！」「五塊錢夠嗎？一送不送的也沒啥；這是啥親戚！」祖母親熱的說，便到别屋裡去取錢。 「今年也真是困難，不是外頭能寄幾個來，俺們也就很難嘞！」母親看到吳二的那種勁好像沒多少話來說特意的告訴他，表示這錢是需要送回來的。吳二會意的苦笑著： 「錢也快上來了—到清明沒多少天了。」 祖母回來。手裡拿著五塊錢。我跑過去接，敲得「英英英英」地，送給吳二。他伸出只粗手有些颤傈的接過來，放在懷裡了。我有些惋惜地看見銀白色的錢叫粗手拿去，後悔自己不多玩會。 他要走的時節，留他吃飯，他說是東家一我舅舅叫他快些回去 ==========第255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255 的，就沒留他，看他底鞋「特…特…」地擦著地走了。他往北走的，問他時 「主人說叫買點東西！」 大家都很信任他，平常他來要什麼總沒有錯·舅舅叫他送東西來時，也曾經北邊大街去買東西的，誰知這次卻是例外呢？ 就在第三天，舅舅來城裡看我們因為軍隊進城受鸄了沒有。正在門口的石頭上玩。槐樹的嫩芽從枝頭的棉花裡鑽出來了。祖母正同一個宣傅隊的女隊員說話；另一個人在我們底上贴標語：「一切權力屬於黨， 一切利益歸於民！」 我念給祖母聽。那個女宣傅員也用手裡的小旗指著講給祖母聽。一會的功夫，她們走了，臨走時還溫柔的笑了笑。祖母還說 「這年頭，什麼都變了：閨女家也這樣了。」 遠處是舅舅底影子。只有他自己：平常都是吳二來的。「沒有受驚呵！大娘！」看了看門口底標語 「你們這裡也有「標語』！」 在堂屋裡坐下後祖母把攻城的情形報告後：「你們在鄉裡不驚慌吧」？ 「誰說不慌呢。謊言裡說革命黨來了得殺人，可是又聽到要免捐三年，弄得心神不定的，直到現在才算安了心。」 「删才那個贴紙的閨女說：現在就好啦：啥都是老百姓們底！一可是，那些閨女男不男女不女的像啥？也不分出閨女媳婦來：頭直像個禿翼巴鵪鶉！」 「革命黨都是這樣，一還正弄什麼「協會」哩！」「好歹的吧：咱們也能過安生日子一」「可是一吳二…」 母親老是疑惑吳二為什麼沒有來呢？從嘴裡送出個大的問號。 「他呵，頭些時候，不知道為什麼，一個勁的要上關東，我跟他 ==========第256页========== 256」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說：年紀老啦，今年年景不好也還能管你飯吃，你就别走吧，他也不聽，想到關東去多弄個一。」 「你叫他來這裡借五塊錢嗎」？ 在得到了上面的話以後，母親更懷疑地問：舅舅搖搖頭說「沒有」！ 大的問號在臉上現出來：都是納悶：怎麼回事呢？祖母後悔這次辦事太不仔細了，母親更納悶起來，追問著： 「不是你叫他來的？一他來這裡借了五塊錢·說是一」「吳二怎麼壞到這種地步，臨走時我給他五塊錢啦！」這是才想起他往北去的理由，祖母歎了口氣，說一「什麼人也不可靠呀！」 事情便這樣結束了，也沒有再得他底部息過。 米米米 我從回憶裡清醒過來，祖母說： 「當混子，…哼，好好的活不做。…」 接著便告訴我吳二今年春天關東住不下，只要跑回來，而且幹了混子·沒多久便犯案死了。並且死得很惨呢：七顆子彈才結果了他疼痛的肉體·接著又談到這只雞，祖母用她底也就是别人底哲學來解釋了： 「我說是他蛻生雞來填換咱的一你們上學的準又不信！」「呵！」 我看著天上一顆流星隕滅在蓝色裡了，不相信地想到那只雞底眼也是深陷的，身體也是魁梧的呵！196 16原载1936年7月1日上海《中華月報》第四卷第七期· ==========第257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257 吃飯之外 常聽人說·為了賣的便宜，文章只好如此這般地寫了。你能說有比吃飯更要緊地事嗎？於是，沒到過蒙古的一定得寫沙漠呀，牧羊女呀什麼的，沒有見過農村的也要「創造」出幾個阿三阿四，王七王九的。他們為了吃飯，你能說什麼呢？ 然而蘇聯文學顧問會在《給初學寫作者的一封信》裡曾經正確地指出來「要寫你深知者！」如果一味地想像，那只會騙騙人家，騙騙自己了！ 據說：文人是分好幾派的，有一種硬性的人·他們寧願受窮，挨餓也不去做違心的事。在文化「漢奸」横行文壇的時候，我們希笔這種硬氣的文人多來幾個，那也就是說，一個寫文章的人應當把文章拿來看做除換飯以外還有别的用處的東西。 生在現在的中國的文人，最低限度要這樣才行。1？ 潮 許華回到家裡的時候，已經九點鐘的樣子了。 躺在床上，心腔裡還好像給什麼熱東西塞滿著，血管膨脹得要裂開。她住厭了的房子，今天好像格外寬大，灰敗的牆壁變得興奮了。刚删想閉上眼晴，那一位異國人底強大的呼聲就把她推醒了：「烏—拉！一烏一拉！…起來！起來！…」 接著是一條長城樣堅強的行列在她眼前走過，步伐是沙沙地，那樣整齊，那樣有力。歌聲調整著步伐，步伐強大了歌聲，…一陣掌 17署名狄克。原载上海《立報》，1936年7月15日。现藏中图国家圖書館。 ==========第258页========== 258」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聲…波浪似的手臂洶湧著… 街上的汽車沙沙地飛過的聲音，隔壁的琴音，把她移到會場上了。她從來沒有看見過這麼多的人排著隊，冒著險…睜著眼睛，怎麼也睡不著覺。 「還是不幹了吧，這痛苦的職業，…」 笔著興奮的電燈泡·她又把這念頭點燃了幾次，她這樣想；卻總沒有勇氣來做。今天，她看到那許許多多的在她看來是自由的人們，不許她們是著搽著粉，塗著口紅，或瘦黄著臉，卻全手臂挽著手臂，四個人排，四個人一排地高唱著歌曲，高呼著口號，她就討厭自己底職業。「我完全是一個骗子！」她有一次跟余在田說：「我每天把自己都不承認的話教給人家！…」 余在田並沒有辦法來解决她底煩惱： 「你暫且在這裡，不然生活也成問題。我看有沒有新的夜校成立，…」 今天余在田告新她說，幾處新文字班需要人去教，許華是可以去的。但是群細的情形還必須待兩天才知道。不過，在一個人厭倦了一種生活的時候，第二種生活雖然不見得比第一種好，她總是去就第二種的。許華很自然地答應了，並且跟她約定： 「一定了吧！…我看我那個地方也不好，他們也不見得能叫我做下去，主任來了一位親戚…」 想到這裡，許華安了一下心。聽聽四周，只有遠處的汽車輪響起的聲音了，弄堂裡死沉下來。她數看背頭98，把眼睛閉上。 人的海…臂的浪…汽車的輪聲，全變成掌聲和口號了…許華底「痛苦的職業」是學校教員。 當她從××來到上海的時候她找她過去的朋友一位也找不到，恰巧有一個學××校裡徵求教員，而她底應徵又得到了「勝利」。可是·痛苦也隨著這「勝利」來到了。 198此處的「數看背頭」，编者疑為「数著指頭」。 ==========第259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259 第一天，她把那些書籍看了一遍的時候，心裡就有些氣憤。「騙子！」 但是·她卻沒有勇氣從這個職業上走下來。在過去·生活給她的鐵青色的臉子使她底心沒有一會兒安寧，她害怕饑寒，害怕沒有方法來雜持生活的時候跟著來的痛苦。 「唉。我9到朋友的時候再說吧！」 她看完第一冊的讀本時候這樣說。同時用手拿過一列印就的通知書往上填寫： ×XX君： 我們查得你是一個失學民眾，依照☐☐☐☐口的命令，你應該補受識字教育。 現在我們在××小學內辦了一個識字學校，你應該從陽曆×月×日起，每天在×午×點鐘，親到該校來讀書一點鐘，三個月畢業。學費不收，書籍奉送。你若到了那天，不去讀書，那我們 就請公安局傳你去罰款或拘役· 讀書究竞是好事。×月×日×午×點鐘，請你一定要去！不可忘記！ 通知書底效力不能說不大，在開課的那天大半都到了。 許華站在講臺上不想多講什麽話。她知道這些大大小小的男女全是在生活裡磨煉著的人，那個叫做蒋玉珍的女孩子看上去不到十六七歲·在生活裡受的苦難卻是許華所比不上的。那一位已經二十歲的左右的跟蒋玉珍一起來的馮阿金更使她不敢多說話。 「騙子，我在騙人呵！」 她把别人叫她說、自已也想說的話擱在一邊，把課本掀開： 「第一課，題目叫《做工》。」她停了一停，「大家看書本…」 9此處编者認為可能缺少「找」字。 ==========第260页========== 260』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底下的頭全都低下去。不過許華看出來他們並沒有注意書上的畫，更不曾注意那些字。她只好装著咳嗽了一聲。全部硯線全集中在她這裡。許華很敏感地看出來，那些視線都是帶著怨意的。她不能多管這些，於是聲音問道： 「第一行誰認得，…大家都看一看。那一位認得舉手！…」 一隻發黑的小手舉起來了：那一張小臉她是認識得的；是蔣玉珍。「那麼，你讀一讀。」 全教室裡安靜靜地聽著蒋玉珍底強肚的聲音。門口進來一位穿制服的高個子，帶著近視眼鏡。大家底眼就都從蒋玉珍轉到那人身上了。那人卻一聲不響地走到教室的後端，頑強地站立著。大家底注意就又轉回來。 許華把蔣玉珍念的幾個字寫在黑板上。 回轉過身體來的時候站立在後端的人正向她看著。那眼光黑色含著 一種叫人討厭的諂媚。許華沒有理他·開始教這一群人念。因為第一二兩句都是識數字，大家也多半認得，就開始念下面的雨句：「人人要做工，天天有工做…」 但是，當她删删念了一遍的時候，蔣玉珍那孩子就站起來了：「先生！我姐姐就沒工做！」「是的，先生！…我哥哥…」「是的，先生！」教室裡亂起來了。 立在後邊的高個子用粗喉隴吆喝喂以地喊道：「不許叫！不許叫！」 許華真有點著慌了，但又不敢表示出來。装得很鎮靜地樣子時大家說： 「不要吵，不要吵、講下去，…」 看一看那位高個子正板著臉用發怒的神氣注視著蒋玉珍。馮河金，陳板弟好幾個人底眼光又都落在他身上。許華知道這是不好的現象·就用手向空按了按，像要把這裡的不安按下去似地，先叫幾個人把精神注 ==========第261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Ⅱ261 意到書本上，然後對高個子說： 「陸主任，請你先回去，這裡我們就要下班了。」 「這成什麼體統，教室秩序…你記下那幾個人名字來！」說完，又發怒的看了一眼，走出去了。 蒋王珍不服氣地把拳頭向前晃了晃。嘴巴一撇，低低地說了聲：「服氣你！」 大家幾乎都要笑出來。 許華鎮靜而嚴肅地用手拍一拍桌面：「大家安靜一點。…現在，我們」「Ding-Lin’…Ding-Lin’…」點鐘完結了。 許華只好說了聲「明天見」散課了。 那一群人好像得到了解放似的，衝出教室。「你回去不晚嗎？一快走吧。」 「我還要到姐姐家去哩。」 許華看著他們走了。他們好像並不關心所學的。 晚上，她一個人在屋裡把一天的生活回顧一下的時候，搖搖頭。「我是一個騙子！」她想：「可是，這些人沒有一個人受我底騙，像蔣玉珍那樣年輕，也懂得我嘴裡念出來的是假的。…不斡下去吧！」 有人敲她底門。「進來！」 高個子。臉上堆滿了笑容。進門以後·用手拉一拉自己底制服，微微地鞠了躬，當許華請他坐的時候，他就沒有一點客氣地坐在椅圈裡了。坐下以後，他從懷裡拿出煙捲來，點燃了，吸著。 「陸主任有事情嗎？晚上來做什麼？」 許華看著他底動作，感著眉。待他坐定了才問他。依照她想，也許是來詢問蒋玉珍底名字的。她看著他，他把身子向後仰了一仰： 「沒有什麼事。一你一天太辛苦了吧！」 ==========第262页========== 262」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唔。—沒有什麼。」 「許女士太用功了，一將來還預備升學唷。」「嗯。」 「不要客氣，我們同事如同兄弟妹妹，大家可以互相來往的。一你們那班…」 「陛先生，我今天有點頭痛，請你早一點一」有人敲門。進來的是蒋玉珍跟别一位女孩子。 「這就是許先生，」她指指許華，又躺了高個子一眼，「這是我姐姐。」 許華請她們坐在床沿上，可是她們不坐·說是一定要就走的。「許先生·我和我妹妹預備到天津去，…」「到天津去！」陛主任重述著：「故意逃避…」 「陸先生請你先回去休息一下好吧！」她開了門，等陸主任遲遲疑疑地走出去以後，才請她們坐了。「你們不在這裡了嗎！…天津…」 「天津東洋人開了幾家廠，我們去那裡…」「唔，…他們來這裡找人嗎？」「是的。」 「都去呵？…唉蒋玉珍很聰明的，我很喜歡她在這裡，我還想加些力量單來教她呢！」她停了停、看蒋玉珍底姐姐不說話，就又說：「你們不是很願意職字嗎？」 「許先生，我們哪能不願意呢。可是，我們還得找飯吃，…再說，中國字那麼難，學上幾年中什麼用呢。…好吧，許先生，我們來就是來說一聲，免得有什麼不好，…我們要走了，…」 許華跟蒋玉珍見過才幾次，可是她非常喜歡她。她是那樣地聰明·伶俐。如果生在「好」的家庭裡，現在正是做學生的時候，她看第2她那一對眼睛，就伸過手去拉著她： 200此處的「第」，编者疑為「著」。 ==========第263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263 「你也去天津呵，你還念書嗎？」「不能念了。…我姐姐教我認字。」 「嗷，還有這麼位好姐姐。…你們去吧，我可以替你們說一下的。…」 一直等到她們底背影消逝在黑暗裡，她才走回來。她真喜歡這孩子。而這孩子又有這麼好的一位姐姐。現在，她跟著她姐姐走到一條路上去了，那麼，在將來，也一定會更強健起來的。… 她把燈熄滅以後，還回味等那幾句話。 「我們願意讀書識字，但是，我們還得找飯吃，…中國字…」這幾句話不但是蒋玉珍底姐姐這樣說，在她們學校的對過牆壁上也這樣寫著： 「我們要識字，也要吃飯！」 而在另外一天的黃昏，她散步在一塊草地上的時候，她看見了她底學生陳根弟。她想過去問問她為什麼今天沒來上課。可是他一看到許華的影子就跑了。 第二天，陳根弟被員警強迫著送到學校裡來，陸主任把他吵，罵，威嚇了一頓後，交給許華了。 陳根弟底年紀只是十歲的樣子。他從進來就沉默著不發一言，等到許華把他領到許華底屋裡，讓他坐在椅子上的時候，他卻像一個破裂的輕汽球似地哭了。 「你怎麼哭了呢？一不要哭…」陳根弟老是哭。許華就勸他。 「我，我，我，我不能念書，…」他抽搐著說：「我媽病啦，我爸成天喝酒，…回來就打人，要錢花…我，我去拾破斕，換錢，…我不念書，我念書就不能拾，…爸成天罵！…書是富人念的？聽他吹牛！狀元還有窮人中的！…給飯吃，給酒喝，咱就去念，…」 說著說著聲音大了些·像他爸那麼高的喊·喊過了，不由他地亂抽搐。 ==========第264页========== 264』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好啦，你不要哭，」許華用手巾替他揩著臉。「你不認字多不好，還是來上班吧。」 「爸打我，一還打媽，說媽發瘋叫我識字！…」「這是官家叫你來的。不能顧你媽，也不顧你…」 「我要走，」他從許華身邊移開腳步想走。「我去拾，…」「不要慌，等等看，」許華拖住他，「你看你底臉弄髒了。我替你擦一擦…」 但是，他拗不過陳根弟，他掙扎跑開了。許華咬著嘴唇。她真不知道怎麼好。她明白陳根弟為什麼不來，也明白蒋玉珍為什麼要走，她都沒有方法使這事情不發生在她底四周。聽陸主任說，幾乎每個學校都是如此，一 「要不是公事，誰管這個！」 按照章程來辦理也不成：陳根弟底母親病著，父親不在家。陳根弟不在家，罰金或拘役都沒法子執行。 到後來，人渐漸地少起來了。就是那幾個人每一次上課還得不到安寧。 許華感覺很痛苦。 「我是個骗子，這些人又都是内行！…」 許華底苦惱一直延續了快要兩個月了。就在那時他碰到了余在田。余在田是她在××時候的同學。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上海。 當「十二·九」底北風刮來了北平學生們在水龍頭和大刀片底威脅下爭鬥的消息的時候，許華簡直辦21了一樣。雖然陸主任守著她常常地罵那些學生，或者帶一點敬告意味的表示誰贊成北平學生是不允許的。她時常跑到街上去·她希望能夠遇到長的行列，而在那行列裡又有她底朋友。她是知道的，上海有她很多同學。 可是她沒有想到碰到哪個好。當她看見余在田拿著一卷傅單領著叫喊的時候，心裡跳起來了。及至從嘴裡聽到很多同學在這裡的時候，她 01此處的「辦」，编者疑為「變」。 ==========第265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265 高興得很幾乎要流淚了。 余在田現在並沒有讀書。他在一處夜校裡教國文。 「我們那裡的學生真好。…他們·勇敢，沉著，富學智精神，現在，他們都學新文字了。」 「我呢，」許華對他說：「我是一個騙子，可是我底本領又不成，現在是痛苦死了！」 「現在你還可以教下去，過幾天有機會你可以去教一點書，一最好你先學新文字。」 「教下去，一真是痛苦得很…」他每天吵著「痛苦等很。」 翻著書，走著路，說著話，全像給什麼捆綁著以的。 只有她讀著余在田拿給它底書的時候，那繩索才解開了。不過，一種新的楚痛來佔領了她底心。她從那些書裡看出自已底生活是多麼可憐多麼矛盾。 「三八節」回來的第二天她底心神因為過度的興奮而顯示出不安。早晨的太陽從窗櫺裡射進來，落在桌子上，溫柔地拂著明天落土的摩埃。 她起來的時候外邊已經有幾個學生早早地跑來了。他們在院子裡吵嚷著。很雜亂。不過在雜亂中卻有一個中心，他們在談它昨天的事情。 「這些事他們倒熱心。」 許華一邊洗著臉，一邊翻看當天的日報。關於昨天的記載都很長。她索性把手巾放在臉盆裡專來看報紙。上面群細她記載著昨天的情形·她又好像回到昨天去了。 一個學生推門進來，什麼也沒說，就朝他大聲吵起來：「許先生，昨天我看到你，你…」 「呵，…你來得早呵，」她故意地說到別的地方去。「你們就要畢業了呵，可是你學會了幾個字？…會寫信了吧？」 那個學生呆呆地也不知道怎麼回答她好。「你昨天去玩去來嗎？一禮拜天，…」 ==========第266页========== 266』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是呵，許先生，」他又恢復成進來時的樣子：「我還看見你來哩。」 「呵，…走，出去玩吧！」她領看她出來。「不要說這些吧，…」「嗯？」學生懷疑地問她：「先生還去來哩·陸先生也去來！」她刚一走到院子裡，一群學生都圍過來，吵嚷著。「許先生，教我們唱《義勇軍遊行曲》呀。」「我們會唱《大路歌》許先生領我們唱吧！」有一個還跑到她跟前說： 「陸先生真懷，看見我們就瞪眼，還用一個小本子記人名哩。」許華底耳朵簡直應接不過來，東一聲「許先生，」西一聲「許先生，」有些從來不跟她說過一句話的人·今天不知道怎麼那樣親熱熱過來跟她談。她站在學生群裡，好像又年輕了幾歲似的。她删跟這個談了 一句；那個又來了，幾個得不著跟她說話的人，就大聲她唱著《義勇軍進行曲》，年輕的喉音顯得嘹亮而中聽；她正跟别人說著話嘴不自覺地跟著哼。… 「我們要萬眾一心同著敵人底炮火·前進，冒著敵人底炮火前進·前進，前進，進！…」 高個子閃進他們興奮的眼裡了。他底近魂眼發怒而又膽怯地藏在鏡片後頭。 大家不唱了。 「唉，怎麼忘記了呢。」 許華分外地不舒服。她知道陸主任是多麼生氣她跟學生們在一處唱歌，今天又是唱的他頂討厭的《進行曲》。她看著沉默的學生仇恨地注視著陸主任底高個子。高個子就可正在生氣。 一直到上課的時候，學生們才對她說了：「高個子骸打倒！」 「他不叫唱《進行曲》，漢奸！」 「唉！」她鄭重地說：「不要這樣說，他要把你們拘起來。」「我爸爸有斧頭，他不敢！」 ==========第267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267 「好，不要多說話，看書！到個第…」「先生，我們要學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先生，我們…」 「不要吵，聽我說：—講完書才教！」「不，我們不念書！」「不，我們唱歌！」 許華一點辦法也沒有。她知道這時候學生們底血是多麼熟。喉裡多麼癢，他們需要唱歌；她自己也需要。 「我自已不骸再騙人了！」她低下頭看著那冊課本「教他們唱吧？」然而，「不能·那是很危險的！」 「許先生，快些教我們呵！」 「我們要唱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好我們唱」許華不知道怎麼說出來了：「一，二，三…」 整個的小教室裡被歌聲充滿了。院子裡，天空上，都飘揚著他們底歌。 許華真喜歡那一張張的嘴，不管它是蒼白或紅潤全都會唱。 一陣皮鞋急躁地響過來，停在教室門口了。大家底眼睛一致地射過去：高個子，陸主任。他臉氣得有些發白，用牙齒咬著下唇。 大家沒有注意他似的唱著，調子像加強了一點。「蜜絲許，請到我這裡來。」「下再去！」「不上課了，就來！」 許華把書本往桌子上一躑跑下講臺來；跟著高個子往辦公室裡走。後邊的學生們預想著一件恐怖的事情發生似的尾隨過來。可是陸主任把門一關，外邊的人是看不到了。 許華坐下以後·陸主任不言不語地從衣袋裡拿出一封信來·是用新文字寫的，可是每一行下邊，都像譯電報似的給翻出來了。那是余在田 ==========第268页========== 268」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寫給他的·並不長，只是說他他今晚上去一次，事情是沒問題。許華看完信以後，把信折好放進自己衣袋裡，装做不知道怎麼回事以的·問道： 「你說有什麼事情嗎？」 「我早說過，不能叫那22生去和那些搗亂分子在一起，你卻去參加遊行示威；今天又教學生唱歌·這樣，你預備把學生教成什麼？你忘啦你來學校的時候告訴你的話，辦這種學校，老實不客氣地說，就是想把他們拉住！」 「你說這些有什麼意思呢？你要怎麼辦？」 許華把臉向著另一方向說。她不願看見陸主任底難看的臉子。而余在田底信又給她了許多勇氣，或者說是鼓勵與保障。 「現在·這學校要結束，請你自己準備一下吧！」「這是很容易辦的！」 陸主任也不答覆她，從抽斗裡拿出一本小簿子來，上面記滿了人名字。 「這麼多的人都是我們學校裡的人，…教他們識字做什麼，不戳字什麼也看不懂…」 「滾吧，」她想罵：「他們看不懂還有嘴讓哩。…你們又教會人家幾個字！」她沒有罵出來，就起身走開了。 一出門，一群學生正候著她。看到她出來了，「叫唱了嗎？」「不叫唱打死他！」 「你們唱吧，」她說，「誰也不敢怎麼你們的！」 她從人群裡跑出來，走進自己底屋裡，俯在桌上給余在田寫信：「…我告訴你的是這裡即可結束了。以後的日子我不會再骗人。這裡的也不會再受騙。…現在他們正唱著歌，聲調是那樣壯美。這歌聲像發怒的潮水一樣·將把一切障凝都冲碎，洗淨。」 「…我忘不了三月八日，它給我了勇敢…三月八日是潮水沟湧 202编者認為此處可能缺漏了「準」字。 ==========第269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269 到各地的開始，你看，它是多麼壮美喲，在它底力量下，一切阻礙都變成平沙了…」 「你聽，他們在大聲地唱…」放下筆，她聽著外邊的歌聲。203 紀念高爾基 馬克沁·高爾基（1868~1936) 當我看到高爾基24病了的消息時，我曾和一個人打過賭，一我說他不會死，那人說一定死，而且要死在六月裡；理由是：高爾基老了。「他底生命的火焰已經衰弱到將要熄滅了。」我死命地反對那人底話，我說他是不會死的，他還要領導著那快樂的人們走到最快樂的國度裡去。他將要看著他跟他底同志建立起的新國土和在新土上生長出的燦爛的花底生長。 203原载上海《今代文藝》第一卷第一期，1936年7月20日。 204馬克沁·高爾基(1868~1936)，前蘇聯下诺夫哥羅德人。作家、詩人·蘇聯文學的創始 人之一。主要作品有：《少女與死神》、《伊則吉爾的老婆子》、《鷹之歌》《海燕》、《夏天》、《三人》、《馬特維·克日米亞金的一生》、《俄羅斯童話》、《海燕之歌》以及自傳體三部曲《童年》、《在人間》、《我的大學》。 ==========第270页========== 270」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然而，儘管我不相信路透社或哈瓦斯社底電報，6月18日塔斯社也從莫斯科發出消息，向世界報告這巨人逝世了。 寫這文章的時候·高爾基已經火葬，報上說：「二十日高爾基遺骸在紅場舉行火葬。斯大林，莫洛托夫，安德萊夷夫等都在他屍灰甕前作最後一班光榮衛隊，並由他們幾個抬甕往紅場的職工會，莫斯科勞動者好多萬人及蘇聯其他各地代表，都參加送殯，齊集紅場，向他行最後敬禮，人民委員會主席莫洛托夫，莫斯科蘇維埃主席布林加甯及作家托爾斯泰，安徒紀德（他是删到莫斯科的）相檵演說。高爾基灰甕在澧炮聲中抬入克列姆宮，在職工去向高氏告别的民眾逾七十萬人。又蘇聯人民委員會及共產黨二十一日中央委員會决議，在高爾基省各城，列寧格拉，莫斯科等處建高爾基紀念碑·經費由政府支拔。」 我一邊讀報。一邊想著高爾基底作品，他底作品又怎樣影響到我整個的生活，思想。為景仰他而放在案頭的他底像片還沉思地像在計畫著怎樣把他和他底同志們底文化建得更堅固起來。 對於高爾基我沒有一點壞的感覺，印象。他是那樣永遠年輕而強壯。把他底名字和古今的文學家比起來，一切都題得渺小。他底筆尖銳敏快地向敵人戰鬥，他底筆親愛而慈祥地向青年教育。在他底筆下，敏人死掉了，夥伴生長了，一那舊的社會崩潰了，新的陽光溫暖地照耀著新的世界。 新的夥伴不會流淚或悲觀；我們沒有看到誰說高爾基死後有人痛苦流涕·他們知道在這世界上他們底任務是多麼巨艱，高爾基，這偉大的領袖，雖然死了，他底精神和經驗，將永遠作他們底導師，他們將用未來的工作紀念高爾基！ 在中華民族遭受到空前的危機，中國大眾對於高爾基底逝世也是這樣感覺的。我們敬愛高爾基，像全世界的大眾一樣，因為他是我們底戰士，他在辛艱的路上英勇而沉著，他指示出我們來來的路程，和怎樣才能達到那目的。 高爾基曾經被流放·驅逐，他底同志曾經被殺害，或囚在監獄。我們眼前的世界上每秒鐘都在發生著這必然的事件。多少高爾基底信仰 ==========第271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271 者，鷹一樣勇敢，海燕一樣大膽而快樂地預言著暴風雨底來臨，追逐著光明，堅定地向勝利的路上走！他們走著高爾基同樣辛艱的路！她們不疲皮卷，不歎息，不停息；他們學著高爾基給他們底寶貴的經驗！ 我們，正在爭取民族底自由放解的我們，對於高爾基底死，除了遙遙地向他追悼，我們將用未來的自由解放來紀念他！ 安眠吧，高爾基！我們底友人！ 6月22日，晚上。25 海燕 一九三×年的春天，我隨著××市的救護隊到古北口去參加二十九軍的抗敏戰爭。 那時我删删從一家學校裡被開除出來，原因是「侮辱師長，違犯校規。」恰巧二十九軍在長城沿線跟敵人開了火，我們××市的青年們因了「五三」袷的特殊切身的教副，對於這一戰爭，是抱著十二分的關心。我們都希望能夠把自已獻給民族，國家。因此我們十幾個不相識的青年由一個人的組織而結成了一個規模不大的救護隊。我從家裡偷偷地跑出來，隨隊北上了。 到達北平的時候，我們沒有得到機會到前線去；二十九軍的負責人說： 你們是學生，前線太苦了！你們受不了！不，我們一定去，你知道我們是從哪裡來的？幾次的交涉都沒有結果。我們只好住在客棧裡。 可是·生活沒有一點熱力了。我們底四周充滿了臭味的腐斕了的人們，他們成天成夜的打著牌，抽著大煙，用沙啞的嗓子唱著不成詞的京戲。他們好像沒有一點熱一樣，外邊的世界跟他們沒有關係，天空的敵 205原载上海《生活知减》第二卷第四期，1936年7月。現藏中国國家圖書館。 ==========第272页========== 272」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人底飛機擲下的炸彈，放射的機關槍也好像不會落在他們底身上。不但落不到他們身上，我們隊裡的隊員們也好像一點關係也沒有了：他們忘記了為什麼來北平的。 每天，他們找女招待，看戲·逛窯子，把從家裡帶出來的私費或捐款，都化了。 我和幾個人都開始煩惱著，我們過不慣這種生活，我們需要到前線去，我們是預備做救護工作的，但是，每天夜裡大卡車載著受傷的兵士回來的時候，我們見不到周到的醫治，以致輕傷的變重，重傷的變死。我不知道為什麼從××出發的時候大家底話是那樣動德，而今為什麼變成這樣。就在那時我認識了朱力夫。他是一個大學生。在先我沒有注意他，等他把我們底消散的原因說出來時，我才對他起了好感，不，一種新的感覺。他說： 一得不到正確的領導，這種現象幾乎是必然有的。 我當時很奇怪這句話。我不明白為什麼那些傻頭傻腦的笨傢伙會能夠領導我們，而我們沒有他們底領導做起來就不積極，我就跟他談了些，他把他住的地方告訴我： 你今晚到我那裡，我們再談吧！那晚上他沒在家，留給我一個紙條！洪：你等一會兒，我就回來的。力夫 他回來的時候已經夜深了，他留我住在他那裡，反正都是同鄉，沒外人。我就答應了。 那一晚他跟我談了很多，他勸我去和那幾個比較好的人講，把組織整理一下，再去跟二十九軍接洽，無論如何要去前線。並且約我給他們福的《文化信號》寫戰地報告。 第二天，我從他那裡回來，就跟别的人商量，同時，去向二十九軍交涉·他們答應我們去。不過，現在情勢已經變得很大了：前方的戰事非常不利，白天幾乎沒有方法出頭，敵人底飛機十架二十架地一齊來轟炸，二十九軍底作戰方略只好改到夜裡·白天就躲在山林裡。在這種情况下，我們自然沒有到前方的可能。 ==========第273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273 你們是學生·吃不了苦，還是到後方醫院去吧！請你們快些準備，我們預備今夜就走的。 夜，北方的夜·好像被一隻魔乎抓著了，街上的哨崗加多了·痲袋堆起來了，春天沒有帶來一點溫暖。整個的城市是恐怖與寒冷。在這寒冷夜裡，我們離開北平到密雲去。 在密雲，我們只能幫助那些醫生們來縛縛繃帶，擦擦碘酒什麼的。其餘的，他們不許我們作，我們也不能作。大家都發牢騷，罵他們自私自利，不把救護的方法快些教給我們。 一你們都是學校出身的，學過物理化學，為什麼不懂得普通的救護知識？ 咱都是在軍隊裡學來的，你們… 而他們底本領也真夠治的。他們雖是警兵出身，在看護常識上不見得比我們知道的多，他們還老是誇耀自已底本領：自已沒進過學堂也一樣當警官。我們自已也很慚愧，學校給我們的是少爺脾氣，有用的知識是沒有的。我們就用那種幼稚的方法來救護傷兵。每天每天地在哀號與血腥的空氣裡過著。前方的炮聲在深夜裡隱約可以德到，而卡車載來的人也日漸多了。我們這裡盛不下，只好每天再轉載到北平去。 在這裡我忘記了朱力夫。他卻沒有忘記我。在一個夜晚從北平來的卡車停在我們住宿處的時候，我意外地收到一封信；是車上新來的一隊人帶來的。寫信的人就是朱力夫。 他很關心我們最近的情况，希望我把戰地通部快些寫起來。他說·北平的情况比較地好了些，小刊物非常多，在那上面，深刻地反映出前線的，後防的情况。很多沉默的現在活動了，活動的跳躍了。 最後，他引高爾基底《海燕的歌》給我：看呵：暴風雨來了，暴風雨來了！在洶湧的海上閃電的中間·得意洋洋地掠過了海燕·他尖聲兒歌唱勝利的曲子，歡呼偉大的將來的暴風雨。 ==========第274页========== 274」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他底信帶給我了熱。我想到他那像郭如鶴一樣的面孔·，那鐵顎，和響亮而清晰的聲音。我好像沉醉在一種不可拒的力量裡了。當夜，我寫了報告，並且寫了一封長信給他，還附了我底日記，我生怕日記不能使别人看到。這些東西，都在第二天晚上有人回北平時帶去的。 但是，沒有再見到他底回信。 我們底情况也漸漸地形成一種新的樣式：幾個膽子小或者吃不了這苦頭的人，都隨車回北平了，剩下的幾個人，卻都很堅决，那些傷兵們，有的痛哭著要到前線去，有的簡直瘋了。他們呻吟著，在一群沒有豐富的醫學常識的人底看護中生活，有時，他們也問我們： 來了援軍嗎？ 中國底飛機還沒來嗎？ 他們還不來打××人光打中國人嗎？有的就喊著： 殺！殺！殺！…殺死他個小舅子！奪過坦克車來呀！ 接著就是一陣痛苦，沉重的聲音。他們底心像一座不熄的火山，周身熱的火流燃燒著。有時清醒一點，他們就咒罵，或者咆哮起來，傷·對於他們好像不在乎的。 -中國有坦克車，飛機，可是·沒見過影子。這些老爺們掛了彩也夠笨了，一刀就是… 我把這些情形都告訴了朱力夫，他卻沒有信來，問帶信人，他說沒有錯兒：交到本人了。我很掛念他，他有什麼意外嗎？北平是戒嚴了，他海燕一樣勇敢的行動。他不會有什麼的，也很小心，大概是忙吧，對的，他很忙：在三天後，我接到他底信，信裡除了答覆我底問題或關於目前應當做什麼的指示外，還告訴我們一個驚人的消息： 「洪：也許你們現在還不知道，你們抗敵的功績，將被無恥的人們用汙穢的筆一下子抹光了。」 「聽說，（大半是可靠的)現在他們正在商量妥協的辦法，預備將你們底戰爭結束。」 ==========第275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275 這消息很快地傅到全醫院裡，大家都咒罵起來了。我們設法鼓勵他們，安慰他們。 大家好起來，我們把××鬼子打出去！ 就在那天夜裡·我正跟幾個朋友在院子談論這件事情，忽然傅來一陣嗡嗡的聲音，我們還以為是從北平開來的車子呢，仔細一聽才知道是在天上，我們按下跳動的心，睜大眼睛注視著，但是，天上只有不亮的星，跟薄薄的白雲。那些星，孤另另地戰憟著。 轟！… 一呵·，飛機·飛機… 我們驚慌起來了。怎麼事？夜裡來了把燈快忙熄滅，大家好像連呼吸也不敢有了。那情景於今想起來，還在眼前。 第二天從前線上運來的傷兵更多，槍聲更清楚；不過傷兵不再在我們這裡停留，我們也被命令撤住北平。 回到北平。聽說那什麼「停戰協定」簽字了。我沒有地方住，只好去找朱力夫，他答應我住在他那兒。而且是那樣地客氣，招待我。雖然他老是說大家不要客氣。 我們大家很客氣地在一起，我問他對於這次失敗的原因以及對我們底批評的時候，他笑著說： 最主要的原因還是由於沒有得到正確底領導。還有，…他說了很多，我都不能怎麼深刻地埋解。有時也提出不同的意見，他都給我一個解釋。 生活可以把不同性情不同主張的人統一起來的。我們在一起生活了，無意中，我們之間生了情戀。 他常常早晨一早出去，晚上很晚才回來，或者就不回來他告訴别人說是去上課。我卻沒見他拿過書，有時他拿著許多小冊子，有時拿著一些油印品。我卻不知道他到底作什麼。我是不好問他的，只能向他要書看，他那書架上不知經過多少手指翻弄的書籍我一本也不想看：非常乾燥無味。他拿那些初步來給我看，我也不高興讀，好像跟我沒有什麼關係似的，直等到我們討論起時事，和私人底生活的時候，我才明白他底 ==========第276页========== 276」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話是對的；而我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我感覺到他是一位傑出的人才。 我看著他那有力的鐵顎，聽著他那可愛的聲音，漸漸熟悉了。但是，我不能知道他在作什麼，他底生活的實况。每夜做些什麼呢？那些小冊子又是些什麼東西呢？我沒有機會知道，就是有時候他把那些東西留在家裡，我沒得到他底允許，也沒看過。 一直等到我們更熟悉的時候，他才把那東西的一種給了我。 忘記了一切，我底四周像沒有什麼東西一樣了，我底精神全注意在上頭，那一句句的話全是我想知道，而沒有人告訴過我的。讀著的時候，呼吸緊急了·喘氣有聲了，我像站在一顆明亮的星星下邊，看到了光，看到了愛，也看到了永恆。我沒有看見過真理的眼睛，於今在心裡開始培養真理的花了。 他坐在床沿上，躬下腰，向我說： 如果你不能在這裡生活，你就回××去也好，那裡不是一樣 嗎？現在，我可以告訴你了·那裡都有海燕飛翔著：在這暴風雨將來的海上！…我不是怕你在這裡怎麼樣，而是你父親就要來了一說著，他從抽斗裡拿出一封信， 這是你父親寫給我的，他說他就來接你，你是無論如何要回 去的。 我沉默著，我不知道說什麼好。我不願意離開這裡，但是事實上又不能不離開這裡，那時，我已經看出力夫底生活到了沒有辦法的地步了，我不能在這裡連累他的。 於是，我跟父親回××了。臨行·他很抱歉地對我說： 我也沒有叫你看看北平底風景，我想你不會怪我的。一我沉 默得不慣說話了一你不要有什麼難過的意思，他回××以後，我們可以常常通部的，而且你又是很勇敢的，去做海燕吧！ 回到家，又碰到救護隊的一夥彩人，生活還是那麼吊二朗當的。××也有女招待了·他們就成了老主顧。我呢，家裡對我取著軟禁的態度，朋友來了，弟弟總在一旁聽著，生怕我再跟朋友離開家，我出門找朋 ==========第277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277 友，弟弟也總跟著，回去還要向父親群細地敘述。 我簡直就像囚犯了。你們還叫我活下去嗎？這樣下去怎麼辦呢？ 我偷偷地寫信給朱力夫，要他給我介紹朋友，我還要離開××。在××我看不到一只要勇敢的鷹或海燕。看到的全是海鷗，企鵝，他們是那樣的穩健膽怯。 會考來了·他們就每天拿著《大中學升學指南》或《複智叢書》來讀x2+y2或「重力」等於什麼，酸素的變化是什麼，他們全知道：知道那個公式。怎樣把這些東西和他自己底生活聯繫起來，他們是不想的；蒼白色成了每個「好學生」的面容，跟他們談時事，他們總是搖搖頭。 他們底生命已經接近死期了，領導他們的人卻照樣地領著他們向前走，還指著骷髏說： 去奪這美麗的錦標呵！我底生活像被網子緊束著。 我想著朱力夫·那響亮的聲音，鐵的顎，尤其是他底生活，我雖然沒有看到過他在做什麼，但是，我猜想，他底生活一定非常有趣味的。每天讀著那種小冊子，比讀什麼好的教科書都有趣味有用處，夜深的時候找幾個朋友在一起讀或談，那該是多麼有味呵！ 我底眼前常常有著朱力夫底是影子，他那趣味的生活。 但，有一次，一位救護隊的隊員聽到我提朱力夫這在字，他就用惋惜的聲調說： 一你這傢伙也不慎於交朋友，朱力夫是一個什麼東西，你知道嗎？…危險得很。 我知道的，不過，我覺著那樣有趣味。有趣味？把命拿來當玩意兒，…哼，趣味！ 說完，他扭頭走了。好像我身上也有了危險物似的。不但是他不理我，其他的人也好像害怕起來，我也索性不理他們，我知道他們底底細的，他們只能做和平時代的居民，然而，他們不會創造這時代。能創造 ==========第278页========== 2781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時代的人是朱力夫那夥人，他們勇敢地歌唱著，在浪花和閃電裡。 我苦悶了。想找人談一談，沒人。看書，書上是螞蟻。 「力夫：你無論如何要給我寫信呵，在這裡生活真寂寞死了！」我寫信給他，一天天地盼笔著他底來信。天是那麼熱，土地都乾裂了。我底四周也成了焦躁煩惱，知識的饑渴比土地還厲害。然而朱力夫底信來得卻那樣慢。 「洪：你如果高興到口口，或北平來都可以。不過，要徵得你家裡同意，以便有經濟上的接濟，非至萬不得已時，不要决裂。我想你還是到口口去·那裡比較合適些。」 像得到雨水了·我沒有照他底話辦，我又偷偷地離開××到口口來了：家裡不知道。只有力夫底兩封介紹信，和從家裡取出的幾十塊錢。 來到口口以後，我和力夫沒有通部。他底生活狀况我是不知道的。不過，我明白了那些小冊子是些什麼東西，而油印的東西上又窝著些什麼。我得到了「趣味」。我看到了一群群的海燕。力夫底話也就時時刻刻地響在我底耳朵邊： 那裡都有海燕飛翔著：在這暴風雨將要來到的海上！ 還有那一首長歌，也成了我底生活的符號了。我每天唱著，當「十 二·九」過後，力夫給我一封信，說： 「洪：飛翔吧，海燕底群體增大了，他歡呼著暴風雨來了！看呵·暴風雨來了，暴風雨來了！在洶湧的海上，閃電的中間，得意洋洋地掠過了海燕，他尖聲兒歌唱勝利的曲子，歡呼偉大的將來的暴風雨。…」 6月14日夜。206 26原载上海《文學界》第一卷第三號，1936年8月10日。 ==========第279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279 加速度，列車！ 每天，打北平，天津，南京，杭州，寧波，…成隊的列車用不同的速度載著旅客向上海進發。同樣的，每天也有成千成萬的旅客從上海散開去。因此在百年前需要很長的時間才可以傅送到的消息，只要被旅客底耳朵聽到了，那麼，沿著這些鐵路的縣鎮底冷落的角落裡，都會被旅客底誇張的言語所震動。 而這些消息又都是以上海底北火車站為集中地。 上海北火車站是京滬滬杭甬雨條幹線的總站。在「一二八」的時候曾經遭受過襲擊，如今是被修復，並且重來建築大廈了。現在，大廈還沒築成，原來的房子低低的伏在地上，一面輕易看不到的國旗在風裡飄揚著。這裡是「華界」。車站的南面，一條長而又高的鐵斕杆隔開：鐵欄杆外面就是「租界」了。 1936年6月21日早晨八點鐘正下著雨。 車站在雨裡顯得很輕快，鐵瀾杆舒服地受著雨的洗滌，行人打著傘，穿著雨衣，從「租界」的邊緣上走過，他們沒有顧及到車輛的聲響，也沒有注意到它底四周有沒有異動。 但是，一個個的青年卻打大街小巷的房間裡有目的地集中在它底四周了。 他們有的是學生，有的是店員，有的是工人，也有些是沒職業或自由職業者。他們穿著不同的衣裳，講著不同的言語，有著不同的性格，持著不同的主張；他們卻有一個共同的目的：發動民族革命戰爭！今天呢，在八點正「佔領」北火車站！ 當車站上靜悄悄的，站員們在稱著行李，賣著票子·打著瞌睡，或者討論「走私」的制止方法；平，津，京·杭·…一切滬杭甬，京滬線上的車子向北火車站集中或散出的時候，那些青年人把北火車站「佔領」了。 站長，路工，旅客，都沒有知道，看著那麼多的乘客冒雨來了，他 ==========第280页========== 280」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們好像很喜歡的樣子。待到發覺出這些人排為隊伍，在月臺上威起口號來的時候，他們才很驚愕了！ 電話在局長，處長，公安局長，市政府…底辦公室裡急躁地叫囂著： 哦，是學生！他們要幹麼呢？ 他們是上海各界救國聯合會的會員，要車輛去南京！南京？又是… 聯合會會員兩個人一排地把月臺佈滿，使車輛不能開行。他們唱看他們熟召的歌曲；雨點從外邊梢進來，風很凉，凉風挾著冷雨，落在他們臉上，被那熱的臉燙得跟汗珠一樣了。 ××界救國會會員戈裡在九點才到。他是預備去看那星期實驗小劇場公演《走私》等等幾個話劇的，後來感覺到北火車站的事情比較重要，就趕到這裡來，他想，今天下雨，也許就改日子了，那麼，他可以再回去看戲。 走在靠「華界」的鐵欄杆邊。路很靜的樣子，跟他一樣的還有幾個人；大家走看路兒，注意到四周，一一點兒變動也沒有！可是，一陣熟智的歌聲使他底神經繁張起來，跟他一樣走路的幾個人，就按著普通旅客的態度向站裡去。 戈裡心裡放下一大塊石頭：那些上著刺刀的武装員警竟自沒有攔阻他們，這是很可怪的事。 車站底候車室裡，休息室裡，一切能夠站人的地方，全有了他們曾經在一起挽著臂膀遊行示威的同志。一切有空氣的地方全有了他們底呼吸，一切可以存在聲音的地方全有了他們底歌聲！ 在這裡，一切被他們「佔領」了。 戈裡從他認識的馮，周，韓碰見了，他拿出一叠傅單向武装軍警，外來的旅客·鐵路員工，看熟鬧的人們底手裡送。在月臺上來回地走著的隊伍，就唱著歌，呼著口號，好像要給車底吼叫比比高低似的，車子有些瞻怯似地不敢做聲。 那些旅客們呢，有的是打平津逃難出來的，有的是逛西湖回來的； ==========第281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281 也有預備離開上海的。他們有的不懂得語言，不懂得字，他們卻懂得這群年輕人底心，他們聽到只是扣留去南京的审子的時候，驚喜地跳上火車或黄包車走了，走到不同景况的家裡，不同階層的人群裡；他們坐在車子上老是覺得車子走得太慢了些，他們需要車子用加速度的力把他們送到目的地，然後，他們把他們聽到的，看到的，用誇大的語氣渲染出 一幅悲壯的故事，向他見到的人們報告。 戈裡很懂得他們底心情，他快樂的把傅單散發了。 那些曾經用竹棒打過他的員警現在跟他和他們底隊伍有了非常好的情感。他們願意用生命支持那將要爆發的神聖的民族革命戰爭。那一張張樸實的黑臉，做了這些話的保證。 戈裡把傅單散完，就跑出去，他想看一看外面的情形。 他一出候車室，就看見那條欄杆邊的黑忽忽的人群，和立在人群後邊的紅色卡車。「租界」當局是很小心的警備了。中國員警也在防守，用鐵絲網把進出口堵上，沒有得到許可不能進來。因為，這是長官底命令。 天已經晴了，夏雲多變地在天空流著，好像用不同的角度觀察著這人群底鬥爭，向全世界報告。紅色卡車發著亮，人們底心發著亮！人們底歌聲比删才好像更雄肚些了。 鐵欄杆外的人們很希笔自已跑進裡邊跟大家在一起唱歌，喊口號，同到南京去！但是，當他們删一走近的時候，從紅色卡車裡跳下來的白種的黄種的手裡拿著木棍與手槍的人們就把他們驅逐開了：用手提小雞 一樣，掌木頭一樣，踢死猪一樣朝著那些還沒有作他們底奴隸的半殖民地的中國人民大眾施展著本領！他們發著驕傲的笑，高貴的鬼臉，向著鐵欄杆裡的員警，學生，店員，工人，自由職業者。 每當戈裡他們把傅單遞出去的時候，他們就用那發紅的毛茸茸的手搶過來，撕得粉碎，然後，擲回來！ 戈裡底心也被撕得很痛。 一位穿垣藍衣服的工人用粗大的拳頭向那白種人晃晃，帶著看不起的態度·把一疊傅單像雲片以地擲開去了。那白種人用手槍對準他底胸膛，碧綠的眼珠子瞪著，威嚴而又輕蔑的笑著，另一個人就去搶傅單。 ==========第282页========== 282」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戈裡過去把工人拉開了。他… 那工人卻很决斷地說「他不敢！」就從戈裡底手裡分過一叠傳單來，往另外的地方去散。 一Ai！我們還沒亡國呀！ 位黄色制服的員警說。他底耳朵裡雖然還記得别人說的要等待三年再抗×的話，可是不能不動搖了。他看看那發亮的手槍，就想到「一 二八」的時候，他曾經怎樣努力過。然而，現在他沒有力量，他有命令。而這些「學生」們呢，又都沒有一點武器，他們「有心無為」！ 一Ai，把我們底槍拿起來吧！ 那些中國籍的巡捕也微笑地充滿了同胞愛地不來阻凝他們傅單的散發。 戈裡跑回來的時候，一位西洋人正在演講，他穿著一身藍色的工作衣，黄頭髮，碧眼睛，很健康，幾乎和删才戈裡所看見的白種人一樣；不過，他充滿了明快的調子，他用快樂與激動的神氣向大家說： 一中國不用等到有武器的時候了，用你們底拳，用你們底斧頭，你們底傢俱就可以把××軍隊驅逐出境！ 戈裡心裡想他不明白中國有多少可以打仗的軍隊，他們全受著编不能去抗×，最近又要去進攻另外的抗×部隊了。可是，他看著那年輕人快樂的幾乎不會說話的時候，幾乎鼓起掌來。他真喜歡。 在他旁邊的員警好像很驚疑： 一外國人也要幫中國人了！Ai，他們真是反動分子？… 戈裡看了看旁邊還堆著些麵包，才知道他是正來慰勞大家的。又聽說，有人送來五百本《永生週刊》，二十塊錢的餅乾一無限量的同情。 他走回裡面時，很多部分的講演舉行著，戈裡想上去·心裡總鼓不起勁來。多糟糕。那一位長頭髮的人在說話，那一位健康的女性在說話，那一位小孩子也在講，還有那位一條腿的「一二八」的戰士也在講。他… 一不會講演，真是… 他想。忽然又想到實驗小劇場現在該演完了。現在是沒法分身·就 ==========第283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283 待會兒再說吧！ 他呆著臉望著講演者底姿式·忽然有人拍了拍他底肩膀，是馮，他很精神地把他扯到一邊，告訴他，現在群眾都該疲倦了，而開來的軍警卻漸漸地增多，而且有一部分還帶著棍子，最好快些組織糾察隊。糾察隊必須由工人來。 阿裡，你快些去佈置！ 戈裡跟周韓選好糾察隊，就接到主席團底命令：要大家集合在外面的廣場上，開一個市民大會。同時，主席團不滿意他們底多慮，一沒有組織糾察隊的必要。 這時，已經兩點了·員警跟巡捕都換了班，大家雖然還很起勁，肚子卻有點餓了，市民大會上就决議： 1.赴南京請願因現無車輛，且玫治影響已經擴大，暫緩。 2.發麵包。 3.出發遊行。 跟著大會成决議，隊伍馬上排起隊來了。這責任的完成一方面是由於大家已經有了經驗，一方面是戈裡他們組織的糾察隊盡了力量。 隊伍一排成，鐵欄杆外邊的「文明人」著了慌。他們怕這群半殖民地的奴隸底堅固的腳一踏進「租界」，就把他們底建築物震坍了！他們用全力防止隊伍進入「租界」。紅色卡車，黑色卡車和人底行列堵著人底出路。他們又怕這隊伍底擴大，就又用手像提小雞一樣，掌木頭一樣，踢死猪一樣，朝著那些被隔開的，還沒有作他們底奴隸的半殖民地的中國人民大眾施展本領！ 可是，隊伍底擴大是誰也阻止不了的。那些人在阻礙中，繞著圈子，跳過鐵欄杆，尋到他底友伴了。 戈裡跟周在一排。 向前看一下，後面望一望，像一條堅固的新的長城，像一條鐵的流；每一個傳，每一珠水底細胞，發著美麗健康的聲響：大家呼著萬眾 一心的口號，唱著被壓軋出來的歌曲！ 又像一列特别快車，他充滿新成長的生之活力，向著遠遠的前程， ==========第284页========== 284」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有計劃，有規程，又有目的地進發！ 大家吃著麵包，沒有果子醬，沒有餡。嘴很乾，也不怎麼痛苦地吃下去了。有些人不知道從哪裡拿來了香蕉，杏子。 一不平等，自己吃！（戈裡不高興地跟周講。）不管他吧！…你知道《永生》要停刊了？知道的！删聽到… 星期實驗小劇場也被迫停演了，觀眾情緒非常好，可惜劇場的 人沒有能夠把他們轉到這裡來！ 戈裡還沒回答，隊伍就朝前走了。新的長城增加了水泥。鐵的流增加了熱力，速的列車添上了煤炭，這行列底英勇的姿態，使得紅色卡車戰慄驚地響著它底鈴！ 一走進街市，兩旁就站滿了人。糾察隊一方面整齊著自己底隊伍· 一方面用力量使站在兩旁的人加進來。 戈裡忽然又想到寫標語的事，就在一家文具店裡買了一匣粉筆，分散給好幾個人·大家跑到隊伍外來，往一切可以寫的地方寫出他們底口號，隊伍也同樣地喊著那些口號，那是萬眾底意志： 請政府立即對×宣戰！停止内戰一致對外！ 請政府接受西南抗×主張！擁護一切抗×軍隊！驅逐華北×兵出境！ 汽車，黄包車，卡車，老虎車，快樂地帶著這些口號往四下裡跑了！好像一個好講故事的人刚聽到别人說了一段，就慌忙去述說，又好像很值得誇耀似地，要向他見到的東西宣佈，他遇到快樂了。穡壁和電線杆，不能走動，只好向每個過路的人打招呼。還有些畫家，他們在街道上，使他們底作品獲得了新的生命。 隊伍在一個廣場上停下了。 那兒是從北火車站往南翔去的小火車路，平常，火車並不停下來的，大隊刷到的時候，恰巧有一列小火車開過來，工人糾察隊隊員奮勇 ==========第285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285 地跳上火車頭，跟鐵路工人一講，車停了。於是，大家就又寫，又畫，使得整個的車身載滿字跡，… 野雲正從北火車站跟過來，飄動著…它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在這野外，停留的火車上，枕木上，以及放在雨旁的木頭上，都有了白的，紅的，綠的，…粉笔畫的字。 週一邊在一座小木屋上寫，一邊向他旁邊的戈裡間： 你在北火車站沒寫嗎？北火車站也有麼？ 每列車都是了，像街市的情形一樣！他們都要開出去的啊？ 一就怕給擦了！可是，擦了字還有坐車的人！ 寫完一條「打倒××帝國主義！」和另一條「中華民族解放萬歲！」的斗大的字，心裡舒服得很，站在遠處·那十六個字，就跟十六位巨人一樣立在這野地裡，命令著來往的列車。 一加速度，列車！ 主席團底命令下來了：解散。可是大家底勁還很足。心裡還熱得很，身上還壯得很。他們，散開了，散到有人類的地方去，他們底心，將煽熱每個人底心！ 戈裡跟周挽著臂膀，向回家的路上走。天空高大而快樂。火車開動了，發著像喘氣又像急叫的音樂，它要加速度地飛奔了·牆壁上的鬥大的字像向他歡送著。也像歡送著戈裡這一夥。 7月4日夜二時改寫 附記：6月22日上海《立報》載：昨晨京滬及滬杭雨路應自北火車站開出 的列車，均因口口口口（計口口五五個）臨時交通斷絕，致未能準時開出·計被阻的車有滬杭四等車，原定9時5分開，遲至9時34分始開行，·滬翔八次車·原定9時35分開；京滬二次車，原定9時45分開；皆至午未駛出，直至下午2時，一切才恢復常態。20727原载上海《現實文學》第二期，1936年8月17日。 ==========第286页========== 286」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自己與群眾—評臧克家的詩 臧克家預備寫敘事詩是很久以前的事，《自己的寫照》不過是這話的實踐。而在《自己的寫照》裡，克家的野是放寬了。 克家從《烙印》·到《罪惡的黑手》到這本《自己的寫照》就丙容說並沒有什麼很進步的表現，就技術說倒進步了些。不過這裡說的進步是關於他完全擺脫開了形式的束縛。 《烙印》出版的時候正是戴笔舒們那種沒落的悲傷的調子瀰漫詩壇的時候，《烙印》帶來些向上的生活的語言，所以他被讀者愛護了。如果按照這條路發展下去·使他的語言真正能代表大眾，成為大眾底燦斕的語言的紀錄，那在他當更被愛護。然而克家沒有，在《罪惡的黑手》以後的詩作裡，他只注意著語句的修飾，而忘記最動人的語彙是存在於大眾底行列裡的，以致他的詩句成了新的文言。 《自己底寫照》裡也是如此。我以為用自己事蹟來表現從武漢到現在這一個長長的階段是不夠的。在這詩裡克家好像太忠實於自己的事蹟，卻又不敢大膽地敘述那些事蹟，許多地方都太重概念。如果不是一個十分暸解克家的生活的人，是很難知道他所敘述的事情的。而最大的缺點是他忘記了群眾在革命鬥爭中的表現。對於目前政治形勢的估計不夠（在他寫的時候·，十二九鬥爭已經展開了。）這是使後半部沒有力量的原因。 中國語言革命已經起來了，詩是語言的藝術，克家應當在自己的詩裡鬥爭，使自己的筆能2著更新的時代；跳出自已朋友的圈子，為群眾戰鬥！ 他自已是知道的，他歌著：「四面八方的聲， 呼喊我再起來！」209 208此處编者認為有可能缺字，有可能漏掉了「隨」。 29署名狄克。原载上海《立報》，1936年8月19日。现藏中国國家圖書館。 ==========第287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287 一個土匪 「你去吃吧！」 病在床上的老女人是一位遠房的親戚，她聽到妻喊我·用她那枯瘦的手推著我說。我起身走出來的時候，她無力地咳嗽著。 吃飯在往常是很熱鬧的，弟兄們多，住在一個大院子裡，一群刚出巢的家雀似的孩子們唧唧喳喳地叫著，一團和氣像風一樣吹去了我們底煩惱。尤其是在晚飯時節，初夏的溫煦的風，把蒸熱的大地拂醒過來，凉爽跟快樂在大彩底心裡散播著。但是，現在不同了；弟兄們分了家·我又失了業·蹲在家裡，苦悶沒有離開過我。 我真不高興吃飯，心裡充滿了厭倦與憎惡。看一看低頭吃飯的妻，沒有好感她瞪了她一眼，她好像發覺了似的把嘴一撅，翻翻眼皮，檵續吃下去。 空氣像凝固了。 飯碗像有火一樣·四周沒一點生氣的樣子。「無用的人！」 我起來，在西屋投射下來的陰影下散步，腳吃力地踏著地，我想把這塊地踏碎。 這種脾氣是失業以後才有的。想到失業我就想到內戰。要不是戰爭，從祖父傅下來的職業是不會丢掉的。今天換人，明天撤職，我那不重要的小位置也沒有了。 突然： Pa,Pa,Pa,Pa, 一陣急雨似的聲音，尖銳而恐怖地在空中散佈著。 這聲音使妻吃了一驚，手裡拿的碗Pata一聲落在地上了！屋裡的病人費力地詢問著，我沒有一點躊躇地竄到大門口。慌忙地關那兩扇笨重的門，但是，當我刚删把「插管」往里弄的時候，一個穿灰軍装的黑漢子，用力地撞開門，飛奔地往家裡跑去！ ==========第288页========== 288」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我陷在恐怖裡： 又是一樣，這傢伙… 膽怯，心寒。我在一間小屋的床底下找出一根鐵棍子。強著力咳嗽了幾聲走進院子裡去，腳步放得重重的，還故意地踏在妻打碎的飯碗上。一她骸知道我不是一個無能的膽怯的人呵！ 但是，屋裡的情况使我呆住了。他並沒有搶套東西：正在脫衣服。 噢，是那麽… 我看著那有些慌張的動作真的莫明其妙起來。女人呢？沒用的貨。不，被他用繩子捆在床上了吧？我看著他那犁黑，堅實的胳膊，心裡又緊張地跳動起來了。他也許發覺到我底很重的腳步聲：抬起臉來，那一隻帶著祈求希望·感謝的眼睛，向我射著光及至接觸到我手裡的鐵棍子的時候，他忽然被恐怖一錘打倒了，他底一支腿癱軟地跪下去，雨雙手丢開那删删解開的衣扣，發白的胸膛露著，合起草，像一位虔誠的女人 一樣， 「老鄉，老鄉，…修修好呀，修修好…」這樣祈求著我。 「唉，不要，…不要，…，」親戚底聲音一點也不像病著，她用力支撐起身子依在牆壁上，「修福吧，…修福…」 「修修好，老鄉…」 我本來沒有力氣舉那鐵棍子，這時也就放下了。妻從裡間屋裡取出衣服來，擲給他：「給，快換！」他躬著腰，接過去。妻回過頭來告訴我： 「他才是個好人哩，」用眼睛瞥了他一眼「删才那槍聲啊，…是打土匪的。…他們先「招安」，安就叫人家安了吧，又不，又要來解散，好收幾根槍呀！…他，他就是… 陣槍響。話被壓下去了。那槍聲密密層層的，梢微稀少一下，又 接連起來。那人穿好衣服，有些侷促地向我們敘述他底來歷，一 ==========第289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289 「我是好人，我，嗯，我是好人，…唉，老鄉，說起來話長啦，…那年，我給老總們拉了去，叫我當伙夫，當就當吧，反正種地也是一樣地受苦。…今年春天，把我調到這隊裡，還是一樣的話。可是人家說這是才招安的一夥，我也不敢問，一反正土匪跟老總也沒分别，是吧，老鄉，我就幹了，…誰知道今天，就是刚才，說是點名發餉哩，把這些人擋起炮眼來啦，…真是…」 他底聲調漸漸高，漸漸高，忘記了外面還正在屠殺。而他的話卻像 一隻長矛，隨著聲調的增高向我這裡刺。我發覺到自己底行為太猛浪了，至少我不該太慌張，使這樣一個老實人感到威脅。再說，自已也正失業呀，說不定也會遇到這種事情的。想到這裡，我笑了笑， 「你是個好人，…大家，…我替你想法，…」「對呀，年輕青的修修好，大了百事如意呀！…」 親戚沉默了很久·這時朝我說。我點點頭。其實，在我並沒有往修福這條路上想。只覺得假如我自己有一天遭到不幸，那蔽是怎樣地希求别人底幫助吧？這時我把他看成那時的我，而我則是另外一個人。於是，我跟妻說， 「你想法給這位老鄉鋪張床，…再說別别的。」 這話删删說出口，那男人的高個子突然跪倒在我底眼前，散漫的精神，猛地繁張起來了，我怔了一征，像從夢裡醒來，發見了他跪在跟前，一個四十多歲的人了，我是「不敢當」的。就慌忙地挽住他底臂，向上拉他。看樣子，他是非磕個響頭不成 「別這樣，一折我的壽數！…」 「修修好，修修好…你真好，」身子簡直像塊石頭那麼重，頭向下垂著，像豫備落下去，「我，我，我怎麼謝你呀！…」 「快起來呀，…折壽數的，…唉，…kor-kor-K0r…」依在牆上打盹的病人，抬著疲倦的臉向我們說。沒說完，被咳嗽阻止住了 「唉，了不得，一折壽數呀，起來，起來，…」 妻援助我把他拉起了；拉他坐在椅子上。他底態度，在往日我所見 ==========第290页========== 290」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過的許多人中沒有這麼忠誠的。因而我相信，他不會是一個土匪，一個兇暴的土匪。他說的那些話也不再會是假的了。我安下心，沉默著。但許多疑惑跟著沉默來了：疑惑他在装假，在騙人；至少，他在隱瞞他過去的事。不過，當我斜起眼睛瞅他一眼的時候，那呆在沉默裡的樣子又給我一個暗示：他的的確確是一個老實人的。再回想删才跪得那麼誠懇，我沒有多少猶疑了·頭略微地點點，他沒理會。我起身向外走，女人收拾起他底幾件灰衣服，扔掉了： 「哪裡？」 「毛房後邊的夾道裡！」 我删想轉身回屋，一群馬走過似的tuo-uo的腳步聲裡，雨個提著槍的傢伙，也是灰色軍装·靈活的眼向四周巡視著向我們走。看到我，把槍一舉： 「喂！」揚揚眉毛：「有末？一實在地說！」「什麼？—An?」 「別装傻，」另個說：「翻！一哪這些廢話，媽那巴子的！」「我真不知道什麼事，老總！」我蝎力鎮靜著。但是，腿老想打軟。那雨個傢伙沒理會這事兒以的，托著槍，向廚房裡去，刺刀在柴堆裡發響，如果埋在裡面的的確是一個人·那骸怎麼樣了呢？我檐憂。跟在後面的妻，她倒不怎在害怕。平常那麼沒用，現在也沒大用處，給她丢個眼色，叫她快些去通知那老實人快些躲一下或者装佯得像自家人一樣；她又不懂事她跟在後邊；好像廚房是她底生命似的。而士兵底行動也就好像攪擾了她生命的安寧。當士兵用刺刀向門後的黑影裡叉時，她恐怕傷害了放在那裡的傢俱，手伸向前，作著一個母親雜護她底兒子的姿勢。誰知道竟自惹著對方，腳，驢蹄子似地一括：案子翻了：碗呀碟子的全發出清脆的驚叫，破碎了。 「這是幹嗎？」另外那個厚嘴唇說。「叫你來耍脾氣的！」 「老總，老總，」我喊著，「她是婦道人家，別跟她一樣，她是婦道人家，…有話好講，」轉頭對妻說：「還不走，在這裡瞎囉嗦！」 看她不服氣地走了，我又跟老總陪不是。 ==========第291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291 「真她媽那巴子！」他找著下臺的機會了， 用时搗搗厚嘴唇，同時走出門。沒主意地對我說：「頭裡走！」「真沒在，老總！」我說：「找麼呢？老總！」「嚇，唱的不好装的倒不錯！」他瞟我一眼： 「你不知道？一翻土匪！喂，懂了吧！…別說廢話，走！」「我，我，…」（往哪裡去呢？)「真沒有，真…」「別囉嗦，快！」 那當磨房的南屋，為了怕再被占做馬棚塞滿破桌子斕板凳的敞棚· 一間間的屋子都走遍了，我底腳免強不再打顫。又要跟著他們往毛房裡去·我知道他們在毛房裡一定是失笔的，那裡沒什麽土匪。有的只是臭味，我用手絹撫著鼻子。 厚嘴唇蹺起腳往鄰院裡笔：「怎麼樣？」「沒有呢，」回答的聲音：「你們呢？」「也是，」他一眼看見我用手絹撫著鼻子，「媽那巴子！」 從毛房裡走出來，又看了好幾間房子，都是空著沒人住·他老是叫我領頭進；但是，一間間的屋子都沒有什麼，我想他們骸走了。 「找呵，」一個說：「領著！」「你們隨便找吧！」 他們還沒聽清我底話，不知道什麼東西吸引住他們·雨個人跑向前去，我才看到一個影；那影子跪伏在地上了： 「修修好，修修好，老鄉，…修修好！」 兩雙手戰抖地在胸前搖晃，像搖晃著我底心。一我有些顫慄了。「修福呀，老總，老總！…」 親戚爬起身·跪在床上，微弱的聲息不像删才那樣高吭了。「呵，媽那巴子的！一起來，起來！」 一支手像提隻小雞似的，揪著衣眼拉起來。「修修好，修修好，老鄉，…」「喂，說實話，這是個幹麼的！」 厚嘴唇問我，眼睛斜楞著我，又看看兩隻手抱在胸前的老實人。 ==========第292页========== 292」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這真是一個難題，我怎麼答覆呢？他們毫不遲疑地準備好了：槍警戒地樣子，對著我們。 需要我趕快回答。但是，…我說是一個親戚或許就沒事了。 不，我不能這樣說… 「喂，媽那巴幹的！快說…」 「老總，沒有啥。…老總，老總，…」「修修好，老總，…我是好人·我是好人呀！」 「媽那巴子，誰說你是壞人來！…喂，你說實在的！」我很迫著，心跳得很厲害，…「是親戚’…」「親戚？」 「嗯！」 那個有點驚喜似的：「我是好人，老總！」「你們啥親戚？」「八兄弟！」「他哪兒人？」 「我·一我×縣人！×縣王莊！」「我們是同鄉！」 「正好，正找×縣人，走！」 他被抓住往外拖好像拖著一件沒生命的東西一樣。 「我，我，我是好人呵，老總，」他祈求地喊著，那聲調裡充滿了石榴子一樣豐滿的熟，希笔。我想救他，只要我能更堅决地證明他是我底親戚，我想，假使我這樣做，也許他會得救的。但是·我沒有勇氣’他底求助的眼，戰慄的聲音 「你等著，用著你再說，…」 一邊問我說，一邊用槍托敲打著老實人底有些微駝的背，夏天的衣服是那樣單薄，敲上去簡直像敲在骨頭上一樣，像狼一樣號叫著，大顆的汗珠和眼淚，在他老皺的臉上爬著！ 「媽那巴子，還當土匪，這身材！」 拖著他，向外去。門限，臺階，一層層的，他底身體摔得拍拍的 ==========第293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293 響。那聲音一沉一重地刺著我底心。我怎麼辦呢？他舉高手，祈求著我，聲音已經啞了！ 「我是好人呵，我不是土匪！」「媽那巴子、多說廢話！」 「老總，…叫我站起來走，…」 吃飯的桌子，機子，什麼都在他身子底下變動著。屋裡病人又呻吟了。我站在臺階上。 他變成跛子了。雨個人架著他，好像勝利了似的，相互的微笑著，但又機警注意著這俘虜。但是，當他們底手稍微一鬆的時候，那俘虜卻掙扎開，向前衝去… r Peng！」 隨聲，他倒下來了。 「哪裡跑？」一個斜披武装帶的人進來，手裡握著手槍。遠處也有同樣的聲音應和著。 6月10日改成210 一個關裡人的紀念辭 編輯先生： 我非常感謝你的好意，在你的來信中，你要我跟東北的明友們都寫 一點文章，登在九一八特刊裡。是的，先生，一個東北人，尤其是一個文藝工作者，對於這沉痛的紀念日的到來，應當有一種特殊的感覺。但是，先生·我不是一個東北人，而是一個山東人。雖然如此，我的悲奮 210原載载上海《文學大眾》第一卷第一期，1936年9月5日。 ==========第294页========== 294」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和東北朋友的，卻有著相同的程度。 這是因為山東跟東北具有同一的命運的原故。先生是在新聞界服務的，華北（山東）以及整個中國的情况也不用我來說，很顯然的那是往殖民地的路上走的地域。 我們生長在這種地域裡的，預備將筆作武器，把文學當事業的人們，對於九一八的五周年，我想，只有用自己的筆作為教育，組織，大眾的工具。先生，許多話不便說，結束了吧。21 紀念九一八 這些時文壇上的糾粉真叫人不能容忍。大家也都好像聽其自然，解决這糾粉不是自己底責任。但是在今年我們紀念九一八的時候，我代表千百萬的讀者向理論家要求，迅速開展猛烈無情的論爭，批評自己底錯誤，接受朋友底意見，使這論爭早日結束。 我們不能容忍目前這狀况，只能使敵人易於進攻，使自已底讀者陷於頭疼的狀况。212 2原载上海《立報》，1936年9月18日。現藏中国国家圖書馆。12原戴上海《文學大眾》第一卷第一期，1936年9月。 ==========第295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295 魯迅先生斷片一我的悼念 魯迅葬於萬國公墓場景 從萬國公墓回來、雖然兩隻腿已經很累了，精神並不感到疲倦。躺在床上，笔著堆在屋角裡的書籍，「魯迅」那雨個字，發著光，而且站立起來了，那是一位巨人，他手裡握著一支筆，眼睛向前而注視著。他準備戰鬥。 我不能把死和這位互人聯在一起！他沒有死！ 但是三天來的事實卻告新我們，他底肉已經不能再跳動了，血脈不能再流了·他安息在土地裡了。 在殯儀館裡，替那些人纏黑紗或者領著他們往靈前致敬的時候，我 一直被理性壓著：不要感傷，不要流淚，他沒有離開我們呵！ 當夜色濃厚地壓在四周，靈堂裡沉寂了的時候，夜來香肯走著沉重的壓得人不能呼吸的氣息，我們腳步放得輕輕的，一點聲音也不得發出來，走向靈前，先生靜靜的躺在那裡，好像還在呼吸，不，好像稍微休息一下身體，那倔強的頭髮，粗野地，像一根根投槍一樣長著，雨撇鬍鬚下面，嘴唇閉著，好像正思索一件事情要告訴我們。 ==========第296页========== 296』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他沒有離開我們呵！ 為什麼送這些鮮花呢？為什麼送這些挽聯呢？ 「失我良師，」「我們底朋友，」「魯迅老師精神不死，」「魯先生永遠生存在大眾底心裡。」 我望著那些字，心裡的情緒，是說不出來的。 一為什麼要說他「精神不死」呀，先生底肉體不是還安靜地躺在那裡嗎？ 從靈堂出來，水銀燈照得我們底臉發著慘白的顏色，草地上整齊的草，和邊上的拊，都像掛了霜一樣。 在燈光下慢步著，空氣凉起來了，我們才回家。 二十一日下午三點鐘，我們站在靈前，看著換了衣服，抬在棺裡了，我無論如何壓制不住情感了，我底頭埋在手裡，聽著四周的哭泣的聲音，手絹濕了。 這時，我發覺到並沒有蓋棺，和我們隔得並不遠，只是一層透明的玻璃，先生不過是換了一個地方休息。（下略)13 從洋人打死人力車夫說起 「驕子」和「下等人」 希特勒我底奮鬥，在内14容上是把中國人民看成十足的奴隸坯子。但是，卻被名流學者翻譯出來，當作聖經，列在「標準書」裡的。 像希特勒之類的人，對於半殖民地或殖民地人民的看法他們覺得：他們自已是「上帝底驕子」，其餘的都蔽是奴隸。而其餘的人中的一部分自認為是高等人的呢，也常常覺得能夠承奉驕子為榮幸，就儘量使驕 213署名春橋。原载上海《大晚報》，1936年11月9日。现藏中国国家圖書馆。文末的「下略」 是原有的。 14此處删去「底」，疑為衍字。 ==========第297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297 子高興，用力壓制他「下面的」「下等人」。 於是，希特勒們底著作被當作聖經，希特勒們對於那些「奴隸」的秀法也就越發得到他自己底上人跟那些「高等人」擁護0 11月8日本埠各日報有三條新聞，都是在我們這塊土地上發生的，而又都跟上面說的有關。 第一條節咯如下： 「…人力車夫孫維雨被美國少年皆利得，馬丁毆斃後，…美領署已將兇犯馬丁大略部問，據供：系孫維雨於黑夜間將其拉至僻靜地帶凝圖搶劫，故將其打倒；對死者被擊傷致死一節則堅決否認…」 我感覺到這位「驕子」是不必否認是他擊斃這回事的·如果屬實的話。因為事實上在「高等人」看起來他底舉動是很對的，你想吧，洋車夫本來是一錢不值，何况他又是半殖民地的中國人呢，踢一腳，算他倒楣，撿一拳，就算是「失足落水」完了，何况他現在竟自「凝圖搶劫」呢。 不過，六日的報上就說過，這位「驕子」身上並沒有什麼東西可劫：只有四角錢，所以這個「凝圖行劫」的罪很難判給死者。因而，這件案子還必須展暫緩解决。 假如這位「驕子」真有可劫的東西，那就可以給死者一個罪過，不管判得「公正」不「公正」。比方，要引證的第二條新聞就是好例： 「…水果小販陳兆明昨晨六時許在虹口三角地小菜場叫賣，因無照會，被×捕查見，擬扭陳入捕房，陳竟將擔子放下，與×捕互相毆鬥，旋由一華捕聞警趕來，協助扭入捕房，解一特院。推事核供，當庭判處拘役八日。」 姓陳的小販壞事就壞在開那個「竞」字上，被判罪是法律，如果不將他懲罰一下，那麼，將來都「竟」起來，自然很悲觀，所以有華捕「協助」。 那位姓系的車夫呢，依「驕子「底話來說：是「凝圖搶劫」，可還沒有真憑實據，所以也沒法「協助」的。只好暫緩解決了。 也許有人說：如果真的是這位「驕子」打死的，那又怎麼辦呢？ ==========第298页========== 298」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這就用著那些「高等人」了，他們在下面的新聞裡的辦法就很好麼： 「×人西山雄…昨晨十點三刻，赴華界購物，乘機器腳踏車疾駛經過魯班路，將十歲幼童陳阿金撞倒，輾傷左腳背及雨手指，經崗警 一併帶局…旋傅到陳孩家屬，以不願涉訟將該孩領回，×人亦即釋放。」 因為「高等人」眼裡·陳阿金底家屬是理應不作聲，以免引起「交涉」。所以，要「不願」涉訟，然後天下太平。一一方面在「下等人」面前建樹起權威，一方面向「驕子」們說「下等人」是「不願」…等等等的。還有一點就是說明：什麼事兒，只要能夠「不願」·還是「不願」的好，「八日拘役」或者「凝圖搶劫」的罪都是公平的法律定的。 也是希特勒底聖經上載著的。 11,8.215 論通訊員運動 茅盾216先生在《中國的一日福輯的經過》裡說：「我們收到的來稿以字數計，不下六百萬言·以篇數計，在三千篇以上，全國除新疆、青海、西藏、蒙古而外，各省市都有來稿；除了僧道妓女以及「跑江湖的』等等特殊「人生』而外，沒有一個社會階層和職業『人生』不在龐大的來稿堆中占一位置，而且我們還收到了僑居在南洋、暹邏、日本的 215署名春橋。原载上海《大晚報》，1936年11月10日。现藏中图國家圖書館。 216茅盾(1896~1981)，浙江嘉典桐鄉人。中作家、文學評論家、文化活動家以及社會活動家’ 五四新文化運動先驱者之一。主要作品：《子夜》、《触》三部曲（包括《幻滅》、《動摇》、《追求》)、《腐触》、《虹》、《般煉》、《霜莱紅似二月花》、《霜莱紅似二月花》續稿等。 ==========第299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299 贊助者的來稿，…」又說：「我們所收來稿倘以投稿人的社會屬性來區分，則學生的來稿約占總數百分之三四又九，教員占百分之一五又 五，工人占百分之一又七，商人占百分之九，農民占百分之小數點四·文字生活者占百分之四又七，其他自由職業軍警，及屬性不明者占百分之三三又八，」這些文章反映出來的，「一面固然是荒淫與無耽，然而又一面是嚴肅的工作！」 這件事情告訴了我們些什麼呢？ 最重要的是：證明暸集體力量底偉大。並且，我們可以預感到《世界的一日》，那更多的力量集在一起，而在自由的國土上生長出來的花朵將更為燦爛，輝煌！ 我想：大家一定有一個願笔，便是：這偉大的工程能夠時時刻刻在進行，在成功！因為我們很需要知道嚴肅的工作者群和荒淫無耽者群之間的鬥爭進行到什麼程度！尤其是，在××帝國主義對於我們國家和民族的進攻比以前加繁，民族危機更加深，而綏遠等邊疆和内地的民族革命戰爭已經醞釀得到了一觸即發一嚴肅工作者群和荒淫無耽者群的鬥爭，尖銳化了的時候，我們底這種需要更加迫切！ 還有一點·就是：雖然帝國主義底魔手已經伸到我們底城市甚至窮鄉僻野，覺醒的大眾逐漸增多，但是，還沒有完全覺醒起來，組織起來，卻也是事實。 生活在廣大的地域上，和大眾在一塊兒過活的人們，像鄉村的小學教員，知識份子等等，由於他們明白大眾底生活的各方面，把推動救亡運動，發動民族革命戰爭這責任放在他底肩膀上，我想：是可能而必須的。 我們從《中國的一日》裡面的文章裡也可以看出來，覺醒的這類人很多很多，他們雖然可以艱難地教育他四周的人群，但有一個普遍的要求，便是：他們需要經驗豐富的人底幫助，而且，他們一點兒也不自私的願意把自已底經驗報告出來。 但是·這一個要求，由於種種原因不能夠得到滿足。他們不能得到别人底幫助，他底經驗也不能夠傅達給别人。 ==========第300页========== 300」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我們知道：民族革命戰爭不是有了大都市裡的覺醒大眾就可以得到最後勝利的，我們需要全民總動員，因而，對於農民大眾的教育和組織工作絕不能夠放棄。 當然，在荒淫無恥者群底力量還存在，社會基礎沒有改變以前，要想把農民大眾組織教育起來是很難的。不過，如果把他們部分部分地組織教育起來卻是可能的。我們只要看北平學生在暑假裡的工作結果便知道。而且，大眾並不是蠢貨，他們有自己組織自己，教育自已底天才，這一點，在西班牙特别表現出來；在上海，我們也曾看見可以褊劇導演的工人，天才的演劇工人，暸解《鐵流》、《毀滅》的工人，而且還有白葦周白月等等的工人農民的作家。不過在落後的農村中，他們底天才還得不到發展，甚至被埋藏，在這個時候，知識份子底肩膀上使落下一根檐子，尤其是那些原來的生活在大眾群裡的人。 前面說過，這類知識份子已經覺醒了不少，只待給他們說明，先把他們組織教育起來。 因此，對於通部員運重動底再提出，我們應當盡力使他擴大。 一個通部員所具備的條件，怎樣開展自已底工作等等，在這裡·我不想重復，我推薦王夢野在《通俗文化》四卷二、四、五、六、七、五期上所寫的《論通部員運動》給讀者，因為他已經有很群細地解說，而且已經由通俗文化社發動徵求通部員，聽說有一百左右的人應證了。我這裡所要說的是我們應當怎樣把這極有意義的工作擴大，同時怎樣和整個的救亡運動文化運動聯繁起來。因為通部員運動不是孤獨地進行就成的，而是一定和救亡運動新文化運動聯繫起來才能得到發展，而救亡運動；新文化運動也因著他而擴大。 許久以前，通部員運動曾被提起過，不過沒有什麼結果。這一次的提出·，在觀客環境上說，因為抗敵救亡是全民的要求，除去甘心作亡國奴的少數漢奸以外，誰也要救國，那麼通部員的發展便比較以前容易。 在先，我以為，應當由各個刊物發起徵求通部員，使這些通部員圍繞在刊物四周，正像最近光明半月刊社新認職社組織的讀者會一樣，這些通部員定期或不定期地供給這個刊物稿件。這樣，有了一個聯繫了。 ==========第301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301 那麼，一個通部員，假如他是一個在鄉村裡作小學救師的吧，他可以組織起當地的農民，像新文字班讀書會，…等等，應用各種關係組織起來·救育他們使他們能夠在敏人侵入時馬上參加民族革命戰爭。 在這裡，一個人底精力學識便不夠了，他可以提出問題來，寄到他所屬的那個刊物，請求他們解答，他可以把自己底經驗寫出來，在刊物上發表，也可以把他周圍的人們寫底文章或記錄下來的談話寄給刊物發表，或者請求刊物福者底改正。 那麼，這個刊物便成了這些通部訊員底了，也可以說屬於通部員周圍的人底了。 在這當兒，作為一個刊物底福者或作者的人，和讀者打成了一片了。就可以設立一個通訊員運動委員會，來專門辦理這一件事情，把適合某一個通訊員的理論告訴某一個，把適合另一個的理論告訴另一個。介紹給他們讀物，解答他們困難，把新文化運動的種子，救亡運動的種子交給通部員，使他栽在他底四周人們底心裡，並且培養起來。 同時，一個通部員，他接受了别人底幫助，在他底生活圈裡，適應各種氣候、地質、…等將那生出來的苗、長成的杆，扶助起來。 我以為：這樣·我們底每一個刊物才真正的和讀者大眾握手了，由著通部員底介紹。 想把這個運動擴大，是必須每個文化人負責來，認真地練通部員，一點不馬虎地解答他們底問題，剷除他們底困難。像《生活星期刊》、《現世界》、《新認識》、《時代論壇》等一般刊物，尤其是需要把通訊員運動看作推進救亡運動，新文化運動，變革這個社會的積極的力量，在自已底組織裡設立專門委員會辦理。 而救國團體和文化團體，為了把自己底主張和力量快些伸張到中國底每個角落裡去，對於各個刊物底通部員更當加以協助，自然最好是自已在全國各地建立通部網。 我還有一個意見便是請求《中國的一日》福委會能夠把那三千多個為《中國的一日》撰稿的人甄别一下，證求他們信通部員，或者自已檵續出版刊物，或者介紹給文化團體，救國團體，進步刊物，使那已經可 ==========第302页========== 302」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以成為良好的通部員的人不致星散·那些「民族的潛蓄的天才」（茅盾)不致再埋沒下去！ 敏人對於我們的進攻正在加緊，把全國大眾組織教育是文化人底義務，通訊員運動正是把我們底力量加大、集中、鞏固，把「民族的潛蓄的天才」發楊，把嚴肅工作者群和荒淫無耽者群的鬥爭推移到更高階段的有力手段·我希望大家注意通部員運動底再提出，把他們擴大起來使《中國的一日》那種書普遍地出版！ 10月12日 【附記：】這篇文章大簡單了些，我只是把運動再提出，希笔朋友們有更好的更具體的意見提出來，並且，在實踐上把這運動當作一個重要問題看。 作者217 要求作品通俗化 我想：凡是稍微跟群眾接近過的人，都知道大眾是多麼饑渴的需要讀物，而目前他們所讀的正完全是以街頭圖書館租來的，我們認為是有毒的東西。 我也想：如果作家知道這現象，他們一定可以用全力來彌補這缺陷。尤其是在我們底民族遭受著最大的苦難，作家需要用自己底武器來喚起群眾組織群眾的時候，他們一定用盡所有的力量，使自己底作品流動在大眾底手裡。 然而每當那些删删從機器旁下來，身體已經疲倦，還想求得一點知識的人們伸出手，或者攔住門一定要我給他們出讀的時候，我簡直痛苦 2”原载上海《時論》第一卷第二期，1936年11月。现藏北京大學圖害馆。 ==========第303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303 得沒有話說。我曾經跑過書店·跑到朋友家裡，在書架上尋覓，得到一點東西給他們，結果卻不好，不是因為内容不跟他們底生活有關，便是道理說得太「深」，他們不能興味的看下去。尤其是那些曾經讀過兩年漢字，才要讀點新書的人·這類書簡直難以把他們吸引住。 這一點，我曾經對你和别人談過，而且，你，我别人都曾經重動手來作，在目前還沒有辦法好想。只有希室進步的及一切不願作亡國奴的畫家自動起來作。我以為，想看成為一個大眾底的作家，只有像呂克玉所說的那樣作。我們，都太年輕的，成名，赚錢的「好事」是作不來的，然而，大眾化運動不只是我們的要求，而且是一般的要求，所以，我們要向一切作家申請！ 就是頭些時茅盾先生提議的組織讀者會。那麼，我們可以向那些讀著「俠」呀「義」呀的讀者介紹這個刊物了嗎？自然可以了，不過，我們還向作家們要求。 比方在上海，工人不能不說很多了吧？然而以工人為對象的刊物有嗎？你一定不遲疑地回答我說：沒有，莫非不需要嗎？我想誰也不會這麼說。然而，卻沒有。或者有人說，漢字太難學，認字的很少，當然我不會說，上海的人全識字了。為那些已識字的人預備的書，太少了。有幾個人，他們要我教他寫文章，而且希笔能在文學方面發展，然而，除了直接講給他們聽以外，沒什麼書介紹給他們看·給初學寫作者的一封信·是好書·給他們看·就不合適 再說開去，農民看的讀物就更少了。 這裡，我不曾忘記中國是個什麼社會，也不曾忘記我們出版界底權力操在誰手裡，然而，我還要請求作家設法，多寫作這類書，那些出版家也不見得就不出吧？他們不是要賺錢嗎？出這類書，是不至賠本的。 寫到這裡·看晚報·說·綏遠打得很厲害，大戰就在眼前，這封信你看到的時候，恐怕戰事已經展開了吧！ 我們底民族已經到了跟敵人作决鬥的時候·作家們就該幫助我們底未來的戰士們，使這决鬥底勝利屬於我們這一邊！ ==========第304页========== 304」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你是認識很多作家底人，我寫這封信的意思，就是請你在他們中間 多說幾句話！218 雨 雨是下得慢一點了，可是·起了風·雨點驚慌不安地往玻璃窗上撲·好像這麼一來，風就追不著它了。雖然，雨點很稀，聲音倒蠻大的。 屋裡只有我一個人，寂寞地，不，好像有些苦楚似地，在給你寫這封信。 坐在椅子上，執著筆，我不知道先告訴你什麼好。 窗子是向北的，在平常，就很暗，整天沒有一點陽光，屋角處不時向外散出潮濕的氣味，空氣沉重得不能向外流動似的，我不敢在這裡多留一會兒；成天東跑西顛的，我希笔能夠多享受一點兒陽光底照耀，比方，到附近的公園去，坐在草地上，看一看書，該是多麼適宜呢，對我這樣衰弱的身體。然而，你是知道的，那些書籍又教育了我們，使你我這樣的人·不能夠有一會兒的休息。為了未來的永遠照耀我們的陽光。 這幾天，我實在支持不下來了·雨條腿走不多遠的路·就給誰拖著似的·走不動了。加上生活給我的磨難，他們勸我休息一下，在幾天的空閒裡，寫一點文章，弄點錢，維特下幾個月的生活。我沒有作得好。我不願寫無聊的，有意義的卻不能發表。這幾天，我就盡所有的時間，讀平常沒時間看的書。 可是·報紙上的消息擾亂了我·使我不能安心。 今天，夜裡就落雨了。我這屋裡·暗得要命。好像世界上就沒有了光，潮濕的氣味很濃厚地擁擠在我底四周·想把我壓死以的。 我想出去。皮鞋是早破了，在這冷天，從柏油路，黄泥路上滲進鞋 218原载上海《大晚報》，1936年12月8日。现藏中国图家圖書馆。 ==========第305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305 裡的冰冷的水和泥沙，我怎樣抵禦呢？再說，到哪兒去呢？ 這會兒雨又瘋狂地呼嘯起來了，跟風攪在一起，兇暴地往大地衝擊。在初冬，輕易碰不到這樣兒的雨的。好像要把世界毀滅，不，要把 一切齷齪的東西洗刷乾淨，連我心裡的苦悶也冲走。 周圍被肚烈的交響佔有了。我聽不到另外的聲音。 我底注意力整個兒被暴風雨抓住了。屋門什麼時候開的，我不知道。「彭先生！」 叫我的是一個模糊不清的影子，他底聲音是提高了的，彷佛跑了一段長路，嗓子裡給東西擋住了怎麼的·有些沙啞，又有些戰抖。聽起來，好像很熟悉，卻又不記得這是誰底聲音。 我扳一下電燈底開關。是沙？ 她穿著那身穿久了的，深蓝色的灰袍，雨淋得變成黑色了。臉上的水珠發亮地向下墜，頭髮死贴在一起，有一辎就沉重地垂在左耳旁的類上。那一對閃著火一樣熟的光芒的眼睛注視著我，等到我驚愕地望她的時候，微笑了！ 「雨這麼大，你…」「很奇怪嗎？」 她說著，一邊解她底衣服。我從箱子裡取出我底一身破棉袍來遞給她，她擺擺手，向我床上躺好，拉過棉被來蓋上。 我把椅子拖正，向著她。 她側著身子，雨隻手放在被子上，面部露在外面，頭髮潮濕地披散在枕頭上。很疲倦了的樣子，休息著。 我很驚奇她怎麼知道我住在這兒，而且，在狂風暴雨裡，穿著單薄的衣服跑出來。 我認識她是在一個學校裡，在第一次上課的時候，我就發覺到她是 一個有才能的人，她底豐饒的天才·還是一塊剛刷開墾的處女地。她學 ==========第306页========== 306ㄧ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智的成績使人吃驚，我簡直不相信她沒有求學過，或者過去不曾會說北方話。她在很短的期間裡，已經可以寫得流利，優良的文章，講很正確的北方話了。 可是，這是四個月以前的事，從她在學校裡畢了業以後·我沒有再見過她。只聽别人說，她已經教别人，而且有著很好的成績。還聽人說，她想找我談一次話，來解决她底幾個疑問。 但是·我們一直沒有見面。 今天她底突然地來臨，我怎麼不驚奇呢？ 我笔著她。她眼睛注視著天花板，靜靜地沒有一點兒聲音，好像在回憶著一段故事或者戀愛的夢境。 「你從哪裡來？」 「我正要告訴你。」她停了會兒。「你沒有從報紙上得到消息嗎外面很緊張呀！」 她底臉上激動地浮著一層光。她底聲音好像用力壓著，發出的卻仍舊很大，風雨底叫號從外面擁進來，想把它淹沒似的。 「你關上窗子好嗎？一風太大了…」「好的，你說下去，」 我回身關上窗子，屋裡就顯得寂靜下來，只能聽到遠處叫囂似的風雨聲。 我笔著她興奮的樣子，沉默著。「你怎麼想到我這裡呢？」「沒有地方去，記起你來了。」 「因為你是我們先生呀！我們時常談到你，有什麼事情更時常往你身上想，我們總希望得到你底意見，這些時，你不去了，我們更容易想起你，一可是，你底身體好些嗎？」 她底音調平穩而且清楚。兩隻天真的眼睛笑著。等我向她點點頭，她才放心地沉默住了。 我筌筌窗外，燈光射出去，把雨絲分得清清楚楚的·好像千萬條棉繩·隨風剪碎了，墜到地面上，消逝了。 ==========第307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307 我還沒有棉衣·沒有過冬的一切準備。然而·她的那種熱情，我的煩悶都經不起道熱流地溶化，我底健康也好像復原了。 明天，我就恢復我底一切。219 219原载上海《申報》一《文藝專刊》，1936年12月25日。 ==========第308页========== 1937 ==========第309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309 孩子們 天晚了，月亮底水銀一樣的光，從天空瀉下來，又低又矮的破房子，一排排地好像擠暖似地並列著，有的都被擠得發歪了，要倒的樣子。夜來了，冷得很，加上月亮給大地披上的落霜似的的顏色，在街上走的人很稀少，都躲到屋裡去了。 阿根在屋裡收拾著破籃子，那是他每天撿煤渣子用的，用得太久了，「提手」要掉下來，他正在那裡緊。緊牢了，站在床前面看他媽：正靜靜地睡在那兒。 媽已經病了好幾天·爸工廠裡又鬧事情，阿根沒有辦法·只能檢點煤渣賣點錢，幫幫家用。 看看媽睡著，摸摸水壺裡還有水，他就想往外跑：去找小六子玩去，媽媽喝水用不著他幫的。 小六子七歲，阿根也七歲，可是小六子長得不帶勁兒，好像一顆小樹秧，叫人踩了一腳，就再也長不高了。阿根長的像小牛，渾身鐵打似的那麼硬，在這條街上，能跟他摔一個的就數不出幾個。一他就成了領頭的，誰也服從他，佩服他，有事跟他商量，有冤枉照他訴。 他一進小六子家底屋，小六子爸沒在家，跟他爸一樣，正在廠裡「鬧事情」，還沒回來。 小六子媽正坐在桌子前面補衣服。 她一看見阿根就問：「你媽病好了沒有？」 阿根跟她說了幾句話，就跑到小六子跟前瞎嘀咕，一會兒，兩個人溜掉了。 離小六子家不遠，就是一片煤灰地的場子，月光落在上面，好像一片發亮的稀泥塘。 每天晚上，一群小孩聚集在這裡，亂七八糟地玩著，舊玩法厭了，就想新的，什麼「雞雞翎扛大刀」呀，「娶媳婦」呀…都玩厭了。 大家聚起來了，就想新玩法。 ==========第310页========== 310ㄧ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可是老想不起來。 「我們還是玩打漢奸吧，」阿根說他們好久沒玩這個了。這幾天爸爸們從廠裡回來老是吵著「走狗」「漢奸，」他就想起玩法了。他望著大家：「你們說好不好？」 聽是阿根提出的，大家都不反對：他總不會錯。實在說，他們是太熱心這回事了，有一次他們就跟著學生們在一起真正地打過漢奸的。 「我不來！」 咦！誰不來呀，誰不打漢奸呀？ 小六子叫冷風一吹，雨條鼻涕滴溜出來，快到嘴邊了，生怕落下來，把嘴一噘，吸進去。這時，他吸一下鼻涕，噘著嘴，嘟囔著：「又來，又來…」 「好，一充孬種！…沒叫你當漢奸你先怕了！…」大家圍住他：「一定叫他當！」 「不用装樣子，已經像個漢奸了！」 「我不當，我不當，」他搖擺著身子聲音又低又啞，像要哭出來，鼻涕一吸一出的，好像要幫他說話，又嚇回去了。「…那一次我做漢奸，你們打得那麼疼！」 大傢伙都笑起來了，笑聲裡有人說：「打漢奸打不疼還算有本領嗎？」 「不打你一你要回過頭來打我們呀！」 阿根向大家擺擺手，大家靜止下來，他靠近小六子站著，恐怕嚇壞小六子似的說：「輕一點打好了，你還是要作的，一不的話以後就不跟你玩了，有人欺侮你也不幫你了！…」 那可不能，沒有給玩，還有媽媽，沒有人幫助打對頭，媽媽可不能跟在屁股後邊呀！ 「打輕一點呀！」 小六子想了好半天，瞪著眼對阿根說。阿根點點頭：「行！」 ==========第311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31 「不成！重點打！」 「不重點打不知道民眾底厲害！」糟了：小六子又不幹了！ 「我不當漢奸，我當民眾，我要跟你們一塊兒打漢奸…我爸爸，你爸爸，他爸爸」他指著大家，「都是作工生活，都是民眾，都一樣，…我為什麼當漢奸呢？一」停停，「我不當！」 「這是鬧著玩，今天你當吧，明天我當！」阿根哄他。 「你們淨說瞎話！」他搖擺著身子，鼻涕xengxeng地給他壯聲勢。「好，咱們玩，不跟他玩了！」 大傢伙跟著阿根跑到場子底另一角去了。只剩下小六子孤另另地一個人站在那裡，月光照得臉發白，怪難看的。他想哭：都不給玩了，以後也不幫他的忙了。 「還是跟大夥到一起去吧，一個人是什麼事也沒法作的。」他想著，就慢慢的跑過去了，朝著人多的那一邊。那邊人一看走過來了，知道沒有錯：小六子，要斡啦。阿根從人堆裡跑過來說：「幹吧！不重打你。」 小六子像往常一樣開始作了，他装著大人模樣，大踏著步子，搖搖擺擺地走過來，後邊跟著幾個人，装著推車子的模樣，算是運私貨到這裡來的。 阿根和他們一夥人算民眾正在作自己底事情，有的就沒有事作，睜著兩眼瞧小六子。低低地說：「很像個樣呵！」 小六子正走著，阿根過來了： 「你們是作什麼的？」聲音很憤怒，有些尖，很響。「你們又販私貨嗎？替××帝國主義當走狗嗎？」 「唉，你這個人膽敢無理，」小六子學著唱戲人底話，「我是做買賣的，你為什麼，為什麼，不讓我過去？」 「好！」阿根說，「還要胡說霸道，你當我不認識你，你就是俺爸爸廠裡的工頭老四，…」 ==========第312页========== 312 』春橋的革命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忽然有人打斷他底話：「不對，不對，是說：街坊老四，…」阿根沒理他檵續說下去： 「你替××人租房子，賣海洛英·把小六子姐姐蹁給××人，…不，把張什麼底妹妹骗去，…你當××底走狗！」 「胡說，胡說！」小六子用袖子抹一下鼻涕·然後装得憤怒的樣子說，「不要多囉嗦，我們要趕路哩！一不然我不客氣了！…」說著兩手握成拳頭，並且向「推車子的人」說：「弟兄們，他們再不講道理，就跟他們…」 沒等他說完，阿根把胳膊一揚，對他底那些「民眾」說：「打漢奸！一他還胡說哩！」 兩邊人打成一團了，「推車子的人」大聲地喊著：「我不是漢奸！…」 「我是中國人呀！」 一個「民眾」就說：「中國人不打中國人！」 「不是漢奸就幫著我們打漢奸！」 一會兒什麼也分不清了，「推車子的人」都變成了「民眾」·跟大傢伙站到一邊，大家底拳頭都往小六子身上落，小六子也玩精明的了，他處處躲閃著，用頭往人家懷裡鑽，把鼻涕呀唾沫呀什麼的往别人身上擦，可是，拳頭越來越多了，putengputeng.地往他那身蓋著瘦脊樑的破棉襖上捶。… 「輕—點呀！」他輕聲地對大夥說好像告訴大夥像他說話這麼輕就可以了。阿根一拳打下去，氣喘喘地向他說： 「打漢奸可不能輕，輕了就不知道民眾底厲害了！」 「我不作漢奸了，我作民眾！」小六子吵著，忽然想起删才不骸幹，就是以後不一起玩了，也不該當這挨打的角色，叫屈者。 「你這個沒用的樣子還配當民眾！」阿根說，拳頭就又落下來·比刚才似乎重了些。 别的人吵著： ==========第313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33 「不要臉，還有臉要當民眾哩。」「打死這個漢奸！」 「打得一口氣也不叫他留！」 小六子一聽要打死他，忘記這是遊戲，從人群了鑽出來，就往阿根家裡跑。大傢伙就追。 一進屋·阿根爸回來了，小六子匆匆忙忙地躲在他身後：「你看阿根他打我， 叫我當漢奸，不要我當民眾！」 阿根領著一夥人進來·雖然看到了他爸爸，可也看見了小六子底雨個胳膊，不管三七二十一·過去就往外拖： 「你還跑到帝國主義後邊去躲，一不要臉。」說著，拳頭又往小 六子身上落。 阿根爸笑了，一天的苦惱從他那深褐的臉上溜走了。他止住阿根說：「他既然不願意當漢奸了，就叫他當民眾，幫你們去打别的漢奸和帝國主義吧！」 「他不配一不像個民眾！沒勁！」 「練練就好了。」阿根爸說。用手揮著他們，「去吧，玩別的去吧！不要打他了！…」 阿根媽翻翻身子。急躁地說：「急死人，天天跟你們大人學！…」 阿根爸沒做聲笑著。 孩子們底吵鬧聲不時傅過來。 12月27日20 20張春橋，《作品（上海）》，1937年第1卷第2期。 ==========第314页========== 314」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先行者，你安息吧 秋風在叫，樹葉害怕似的，戰僳著深紫色的臉，太陽光往下沉墜，蒼茫的霧開始彌漫了…河水，在低低地啜泣著。… 先行者，你安息吧… 在這裡，你靜靜地躺著·雖然，林子裡的野獸們在無恥的鳴叫，然而，你聽，秋風正奏著低音的挽歌，遠處的河水，在悲傷地低泣，過些時，他們會雄壯地唱起歌來，那歌聲將告訴你，我們底路走了多麼遠了，而且，把秋風底鳴叫壓下去。 我們知道：你怕我們因為悲傷而停止了前進，你說：「忘記我，管自己生活！」是的，從今以後，你2再不能領導我們戰鬥，再不能把你底奶和血餵我們，但是，敬愛的，你積蓄給我們的豐富的經驗，你指示的鐵的真理，將教育我們，在血腥的戰鬥中，逐渐地長成頑強的人！你底火一樣鮮豔的名字，永遠地寫在我們行列前面的旗幟上，刻在我們底心上，記在我們勝利的史詩上！在這名字底下，旗熾後面，就是我們，你底夥伴和兒女！ 我們不會停住…先行者，你安息吧… 四周的夜色濃了，秋風底鳴叫加緊了，霧沉重地壓著我們底呼吸·前面的路正崎嶇…前進！讓我們忍住眼淚，壓住悲痛，制住哭泣，把投槍握緊！ 你聽，遠處的河水在唱：「起來…」 明天，當十月的太陽照耀著我們底血衣的時候，先行者，我們底歡樂的歌聲將和哀悼你底熟淚混合在一起！ 先行者，你安息… 21此處的「你」，原文為「我」。 ==========第315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35 你底夥伴和兒女們走了，朝著你指示的方向…先行者，你安息吧… 10月19日222 小說家座談會第二次記錄 1936年10月30日。小說家座談會出席人員：艾燕、蕭軍、草明、沙汀、陳白麈、王任叔、東平、荒煤、凡容、蔣牧良、以群、張春橋、契萌、張天翼、李溶華、周而複、聶紺弩、周文、歐陽山。（如下内容節選) 張天翼：他們那些批評的出發點常常是很奇怪的一譬如劉西渭批評李廣田，他就提到李廣田是山東人，山東人底氣質是好的，福建人不好 陳白麈：在座的誰是福建人？（大笑）聶甜弩：福建人沒有，山東倒有的吧？ 張春橋：（放筆舉手）我擁護劉西渭！（眾大笑） 欧陽山：現在人差不多有二十多個了，一下子那找起來恐怕很困難。荒煤：等一下子大家把通訊處留下來。 歐陽山：我們以後再找人參加座談會，是普逼地邀請呢，還是加以相當的限制呢。 荒煤：暫時應骸加以相當限制。不然人數太多，事務上恐怕忙不來。張春橋：人多了不可以分組談話嗎？蒋牧良：我看要分組吧。 張天翼：要分起組來，大家談話一定沒有這樣起勁。2322原载上海《熱風》第一卷第一期，1937年1月1日。 2《小說家座淡會第二次記錄》，張春橋記錄並發言，上海《小說家》一卷二期，1936年12 月1日。 ==========第316页========== 316ㄧ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炮臺 雖然它聳立任險境，但從未顯過威嚴；那些長頸烏喙的東西，僵直著上面活像死蛇，終朝有黄雀蒼鷹的影子。在它周遭任意地盤旋，這數十年餘來的蟄伏，不曾有一個瞬間，逃出了平凡的圈套。 如今，局勢似乎拉轉了它的好運·在戰雲緊張中它漸漸抬頭，只待來一個最後的决心，忽地一聲霹靂，將心化著刀劍， 光芒與火星佈滿爾雲天！ 他將！怒吼著「祖國萬年」。24 明天的太陽 就是支不住那也得走，只這樣掙得脫他們的鐵手，前面的方向你要記住， 24《炮毫》·狄克·上海《民族文藝》一卷一期，1937年1月。 ==========第317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37 不去管腳底所瑞的路。 我們的肩頭重壓五千年一 五千年的生死全靠這一天，得！提起你的全力向前猛闖呀！咆哮著奪取明天的太陽！ 淚儘管太多· 不讓它湧， 更不去留心脛踝的創痛，等恥辱在血泊中凝成花， 那時你盡安心說一句話。225 速寫紅蘿蔔 《嚶鳴雜誌》上，接二連三地發表文章，找高爾基底「錯誤」。他們說：高爾基當不起「戰鬥了一生」這說法，因為列寧就指出過，高爾基在某一個時期，曾經犯過「錯誤」，而且是「政治上的錯誤」。 本來，一位戰士死了，他底論敵，那些蒼蠅們，就嗡嗡地響起來了，圍繞在戰土底遠226邊，或者膽怯地從他身上飛過去，說：「他曾經有過錯呀！」並不足怪，而且，耳耶在《魯迅底錯誤》裡已經說過那是怎麼一回事了。對於蒼蠅們，我們是認識的，他們底本領就是如此。最討厭的，卻是那些拎著戰士的衣裳的蒼蠅們，他比較聰明，他會比較多樣的本領，他能夠按照當時的環境，「搖身一變」，化個名兒，發著各式各樣的嗡嗡聲。 25《明天的太陽》，狄克，上海《民族文藝》一卷二期，1937年2月15日。26此處的「身」，原文為「遠」。 ==========第318页========== 38」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比方，魯先生死了，因為魯迅先生是大眾底戰士，他不敢在大眾跟前說魯迅先生當不起「戰鬥了一生」這說法。他只有說「良心話」，拿出幾年前作「理論家」時的架子洋洋灑灑一大篇「論」出來了，可是 他過去曾經寫過《死去了的阿Q時代》22的，他曾經抹殺過魯迅的，如 果說，由於時境的變遷，他已經重新考了魯迅先生，那是可以原諒的，但是聽說，他同時還化了别的名字，寫些無聊的文字，對於魯迅先生喪儀辦事處的人加以飄刺與嘲笑。 這種人，用一位先行者底說法，叫做紅蘿葡：有時，當新興勢力起來了，他紅頭紅腦地跑出來，大聲叫道：「我是卡一伊主義者！我是為sinxinggiegi鬥爭的理論家兼創作家兼…」於是，他左一篇「論」，右一篇「火」地寫起來了，每一篇都是最「積極」的，口號比誰喊得響，標語比誰抄得多，可是，内容也比誰都空洞。為了掩飾這種空洞，並且表示自己是真的卡一伊主義者，就儘量的抄先哲底文句。出本書吧，封面上一定是最前進的圖畫，或者就爽快地把「他底sinxinggiegi)底旗幟」畫在上面。並且，說：某某並不前進，他居然鄱起什麼斯基什麼夫底書來了，冒牌呀！ 他自己是最道地的貨色呀！ 但是，親愛的讀者，他在紅頭紅腦地喊的時候，一方面，手卻放在身後偷偷地編輯，不，用剪刀跟漿糊在那裡「編」「文藝描寫辭典」呢，還譯了一本書·是高爾基底，他底譯法最特别了：他在這篇裡找一段，加一個題目，那篇裡剪一節，加一個題目，好像真的成了高爾基底「世界傑作」了。 這還不算，等到他「為」的那個Gig不新興了，搖身一變，化個名兒，去整理「秘本」去了，「修兒孫福」去了，寫「異豔淫錄」去了，他装作一點事兒沒有，把紅皮一剝，變作白生生的肥蘿葡供奉在他新主人臉前了。 前年冬天，北平學生們又sinxing起來，他一嗅，那個刹下來的紅 2”錢杏邨著。初载《太陽月刊》1928年3月號。 ==========第319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39 皮又有用處，於是，又是一變，化個名兒，大聲高呼：「我要為你們鬥爭，作你們底理論家兼創作家兼…」本來，在統一戰線中，從書房跑出來的白生生的蘿蔔們，也可以容納的，只要他以後誠意的「為…」。然而，這位先生並不是那一套，他不過又是一變，重新披 一披那張皮而已。所以結果並不怎麼好，沒有多少人信任他，甚至除去「客卿」「名土」們寫幾首打油詩捧捧場以外，誰也沒理他那個叉兒。恰巧在這時候，他底論敵之一的魯迅先生死了，一他底「機會」來了，就顯得威武萬分，同他們那一群人歎息而又高興地吵著「公已無言」，到另外一位不甘做「明星」的人跟前，唱戲去了。不過，他們是聰明的，他們會叫，會寫文章，會掩飾白己。而東方曦也太不識時務，在那兒瞎二話四，惹得他們不痛快，叫他們作了假想敵，一陣亂箭，什麼「補充」呀，「再說兒句呀」，想把一切論敵射死，以便天下太平，好好作他們的理論家，擁護他們底「領袖」。 現在，他正在那兒「鬥爭」，據說，並不是爭領袖或者倒誰，而到底為什麼，只有他們自已知道。 我們作讀者的，只能緊緊地盯他們的梢，看看他們到底作什麼鬼把戲，不過，要記著，他們是最會變的，最最會化名的，那張蘿蔔皮兒有時披著有時剝下來的，我們記著這一點，什麼都好辦，把手裡的蒼蠅拍握好，把棍子拿結實，把從角落裡爬出來的，魯迅先生還沒有打死的落水狗，蒼蠅瞄準確。 記得神話裡常常提到那些怪物都有一張「皮」，可以因為披與不披而變化無窮，我們就記著那張皮吧。 1月7日228 228春橋。原载1937年3月1日上海《熱風》第二期。上海《熱風》终刊號。 ==========第320页========== 320」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關於語言 十二歲以前，我住過三個城市，地點都在山東，不過一個靠東，一個靠西，一個在當中。這三個城市裡的語言，雖然同屬北方話的區域，但是，他們的發音並不相同，而且有很大的差别。一個小孩子呢，學别人說話總覺得很有趣味，於是，我到一個地方學一種話；一方面存留著原來的，一面又加入新的，結果我的話成了一種混合三處語言而成的話了。說起來，這沒有什麼，不過遭受到很多嘲笑。 在我底故鄉，一般人是保守的，如果你不把頭剃光，留起了（但是留辮子例外)，他們就說你留「洋頭」，在理髮的時候來看的會屋裡門外擠得滿滿的。同樣的，如果你用外鄉話，那似乎是犯罪，他們說你是「蠻子」。 當我從靠東部跟靠西部的那雨個城市回到靠西部的故鄉的時候，話變了，衣服式樣也變了，嘲笑和非難也就來了。 首22提出來的是一位長輩，他說：「你快些把話改了，不然人家笑話！」接著很多人這樣說，而且，當我說話的時候，他們瞪著兩隻好奇的眼睛笔著我底嘴巴，學著我說話的腔調，覺著好玩，而且勝利地鼓著掌笑了。我雖然不明白這種嘲笑是為什麼，總覺得厭、可惡。後來，因為生活環境變了，話就恢復了原來的樣子。（當然·，不會把外縣底語言别盡的。) 恢復了不久·就離開故鄉，到河南省的開封去·那時候，北伐軍隊刚到開封不久·隨著來的新興力量，把開封人民底語言，尤其是知識份子底語言變化了，加進許多新詞兒，我自己呢，是一種操著簡單、落後的語言的人，就又遭受到像前次一樣的嘲笑。不過，他們比較進步，雖然他們有的嘲笑我用外省語，大部分卻是說我的語言貧乏，對於新詞兒的不理解。 2”此處可能缺漏了「先」字。 ==========第321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321 實在的，那個時候的語言是豐富多了，雖然他們常常弄錯用法。我就在嘲笑的環境裡充實了自己底語彙，不過，那是生活叫我這樣做的·並不是自已有意。於是，我底話，又成了「山東話加河南話加外來語」的混合話了。 就在這個時候，我們學校裡教音樂的一位元先生給我們一個襲擊；他說：中國語言中，只有北平話最美·最委婉，最悅耳，最富有音樂性，而且，他把北平話以外的中國語言說得一個銅板不值，說，那些話是粗糙的、野蠻的。 我很反對這意見。因為我還是小孩子，覺得什麼話都好，尤其是過去受過的嘲笑給我的教訓，使我覺得反對别人說他高興說的話，那是可惡的。可是我底反對是無效的，不但沒效力，而且，當四年後我又回到山東中部的那個城市的時候，聽到這一類的話更多了，他們儘量的講北平話，否認别種話。 有一處教育機關用了很多山東東部的人。魯東人說話，發音跟當地是不同的，比方「人」，他們不讀Rhen,而讀In，「日本」，不讀 Rhben，而讀Iben，職員們就嘲笑他們，戲弄他們，他們為適應那個環境，自然就改變自已底語言，有一個人，在平常，他把「胰子」是骸作 Z的，跟當地人沒有雨樣，不過，他以為，凡是自己讀音的字，都該讀 作R的。有一次，一個人洗完臉，耳朵後邊有些胰子沫沒揩去他就說了： 「×先生你耳朵後邊還有Rhz哩！」職員們就引為笑談，成天Rhz，rhz地講。 我不理解，為什麼他們對於語言的偏見這麼重，為什麼像希特勒以為除白種人以外·就沒有可尊貴的人種一樣。 直到大眾語論戰的時候，我被興趣引導者，到一位在山東省立圖書館裡做事的朋友處借來些關於語言的書籍，但是那些書籍裡面，用新的方法研究語言的就沒有。還是社會科學書救了我，明白了他們為什麼要這樣，而且知道了語言的發生跟成長，並且知道了怎樣才能產生一種國際語。 明白了這些·我就去圖書館翻各縣的縣誌，在那裡，我發現了優美 ==========第322页========== 322」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的在我們底白話文裡看不到的「野蠻的」方言土話。第二年在北平住了 一個時期，我更明白各處的語言，都是美的也都是有缺點的。 這時候回想孩子時代的事情，尤其是關於因為不講家鄉話受到嘲笑的事，我才明白，我當時的環境是一個「中上等人家」，正像果戈裡底《死魂靈》裡所寫的那種貴婦人不用「下等人」底話一樣，他們認為除了自已家鄉，這聖賢之邦底語言以外，都是野蠻的·用它要失掉身分的。230 生活吧迎著春光一寫給你跟我自己 今天，你們能休息一天，在每日勞動十三小時的生活裡，得到一天休息，真是該好好休息下了，你們卻不，一定要讓我在今天的聚會中講 一講我們在今年作些什麼，决定今年生活底路，真難，實在說，我不能回答你們。 我們在一起生活半年了，當你們從機器房裡跑出來，手也沒工夫洗，也不去睡覺，伸出你們底有力的手，我們握緊的時候，我是又快樂又興奮的，你們把我當作弟弟，又把我當作「先生」，你們把一切細微的事，甚至私生活中的小事跟我這個沒經驗的「孩子」商量，我感到不知怎樣謝你們才好。尤其是你們幾個，雖然一般地說起來，年紀並不高，你們卻作過那麼多事情，在血腥裡生長起來的人，你們底那些英雄的故事，要我用筆寫出來，告訴别的兄弟們，我更不知用什麼方法感謝你們。 你們都已經在生活裡磨練出來了，你們已經懂得奮鬥。像老宋他為了獲得知識，寧願少吃飯，把工錢去買一本關於他崇拜的英雄夏伯陽的小說，而且·在讀完以後，受到很大的教育。像老金·每天生活夠疲倦了，為了把自己底知識傅給兄弟們，每天再去教書。而你們在過去幾乎 20春橋。原载上海《语文》第一卷第三期，1937年3月1日。现藏中國國家圖書馆。 ==========第323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323 都會失掉過自由，像《母親》裡的伯惠爾，小羅斯一樣。 至於我呢，正像你們所說，還是一個小孩子·到社會上來受教育還不到兩年，還正在跟你們學步。而學步的時候，竟遇到你們這樣強健的榜樣，叫我怎樣不又高興又感謝呢？ 你們說：你們將把你們底那些故事，告訴我，讓我寫出像你們愛讀的《母親》那樣的書，並且，馬上告訴我一個「父親」的故事，說，寫出來是一樣感動人，教育人的。可惜，我沒有能力把他寫出來·雖然答應你們了。 今天，你們又講了這麼多的「故事。」並且表白你們在今年裡需要讀多少書，作些什麼事，又對我說些鼓勵得我只能用微笑來感謝的話，我就更不能講「指導」你們怎樣做的話了。 從你們那裡回來，我躺在床上，細細地回想著你們底話，我感到我們底生活當中已經沒有什麼隔膜，儘管你們生長在江南，我生長在北國，講著不同的言語，生活方式也不盡同，我們當中好像有一辎線，繁緊地把我們織成一匹布了。在感情裡、語言裡、動作裡，交織著共同的熱流。我們底手雖然分開，彷佛還握著。這一切，在今天的聚會中，表現得最鮮明。 這一點，使我自已感覺到特别快樂。這種快樂是無可比凝的，它一直支配我到現在，使我對於自已格外地愛惜起來，對於你們格外親熟起來，對於你們對我的期笔，自已好像有些信任，覺得自已有能力達到你們底期笔，只要我不離開你們，跟你們學智。 所以，我才有勇氣在這裡告訴你們，我一定在你們底教育底下，在我們互相學智中，把你們告訴我底那些故事寫出來，不管寫得好壞，只要你們愛它，你們需要，我一定寫。 我們都是被侮辱與被損害的人們，我們都是被踐踏被圍困的人們，也正因為如此，我們才愛惜我們人類，才信任我們自己底力量。 讓春天給我們底生活劃一道界線吧，線上底後面是過去，未來的是充滿著跳動的活力的新生！ 讓新春的風把我們吹得更勇敢更團結吧，把我們一粒粒的水珠聚成 ==========第324页========== 324」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洶湧的浪潮！ 新的陽光一定會照耀在我們頭上的！生活吧，迎著春光！繁緊地握你們的手！231 用武力回答武力一紀念八一反戰節 當日本帝國主義正用飛機大炮轟炸平津，破壞我們的和平，毀滅我們的文化的今天；當德意法西斯蒂在西方同樣向西班牙人民大眾進攻的今天。來紀念八一反戰節，來紀念死去的大師巴比塞，是有重大意義的！ 我們，世界上除了帝國主義強盗以外的人們，都希笔和平，都要求和平，而且準備用流血來爭取一保衛我們的和平！我們還堅決地相信，我們是一定可以勝利的。巴比塞領導的亞姆斯達反戰大會告訴我們，我們要堅决地把全世界愛和平的人民統一在反對帝國主義戰爭的巨流裡，反對法西斯的侵略戰爭，援助一切弱小民族的反抗戰爭，我們要用武力回答武力，用我們艱苦的戰鬥結束帝國主義的生命，建立我們的和平和幸福！ 目前，放在我們眼前的任務是全國總動員抗戰，替日本帝國主義掘 一座墳墓，把東方的強盗埋掉！ 我們，偉大的中華民族的子系，要擔當起這一任務，完成這一任務！我們紀念八一反戰節，就必須吹起進攻的喇叭’給全世界反戰的弟兄們知道，我們是愛和平的，我們為了保衛和平，我們就用武力來回答敵人的進攻！ 一刻也不能緩，趕快向前進！ 敵人從哪裡來，把他打回哪裡去！232231原载上海《申報週刊》第二卷第十期，1937年3月14日。22原载上海《立報》，1937年8月1日。现藏中国国家圖害馆。 ==========第325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325 七月八日晚上 媒煙細密地從空中往下落，溶進灰黄色的夜空裡。燈，搖著，光亮把麈埃篩下來。 我興奮地走著路。穿過一條街一條巷。…四周很寂靜。偶然的。 一部巡邏的摩托卡飛奔過去。遠處，煙囪威嚴地立著，機房的響聲隨風 飄蕩過來。 走著路，好幾次·我想把那張登載蘆溝橋開火的號外拿出來：再仔細著著，一想到很多人在等我，…伸進衣袋裡的手就又抽出來了。…蘆溝橋，蘆溝橋呵！多少戰士底鮮血灑在你底身上，永定河裡像一群鐵牛樣向東流去的河水不是在響動嗎，不是他們憤怒的呼聲嗎？…蘆溝橋呵，… 我跑進何光住的那間三層擱，一盞煤油燈閃著光，四周的床上，凳子上，地板上，横七豎八的坐著，躺著十幾個人。 他們正談論著蘆溝橋事件，每個人底神色都很緊張，使我記起去年每次遊行示威的時候，他們活潑英勇的先鋒者底影子。 檵續著他們底談話，大家都集中在蘆溝橋事件上，東一句西一句·誰也不願意把自己底話放在肚子裡，盡情地談，…有時候，弄得很亂，有時候卻很有次序。像一部新機器那麼好用。 他們告訴我：今天一下工，聽到蘆溝橋打起來，一身的疲倦都忘乾淨了·就想隨手抓過東西來上前線殺一陣。 「我成天造鐵器，將來，我一定去前方造，」何光是鐵廠工人，他說：「誰說一聲：中國鐵工要打大刀送前方，哪個舅子不幹！」 坐在床沿上的老趙，一個織綢工，是河北人，他沉默了很久，得了 一個「結論」似的，站起來： 「二十九軍有種！」他底意思就是說，二十九軍有膽量，勇敢，聰 明·是漢子！說著，向大腿上一拍，豎起右手的大拇指，好像有一只用敵人底鮮血染成的燦斕的指環戴在上西，誇耀地向大家搖了搖。 ==========第326页========== 326ㄧ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大家底眼睛隨著他底手指轉動，等他停下了，那一個矮個子的印刷工就說：「二十九軍是呱呱叫的，…可是，我們不要忘記還有很多壞蛋，—親日派！」 「咳一」大家贊成地拉著長聲兒乎同時地說。 「可是，」他又繼續下去，「親日派是怕老百姓的，老百姓要打，弟兄們也要打，…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打起來啦，他又有什麼辦法， 他反對，咱們就槍斃他！」好像他手裡就有一把槍，向坐在地上的老趙瞄著準。 被描準的人站起來用紙扇打撲著屁股後邊的灰土，跟誰賭氣似地說：「我看，還是他媽的老托混蛋！一你說是不是呢，李先生？」 二十幾隻眼睛沉重地落在我底臉上… 「大家底意見都很對。」我明白，他們底話並不是從書本子上抄下來湊數的，生活像一塊磨刀石，把他們底語言磨得又鋒利又結實，一點兒也不含糊。「現在，我們不但要討論蘆溝橋戰爭的發展，而且，還必須决定我們底任務！…我們不管親日派，老托。怎樣幫助敵人，我們要用大家底力量把戰爭擴大起來，爭取最後的勝利！…比方，大家應當怎樣和老闆取得聯絡，怎樣進，老托就是托羅斯基先生。這裡是說的他那一派。行募捐，怎樣準備上前線，在後方又預備幹什麼…」 「不過，」老趙擺擺手，向我說：「老闆這玩意總不是好東西！」「好啦，你這話有理是有理的，不過，老托就有話說了！…為了救國，爭取整個民族的自由解放，只要我們生活有一點辦法，我們總要跟他們聯絡！」談話的是那個印刷工。 「我總是耐不住！」說著，老趙坐下來。 「李先生，」何光喊住了我，「我們底歌詠隊，已經很好了，我們將來用歌詠去組織同胞們可以吧！」 沒有等我答覆·又一個人說： 「老李，你給我們找個劇本，咱們演戰好吧！…」 「李先生，講遊擊戰的，巷戰的書·淺顯的，有沒有呢？一我想這方面的知戳很重要！」「喂喂！老李，你看上海會打仗吧！」 ==========第327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327 那個印刷工站起來用手在前面劃了一個弓形的線，把大家底話切斷了，他說： 「我們底事情要有計劃，你也有意見，他也有意見，我們要把這些意見集中在一起，大家討論一下，哪一樣重要，要快點辦；哪一件可以慢一點兒，停停辦；一老李你說是不是？」 談到這裡，人又增加了，他們又報告了些聽來的消息都是靠不住的，有的說：中國軍隊已經佔領豐台；有的說：察哈爾底臣民眾乘機起來了；也有的說：傅作義出兵把敵人打敗了；…這都是他們底希望；沒有一個人說中國軍隊退卻的。 媒油燈搖晃著，牆上的人影動呀動的。「老李，說呀！」 「是的！」我想了一想，「我們要有計劃，大家在一二八的時候，是參加過戰爭的，要好好地利用那次的經驗。…」 忽然，大家都談起一二八來了。好像爭光榮，大家熱烈地講那時候自已在幹什麼…。 不時的街上唱小調的，大聲講蘆溝橋事件的聲音，斷斷續續地飄過來。 「喂，老李，你回家去一定寫一篇這樣的文章，說：我們工人都準備犧牲，都準備上戰場像北伐時代一樣！—好吧，一定寫！」 「老李，一定寫呵！」我高興地點點頭，… 7月27日廊房開火的時候233 23原载上海《中流》第二卷第十期，1937年8月5日。〔注文是張春橋的原注。〕 ==========第328页========== 328」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槍斃間諜 六號下午陸詒先生在一個文藝工作的集會上報告他在華北看到的情形，大家决定根據他的報告集體的寫一部通俗小說或一部詩。 他底報告有一段是講到華北的漢奸跟間諜的。傢伙 他說：到處是漢奸，到處是間諜。在火車上，坐著很不少的這種人。主要的是聲音裡雜著德國跟白俄特有的der-r-r…音，自稱美國人的傢伙。他們上車的時候，常常帶著很多東西，慢慢地，一站一站的减少下去，他手裡卻增加了不少紅綠的紙條。有時候，他把紙條拿起來，装作不經心的樣子，在電燈光下照著看。不用說，那些紙條上正正地繫著我們千千萬萬人民的生命！那就是敵人底情報！ Spy!間諜！是和戰爭分不開的東西；土肥原，川川島芳子，…和那些被俄國大眾打出來的混蛋白俄們，就是幫助日本帝國主義佔領中國的著名間諜！ 現在，他們就在我們的土地上活動！他們要把我們抗戰的一切準備告訴他的主子，並執行主人的命令來破壞我們的抗戰工作！ 這一點，我們作老百姓的必須嚴密注意：我們不但要注意小偵探，小漢奸，我們還必須注意那些隱藏得很周密，不容易察覺出來的大漢奸大間諜，不要等到張自忠們公開賣國了，才來罵他恨他，… 不過，這不只是民族能夠辦得了的，還靠我們抗戰的政府，我們必須像蘇聯一樣，為了抗戰的勝利，對於漢奸賣國賊，一點也不姑息：槍斃掉！目前就必須驅逐一切敵探，一日本帝國主義的別動隊出中國！ 抓著的槍斃掉！ 至少，要嚴密地監視他們的行動！ (7日晚上)234 24原载上海《立報》，1937年8月10日。现藏中图國家圖害馆。 ==========第329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329 别動隊來了 個緊急報告 抗戰的鮮明的戰旗，在七·二八被漢奸底血手所造成的風吹得沉落了，沒有再飄動，痛苦地垂著頭…。可是，我們，一切不願作奴隸的人們，要用堅决的鬥爭，把他高高地舉起來，讓它快樂地飄楊起來，勝利地瓢揚在我們底國土上，飄揚在我們自由的國土上… 有位漫畫家作過一張畫：希特勒和莫索利尼在檢閱開往西班牙的軍隊；點名了：戈林？到！佛郎格？到！托羅斯基？到！…！他們全到西班牙去屠殺那些同我們一樣的和平的西班牙人民去了！現在，他們底另一支軍隊就開到中國底領土上來！ 他們一方面屠殺；一方面防止我們有計劃的抗戰：前方，屠殺；後方，搗亂！在中間還想法引起我們老百姓跟政府的分裂，地方跟政府的分裂，使我們後方的工作完全沒法開展，使我們不能組織自己，訓練自己，在政府底統一指揮下抗戰！ 閘北，毀滅過敵人埋葬過敵人，也灑過我們底血的地方，這幾天差不多搬空了，人像瘋狂了一樣，往租界上搬，往鄉下搬，往内地搬，… 米米米 史庚從閘北回來的路上，他想：怎麼回事呢？都搬家，他們搬到那裡去呢？租界就牢靠了嗎？敵人不會跟著你底尾巴追？就是你跑到帕米爾高原去吧，敵人就不會追過去殺死你嗎？但是，又怎麼能怪他們呢，他們全是愛和平的民眾，他們全是愛自由的百姓，他們害怕一·二八底炮火，他們不知道「災難」是逃不脫、只有用抗戰來解除的，…但是，那些平常很堅决，懂得這些道理的工友們為什麼也逃到鄉下去了呢？ 瞧瞧路上流水一樣搬家的人們他們蹙著眉，苦著臉，隨在車子後面，對於史庚底間題理也沒理，往前走了。 回到工房裡，坐著幾個生人，跟大家談話。他愁苦地躺在床上·沒跟他們打招呼，反正又是在講回家的事情，聽它幹麼呢，讓他們跑吧· ==========第330页========== 330」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再三地說，也不會發什麼效用！ 他們待在上海也沒法生活。小廠成百的關了，大家都失業，老婆孩子一大堆，一張嘴一張嘴都在要飯吃，房子呀什麼的樣樣貴，再說，打起來怎麼辦？誰敢擔保不打仗？一大家都吵著跟東洋人幹麼！ 留下的是那些堅决的人，像王同興，杜其華，楊卓立，徐覺，都參加過一·二八的好漢，當時失業工人底組織者，領導者他們還記得那些血的經驗，還記得死去的弟兄們底血債只有用血去算清。 史庚底眼前就走過去幾個人影，他們強健，美麗，勇敢，「英雄」！ 「不過，我們不能讓敵人安穩的在我們後方，」一個聲音傅過來，「我們必須跟政府的主力配合起來，我們要用武力解决敵人，一這是我們民眾底任務，尤其是我們無產階級的任務」！ 聽到最後一句，史庚有些發楞了：這句話很久沒聽到公開的講了，這是個什麼傢伙呢，不談回家，不談釘梢，不談「手冲」，談起任務來了。他不由己地坐起來，兩隻腳伸進鞋裡，靜靜地聽！ 那是一個中等身材，一套新蓝布工服，臉上黑螞蟻那麼地散佈著些烏子，眼睛有時候大睜一下，那些黑螞蟻就驚慌地往四處跑，一會就又回到原地方。他講得很帶勁兒，不時地，好像那些螞蟻妨礙他講話似的，用手摸一把臉子。 他講現在政府决心抗戰·上海馬上會有戰爭，工人這時候應當自動組織起來，在戰爭發生的前夜，用一·二八進攻××海軍陸戰隊司令部的精神，把××在上海的司令部炸毁！ 唉，對！為什麼不把他們殺光呢？可是，怎麼會有武器呢？ 可是，怎麼會有武器呢？…大家想一想：這還愁嗎，敵人手裡的武器就是我們底！ 「不，我們有辦法！」說著，那位先生摸了一下臉上的黑螞蟻，「我們可以得到武器」！ 而且，有很好的武器呢。手榴彈，炸彈都有！ ==========第331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331 說完，他就談到組織，說，現在必須組織一個戰鬥别動隊，來有計畫地進行工作 對！一有計畫！沒計畫怎辦成呢，平常看報還要有計畫，何况現在是進攻敵人。大家接過那位先生髮下的志願入隊表格，很興奮地填寫起來，臉上，汗粒子一顆顆地位外冒·好像耐不住似的，全蹦出來了。 史庚很遲疑，接過表格來，放在膝蓋上。 米米米 很多工房裡都有這種東西，很多工友填寫了表格，大家要跳起來了可他媽媽的有路囉！那些小瞻的傢伙知道了，要不後悔得跳井才沒有天理哩！史庚一直沒填。他記得一位朋友告新他底話，有些有過「左」的言論去討好工人，使工人暫時的跟他跑的傢伙，全得留心，不注意·就上當！ 他不能安心看報，也不能安心讀書，從工房裡跑出來，天氣熱，跑回去按不下心。…躺躺吧，回去。 他底腳一踏進工房，兩個挨得很近的頭分開了，一個頭·就是那位臉上爬滿螞蟻的先生底；一個不認得，他沒注意，躺在床上，想著這件事情。…去找杜其華，楊卓立他們去談談吧，他們或者知道得多些。 當他坐起來的時候，那兩位先生正大聲地談著共舞臺預備提前演天河配。他删走出工房，裡面的聲音卻像一片破布似地輕輕地向下落了。 杜其華一見他就說，這件事情是叫人上當的！就是那位漫畫家所畫的佛郎格、托羅斯基們幹的，他們一方面散放謠言使落後的工友逃去， 一方面使有能力的堅决的人[·]白白犧牲在敵人底屠殺裡！ 「同時」，杜其華提高嗓子又壓下去，警告似地說，「他們想用這種手段來破壞我們民族的統一抗敵，使人們說：工人在反動分子鼓動之下擾亂後方，一因此，中國不能抗戰！…他們預備使中國的和平統 一，完全破產！抗敵就不用談了」！ 一切都明白了。 史庚很高興自己沒有加入。不然·不是將要白白地犧牲了嗎？可是，這樣對嗎？「我們，要揭破這些民族敵人底陰謀，使他組織不成， ==========第332页========== 332」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但是，如果很多人受他們騙了，我們就只好加入進去，消極地怠工，積極地用他們武器毁滅掉他們…」停了一停，杜其華說，「只有完全開放民眾運動·我們政府用事實證明抗戰即將發動，才能使這些傢伙沒法活動」！ 「他們還叫別動隊呢！」史庚微笑地。從視窗射進來的陽光照在他底臉上。 「他媽的，一日本帝國主義派來的别動隊！」杜其華笑著說，「好啦，你回去，告新别人，我也去看看，要是加入的太多，而且不退出來，就全加入進去先幹了他！」 史庚點點頭，跑了，迎著強烈的陽光！ 8月7日晚上12點。235 怎樣對付漢奸 有雨位朋友長得很像日本人·這幾天就碰到很多的麻痲煩。其中的一位，當一家漢奸米店被群眾搶了的時候，他告訴群眾，這些米應當捐給紅十字會去救濟難民，卻被在場的一個真漢奸指揮搶米的民眾打了一頓，理由是：這個人是「東洋人」！ 這裡我就記起這幾天報紙上打死很多漢奸的消息· 誰也知道，漢奸必須殺！沒什麼客氣。因為他們背叛了民族國家·受敵人的利用，來寿害同胞。但是，那些無知的人，他們為了生活，平常又不知道作漢奸就是骸殺的人，我們要用另外一種方法對付他們。同樣的·我們對於日本的士兵，如果俘虜過來，也應當給他們特别的優待，因為他們都是被日本軍閥強迫著來到火線上的，他們也是人類。 2原载上海《立報》，1937年8月21日~25日。現藏中国国家圖書館。 ==========第333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333 遇到漢奸，先搜查他，然後，要詳細的審問他，不要馬上動手打。問他很多問題像住處，為什麼到這兒來，到哪兒去，幹什麼職業，等等，要很快的問，同時要他很快的答，一直到證明他確實是漢奸了，還不要打，還要問他，同夥是誰，有多少，住在那裡，主使人是誰，叫什麼名字，住在那裡，並且押著他去找，如果他只承認自己是而不供出同活，還要問他為什麼當漢奸，或者給他戴上符號，站立街頭，讓民眾認識清楚。最後交到警察局去。 我們要節省子彈，子彈都要用到前線去這個時候，大家的情緒都太熱烈緊張了，看到敵人跟漢奸就要殺死，打死，事實上·我們必須要從他們身上得到點東西再動手。236 武装民眾 我們知道，上海抗戰以來跟收復察北六縣的勝利，還只是民族解放戰爭勝利的開始；在前面，還有一段艱苦的路程需要我們用堅决的鬥爭去克服。而我們相信，我們有力量克服一切困難。 偉大的力量蓄存在我們的土地上，那就是一致反對日本帝國主義企圖奴役我們的全中國人民大眾· 現在的問題是這些力量還沒有被利用。 只要知道中國歷史的人都該記得1925到1925的大革命，那期間，存蓄的力量被應用在鬥爭裡了，在革命政府的領導底下，雖然物質的條件比軍閥們差得多，卻勝利地擊敗了他們。我們必須像大革命時一樣，進行堅决的武装民眾的工作！把全國民眾武装起來，把他們有計畫地引導進抗日的前線來！ 這幾天，外邊有一種論調：他們覺得中國軍隊已經可以戰勝日本帝 236原载上海《立報》，1937年8月23日。現藏中國國家圖書館。 ==========第334页========== 334」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國主義，民眾已經用不到武装了，一你看，上海的戰爭不是好例嗎？不用說，這是一種錯誤的想法。 我們要知道，我們的民族解放戰爭是一個長時期的戰爭，但是，我們卻很願意短期内獲得撤底勝利，除了同情我們的國家弱小民族，和日本國内的弟兄們跟我們聯合起來打倒日本帝國主義以外，只有我們總動員起來，才能達到目的。而别人的幫助，必須靠我們自己的爭取！ 那麼，我們是不是已經組織民眾，訓練民眾，武装民眾了呢？一還沒有！ 去看一看吧，上海有很多有才能的人找不到事情做，在家裡呆著·焦急著；另一方面，多少有力量的群眾沒有人去組織；為什麼呢？一方面是他們還沒有獲得組織自己，武装自已的自由，一方面是一切都沒有頭緒，使他們不能夠找到關係。 現在，政府應當立即下命令，給民眾集會結社言論的自由，（漢奸賣國賊當然除外)另一方面，同胞們應當自動地組織起來，接受政府的領導，並請求發給槍支，開到前線去，或者在後方服務。 我們必須使全國各地點燃起抗戰的火把隨時隨地都有在政府領導下的正式或非正式的武装部隊，别動隊，遊擊隊，來殲滅敵人，奪取敵人優良的武装來武装我們，鞏固我們的陣線，使敏一天二十四個鐘頭内沒有片刻的休息！ 為了爭取最後的勝利，武装民眾不但是目前不能放下不談的事，而且是刻不容緩的事。 8月18日237 2”原载上海《立報》，1937年9月3日。现藏中国國家圖書馆。 ==========第335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335 中國為甚麼勝利的？—報告文學 十三號的早上·我得到了日本軍隊在八字橋向我軍進攻的消息。就跑到南市，又折回來，轉到公共租界，往北區走去。我想看一看戰爭發生以後的人們。不但去看，還要深深地發掘，往他們心眼裡鑽，我還跑到楊樹浦的工人區，跟他們談，跟雨位青年的工友跑到野外的一條可以通到北四川路拖高塔路叫作沙虹路的地方去，遙望天通庵火車站的煙火。重炮，機關槍的聲音很清楚的隨風飄過來。四周靜靜的，農夫們在晚霞裡整理著南瓜黄瓜和别的菜蔬。 黄昏慢慢的後退了，夜佔領了這地方。 天通庵的炮火更烈了，聲音一陣陣地傅過來。火苗燃燃著跟黑煙捲在一起，叫嘯著往上升。 是下午四點鐘開的火，我到了夜裡十二點才離開一群工友跑回來，在虹橋，日本兵佈满滿崗位。過來外白渡橋是密集的人群。… 最使我忘不了的是 戰前一點鐘 在三點鐘的時候，我經過老靶子路。到閘北去的路是完全斷了。在靶子路北河南路口有西捕站著，不准走近通過的鐵門往寶山路去，而且·鐵門是上鎖了。我們是中國人的緣故吧，眼睛透過鐵門的欄空往外室著。那裡有中國的軍隊，五年沒有能夠來這兒駐防的中國軍隊，我們的軍隊，他們正在築防禦工事。有不少老百姓跟他們在一起，幫助著他們。 怎麼能夠跟他們談一談呢？你看啊，弟兄們是多麼雄壯美麗呵，那 一頂鋼盔，一直護到耳朵，把精神給擁擠在面部了，顯得又威嚴又可親。那身跟我們的大地一樣顏色的軍装，緊凑地包在他們身上，代表著從大地上生出的熱烈地愛他們的人們。還有，雨顆手榴彈掛在他底胸前，手裡提著發亮的槍支。…一切中華民族的雄壯美麗集中在他們身上了… ==========第336页========== 336ㄧ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我怎麼能夠光榮地跟我們底弟兄們談一談呢？…路是不通了。只有想别的辦法。… 真巧得很，我碰到了熟人，他住在靶子路上，一一家學校裡，學校是搬了，只剩下空空的房子，誰能想到穿過空房子就可以走到界路跟武装同志談話呢？ 我高興地隨著朋友走進去，不一會兒，就走到後門，隔著鐵門欄·我們可以看到前面的界路。 界路上很靜，只有我們的戰鬥員在來回的走。因為沙袋之類的東西都已經佈置好了。 有兩位戰鬥員走過來。 「喂，老鄉！」我們叫著他，「談談好吧！」他們走路的神氣是自然，快樂，莊嚴。走近來的時候，他那種年輕的笑臉，不時向左近笔著。距離我們很近了，我們想伸出手去，門縫沒這樣寬大。… 好像最親密的友人，想笔著，想笔著，然而，見了面卻沒有合適的話說出來。…我們笔著他們雨位，找不出一句話來。… 「很辛苦了吧！」我說， 「沒有什麼。」裡面的一個用安徽口音話答覆我，「五年沒有看到上海了。」 是的，一·二八停戰以後，他們就離開上海，一直到昨天，才開進來的。五年多了。 「你們來了多少人呢？」 「ロロ口師，ロロ口師・第口師・口十師，……都來了，」他想了想，然後說，「足夠日本鬼子玩的！」 「有沒有飛機來呢？」我不會忘記我們有飛機，而敵人進攻平津飛機的幫助是異常大的，還有，那正是馬德里城上政府軍和叛軍空戰後不幾天，所以，特别問他。 「開來沒有不知道。…不過，一·二八的時候，弟兄們受過敵人飛機的苦，我們已經要求長官派飛機了。長官也答應了。」 轉過臉，問另一個： ==========第337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337 「你覺著跟日本開火好吧！」 「這還用說麼，要是再不跟日本鬼子打，我早就不幹了。」 說話的時候，他沉著得很，手不斷地用親愛的感情；撫摸著手裡的槍支。好像他的光榮都放在槍上了。拿著這支槍，不但可以解放了自已，還可以把中華民族從鐵鍊的束縛裡解放出來。 站在眼前的這雨位戰鬥員，是站在抗日最前線的戰鬥員，因為不遠的北四川路上就有伏在沙袋後邊的日本軍！ 然而，他們打仗打慣了，他們並不拿來當一回事兒。他們講到戰爭·就像我們講寫文章一樣，平常得很，他把日本軍隊看得像平常的軍隊一樣：沒什麼了不起。 「殺一個·我完啦一夠本；殺雨個，—賺一個，為抗日死啦， 一切都夠啦，一還有比這個更光榮的嗎？…」他講著，用手絹擦擦額上的汗。 他們好像不是在抗日的前線似的。我們的弟兄們就是這樣的人，堅决的要求抗日的人，…他們一點兒也不怕日本軍隊，他們堅决地相信勝利是屬於自已的。 堅决地，我們說了一聲再會，並且偷快地說：「前線上見！」 然而再見他們不是在前線。根本見不到他們。想不出任何辦法可以去找到他們。 只是在二十二日早晨上海音樂，戲劇，文藝界的慰勞隊去口口路口口會館的傷兵醫院裡去慰勞的時候，我才遇到了他們裡面的又一批人。 在傷兵醫院裡 唱過《慰勞傷兵歌》、《義勇軍進行曲》…以後，我們進去了。在一張張的鐵床上·躺著掛彩回來的弟兄們。我們走進去的時候，他們笑著迎接我們。像接待一個親屬一樣，那麼親熱地讓出床邊來給你坐，講前線的情形，講路上的情形，要我們把今天的報紙讀給他們聽。 但是，我們的工作做得非常不夠的。根本沒有能夠發動更多的人· ==========第338页========== 338」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使他們到醫院去慰勞。又是很偶然的，在這裡·，我遇到一位同鄉的士兵，不但同省，幾乎是同村。 我們談的就格外親熱。 他是頭部掛的彩，還不怎麼厲害。他坐在床沿上，我跟一個安徽籍的 十九歲的兄弟並坐著。在旁邊有一位受輕傷的傢伙，正在敘述他在寶山路虯江路進攻時怎樣從一個日本兵身上拿下一座小金佛的故事。很多人聽他講。另外一個年輕的小夥子，看到女學生去慰勞他，高興地講他受傷的經過。…一張床上有一個慰勞隊的隊員，跟弟兄們互相講著話。 看看已經十二點半了，他們都在準備、吃飯了，我們的隊員只有×××，×××和我三個人留在這裡，應當走了。 恰巧端上飯來，我站起身對他說，我要走了；同時，伸出手去，跟他底握在一起。 「你吃點飯再走好啦，不用客氣。」 看完一定要走，他搖撼著我的手，說，「常來呵！」另外那個安徽青年也說。我祝福他早點回前線去。 …走出來。 我想著第一次在十三號下午跟今天的談話，可以明瞭，我們的武装戰士者都是在一個偉大的爐子裡鍛鍊出來的，他們底四周是烈火，把他們燒得只有一個意見： 聯合起來，一致抗日！ 8月25~25日238 血火中的上海 我們的二房東，一個裁縫鋪的老闆，把上海的六七種晚報都買來了，仔細地讀著，跟夥計們大聲談論著，街上，東一堆，西一堆，都在 238原载上海《國聞週報》第十四卷第三十三~三十五期，戰時特刊第六期。1937年10月4日。 ==========第339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339 討論今天的情形。 「打吧，不打怎麼過呢？」這是他們底結論。明友們高興地談論著。 那時，我們刚刚寫好《華北事變演義》的集體創作，大家就說，「寫保衛上海吧！」塞克，這位南國社的「流浪詩人」·現在的名作歌家，正預備寫一隻保衛上海曲。幹戲劇的朋友們，就把戰時移動演劇的提議熱心地討論著。丁裡，這位山東人，又想演劇，又想怎麼畫漫畫！大家燃燒在興奮的熱火裡！ 「不用到保定去了，也不用去太原，也不用去延安了，一我們是在前線了」大家回想到一·二八時的情况，興奮地說。每人站在自己底崗位吧，為保衛祖國底生存而戰，為爭取民族解放而鬥爭！「我們是站在前線上了！」我們爭取了六年的全面抗戰就要起來了！ 然而，我們還不能確[·]一定會發生戰爭。在歷史上我們不總是「挨打」嗎，《立報》的社論每天要求改變外交政策，一不要挨打，也不要被别的國家牽著鼻子挨打。再說，敵人在上海戰爭是極不利的，它需要用速戰速决的戰術攻下南口，然[·川越茂從上海到南京·要求政府跟他談判。如果戰線拉長，引起我們底全面抗戰，那是極不利的。 我們吃著煙，喝著茶，笔著鐘的分針，老是覺得他走得慢，「如果 十二點到一點之間聽不到槍聲，大概就打不起來了！」蒋牧良，這位幹過好幾年軍隊的作家說。但是，一直到了一點，夜平靜地響著汽車的喇叭，沒有一點槍響聲。 躺在床上，靜靜的聽著。…夜是那樣的沉重，星愁悶地閃著光，好像告新我們，閘北在緊張中，可是沒有戰爭。 「這還跟歷史上的事一樣：等著挨打！」而「最好的防禦是進攻！」有誰去陣線上放一槍呢？心裡焦極地想著，怎麼也睡不著。239 239原载濟南《山束民图日報》，1937年10月12日。現藏中国國家圖書馆。 ==========第340页========== 340」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要有計劃地工作 1.我是這樣認識通俗化運動的：我相信將來的文字一定是拼音文字， 通俗化運動就是達到未來的新語文的一個橋樑。因為屬於大眾底新語文，有漢字這東西底阻礙，只有在應用拼音文字的時候才能獲得勝利。 2.所以，我覺得它不只是一個臨時應急的辦法。我們應當把它擴大到 一切部門中去。不能僅限在初級讀物裡。就是最高級的科學讀物，我們也必須把它寫得通俗（我反對把「高級」讀物看作給認字兒多·讀書多的人讀的錯誤觀念。我曾經看到幾位在機器房裡鍛鍊出來的人，他從生活裡學得了真理，卻沒有看「高級」讀物的本領，但是，他們底理論水準已經達到了很高的程度)。我們必須在通俗化的過程中，從小孩子的讀物到高級讀物底寫作技術鍛鍊成功，就是說，達到了拼寫文字所需要的一切條件。 3.不過，通俗化運動底許多在實踐裡產生出來的問題有些是必須用拼 寫文字來解决的。正像上面所說，它底前途只有擴大到一切部門去，才有勝利的可能。如果只限於初級讀物，就沒有什麼發展了。 二 4.因為通俗化是達到拼音字的橋樑，就必須創造一切適合於新語文的 條件。那在·關於方言土話、白話文、文言文、欧化、東洋化等等問題就必須注意到。 5.我以為用漢字來寫完全是方言土話的文章不可能的。在大眾語論戰 的時候，這一問題大家討論過：漢字本身有一種「望文生義」的缺點，記錄方言土話的時候，會使記錄者在過後自己也看不懂的。但是，在寫一般的通俗文的時候是可能而且有利的。 ==========第341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341 6.為了使新語文在文法上緊嚴，字彙上豐富，歐化東洋化都是必要 的。甚至文言文裡的某些字彙也可以吸收。 7.不過，上面的話都必須放在下面的原則上才能說得通：就是一切都 是為了適應拼音文字。不然，我們底文章會寫到不三不四的語錄體。我們在採用歐化的、東洋化的、甚至文言的字眼兒，或者把句子寫得緊嚴些的時候·處處都要顧及到這一原則才成，所以·我以為：一個通俗化運動者必須會一種中國話的拼音方案（不管是拉丁化的各區方案還是國語羅馬字一我雖然是拉丁化論者，卻並不強迫别人來用這方案)。這樣，他可以隨時檢查自己底文章，距離拼音的語文還有多少遠的路程。 8.專門的術語，大半都是用文言或五四白話文譯過來的，我以為： 有些必須重譯，有些就保持原文底寫法，像「蘇聯」可以寫作 U.S.S.R.或者C.C.C.P.但是初級讀物中，必須加上中國底稱呼；這樣 寫，U.S.S.R.或者C.C.C.P.（Sulian)我們是不能否認才念書的人，很多術語是不暸解這回事兒的。一般的術語，在初級讀物中，也必須加注解，而這種注解·最好還是在文章裡而附帶著說·另外注一、注二地注起來，反而討厭。 9.總之一切都必須是為了新語文！ 三 10.我反對一點事情在那反過去、調過來地說，那只能叫人厭倦。我們需要簡短，我以為只要作者底對像是確定的，緊緊地抓住了讀者·用他底生活貫串起作者底文章，不用反過去調過來說，讀者也可以得到明確的暸解。不然·你換上幾支鋼筆，寫上幾十本大著，他也不知道你講些什麽。 11.舊形式只有在奪取那些沉迷在有毒的讀物裡的時候，對於我們是有利的。再有一點就是他們底用語有些是接近口頭語，是通俗運動者有益的參考。可是，他們底廢話太多了，我們應用的時候，必須拋棄。我以為：《人間十日》第五號開始刊登的古沫先生底《上海繽粉錄》 ==========第342页========== 342」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對這一問題在實踐裡可以答覆我們。因為我同意古沬先生底「兒句聲」的。 12.關於徵文底第七、八、九、十、十一幾個問題，我想還是讓常寫通俗文的明友們答覆吧！我怕自己說得比上面的些話還要不具體。 四 13最後，我有一個提議請阴友們注意：就是·我們通俗化運動者應當有計劃地作一點工作。我常常想：要想展開通俗化運動，要想擴大運動底偉大意義，我們必須擴大到文化各部門去，還必須把讀者層擴大。要想擴大，就必須有計劃的工作！ 我們知道：通俗化運動底開展，是建立在我們底努力和讀者底擁護上的，想使讀者擁護，就只有把我們底文章底内容和他底生活聯繫起來。然而，我們底讀者層是誰呢？不能否認的，還只是知識份子、店員和少數工人。為了民族革命戰爭底勝利，對於全國同胞底教育一文盲的肅清、文化水準、認識水準底提高，是我們底義務，但是，廣大的人們沒有書讀（上海漢口廣州青島…等地的工人和部分的農民並不全是文盲，而且是一個不小的數目)，多少小叢書，一般刊物出版了，就沒有是專給他們預備的！ 自然，無計畫生產和工農生活赤貧化，老闆們出這叢書不能賺錢都是原因。但是，我們文化工作者在主觀上·就沒有一點辦法嗎？ 在作通俗化運動的時候，遺忘了這一個問題，是有危機的。我還說一句，就是：一切權利都是爭取過來的。不會有誰奉送。 5月15日夜240 20原载1937年上海新知書店出版的《通悟化問题讨論集》第二集169.174。现藏中因國家圖 書館。 ==========第343页========== 1938 ==========第344页========== 344」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韓複榘 韓複榘（1891~1938) 韓複榘是個什麼人 去年，上海文藝界的同志們集體的寫過一冊小說：華北事變演義。在裡面，我把韓複榘寫成一個對抗戰有决心的人。我也就在這種信任底下，回到山東。當然我更相信的是山東的民眾。但是，我錯了：韓複榘241使山東落在敵人手裡。 我是瞭解韓複榘這個人的。他腦子裡很複雜，有時候是農民的天真，有時候是腐爛與愚蠢。本來他是從農村出來的人，「老粗，」很天真的：加上以後生活給他的思想，就成了這樣：他很簡單，也就很容易地上敵人的當。並且，一直上當到底！ 21辩複架(1891~1938)，河北霸縣人。民国時期軍閥之一。1910年入陸軍第二十镇馮玉祥 营。辛亥革命後隨馮参加灤州起義，起義失敗後還鄉。1912年再次投馮玉祥部。1926年馮玉祥部退至寧夏時，投靠山西商震，任晋軍第十三師師長。同年9月馮玉祥「五原誓師」後複歸馮部，任援陕軍第六路司令。1927年升任第二集图軍第六軍軍長、協力廠商面軍總指揮。1928年任國民革命軍第二集團軍暫编第一師師長、第二十師師長。12月任河南省政府主席。1930年任討逆軍第三图總指揮，率部開赴山束，9月被任命為山東省政府主席。1931年後，歷任國民政府委員、魯豫清鄉督辦、山束全省保安司令等職。1938年1月11日被蒋介石邀至開封参加北方將領會議。後扣押至漢口，24日以「違抗命令，擅自撤退」罪被槍殺。（參考百度百科詞條） ==========第345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345 有一件事情表現出他很天真，一種農民的智氣，很像蘇聯的英雄卻派也夫同志。不過，卻派也夫同志得到了正確的領導，而韓沒有得到。事情是這樣的： 有一次，一個濟南師範的學生酒醉以後闖進山東省政府·要見韓。結果被韓打了一個嘴巴。第二天·韓把濟南師範校長找來，「進行談判，」認為自已是錯了，「心裡很難過」。要這位學生打他一個耳光。不然，就得接受韓的二百五十塊錢。（在山東打嘴巴叫作打二百五。) 這就是他原來的面目。學「施公」「包公」底「私訪」，自稱「韓青天，」是這一根性的發展。所以，他可以花很多錢徵求飛簷走壁的人才；相信梁作友那樣的踊子，相信相面的，自己也給人相面·所以他常常很天真的笑話，遇到複雜的環境就頭暈腦漲，也就因為這樣，他上了日本帝國主義底當。一當然，還有許多别的因素促成的。 可惜的是，我從濟南退出來的時候。沒有帶出更多的材料，更充實我底說明。只能在下面補充。 山東在全國抗戰以後的環境 我們都知道山東和日本帝國主義的關係是異常密切的。 「九一八」以前，每年成群結隊的人「下關東」，根據郵局的統計·只是舊曆年十一十二雨個月，就有三百萬元從東三省寄回來，（帶回家的不在内)使得山東很「富足。」 山東過去是在敵人底支配下，鐵路，工廠，礦山，…底股票多半操在日本帝國主義手裡。沒人用最低的工價購買被農村破產推出來的勞動力，又用引誘人們吸「海洛英」等等手段把工人完全變成奴隸，而且使得勞動者一代一代的被奴役。 為了鎮壓中國的革命，日本帝國主義也曾經直接用武力屠殺山東同胞，造成五三惨案。 「九一八」事變以後，山東在接連的水災裡，人民底生活就更苦了。一個農婦告訴我說：神不保佑我們，叫我們受苦，弄得沒錢燒香，他能怪誰呢？ ==========第346页========== 346ㄧ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如果在這裡作民運工作是可以展開的。因為敵人底侵略給我們造成了許多有利的條件。雖然，北伐軍到山東的時候，因為國共雨黨分裂民運工作沒有作得好，雖然，山東過去離皇帝很近，後來是被軍閥統治著，被麻醉得很厲害，雖然因為這些原因山東民眾失去了「強有力的」自動性。 「八一三」後全國抗戰發動了，韓複榘不應當起來準備作戰嗎？青島隨時都有發生戰爭的可能的。自然，應當準備的，就是一個封建軍閥吧，為了保守自己底地盤也應當準備作戰的。何况韓複榘有過很好的表示，像對西安事變表示願意和平解决，優待東北大學南下請願的學生等等。又何况這時候全國上下都在蒋委員長領導底下對日作戰了呢？ 韓複榘怎樣辦的 敵人在河北作戰的時候說：只打二十九軍。進攻太原的時候說：只打山西以便進攻紅軍。自然啦，是不打山東的。你看，青島是平安無事的。據說：敵人還答應韓複榘他存在日本銀行的錢，在中日戰爭結束以後仍舊歸還。 於是，韓複榘就平安地在濟南作皇帝。他好像不知道這話是假的，而且非常相信。馮玉祥先生去津浦線指揮作戰的時候，他不聽指輝，李宗仁先生要求換防也未能圓滿解決。 我們住在濟南的人，真是「幸福」，敵人底飛機不斷地來，卻從來沒投過彈。去年九月中我從淞滬戰場退出來，到濟南的時候，我很「恐怖」濟南很和平。到後來，我對於山東軍政當局不敢信任了，不但我，都知道韓複榘已經成問題。雖然，韓在自己底報紙上怎樣宣傅自己底決心。 這時候，韓把少爺送往香港，太太送往西安，並把沒帶走的衣物等等，送往曹縣，派國術家保護著。 像連陰天樣倦人：韓複榘預備怎麼辦呢？ 飛機來，不轟炸。有一次，丢下一枚手溜彈，濟南防空司令部底高射機關槍向敵機射擊，事後，韓發脾氣：越打越轟炸！敵人更聰明：當 ==========第347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347 晚北平廣播電臺向韓道歉！以後·澈機真沒有轟炸過，丢下來的不是炸彈，而是傅部的鉛筒，内容據說是「荒謬的信件」。另外，土肥原賢 二，這個日本流氓到過濟南沒有，也是值得注意的。 敵人儘量的玩手腕，來骗他。他也就被騙到底。已經到滄州了，政訓工作還不曾作，韓說： 戰事到魯境還不遲！已經到禹城北部徒陔河了·他相信敵人只打山西，不打他·津浦線只有敵人幾千人·他放著自己底十幾萬隊伍不反攻。等到敵人佔領太原後來攻他，他就會把四五萬人丢在黄河北岸炸毀洛口鐵橋。這時候，骸知道澈人不是不打他了吧，他卻又相信起敵人不過黄河！聽說，他每天請一位著名的算命先生替他算卦，結論是「敵人絕不會過黄河！」好吧，不過來就好。 「政訓處長是共產黨！」是濟南各機關的人都知道的，為了防止敵治工作人員的活動，他一方面派人下去監視，一方面下命令說：不准作任何黨派活動。政治工作人民到農村去受到各方面的阻礙，不是無困的。這裡，他是皇帝，國民黨的同志們也不能自由地工作。别的人，一直到後來槍斃人的時候，連漢奸在内一律稱為「反動分子！」 改訓處的同志們把濟南的日本财產沒收並分配給民眾了·韓說：他不負責。北平廣播說：濟南僑民財產被抗日分子及共產黨沒收了。 「天下太平！」 隔著黄河雙方互相攻擊著，炮聲每天不斷。敵機來，不轟炸，所以也不發警報。「幸福」的人們，每天在街頭逛，戲院裡人擠不動！ 濟南是太平的。所以連保安隊也用不著了。韓為了補充自己在黄河北岸的損失，檄了槍改福成他底補充團。他忘記了濟南距離前線只有十幾里，漢奸隨時都可以暴動，使濟南陷落這還不算，他把幾縣的人民自衛槍支也沒收了。那些帶槍來的壯丁呢，放在最前線，他自己底實力卻調在後方休息。 民眾們都想起來，在最初。後來，他們想說：「日本人來了，也不過這樣吧！」他們日日夜夜地受著擾害。雖然他們也知道還有好的軍隊，也是中國軍隊。他們有自己槍支，在魯西，每縣平均有五六萬支 ==========第348页========== 348』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槍，很多是過去從軍閥軍隊中裡奪來的。但是，有些作政治工作的只是為了吃飯，逃難，（跟著軍隊容易跑)他們眼裡沒有群眾，他們把群眾看得一錢不值。有的想作，又怕「黨」「派」的帽子落在自己頭上！ 大家只是等著敵人來，他來，咱們就走！ 我想起普裡波衣底小說《對馬》來，普裡波衣同志寫出了沙皇海軍的腐敗，我覺得第三集團軍的某一部分人比他們還腐敗些，怎麼能夠跟敵人作戰呢！ 果然，在我退出濟南一個遭拜的時候，濟南失守了，而且一直退到兗州，使敵人威脅到戰略的中心一徐州。 槍斃韓複榘 退出濟南的時候，我是知道濟南要失守的，除非槍斃韓複榘，徹底改造第三集團軍或由别的有力部隊接防。這是經驗，冀察政權存在的時候，冀察雨省的同胞不能進行武装對日戰爭，現在卻可以了。同樣的，在韓複渠這樣的漢奸賣國贼賊底統治之下·民眾也不能進行武装對日戰爭，事實也證明瞭我底話，合眾社底消息說：山東已經發展了一百萬人民自衛軍！ 現在韓複榘是槍斃了！這一點證明暸蔣委員長領導下的國民政府抗戰的决心，也證明暸蒋委員長為了對日戰爭最後的勝利决心改造已有的軍隊，就是說：在現在軍隊的基礎建立統一的國防軍！我們擁護軍事委員會軍事法庭底判決，並且要求把同韓複榘一樣的漢奸賣國賊處決，不要使他們混在我們底陣線裡！ 我們想一下，蘆溝橋事變以後因為政治上的問題，使軍事失敗的事實吧，宋哲元，劉汝明，劉多荃，萬福麟，…等錯誤底，是我們最痛苦的回憶。我們不應再骸犯同樣的錯了。 我們主張：「甲，在各部隊中建立政治工作制度，以達到下列目的：（一)加強軍隊的戰鬥力；（二）改善軍民的關係；（三）改善官兵的關係。乙，實行統一的軍事指揮，統一的作戰計畫，統一的教育與紀律統一的装備與供給。丙，改善軍事技術與指揮。丁，培養大批軍事 ==========第349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349 政治幹部，改善與擴大軍事處政治的學校。戊，建立國防軍事工業」(洛甫：《鞏固國共合作爭取抗戰勝利》) 希望檵續韓複榘領導第二集團軍的系桐萱先生和新任山東省政府主席沈鴻烈先生將軍隊和政府機關提高得更適合於戰時，把山東已失的地方收復過來。 1938年2月15日242 漢奸吉思恭 我們公審了他！ 三月二十七日·禮拜天，下午一點鐘，好像太陽也在憤怒著，天氣是那麼熟，在陝北公學的操場上，公審大會的全場佈置好了：一長列的擺著桌子，上面鋪著被單，每個桌前有一張條子，上面寫明是誰的座位：中間是審判長席，雨旁是陪審員，檢查員，書記員和證人的座位。 一長列一長列的隊伍集中來了：抗大，（中國人民抗日軍政大學)中央黨校，（馬克斯共產主義學校）邊區黨校·魯迅藝術學院各機關·各群眾團體，陸續的來了：為著把自己的意見說出來，為著認識漢奸的面目，都來了。陝北公學的學員坐在地上，鼓掌歡迎著他們。當那些手拿短刀，標槍的人民自衛軍來到會場的時候，全場發出熱烈的掌聲歡迎他們。 在人群中間·那幾架高射炮向天空瞄著準，我們要公審漢奸，我們絕不會忘記了敵人對我們的仇恨。武装同志在會場四周放了哨，山頂上還有我們的防空哨。 242原载漢口《戰地》第一卷第一期，1938年3月。 ==========第350页========== 350」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牆壁上是標語，大的小的，站立在那裡。 人們的心比太陽還熱·這是黄克功案以後第一次的公審。不但是延安的群眾到了，還有從外面來的新聞記者，文學家·藝術家，文學教授。… 會場是緊張活潑…延水高聲地唱著歌向東流。…「歡迎陝公唱歌！」「歡迎黨校唱歌！」 一陣陣的歌聲，高昂的像延水的激流一樣的歌聲，輪流地從抗大，陝公，魯迅藝術學院…的佇列中發出來，清凉山嘉嶺的山谷間響著回音。 「歡迎丁玲同志唱歌！」 丁玲同志删回來，大家一定要她唱，她站在那裡，唱了一個「老鄉上戰場」！… 時間到了：審判長和陪審員（八路軍後方政治部，抗大，陝公，黨校，總工會，等處的代表)都已來到，接著公審程式，在群眾的掌聲裡入了席。 大家的血流得更快了·緊張的注意著，沒有聲音，注意著那一列桌子，… 「帶犯人吉思恭到庭！」 好，就是這傢伙，他做日本的偵探，破壞我們神聖的抗戰！幾位武装同志把他押上來了：他穿著一身很漂亮的皮袍，頭髮很長的蓬鬆著·兩隻眼睛狡猾地在濃墨色的向上直豎長著的眉下隱藏著·垂著頭走進來了：沒有綁著他，還給他凳子坐，他坐在審判長的面前了。 審判長雷經天同志發言了，他是一個非常精明果决的為民族利益而制裁一切不良份子的法官，不久以前，我們曾經訪間過他，他談話簡單明暸的特色，使得我們非常感動，今天，他用嚴厲明快的言詞審問漢奸。他說明瞭：因為漢奸是我們的敵人，需要在群眾面前揭破他的陰謀，所以我們舉行這個公審大會。 繼著是檢查官和證明人的報告。（內容像第一二節所寫的）。 ==========第351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351 他們的話像一根根的钉子，绑绑的往吉思恭的心窩裡钉：你這個民族公敵，漢奸，還往哪裡跑！ 千百萬隻眼晴盯著你，千百萬隻嘴向著你·往哪裡跑！我們看清了你的心，明白了你的行動，你還有什麼話說，你還不承認麼？ 再看證物：檢查官同志把你化妝用的女人的衣服，商人的衣服，鞋子，襪子，替敵機打信號的白紗布，白旗，無線電，…都拿出來了，你還不承認麼？ 雷經天同志開始審間，問了他的名字，年龄，籍貫，「馬克治是不是你的名字？」「不是，是我女人的名字！」「為什麼叫這個名字？」 「因為人們信仰馬克斯，這個名字就有用處。」會場中發出嘲笑聲。 吉思恭非常頑強，狡猾，卻逃不出審判長的質問，他用各種方法逃避回答，他恐怕把自己的罪惡多說出來。平常，他非常會騙人，證明人之一張××說：他說過：「毛主席（毛澤東同志）打電報來說：延安失守了。」又說過：「林彪來了，今天我要去同他開秘密軍事會議！」…今天，他又想逃避回答！ 「删才檢查官和證明人的話你都承認嗎？」「承認！」吉思恭大聲地說。「那麼，你承認你是漢奸嗎？」「他們說是漢奸，我就是漢奸！」「那麼，你承認你是漢奸？」「承認！」 「你和日本人什麼關係！」「漢奸關係！」 大家都笑起來了。你看他是多麼狡猾呀！「你做漢奸·意圖何在？」 他不答覆。審判長重複的說了幾遍他還是不說，最後，審判長大聲 ==========第352页========== 352」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地責備他： 「不要圖賴，說！」 「我已經寫過了麼，我不想說了，心裡很不好受！」「寫的是寫的，現在要你說。」「你念一遍我的供詞，我都承認。」 「那不成，要你自己說：你當漢奸的目的是什麼？」 吉思恭是不想說的：說出來就是自己承認自已是漢奸·是日本帝國主義的走狗，來進行破壞中國抗戰，滅亡中國的陰謀，…那還成，他狡猾地說： 「為達到漢奸目的！」 大家又笑起來了，多狡猾地傢伙呀！ 他一貫的逃避明確的回答，狡猾圖懶，但是，他逃不出千百萬隻眼晴，他逃不出那代表了四萬萬五千萬人民的審判長雷經天同志的嘴，逃不出他的審問：終於他一項一項的說出了他自己犯罪的事實，他承認了自己違反全國人民的意志的漢奸行為。 按照公審程式，一位元帶著「中國紅軍創立十年紀念」的紅星章的抗大的代表，走向前去，對大會提出抗大三千多教職學員的意見： 「從這一次公審中我們看出來日本帝國主義是怎樣的用心於破壞我們的抗戰：他不但要用飛機大炮，而且，更毒恨地用吉思恭這樣的漢奸來破壞我們的抗戰，… 「…我代表抗大三千多教職學員要求把漢奸吉思恭斬首示眾！」會場裡湧出海浪一般的掌聲，淹沒了一切的聲音，向吉思恭衝去！「第二，要求大會通電全國報告吉思恭案的經過，並請蔣委員長通令逮捕全國的漢奸，肅清他們！」 又是一陣掌聲！ 「第三，要求大會沒收漢奸吉思恭的财產！」「又是一陣掌聲！」 「第四，提高我們的政治警覺性，一漢奸吉思恭能夠在很多地方活動，能夠欺騙青年同志，我們就必須注意一切漢奸的活動·把我們的 ==========第353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353 政治警覺性提高起來！」 在一陣長時間的掌聲之後，又有黨校，陝公，抗大，婦聯，總工會，八路軍後方政治部，邊區文化界救亡協會，…等團體代表演說，… 吉思恭，你聽呵！ 「我代表全邊區四萬工友要求大會槍斃吉思恭！」「我代表全邊區的四十萬婦女要求大會槍斃吉思恭！」「我代表…」 「我代表…」 千百萬人的聲音高呼著，千百萬隻手鼓掌回應著，太陽憤怒地笔著吉思恭，憤怒地代表全世界愛和平反侵略的人們笔著吉思恭，一致地高呼著： 槍斃吉思恭！ 我們槍斃了！ 審判長同志宣布退席和陪審員商議判决，吉思恭也被押下去了·續審的時候，吉思恭的雨手被那代表著群眾的力量的繩子綁起來了。他好像知道自己要死了，那雙狡猾的眼睛畏懼的不敢看群眾一眼，膽怯地站在審判長面前。 「宣判！」 審判長雷經天同志果敢的嚴厲的神聖的聲音宏亮地響起來了，他兩隻手拿著判决書，一個字一個字的，钉子似地往吉思恭的心窩裡钉去： 「…該犯在公審法庭上亦自己承認其犯罪行為，直供不諱，本院認為該犯吉思恭甘作漢奸，出賣國家民族的利益·是中國人民的公敵，幫助日寇滅亡中國，進行偵探破壞工作，是日本帝國主義最忠實的走狗；當此全國抗戰正在嚴重的時候，唯有全國人民精誠團結，共赴國難，才能挽救國家民族的危亡，故對於叛變國家民族，分裂團結，破壞抗戰的漢奸份子，應撤底的消滅，保證抗戰最後勝利，根據軍事委員會頒佈懲治漢奸條例第二條，第三，第六，第七各款之規定，應將骸犯吉思恭判處死刑！」（節錄陝甘寧高等法院為「宣佈漢奸吉思恭的罪狀」 ==========第354页========== 354」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的佈告。) 熱烈的掌聲回答了這個判决！大家唱著《打殺漢奸歌》：「漢奸是心腹的大患， 不肅清白己的陣線怎救得當前的困難！」 接著·邊區保安處長周興同志作了關於吉思恭的案報告。 天漸漸的暗了，但是，天還是熱，等到執刑的時候，山嶺已經模糊起來了，大隊唱著歌，高呼著口號，隨著武装同志往南門外走去，在那裡，我們看著武装同志代替我們槍斃了吉思恭！243 附錄 陝甘寧邊區高等法院刑事判決書 字第號 被告吉思恭，又名爾悌，别號雲僧，化名馬克志，男性，現年廿四歲，陝西華縣赤水西北鄉小漲村人，無正當職業。 公訴機關：保安處 上被告因漢奸罪經逮捕後送由檢查[察]機關偵查明白提起公訴，本院舉行公審大會判决如下： 主文 吉思恭漢奸罪·應判處死刑。事實 被告吉思恭秉性下流，曾在浙江杭州醫藥講智所畢業，當過醫生、教員，均以貪汙及行為不正被除職，後來就受了日本特務機關的雇傭，於民國25年9月在西安混進太和團的組織，開始其漢奸的活動。是年冬綏遠抗戰爆發·該被告即直接受日本特務機關的派遣在綏遠進行偵探破壞工作，曾經逮捕，後被解脫。去年盧溝橋事變全國抗戰以後，該被告返回西安複加入日人組織之地輿研究社，每月受日寇津贴三百元，檵 2(延安通訊)原载漠口《抗戰文藝週刊》第一卷第五期·1938年5月2日。 ==========第355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355 續進行漢奸工作，替日寇宣滅沒亡中國的口號，破壞抗戰，在西安、三原、富平、渭南各地散佈抗戰失利，前線崩潰的謠言，淆惑聽聞，恐嚇學校當局·禁止學生下鄉做救國工作，阻撓群眾參加抗戰，隨時隨地帶備婦女衣物，以為化装偵探潛逃之用，經常披著白紗布為敵機空襲時做信號，並在隴海路各重要地區偵查地形，攝影繪圖暗送敵人·指示敵人轟炸進攻的目標，更複四處宣傅破壞民族統一戰線，分裂國共兩黨親密的合作與全國的統一團結，使日寇更易於達到吞滅中國的企圖，此外憑空虚構事實，毀損全國抗日最高領袖蒋委員長的威信，企圖削弱抗戰的領導力量，又假冒第八路軍政訓處處長與共產黨員的名義，招搖撞騙，迫誘婦女做其漢奸的助手，有意的借此破壞八路軍與共產黨的政治影響，其目的正是為著執行日寇所指示的任務，上述種種犯罪事實，經檢查機關偵查明白，證據確鑿，提起公訴，複於公審大會上該被告亦當庭對其行為供認不諱。 理由 被告吉思恭甘做漢奸，出賣國家民族的利益，是中國人民的公敵，幫助日寇滅亡中國，執行漢奸種種行為，是日本帝國主義最忠實的走狗，當此全國抗戰正在嚴重的時候，此種叛變國家民族的漢奸分子不能不依法嚴懲，以伸公憤而照戒，基此理由，依照軍事委員會頒佈懲治漢奸條例第二條之規定，特為判决如主文。 中華民國27年3月27日公審大會法庭審判長雷經天 陪審員成仿吾莫文驊 書記員袁平 ==========第356页========== 3561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在鞏固和擴大中的陝北公學 诚骋华阴翠公业所 陝北公學校門 第一章爭取國防教育的模範 第一、為什麼要辦陝北公學244？ 要答覆這個問題，必須瞭解陝北公學是在什麼環境中產生，鞏固和擴大起來的。 首先是全國範圍内沒有了國内戰爭，在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蔣委員長領導下展開了神聖的全民族的對日抗戰。 第二是1937年9月22日中共中央發表了為宣佈國共合作的宣言，23日中國國民藁賢明領袖蒋委員長發表承認中共的合法地位的談話，建立了以兩黨合作為基礎的抗日民族統一戰線。 第三是平津及華北的許多大城市失守，全國教育機關被敵人飛機轟炸或威脅，青年們再也不願也不能讀死書，而跑出來英勇地參加抗戰。 而最重要的還是在於我們的抗戰需要成千成萬的工作幹部。因為「幹部决定一切」！（斯大林)因為擺在全國人民面前的任務是「動員 24中共中央於1937年7月底创瓣，8月任命成仿吾為陕北公學校長兼黨組書記。該校屬中央組 織部、中央宣傳部領導。 ==========第357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357 全中國的武力，人力，智力，财力續檵守土衛固和長期抗戰」。（中共12月25日宣言)而「無論什麼事，沒有幹部是辦不成的，何况解放中華民族這種偉大的事業」！（洛甫：戰時民運工作的八個基本原則） 第二，陝公是一個統一戰線的學校·這一點也沒有變。 我們看，陝公學員中有共產黨員也有國民黨員；有工農兵學商…各階層；有留學生也有小學生；有大官也有小兵；有大資本家的子弟·也有工人。如果問沒有，也不允許有些人呢？只是沒有，也不允許漢奸托匪和一切失掉民族節操的人。 從來沒有過這樣的一個學校，它能夠容納各黨各派各階層的青年的。最重要的還在於這些青年的精誠團結。而且，這一團結還隨著全國範圍内的團結更加親密起來。也可以講兩件事情： 有一次，一位青年他在陝公作反統一戰線的活動·組織小團體，散佈反共產黨反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言論，但是在思想鬥爭大會上他承認了自己的錯誤。他坦白地承認了自己是誰派來的。但是，他現在看見了這裡青年同志們光明磊落的坦白誠懇的態度，他要求同志們給他一個學智的機會，使他能夠同大家一樣的學智抗戰理論，並同大家一起去抗日。—同志們允許了他。 第二件是：有一個青年受託派匪徒的痲醉太深，在討論康生同志關於反托匪鬥爭的報告的小組會上，他公開地替托匪辯護，攻擊蘇聯，攻擊國民黨共產黨。同志們繼續不斷地向他作鬥爭。因為同志們認為他並不是一個托匪，而只是受他們的影響，是應當向他這樣思想作鬥爭的，是應當幫助他克服這一不正確的思想走向抗日路上來的。[原書第8-9頁] 我們很高興地說：陝北公學的教育是完全符合中國國民黨抗戰建國綱領第七項的精神，革命的三民主義的精神·而且是從1937年9月就開始實施了這種教育的。原書第22頁] 在陝公的人看來：馬克斯列寧主義在中國具體環境一定條件下的運用就是抗日及族統一戰線。原書第25頁] 他們從各省各城市大大小小的鄉村出發往這裡來。到了西安。 ==========第358页========== 358」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快要到了！那些走了幾千里路的人說，心裡充滿了快樂·幾乎要跑起來。他們走到八路軍駐陝辦事處去交涉車子，那裡卻說： 「同志」，多麼親熱的稱呼呵，「陝公和抗大的學額都滿了，你們還是不去吧一哪裡都是可以學智的，哪裡都是可以工作的，不一定到陝北去。」 「我們走了這麼遠的路了，是下决心到陝北去的。我們有的丢掉職業，有的是從家庭裡跑出來的，因為我們還沒有工作能力，我們是决心到陝北去學智的。」 「同志，你們的精神我們是十分欽佩的，俠北和抗大也很歡迎你們去，但是，學額已經滿了。你們還是到别的抗戰學校去吧…」 談了很久，辦事處總是說：還是不去的好。他們有的就到别處去了，有的呢·大家聯絡一下，徒步北上。（原書第34-35頁） 很多人把陝北叫作「中國革命的耶魯撒冷。」每天，有人到這個偏辟的地區來。因為這裡是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策源地，是抗日根據地之 一，是抗日的模範地區，中國國民政府的一部分：陝甘寧邊區。延安是邊區政府，中共中央·八路軍留守處的所在。（原書第37頁一38頁） 4月12日洛甫同志在陝公講過「青年的修養」的問題，他指出青年(一)要有堅固的高尚的理想，（二）要為自己的理想奮鬥，（三）要學智實現理想的辦法，（四)要同群眾在一起來實現自己的理想。同時，他也指出，青年在這些地方時常表現出的弱點：（一）部分青年沒有堅固的高尚理想，而是空想，（二）不能為自己的理想奮鬥到底·(三)還沒有實現理想的辦法，（四）脫離群眾。一自然，在長期的鬥爭中，中國青年被锻鍊了，但還不能說全民族的青年都被鍛鍊了。還有部分青年存在著這些弱點。（請看洛甫同志的演講詞，發表在三十九期的解放報上。) 陝公學員是不是按照洛甫同志的指示克服了自己的弱點有了一些成績呢？…〔原書第53-54頁) 「畢業」了！ 牆壁上贴滿了紅的綠的紙，上面是標語口號， ==========第359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359 「到前線去，到八路軍去！」「到敵人後方創造抗戰根據地去！」「再見在前線！」 「鞏固和擴大抗日民族統一戰線！」「擁護國共雨黨親密合作到底！」「擁護蔣委員長領導抗戰到底！」 〔原書第55-56頁)245 25張春橋的《在鞏固和擴大中的陕北公學》1938年出版，全害共78頁。本文系摘錄而成。摘 錄的每條後注明原書的頁數。 ==========第360页========== 1942 ==========第361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361 秋天在平原上 晉察冀底秋天是美麗的，恬靜的。… 早上，晨風已經有些凉意。夜晚，毛驢兒快活地叫著，碾子悠揚地響亮地唱著，山村安靜地休息了。雖然離敵人新修的炮樓只有六七里路，因為子弟兵住在這裡，居民生活得很安靜。就拿前天晚上說，從唐縣、望都、完縣幾個縣城湊起來的二百多敵人帶著雨千多民伏到南城子 一帶修炮樓，删一上山就嘗到我們準備好的「禮物」，地雷一響，幾個領路的特務和十幾個日本兵永遠埋葬在那裡了。緊接著子弟兵扔過去 二百多個手榴彈，六七十付檐架把死傷的澈人抬回去了，炮兵小隊長也「克言凯旋」了，雖然大森部隊長親自督戰，也壓不住日本兵和偏軍的恐布的喊叫。炮火是異常猛烈的，中秋的安靜的夜晚，聽起來分外清楚，站在村邊的山坡上可以看到手榴彈爆炸底火花。但是，老百姓很安靜，喜悅地談論著子弟兵。一直到夜深，機槍聲裡，我底房東仍然緊張地織著布，織布機有節奏地跟密集的機槍打著拍子。幾天來，槍聲和炮聲總是不斷的，可是，我們仍然很鎮靜，只是場上的石滾轉得更快，米粒落得更快了。一這就是晉察冀「邊境」地秋天的晚景。 自然，我知道，在內内地，軍隊和人民正在喜悅地繁張地生活著，準備著戰鬥。同時，我也知道，從我們住的村子往前去，不多遠，就到了敵人「佔領了的」地區，我删删從那裡回來，從另一個世界，一個被濃厚的秋天的愁雲籠罩著的世界回來。 在這樣的秋天的夜晚，我們從美麗的根據地走到離唐縣城×里路的××村演了三個鐘頭的戲，又在其他村子作了同樣性質的演出。在那裡，我看到了敏佔區人民底愁苦，也看到了他們看到自己底子弟兵的時候底衷心的喜悅。 人民已經被壓軋得不像樣了。不用列舉隨著秋收敵人勒索的數目字了吧，只要看一看人們底外形就夠了，一個個是愁眉苦臉的。偏村改權的人員石膏塑像似地死板，躬腰，手裡拿著紙煙，仍然卑屈地讓你，雖 ==========第362页========== 362」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然蝎力地微笑著把腰挺起來接待我們，總不能隱瞞住蹂躪得成了智慣的姿勢。正像他們自己用低微的聲調告訴我們的，一「慣了，見了自己人心裡高興得說不出話來，可是，改不過來」。我們完全可以想到：當日本人、漢奸、特務到這裡的時候，他們底被日本法西斯強盗底罪惡的手捏造成的奴隸的外形是什麼樣子。 實在的，日子已經夠受了。 就拿這幾天為了修炮樓要民伕來說吧，無論修哪個炮樓總是要一萬以上的民伕。十三號那天，雲彪縣龍虎莊的燉樓要伕，有一個村子實在派不出更多的人·就把一個十多歲的娃娃派去了。澈人一看冒了火，當時就把這個孩子活埋了。 愁苦的敵佔區的人民渴笔著看到自己底隊伍，在×××村演戲的時候，雖然離炮樓只有半里路，四周村莊連城裡的人都來了。六七百個觀眾像從監獄裡跑出來的囚犯，雖然兩條腿走起路來很不智慣，心裡卻充滿了新生的活力。隨著舞臺上演員底感情底變化，他們笑了，鼓掌了·喊起口號來了，在汽燈光下，我又看到他們眼睛裡流出淚來了。當反戰同盟底同志演說的時候，給他們的真實的興奮使他們底手發出熟烈的掌聲。而當我們謝絕他們任何一點物質上的款待而引起的親切的不滿和不安，我們是完全暸解的。我們這樣給他們的深刻的教育，我們也是看得出來的。 愁苦的日子更加迅速地侵触著敏感的知識份子底神經。翻開偽報的「文藝版」，那「永久的主題」 悲秋，被幾百次的重複地登載著。 不管是「秋夜」也好，「秋雨」也好，或者簡單的「秋」也好，我們看到的是憂鬱，沉默、寂寞、感傷、灰暗，愁悶…這些對我們已經生疏了的字眼。好像一切愁悶都隨著秋天來了。於是有人批評這是「無病呻吟」，「我最恨一般騷人墨客，無聊地作出悲秋的文章來，竟使大好秋光，變成了大殺風景。」（王會隆：秋之語，九月七日新民報。）其實，既然呻吟了總是有病的，至少是一種無病呻吟病吧。就是這位先生在「秋之語」底另一段裡自己也悲秋了。他說「「人情冷暖，世 ==========第363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363 態炎凉，』這要比喻扇子，真是太對了。…熱天的時候·誰不拿把扇子？…可是，秋風起兮雁南歸，誰還要扇子，這時扇子的命運便入了多舛之途，昔為座上客，今為階下囚，如同可憐的棄婦，一失寵，打入冷宮，此時才嘗到人間的真滋味。」（8月31日新民報。)而這種命運恰巧是敵人使用的大小漢奸的遭遇，遠的不用說了，曲陽縣的特務黑蛋、黑炭等七八個人在上周在「肅正」的名義下被敵人殺了；月初，唐縣警備隊副大隊長趙貴謙僅僅因為接後藤憲兵隊長底電話慢了一點就一打二革，還有，完縣從五月份，唐縣從六月份警備隊就沒有發餉，一這些事情，都是很平常的。 自然，我們也懂得，在沉默、寂寞和憂鬱的情緒裡有時孕育著另外 一種向上的東西。在《庸報》「文藝版」我曾看到這樣作品：「我寂 寞、愁苦，在這黑夜裡，有話不敢說，我只能看星光，…我想念我底年輕的夥伴們，他們在不知名的地方，幹著不知名的事業。…」另一個人寫道，「不要悲傷，姑娘，一個熱血男兒愛他底祖國會比愛他底愛人更重的，不久·他會歸來，給你带來一個英雄的故事。」一這裡，隱約地我們聽到了敵佔區知識份子底呼聲，而且，我相信，在報紙以外，在他們底胸中，這些話會更清楚，更響亮些。 1942年底秋天來了。 在我們晉察冀，人民和軍隊並肩地愉快地生活著戰鬥著，準備迎接那翻身抬頭的年份—1943年。 而在敵佔區，卻在悲傷地笔著沉悶的秋雲，熬著愁苦的日子。我們所舉的火把會改變那裡的氣壓·愁雲會凝結得更濃，風暴就要起來了。246 246原载1942年11月3日《晉察冀日報》。现藏《人民日報》圖書館。 ==========第364页========== 1943 ==========第365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365 對目前邊區文藝工作的意見 247 最近一個時期，我聽到不少的讀者同志對文藝工作的許多意見，比如說：「邊區現實鬥爭這樣豐富，我們文藝作品底内容卻是這樣貧乏。」或者說，「文藝工作與當前的鬥爭配合不密切，沒有發揮更大的對敵鬥爭底作用。」特别是對詩，差不多到處都吵著「看不懂」，有的讀者甚至提出偏激的意見，要求報紙上不登詩。同時，我也聽到不少的文藝工作者感到苦悶，深感生活底貧乏，深感作品在讀者中不滿反映底嚴重性，感到不知如何下手寫作，而所有這些意見並不是個别人底，相當多的讀者或作者都有這種意見。 我們應當正視這些問題，把這些間題提到我們文藝界和各界同志底面前，作冷靜嚴肅的討論，打破讀者與作者、作者與作者間底隔膜，求得意見底一致。敵我鬥爭底形勢越緊張·越需要我們這樣做。 基於這種願笔、我願意發表我個人底意見，作引玉之傳。 二 我們應當研究一下邊區文藝工作底實際倩况。在這方面，我以為應當首先肯定下述雨個問題。 第一，我們邊區文藝作品底讀者底廣泛性和對文藝工作底熱烈關心都是空前的。戰前的左翼文藝作品和大後方的抗戰文藝作品雖然擁有廣大的讀者，左翼作家雖然在大眾化工作上收到一些成績，但一般地說還是局限於青年知識份子群的圈子裡的。在我們抗日根據地裡則完全不同，政治的民主與對文藝運動的扶助，及人民大眾與幹部文藝欣賞水準底提高，給文藝底發展準備了很好的條件，戲劇、音樂、美術底群眾性 247原文此處缺序號「一」 ==========第366页========== 366ㄧ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是很明顯的·就是文學作品也受到各界同志底歡迎，他們一致地喜歡參加晚會、音樂會、美術展覽會，到處找文藝書籍看。而且，他們不是看 一看就算完了的漠不關心的態度，常常是當場就發表意見，提出批評。就拿開頭我引證的那些意見來看，也是他們熱烈關心文藝工作的明證，他們已經把文藝當作他們鬥爭的武器，作他們自我教育與思想修養的武器。對待作者、文藝工作者底態度也是嚴肅的親切的，把作者當作屬於他們自己底作者看待的。這是我們新民主主義文藝發展底標誌，是我們文藝工作者底無上光榮。 第二，我們也應當肯定地說：我們邊區文藝工作者跟現實鬥爭底密切結合，我們文藝作品底戰鬥性也在逐渐加強。戰前的左翼文藝作家與今天大後方的作家對文藝運動都建立了光輝的勞績是不可忽視的，但一般地說，還是局限在狹小的圈子裡，與現實鬥爭的接觸是不夠寬廣與深入的。在我們抗日根據地裡則不同，我們檵承了和檵承著左翼文藝運動底好的傅統，發展了和展開著新民主主義文藝運動，我們生活在緊張的敵後鬥爭與新民主主義社會底巨大建骰鬥爭裡，我們很多文藝工作者是參加在各種實際鬥爭中間的，不少劇社或其他工作崗位上的文藝工作者會深入到溝線外去從事文藝活動與生活體驗，有的同志則光榮地呈獻了他底生命，為民族流盡了自已最後一滴血。反映在我們底作品裡，或多或少，或深或淺的都具有著現實的戰鬥的氣息。如果與大後方的文藝作品對照起來，更為明顯。我們底作者也是忠實於他底讀者的，注意聽取讀者意見改善自己底工作。這也是我們新民主主義文藝發展底標誌，是我們文藝工作者底光榮，也是讀者的光榮。 我們應當正確地估計這種情况，不然就會誇大了我們底缺點，影響我們對以下問題底看法。但，這也僅是一個方面，還有一個方面，即是在文藝運動底發展中仍然存在著的一些問題。 第一，我們底讀者底廣泛性也就包含著讀者底多樣性。他們底鬥爭經驗、生活歷史、文化程度、文藝鑒賞能力底高低都不相同，對文藝樣式、風格、內容、等等底喜好也不同，同時他們中間不少的人對文藝創作（演出)底整個過程也是不完全熟悉的。他們從自己底生活經驗來测 ==========第367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367 量作品與現實結合的程度，他們從自己底文化與個人喜愛來测量作品好壞或以懂不懂來量作品好壞。這自然是從來讀者都具有的權利·，也是讀者底一般規律。不過，由於他們是生活在實傺鬥爭中間，生活是異常緊張的，他們特别要求作品底強烈的政治性、戰鬥性與現實性、作品底短小精幹，直接明確的表現方法。這是戰爭要求我們的，也是戰爭環境裡讀者底特點。因此，就規定了我們底作品不合這些條件，如果稍微不合他底要求，他就厭棄，而合乎他們要求的作品就容易受歡迎。也就規定了我們應當適應讀者底要求，逐步提高他們。但不是遷就他們。又由於他們生活在實際鬥爭中間，他們把許多可歌可泣的英勇鬥爭或敵寇的殘暴幾乎看成了平常事，而文藝作品從來不可能也不必要把原來發生的事件寫得同事件本身一模一樣，經過藝術的加工，已經變成藝術作品了，他可能比原來的事件更完美更可歌可泣，更引起讀者底激動、熱愛或惱恨，但畢竟不是原來的事件了。作家必須站得比現實更高，而且有藝術的才能，才能打動他們底心坎。但他們又容易樸素地暸解現實性與真實性，容易把雖然是合理的現實的内容，如果跟他親身經歷的不一模 一樣，他又覺得不真實。由於這些原因，許多可貴的對作品的正確的或不正確的批評就產生了，某些偏激的不正當的批評或責難也產生了。這就是我們每個文藝工作者應當注意研究的讀者方面底具體情况。 第二，我們底作者同志和他底作品雖然說與現實底結合，一般地是逐漸加強了和加強著，但從全邊區範圍來看，一般作者在年齡上都是年輕的·絕大部分又都是抗戰以後才從事文藝活動的青年知識份子，只有極少數是在抗戰以前開始了文藝活動的。他們底生活經歷·鬥爭經驗，文藝修養還是在逐步提高與加深的過程中間，而任何一篇成功的作品都是經過積蓄材料，醞釀成熟，才能閃爍出思想底光芒和生動的形象來·而經過藝術加工成為文藝作品那又是要有一定的藝術修養，和一定的時間的，這是一般艱苦的細緻的創作過程。敵後尖銳的對敵鬥爭又是那樣的多變和複雜，沒有一定的生活體驗與藝術修養，是無法給以最完美的藝術的反映的。我們底弱點和困難就在這裡。比如體驗生活吧·我們是急需的，我們中間不少的同志都是從城市裡來的，過去在城市裡時，我 ==========第368页========== 368」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們曾經叫著要深入農村，深入工農士兵中間去，現在我們來到農村，而且住在老百姓家裡了，（或者在部隊裡了）我們卻又被新民主主義社會底幸福所迷惑，失去了作家應有的敏感，把許多生動的實際的現實鬥爭當作日常生活忽視過去了。有人說，這叫「熟視無睹」，並不算過份。試問我們老是想著到溝線外去，（自然應骸去，而且要多去，那裡御爭最豐富最尖銳生動。)覺得只有到那裡才能發現炫目的珍寶，而不從實際出發，實事求是地在所住的村子裡進行生活體驗，這樣的現象還少嗎？工作忙，時間不夠用是事實，我們本身沒有認真注意也是事實吧？！又如，我們有些同志對於政策與對敏鬥爭底策略底研究是異常不夠的，有的人對政治問題還是不夠關心的，使我們底作品與敵人交锋的時候，就顯得不對勁。而我們本身對語言、形式、形象底狹隘的偏愛，小資產階級思想意識思想方法，特别是感情上的某些不健康的成份也多少反映在我們底作品裡了。不可否認的，我們對讀者對象底瞭解是不夠具體的，也就影響到我們寫作時處理題材、創作手法等等問題底妥善性。另外一些在其他的實際工作中的文藝工作者，他們是經常與群眾接近，日常地參加各種鬥爭，但他們又在忙著日常工作，或者有時就不大考慮創作問題，把希放在未來的「偉大作品」上·這自然是一個損失。所有這些與偉大的現實鬥爭和讀者底要求比起未，自然就顯得趕不上，就產生了許多作品中的缺點，引起了讀者議論紛紛。這是我們每個文藝工作者應當深自反省的，也是我們每個讀者應當暸解的作者方面底具體情况。 三 根據這種暸解，我對邊區文藝工作者和讀者有以下的建議： 第一，我們應當老老實實地體驗生活，擔負一定的實際工作職務特 别是參加與群眾在一起的下層的實際鬥爭，自然是一個入現實體驗生活的辦法，但不是唯一的辦法。如果不善於觀察、研究也不一定就能收到效果。而且即便去參加實際工作，文藝工作者底武器是作品，一切體驗生活的活動應是為 ==========第369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369 了達到寫作的目的。一切可以達到這個目的底辦法都是可以採用的。從走馬觀花式的道聽塗說的辦法中解放出來，認真地去體驗活的人和人民大眾底生活，則是我們一致的意見。整風以來，收到一些成績。但顯然還不夠老實，還不夠深刻。今後，我想，首先就從我們住的村子作起吧，下决心向村民學智，從各方面深入地觀察、考察，研究，從一個人、 一戶、到另一戶，從這一類型這一階層的人，戶到另一類型另一階層的人、戶，從這一村到那一村，從這一個鬥爭到另 一個鬥爭。（同樣，從一個戰士、連隊做起吧，）晉察冀的豐富的生動的歷史是由這些人底活動與以村為單位的發展總合成的，我們就可以從這些人底活動與以村為單位底發展中看到晉察冀底發展。只有踏踏實實地辛勤勞作，我們才能積蓄起豐富的材料，才能檢查出我們底思想、情感、語言、風智等等與人民大眾有著什麼差别和多少距離，才能深入地把握現實，才能寫出真實的有血有肉的人物與事件，才不致只剩下一個空空的故事和表面的風景畫。而在「體驗生活」中整風精神必須貫徹，個人底政治的改策與策略的修養，個人思想意識的修養必須加強，並從體驗中可以得到鍛鍊也是必然的。 第二·我們在實際工作中的文藝工作者同志應當時刻不要忘了自己 手裡握著的文藝武器，不要讓它生了鏽，現實鬥爭最需要它的，不要把一切都推向新中國，新中國又有新的東西要寫了。同時，應當幫助周圍的文藝愛好者，提高他們的水準。文協文學顧問委員會也應當發揚左翼文藝運動中培養工農及新作家的光榮傅統，加強對他們的幫助，他們想寫，又常常不知道怎樣寫作，甚至生活在生動的實傺鬥爭中不知道怎樣去把握現實，寫什麼，怎樣寫，我們文協應當切實地擔負起這個任務·總結這方面的經驗。 第三，由於讀者底具體情况與敵後多變的尖銳的複雜的現實底要 ==========第370页========== 370』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求，特别是為了迅速地反映現實，與當前的鬥爭更緊密地結合，起更直接的作用·我們底作者應當注意文藝樣式的多樣性，特别注意發展最適合戰爭要求的樣式。如報告文學、活報、雜文、牆頭小說等等。 第四，我們讀者應當更善意地塑對待我們自己的作者，尊重他們，體 諒他們，鼓勵和幫助他們，我們偉大的中華民族與先進階級更應當培養自己的作家。比如，某些作品我不滿意，甚至厭惡，（像現在有些同志對詩的態度，）我們可以友誼地負責地提出意見，幫助他。諷刺嘲笑，自然不對；議論粉紛，當面不說，背後亂說，也是不對的；求成過急或者要求不登詩，那也是有害無益不能解決問題的辦法。而在作者方面，應當更好地對讀者負責任，以群眾的意見為依據檢查自己，當然，作家選擇文藝樣式，表現形式，手法、語言等等是有自由的，是不應受到干涉的，但當讀者提出了許多絕然不同的意見，即使都不正確，也應當虛心考慮。我們應當學智蘇聯作家與讀者間互相尊重的風氣·提倡讀者與作者之間的聚會、座談、通部、直接晤談，打破作者與讀者之間的隔膜。我覺得文聯號召的組織「山」與「鼓」的讀者會·應當在各地建立起來。 第五，我們應當提倡作品發表前後的批評和研究·像蘇聯作家與過 去左翼作家作過的，找工人、農民、士兵·讀自己底作品給他們聽，徵求他們底意見；或者作家們聚集在一起·討論某位元作者底某篇作品·進行研究，以進行自我教育，進一步提高自己。 第六，開展邊區的文藝批評工作，首先是根據目前已經發生的問題 作誠懇坦白地批評與自我批評。按目前的情形，讀者與作者，這一作者與那一作者之間都或多或少的有些意見，原則的與非原則的意見·如果不給以理論的與實際的解决，可能形成一個類似僵局的束面·（如有的同志就已經宣佈不看 ==========第371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371 詩)那將成為文藝理論工作者底嚴重過失·給邊區文藝工作以可以避免的損失。而且，這種文藝批評不應當只是文藝工作者進行·應當特别歡迎各方面的同志對文藝工作、文藝作品提出意見。 由於我對邊區文藝工作情形非常不熟悉·以上意見，只是初步的提出問題，是膚淺的不深刻的，也可能有些主觀片面的，甚至錯誤的。為了把這些問題正式提出來，為了使大家底意見達到一致，我還是發表了自己底意見·熱烈地期待著有更多的同志提出自己底意見，使我底這些意見得到補充、批評和糾正，展開批評與自我批評，使我們底文風整頓起來，成為對敵鬥爭總力戰的有力的一翼。我期望著在這中間學智到一些東西。248 248原載1943年3月24日《晋察冀日報》一《鼓》。现藏《人民日報》圖書館。 ==========第372页========== 1946 ==========第373页========== 第一篇文壇履痕1373 為王老栓全家復仇 一連三天我被王楠同志所寫的《仇》所吸引著，被他所敘述的事件的發展所激動，甚至於不能控制自己因蒋介石所加諸王老栓家的血海深仇而沸騰的感情。雖然如福者所介紹，作者不是一個經常寫作的文藝工作者，但是，這篇作品的政治價值和藝術成就，應當肯定地說，是我們晉察冀解放區執行毛澤東同志文藝方針的傑出成就。 王楠同志不是在寫小說，而是向我們講述一個真實的故事。這個故事所展開的場面，包括了大反攻前後許多八路軍戰士以及解放區邊沿地帶廣大人民的悲慘遭遇，它教育我們對賣國賊蒋介石只有仇恨，絕不能有幻想，它教育我們的子弟兵為保衛我們的父母兄弟妻子兒女的生命財產，必須粉碎蒋介石的進攻！而所有這些，作者不是用枯燥的說教或淺薄的「技巧」來感動讀者的，而是用極其樸素的真正士兵的語言和感情，用一個真實的事件，一個極其合理的曲折的事件的發展，來激起讀者的復仇的感情的，這是被可寶貴的。 我希笔正在各個戰線上進行緊張的自衛戰爭的子弟兵同志和全邊區的幹部與人民都來閱讀這篇報告，讓我們大家在一起為王老栓全家，為千千萬萬被蒋介石屠殺了的父母兄弟姐妹妻子兒女復仇吧！49 249原載1946年9月30日《晋察冀日報》。现藏《人民日報》圖書館。 ==========第374页========== 374』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第375页========== 第二篇遭逢魯迅 ==========第376页========== ==========第377页========== 第二篇遭逢魯迅1377 三月的租界 魯迅 今年一月·田軍發表了一篇小品，題目是《大連丸上》，記著一年多以前，他們夫婦倆怎樣幸而走出了對於他們是荊天棘地的大連 「第二天當我們第一眼看到青島青青的山角時，我們的心才又從凍結裡蠕活過來。」 「F啊！祖國！』 我們夢一般這樣叫了！」 他們的回「祖國」·如果是做隨員，當然沒有人會說話，如果是剿匪·那當然更沒有人會說話，但他們竟不過來出版了《八月的鄉村》。這就和文壇發生了關係。那麼，且慢「從凍結裡蠕活過來」罷。三月裡，就「有人」在上海的租界上冷冷的說道 「田軍不骸早早地從東北回來！」 誰說的呢？就是「有人」。為什麼呢？因為這部《八月的鄉村》「裡面有些還不真實」。然而我的傅話是「真實」的。有《大晚報》副刊《火炬》的奇怪毫光之一，《星期文壇》上的狄克先生的文章為證 「《八月的鄉村》整個地說，他是一首史詩，可是裡面有些還不真實，像人民革命軍進攻了一個鄉村以後的情况就不夠真實。有人這樣對我說：『田軍不該早早地從東北回來」，就是由於他感覺到田軍還需要長時間的學智，如果再豐富了自己以後，這部作品當更好。技巧上，内容上，都有許多問題在，為什麼沒有人指出呢？」這些話自然不能說是不對的。假如「有人」說，高爾基不骸早早不做碼頭腳夫，否則，他的作品當更好；吉須不該早早逃亡外國，如果坐在希忒拉的集中管裡，他將來的報告文學當更有希笔。倘使有誰去爭論，那麼，這人一定是低能兒。然而在三月的租界上，卻還有說幾句話的必要，因為我們還不到十分「豐富了自己」，免於來做低能兒的幸福的時期。 ==========第378页========== 378」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這樣的時候，人是很容易性急的。例如罷，田軍早早的來做小說了，卻「不夠真實」，狄克先生一聽到「有人」的話，立刻同意·責别人不來指出「許多問題」了，也等不及「豐富了自己以後」，再來做「正確的批評」。但我以為這是不錯的，我們有投槍就用投槍，正不必等候刚在製造或將要製造的坦克車和燒夷彈。可借惜的是這麼一來，田軍也就沒有什麼「不該早早地從東北回來」的錯處了。立論要穩當真也不容易。况且從狄克先生的文章上看起來，要知道「真實」似乎也無須久留在東北似的，這位「有人」先生和狄克先生大約就留在租界上，並未比田軍回來得晚，在東北學智，但他們卻知道夠不夠真實。而且要作家進步，也無須靠「正確」的批評，因為在沒有人指出《八月的鄉村》的技巧上，内容上的「許多問題」以前，狄克先生也已經斷定了：「我相信現在有人在寫，或豫備寫比《八月的鄉村》更好的作品，因為讀者需要！」 到這裡，就是坦克車正要來，或將要來了，不妨先折斷了投槍。到這裡，我又應蔽補敘狄克先生的文章的題目，是：《我們要執行自我批判》。 題目很有勁。作者雖然不說這就是「自我批判」，但卻實行著抹殺《八月的鄉村》的「自我批判」的任務的·要到他所希笔的正式的「自我批判」發表時，這才解除它的任務，而《八月的鄉村》也許再有些生機。因為這種模模胡胡的搖頭，比列舉十大罪状更有害於對手，列舉還有條款，含糊的指摘，是可以令人揣测到壞到茫無界限的。 自然，狄克先生的「要執行自我批判」是好心，因為「那些作家是我們底」的緣故。但我以為同時可也萬萬忘記不得「我們」之外的「他們」·也不可專對「我們」之中的「他們」。要批判，就得彼此都給批判，美惡一併指出。如果在還有「我們」和「他們」的文壇上，一味自責以顯其「正確」或公平·那其實是在向「他們」獻媚或替「他們」繳械。 四月十六日。250 250本篇最初發表於一九三六年五月《夜鶯》月刊第一卷第三期· ==========第379页========== 第二篇遭逢魯迅1379 《出關》的「關」 魯迅 我的一篇歷史的速寫《出關》在《海燕》上一發表·就有了不少的批評，但大抵自謙為「讀後感」。於是有人說：「這是因為作者的名聲的橼故。」話是不錯的。現在許多新作家的努力之作，都沒有這麼的受批評家注意，偶或為讀者所發現，銷上一二千部·便什麼「名利雙收」呀，「不該回來」呀，「嘰哩咕嚕」呀，群起而打之，惟恐他還有活氣，一定要弄到此後一聲不響，這才算天下太平，文壇萬歲。然而别一方面，慷慨激昂之士也露臉了，他戟指大叫道：「我們中國有半個托爾斯泰沒有？有半個歌德沒有？」慚愧得很，實在沒有。不過其實也不必這麼激昂，因為從地殼凝結，漸有生物以至現在，在俄國和德國，托爾斯泰和歌德也只有各一個。 我並沒有遭著這種打擊和恫嚇·是萬分幸福的，不過這回卻想破了向來對於批評都守緘默的老例，來說幾句話，這也並無他意，只以為批評者有從作品來批判作者的權利，作者也有從批評來批判批評者的權利，咱們也不妨談一談而已。 看所有的批評·其中有雨種，是把我原是小小的作品·縮得更小·或者簡直封閉了。 一種，是以為《出關》在攻擊某一個人。這些話，在朋友閒談，隨意說笑的時候，自然是無所不可的，但若形諸筆墨，昭示讀者，自以為得了這作品的魂靈，卻未免像後街阿狗的媽媽。她是只知道，也只愛聽别人的陰私的。不幸我那《出關》並不合於這一流人的胃口·於是一種小報上批評道：「這好像是在飄刺傅東華，然而又不是。」既然「然而又不是」，就可見並不「是在飄刺傅東華」了，這不是骸從别處著眼了麼？然而他因此又覺得毫無意味，一定要實在「是在諷刺傅東華」，這才嘗出意味來。 ==========第380页========== 380」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這種看法的人們·是並不很少的，還記得作《阿Q正傅》時，就曾 有小政客和小官僚惶怒，硬說是在飄刺他·殊不知阿Q的模特兒，卻在 别的小城市中，而他也實在正在給人家搗米。但小說裡面，並無實在的某甲或某乙的麼？並不是的。倘使沒有，就不成為小說。縱使寫的是妖怪·系悟空一個筋斗十萬八千里，猪八戒高老莊招親，在人類中也未必沒有誰和他們精神上相像。有誰相像，就是無意中取誰來做了模特兒·不過因為是無意中，所以也可以說是誰竟和書中的誰相像。我們的古人·是早覺得做小說要用模特兒的，記得有一部筆記，說施耐庵一我們也姑且認為真有這作者罷一請畫家畫了一百零八條梁山泊上的好漢·贴在牆上·揣摩著各人的神情，寫成了《水滸》。但這作者大約是文人·所以明白文人的技倆，而不知道畫家的能力，以為他倒能憑空創造，用不著模特兒來作標本了。 作家的取人為模特兒，有雨法。一是專用一個人，言談舉動，不必說了，連微細的癖性，衣服的式樣，也不加改變。這比較的易於描寫，但若在書中是一個可惡或可笑的角色，在現在的中國恐怕大抵要認為作者在報個人的私仇一叫作「個人主義」，有破壞「聯合戰線」之罪，從此很不容易做人。二是雜取種種人，合成一個，從和作者相關的人們裡去找，是不能發見切合的了。但因為「雜取種種人」，一部分相像的人也就更其多數，更能招致廣大的惶怒。我是一向取後一法的，當初以為可以不觸犯某一個人，後來才知道倒觸犯了一個以上，真是「悔之無及」·既然「無及」，也就不悔了。况且這方法也和中國人的習慣相合，例如畫家的畫人物，也是靜觀默察，爛熟於心，然後凝神結想，一揮而就，向來不用一個單獨的模特兒的。 不過我在這裡，並不說傅東華先生就做不得模特兒，他一進小說·是有代表一種人物的資格的；我對於這資格，也毫無輕視之意，因為世間進不了小說的人們倒多得很。然而樅使誰整個的進了小說，如果作者手腕高妙，作品久傅的話·讀者所見的就只是書中人，和這曾經實有的人倒不相干了。例如《紅樓夢》裡賈寶玉的模特兒是作者自己曹氣，《儒林外史》裡馬二先生的模特兒是馮執中，現在我們所覺得的卻只是 ==========第381页========== 第二篇遭逢魯迅1381 賈寶玉和馬二先生，只有特種學者如胡適之先生之流，這才把曹氚和馮執中念念不忘的記在心兒裡：這就是所謂人生有限，而藝術卻較為永久的話罷。 還有一種·是以為《出關》乃是作者的自况，自况總得占點上風·所以我就是其中的老子。說得最凄慘的是邱韻鐸先生一 「…至於讀了之後，留在腦海裡的影子，就只是一個全身心都浸淫著孤獨感的老人的身影·我真切地感覺著讀者是會墜入孤獨和悲哀去·跟著我們的作者。要是這樣，那麼，這篇小說的意義，就要無形地削弱了，我相信，魯迅先生以及像魯迅先生一樣的作家們的本意是不在這裡的。…」(《每週文學》的《海燕讀後記》) 這一來真是非同小可·許多人都「墜入孤獨和悲哀去」，前面一個老子，青牛屁股後面一個作者·還有「以及像魯迅先生一樣的作家們」，還有許多讀者們連邱韻鐸先生在內，竞一窠蜂似的湧「出關」去了。但是，倘使如此，老子就又不「只是一個全身心都浸淫著孤獨感的老人的身影」，我想他是會不再出關，回上海請我們吃飯，出題目徵集文章，做道德五百萬言的了。 所以我現在想站在關口，從老子的青牛屁股後面，挽留住「像魯迅先生一樣的作家們」以及許多讀者們連邱韻鐸先生在内。首先是請不要「墜入孤獨和悲哀去」，因為「本意是不在這裡」，邱先生是早知道的，但是沒說出在那裡，也許看不出在那裡。倘是前者，真是「這篇小說的意義，就要無形地削弱了」；倘因後者·那麼，卻是我的文字壞，不夠分明的傅出「本意」的緣故。現在略說一點，算是敬掃一回雨月以前「留在腦海裡的影子」罷一老子的西出函穀，為了孔子的幾句話，並非我的發見或創造，是三十年前，在東京從太炎先生口頭聽來的，後來他寫在《諸子學略說》中，但我也並不信為一定的事實。至於孔老相爭，孔勝老敗，卻是我的意見：老，是尚柔的；「儒者，柔也」，孔也尚柔，但孔以柔進取，而老卻以柔退走。這關鍵，即在孔子為「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事無大小，均不放鬆的實行者，老則是「無為而無不為」的一事不做，徒作大言的空談家。要無所不為，就只好一無所為， ==========第382页========== 382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因為一有所為·就有了界限，不能算是「無不為」了。我同意于關尹子的嘲笑：他是連老婆也娶不成的。於是加以漫畫化，送他出了關，毫無愛惜·不料竟惹起邱先生的這樣的凄修，我想，這大約一定因為我的漫畫化還不足夠的緣故了，然而如果更將他的鼻子塗白，是不只「這篇小說的意義，就要無形地削弱」而已的，所以也只好這樣子。 再引一段邱韻鐸先生的獨白一「…我更相信，他們是一定會糍續地運用他們的心力和筆力，傾注到更有利於社會變革方面，使凡是有利的力量都集中起來，加強起來，同時使凡是可能有利的力量都轉為有利的力量·以聯結成一個巨大無比的力量。」 一為而「成一個巨大無比的力量」，僅次於「無為而無不為」等，我「們」是沒有這種玄妙的本領的·然而我「們」和邱先生不同之處卻就在這裡，我「們」並不「墜入孤獨和悲哀去」，而邱先生卻會「真切地感覺著讀者是會墜入孤獨和悲哀去」的關鍵也在這裡。他起了有利於老子的心思，於是不禁寫了「巨大無比」的抽象的封條，將我的無利於老子的具象的作品封閉了。但我疑心：邱韻鐸先生以及像邱韻鐸先生一樣的作家們的本意，也許倒只在這裡的。 四月三十日。251 田軍作《八月的鄉村》序 魯迅 愛倫堡(IliaEhrenburg)論法國的上流社會文學家之後，他說，此外也還有一些不同的人們：「教授們無聲無息地在他們的書房裡工作 著，實驗X光線療法的醫生死在他們的職務上，奮身去救自己的夥伴的 251本篇最初發表於1936年5月上海《作家》月刊第一卷第二期。 ==========第383页========== 第二篇遭逢魯迅1383 漁夫悄然沉沒在大洋裡面。…一方面是莊嚴的工作·另一方面卻是荒淫與無恥。」 這未兩句，真也好像說著現在的中國。然而中國是還有更其甚的呢。手頭沒有書，說不清見於那裡的了，也許是已經漢譯了的日本箭内亙氏的著作罷，他曾經一一記述了宋代的人民怎樣為蒙古人所淫殺，俘獲·踐踏和奴使。然而南宋的小朝廷卻仍舊向殘山剩水間的黎民施威，在殘山剩水間行樂；逃到那裡，氣焰和奢華就跟到那裡，頹靡和貪婪也跟到那裡。「若要官，毅人放火受招安；若要富·跟著行在賣酒醋。」這是當時的百姓提取了朝政的精華的結語。 人民在欺骗和壓制之下，失了力量，啞了聲音，至多也不過有幾句民謠。「天下有道，則庶人不議。」就是秦始皇隋煬帝，他會自承無道麼？百姓就只好永遠箝口結舌，相率被殺，被奴。這情形一直檵續下來，誰也忘記了開口，但也許不能開口。即以前清末年而論，大事件不可謂不多了：雅片戰爭，中法戰爭，中日戰爭，戊戌政變，義和拳變， 八國聯軍，以至民元革命。然而我們沒有一部像樣的歷史的著作，更不必說文學作品了。「莫談國事」，是我們做小民的本分。我們的學者也曾說過：要征服中國，必須征服中國民族的心。其實，中國民族的心，有些是早給我們的聖君賢相武將幫閒之輩征服了的。近如東三省被占之後，聽說北平富戶，就不願意關外的難民來租房子，因為怕他們付不出房租。在南方呢，恐怕義軍的消息，未必能及鞭斃土匪·蒸骨驗屍·阮玲玉自殺，姚錦屏化男的能夠聳動大家的耳目罷？「一方面是莊嚴的工作，另一方面卻是荒淫與無恥。」 但是，不知道是人民進步了，還是時代太近，還未湮沒的緣故，我卻見過幾種說述關於東三省被占的事情的小說。這《八月的鄉村》，即是很好的一部，雖然有些近乎短篇的連續，結構和描寫人物的手段，也不能比法捷耶夫的《毁滅》，然而嚴肅，緊張，作者的心血和失去的天空，土地，受難的人民，以至失去的茂草，高粱，蟈蟈，蚊子，攪成一團，鮮紅的在讀者眼前展開，顯示著中國的一份和全部，現在和未來，死路與活路。凡有人心的讀者，是看得完的，而且有所得的。 ==========第384页========== 384』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要征服中國民族，必須征服中國民族的心！」但這書卻於「心的征服」有礙。心的征服，先要中國人自己代辦。宋曾以道學替金元治心，明曾以黨獄替滿清箝口。這書當然不容於滿洲帝國·但我看也因此當然不容於中華民國。這事情很快的就會得到實證。如果事實證明瞭我的推測並沒有錯，那也就證明暸這是一部很好的書。 好書為什麼倒會不容於中華民國呢？那當然，上面已經說過幾回了 「一方面是莊嚴的工作，另一方面卻是荒淫與無恥！」這不像序。但我知道，作者和讀者是决不和我計較這些的。 一九三五年三月二十八日之夜，魯迅讀畢記。22 有所感—關於一本「不夠真實」的書 蕭軍 沒有事情或是感到有點寂寞的時候·就常常要翻動自己的破書簍，那裡面好的東西是沒有，大部分是一些斷稿，殘篇，一雨頁朋友們的手跡或是書信，也有幾封寫得怪不錯的情書…有時也發見自己什麼時候剪贴下來的報紙或雜誌上的文章。那些文章，有的是講到别的，有的也關聯到自己或自己的書。 自從八月的鄉村出版到現在，快近二年了，確實也銷行了幾版。期間就有了若干讀後感和類似批評的文章在各雜誌和報紙上刊出了：有的說不骸這樣寫，不骸那樣寫；有的說太長了，太短了；有的說某個人物不夠·有個人不骸那樣寫。有的說蕭明不該和安娜戀愛，這樣使「革命」丢臉。還有人發見這書「不夠真實」，作者應該在滿洲再多住兩 252本篇最初印入《八月的鄉村》。 ==========第385页========== 第二篇遭逢魯迅1385 年，並要求作者來個「自我批判」…除開這，再就是一家御用的小報，當這書一出版就說作者「名利雙收」了。…我把這些意見一粽合，我真想來一個「自我批判」：第一，就是我不該寫這書；第二，既然有人發現了這書有「不夠真實」的地方，我就應該馬上買船票回滿洲 真的，如果能有人代我通融通融，倘·大連的「水上員警署」不把我留下，我真想回滿洲了一在滿洲的日本「集中營」裡住上二年，再回來從事寫作，我想這樣一定能「夠」真實的了。不過·說句老實話，即使文章不寫了，或是所寫的文章為了不夠真實，不前進，讀者們不讀了，我也不想去住「集中管」。即使是「不前進」，「不夠真實」，但住在上海的租界裡，總上比住「集中管」要舒服些·我想。第三，就是應骸把賣出的幾本書，用原價一我賣個書店是六折，定價確實九角收回，一燒大吉。不然，流傅下去·即使落到賣花生米的手裡包花生米也不妙，因為那還有被吃完花生米的人，偶爾看一看的危險！ 不過·這第三項無論怎樣我是辦不到了·收到的「利」呢，早就花完了；「名」呢，已經在讀者們的記憶上擦上那麼一下（好壞不論）· 一時從讀者的記憶上再擦下來，實在也並不是容易的事。前面說過，自己本要求一個「自我批判」，把自己也凑成「十大罪狀」·昭示天下·可是只湊上三項就湊不下去了。那七項只好等待愛我者來完成罷！ 記得常聽人說，人說話得講良心，我在這裡似乎也應骸講幾句良心話；就是除開那樣講的以外，當然也有一部分讀者，說這部書是不錯的，間或也說出他們自己對這書的意見—好的或惡的一我唯實很感謝他們，尊敬他們…因為他們是真摯的，對於那些被雇用的叭兒們，在小報上任意的扯蛋造謠…我也覺得他們是應該，因為既然拿了人家的薪水，當然得幹點事情，不然就有失掉飯碗的危險；只有對於一類自稱對於我是「善意的」，對書也是善意的，並且寫起文章來還「我們」「我們」的這樣人，卻使我說不出來對他們所起的感情：尊敬？可憐？ 憎惡？…好像全不對，這也只好等待此我高明的人代我說出了。253 253署名田軍。〈有所感（雜文）》，《中流》，1937年第2卷。 ==========第386页========== 386」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第387页========== 第二篇 張春橋年譜(1917-1949) ==========第388页========== ==========第389页========== 第三篇張春橋年譜(1917-1949)1389 家庭概況 張春橋祖上幾代人曾任職小官吏，家有田產，靠地租生活。 1944年11月15日，張春橋的《反省自傅》中曾經回憶了祖父張協中的倩况： 在我的記憶中和母親的述說中，祖父是一個吝嗇的虛偽的到的道德惡劣的封建主。比方，全家常年吃的是高粱麵，菜裡面很少看到油，但祖父自己卻絕然不同，經常吃掛麵、饃、肉、雞蛋，大量的芝麻油等等。曾祖母八十多了，給他要一點白糖，或是要一個燒餅都很難辦到，常常因為這樣，站在大街上罵他，「丢他的人」。對祖母，也是一樣。聽見母親說，他曾把祖母用席捲起來，倒豎好半天，以致後來神經錯亂，近似瘋癲。 他是一個偽善的人，表面上一切按「朱子治家格言」行事，「黎明即起，灑掃庭除」，但是把一家大小叫起來，做飯的去做飯了，掃院落澆花的去掃院落澆花的去了，他卻去睡覺了。晚上，讓大家都早睡（省燈油），他卻去嫖女人了。 在家裡很「厲害」，在我七八歲的時候，我記得，因為在父親箱子裡發現了纸煙嘴，叫父親罰跪。姑表兄翹課，用皮鞭打他，光著身子跪在毒熱的太陽光下。母親刚生過妹妹，就叫他去推磨。但對外，他是軟弱無能的。記得有一年經征處賠錢了，他被縣政府押起來，而且捱了打。他表現出怯弱無能，要我母親到處去借錢（平常是不准出大門的)把他弄出來。平常也不敢與人爭。 張春橋的父親張開益畢業於山東省立醫科專門學校，曾任山東省高苑縣郵政局長，吳佩孚部下師部秘書，馮玉祥的國民革命軍統監部科員·張自忠師部軍需官，開封東南部的陳留和杞縣煙酒稅局長，山東省會公安局第二棲流所所長。日本佔領濟南後，任日偽濟南警察局衛生科 ==========第390页========== 390』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庶務主任、日偏山東省保安第三團軍醫主任，1947年任國民黨濟南市戒煙院院長。 張春橋曾經回憶了父子之間的關係： 他希望我和弟弟都做醫生、郵務員、鐵路職員、報務員，「不管哪個年頭來都牢靠」。抱著一連串的幻想，對於我的參加革命，他只不同意我私去上海，我從濟南到延安，他是同意了的，並允許我把二弟带著。他當時的憂慮是：共產黨有前途，就怕國共再分裂’我們不容易見面了。 我和父親的關係是淡漠的，在去上海以前，我很少和他說話，主要原因是我討厭他「不務正業」，搞女人，而為母親的艱辛抱不平。但對父親的兒女負擔，作為一個長子，我又感到同情他，需要分一些他的重荷。從上海回來，我已學習了些社會知識，要同父親講統一戰線了，他對我也比較親近，覺得我懂了不少事情，在社會上有了名譽地位，在他的朋輩中得了讚譽。在此時間，在母親的指引之下，我開始同他在一個桌上吃飯，談一些問題。 其母宋惠卿在解放後與張春橋在上海生活。他對母親有親切的回憶： 母親對我的影響是很大的，她的不向苦難低頭的精神，不管生活多麼苦（在家有祖父。在外有父親。精神上的苦痛是極大的，又生了一群子女，弄得身體極壞，最後檢查有肺結核)。雖然我常常看到她痛苦，卻總不見她說沒辦法。她把希望寄託在一群子女身上，我們兄妹7個，是她的希望。她常常鼓勵我們要有志氣（我們在家連歎一口氣也不行)，不要學祖父那樣的「白臉奸臣」，也不要學父親那樣胡搞。 自然，她的思想並不是革命的，而是濃厚的封建思想。但她不曾阻礙過我的革命活動。在上海時，她接濟過我，我去延安 ==========第391页========== 第三篇張春橋年譜(1917-1949)1391 時，她也同情（雖然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她知道兒子是留不住 的，一方面她知道我曾私去上海，既要去延安也留不住，一方面怕敵人打過來，沒法子。父親也有這種想法)。母親的愛是我童年時期的唯一的依靠。後來，在我為黨的事業進行鬥爭的時候，我也常常想到母親，我知道她的痛苦的社會原因，徹底摧毁她們被侮辱的與被損害的社會原因，只有我們黨能夠徹底做到。 1977年4月27日，張春橋的同鄉賈蓮閣在給《人民日報》的信中揭露「張春橋家是個大惡霸」，全文如下： 编輯同志： 以華國鋒主席為首的黨中央，一舉粉碎了王張江姚反黨集團，我這老人心裡樂得就像是開了花。 我從小就跟著爹娘逃荒要飯，十三歲那年，第日子實在過不下去了，為了找條活路，爹娘把我賣給張春橋家當丫環，誰知從此進了虎狼窩。張家是有名的大惡霸地主，張春橋的父親、爺爺、老爺爺都在舊官府做官，為非作歹，横行霸道，大量出租土地，重租盤剝貧下中農。他家有六處院子，一處花園，雇著做飯的，看孩子的，打雜的。他們一家老小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花天酒地，尋歡作樂。我是給他們送吃送喝，端屎端尿，打水推磨，洗衣刷鍋的，每天起五更睡半夜，累得頭暈眼花。冬天下了大雪，幾處院子都叫我一個女孩子打掃，連屋頂上的雪都要打掃乾淨。天氣寒冷，衣服單薄，手凍腫了，腳涑爛了，他們從不過問。有一回，我暈倒在雪地裡，善寶（張春橋乳名)娘這個地主婆，揪住我的頭髮把我毒打一頓，又逼著我到大坑裡砸開半尺多厚的冰，給他們洗衣裳。在張家眼裡，我真是連個難狗都不如啊！記得有一年春天，善寶娘硬賴我偷了他家的錢，用笤帚疙瘩劈頭蓋臉打得我鼻口流血，白天罰我幹重活，晚上罰我跪在她床前，一連跪了三夜。張家的心腸比蛇蠍還毒，比惡狼還狠啊！我 ==========第392页========== 392」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到張家以後，就像進了人間地獄，死不了，活不成。他們從不叫我見爹娘的面。一天，張家叫我去宗莊給善寶老娘家送東西，俺路過家門口順便看看娘，叫善寶他娘知道了，抓住我的頭髮，按倒地下，毒打一頓。我到十八歲，他們又逼我給善寶一個四十多歲的姑父當二房，經過一個長工的幫助，我才逃出虎口。 毛主席、共產黨把我救出了火坑，讓我當家作了主人，有了說話的權利，過上了幸福日子。可是張春橋這個地主羔子，隱瞞他的醜惡家史，喬装打扮，作了「大官」，戴著紅帽子，藏著黑心肝，為了恢復他們失去的天堂，和王洪文、江青、姚文元結成 一幫，妄圖篡黨套權，復辟變天。要是他們的陰謀得逞，毛主席為俺們開創的天下就要變色，我們這些過去當過奴隸的人又要被趕進張家大院，當長工，當傭人，做丫環。俺絕不允許那種日子再回來。俺要聽毛主席的話，跟華主席走。雖然我上了年紀’也要上陣，和「四人幫」鬥，心不慈，手不軟，用俺的親身經歷控訴地主階級的彌天大罪，狠狠批判「四人幫」的反動本質，把這 四條披著人皮的狼打個稀巴攔！ 山束巨野縣夏官屯大隊貧農社員賈蓮閤254 1917年 2月，張春橋出生在山東省菏澤市巨野縣。張春橋小名善寶，在兄弟姐妹七人中，他排行老大。其兄弟都以「橋」字排行，分别是張春橋、張秋橋、張鐵橋、張濟橋、張月橋、張天橋。其中排行第四的是張佩英。 254賈蓮閤，〈張春橋家是個大惡霸〉，《人民日報》，1977年4月27日。 ==========第393页========== 第三篇張春橋年譜(1917-1949)1393 1931年 春，張春橋來到濟南。 秋，張春橋入濟南正誼中學讀初中。 1932年 4月17日，張春橋在濟南的《山東民國日報·中學生之部》發表第 一篇文章《春雨之夜》。 一個報館編輯韓嘯聲是張春橋的啟蒙老師，教給他很多投稿的技巧。張春橋後來回憶道： 後來，我發現他屋裡掛滿了女明星照片，感到他在墮落。有次，我去看他，他叫了雨輛車，就往西走，一直下來了，我才知道到了娼妓院，在裡間坐了一會兒，才知道這是他常來的地方。當晚回來，我對他失望了。 在離開濟南之前·我還幫助山東省民眾教育館的閻哲梧編過國民黨的報紙副刊。但與省黨部的人們也沒來往。這一時期異常痛苦，常常每天寫日記抒情，以夜行者自居，企求光明到底在哪裡。 1933年 春夏之交·濟南高級中學的李樹慈和張春橋等人發起成立華蒂社，創辦了《華蒂》月刊。 1944年，張春橋自述： ==========第394页========== 394』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還認識一個叫李樹慈的，他組織一個文學團體叫「華蒂社」， 據說是「WHAT」的意思，後來聽說他是藍衣社，「華蒂」就是 「中華法西斯蒂」，前此，我曾給他的刊物寫過文章（內容記得是寫三一年大水災的)，以後就不敢來往了。 1956年，他向上海市委交代個人歷史時的交代： 時間是一九三三年，我在初中讀書時，已經記不起是什麼人介紹的了，認識了李樹慈（束絲是他的筆名)。他辦《華蒂》月刊的時候，曾經約一些當時的文學青年寫稿，我也是被邀的一個，並且給他們寫了一篇稿子，内容是寫魯西水災的，據我記得這篇文章並沒有错誤，因為一九三七年我還想把它收集在一本小冊子裡加以出版。當時我的政治覺悟雖然不高，但對國民黨是沒有什麼好感的。我在自傳裡已經寫了我當時的思想情况。不過，現在看來’我當時對李樹慈這樣的人也沒有惡感，以為他是一個文學青年。 不久，我就聽到傳聞說李樹慈是藍衣社分子，感到給他寫稿是上當，就不和李樹慈來往了。 這件事我一直沒有把它當做我的一個什麼問題。這說明我對這個問題是不夠嚴肅的。 據1977年中共上海市委大批判組的<從歷史反革命到現行反革命評張春橋的反革命道路>一文披露： 早在一九三二年至一九三四年在濟南正誼中學讀書時，就和復興社特務鬼混在一起，充當國民黨密探，積極進行反共反人民的活動。他表面上參加進步學生運動，甚至寫文章大講「抗日愛國」，暗地裡卻密告領導反蔣抗日學生運動的負責人和積極分子。由於張春橋的告密，六個進步學生横遭迫害，其中一人遭到 ==========第395页========== 第三篇張春橋年譜(1917-1949)1395 嚴刑拷打，犧牲在獄中。一九三三年春，張春橋夥同復興社特務分子，在濟南發起成立法西斯蒂特務組織「華蒂社」，成為「華蒂社」的骨斡分子。他還在由復興社出資創辦的《華蒂》月刊及其他報刊上進行反動宣傳。255 1934年 初夏，張春橋從正誼中學初中畢業。 其父勸他學醫，他說：「魯迅、郭沫若原來都是學醫的，後來都搞文學去了。我也要搞文學。」 1935年 1956年，張春橋在自傳中寫道： 長時期内心很苦悶，找不到出路。同時，個人主義思想還比較突出，想著成為大作家。我懷著極大的憧憬，希望到革命鬥爭的中心之一的上海去，一來是接近革命，二來是想當作家。 5月12日，張春橋離開濟南去往上海。張春橋到上海，同崔萬秋搭上了關係。 為了謀生·張春橋為出版人張靜廬標點古籍《柳亭詩話》和《金瓶梅詞話》。然而，書稿排印之後，《小晨報》發表了<春橋標點古籍>一文·批評張春橋。原文如下： 2中共上海市委大批判组，〈從歷史反革命到現行反革命一評張春橋的反革命道路〉， 《紅旗》雜誌1977年第五期。 ==========第396页========== 396』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是年也：舊書走運，「珍本」出頭。 可恨「珍本」之類的東西，古文人忒煞作怪，不標不點，未免要使今人多費一番手腳。在這裡，施蟄存，阿英，以至章衣萍等等人便做到了一筆好生意。 至於這篇文章的標題上的那位姓張的，也許諾君還不認識。事實上，他也的確不能算做什麼「作家」；不過，因為他曾經在《太白》之類的離誌上發表過散文，而又做過一任上海雜誌公司的助理编輯，與所謂「作家」們略有交往，便也自命為作家’而且還自视為「前進的作家」了。一在文壇之邊上，這種「自得其樂」的人是很多的，對於張春橋，自亦不足怪了。 但，笑話來了！不知怎麼一來，這位自命「前進新作家」的張春橋也居然標點起舊書來，在上海雜誌公司的珍本叢書項下也當了一名標點員：他所擔任的工作，是一部《柳亭詩話》和五本《金瓶梅詞話》。 於是，張先生用他在《太白》上寫速窝的方法「速標」起《柳亭詩話》來。可是，說也笑話，他對於中國的詩實在懂得太少了。他只知道詩有五言七言，而不知一道還有四言以至長短句。而且，對於詩話的摘選詩句，有時不一定盡錄全章而常常僅提一聯或一句，他也不懂。於是，他當然有點感覺到困難。幸而，張先生畢竞是聰明的。他相信為詩總是詩，非五言一定七言·非以四句為一絕即一定以八句為一律。假如達犯這個規條，那就決不是我張春橋自己不懂而一定是《柳亭詩話》的古本印错了。根據這個定例，他就把《柳亭詩話》裡的四言詩硬派作五言或七言來標點；而把詩話裡所同時列舉的不同的詩篇裡的詩句也硬用了引號（「）而硬派作一首詩。一在這樣的方法之下，《柳亭詩話》總算標點成功了。 可是，問題是有的。當他有一次碰到了一首長短句的古風詩而發現用五言也讀不通，用七言也點不夠的時候，他就斷定了 ==========第397页========== 第三篇張春橋年譜(1917-1949)1397 《柳亭詩話》的原本是大錯誤了。於是，他就在原書上批了一個大大的「疑問符號」而附了一封信給張静廬老闆說：「原書有誤，請注意。」當下，給主编的施蟄存看見，才發現了張先生的大大的滑稽，再把以前他所標點的原書（拿）來看，又覺察滿篇都給張先生點了「破句」而簡直無一是處了。於是，施先生笑而張老闆怒。三十大洋馬上送去，對他說，「你標點得實在太不成語，這三十元聊以酬過目之勞；以後則不敢請教了。」在這情形之下，張春橋飯碗既告破碎，而五本《金瓶梅（詞話）》的標點生意也就被拿。 自然，張先生會得光火起來的。他決不怪自己的錯誤，而以一種「前進的」姿態向張静廬老闆和施蟄存先生開起火來，他寫了一封「義正辭嚴」的信給上海雜誌公司，大意是說，「標點古書，實系市儈行為，欺騙讀者，貽害大眾，尤非淺鮮，且該項珍本乃由施某编輯，更令人不齒，早知如此，我亦不願加入矣…」云云。 張老闆一看此信，不禁哈哈大笑，卻幽默地說道：「原來標點得不錯，那麼『欺騙讀者』和『貽害大眾』之罪或者還可以减少一些。如果像張春橋那樣的亂標亂點，那才十足的『欺騙讀者』「貽害大眾」了呢！」 可是，張静廬的損失畢竞也不少’重新叫人標點過，已經煞費力量了，（因為事先不察，已經付排部分）而等到《柳亭詩話》印出的時候，張老闆又發現張春橋的亂標誤點的遺跡還有不少未能全勘正，因此害他吃了《國聞週報》一刀；而且對於讀者，畢竞也非常抱憾呢。（聽說，現在這部《柳亭詩話》下集已 由施整存重校付印，以免再蹈覆辙也。)256 1944年，張春橋任《晉察冀日報》副總編時，曾經評述這一段往事 26豈以，《張春橋標點珍本記》，1935年11月18日，上海《小晨報》。 ==========第398页========== 398」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說：「到了上海·中間給上海幹過一個月的編輯，要我標點古書，我幹不了，也不願幹。」 本年，張春橋加入「左聯」和「中國社會科學家聯盟」。 1936年 3月15日·張春橋化名「狄克」，寫了《我們要執行自我批判》·發表在雀萬秋主福的《大晚報》副刊《火炬》上。 4月下旬，張春橋給魯寫信，解釋他寫《我們要執行自我批判》的意圖。「關於我那篇文章，所以要寫它，是由於當時讀到《新文化》以及其他刊物上對於某些作品的忽略或批評的不夠，先生知道的，是一片『好心」。我希望我們底批評家多作一點工作，對於讀者作者都有益的。」1956年，張春橋說：在個别文章中，比如在一篇論批評和自我批評的文章中·說到了蕭軍的《八月的鄉村》還有缺點，提到蕭軍從東北跑回來之類的話，受到了魯迅的批評，他說著對敵人有利。這件事，和當時的兩個口號的爭論聯繫起來看，我確也有些盲目的宗派情緒，魯迅的批評還是對的。在雨個口號的爭論中，我是擁護國防文學這個口號的。 4月，加入中國共產黨。257 1937年 8月·張春橋在上海《立報》副刊上發表了一篇連載五天的小說《別動隊來了》。在《立報》上發表了一篇《武装民眾》。 27在張春橋1950年親筆真窝的《随歷表》上，「何時何地何人介绍入黨、候補及轉黨年月」 一欄，這磨窝道：1936年4月在上海經關成志、林福生介始入黨。1938合8月在延安經顧光鬥、雄飛介绍重新入黨。1929年2月轉正。 ==========第399页========== 第三篇張春橋年譜(1917-1949)1399 張春橋在自傅中回憶道： 「八一三」後，上海完全處在戰爭的環境裡，在全面抗戰的高漲的革命熱潮中，人們紛紛離開上海到內地去作宣傳工作。當時·我也就考慮起來：留在上海呢？還是到別處去？留在上海怎麼辦？不然又到哪裡去？一留在上海，社會關係很少，認識的人都陸續離開，書店營業都完了，雜誌停刊，報紙縮小篇幅’靠寫文章生活，將不可能了。除上海之外，我熟悉的地方只有濟南。於是我和黨的組織商量，黨也同意。於是我一方面向家裡寫信要路費，一方面不放棄工作，組織上介紹我去阿林匹克電影院難民收容所。所内難民成分大部是工人，有許多是我認識的。在那裡工作的都是文化界救國會的人們，分工上我負責青年工人的政治教育，講些時事問題。…生活是艱苦的，和難民吃一樣的壞米，沒有一點菜。但我並不感到苦，因為革命熱情鼓舞著我，那些青年工人的熱情鼓舞著我。 10月12日，張春橋在《山東民國日報》上發表了一篇連載作品《血火中的上海》。 12月18日，張春橋離開上海返回濟南。 其父張開益要求張春橋將張秋橋送回山東巨野。張春橋後來回憶說： 我告訴了吳（编者注：吳組缃)，就去鄉下，一方面送弟弟，一方面想看鄉下的情形，「到民間去」的口號喊了很久了，我想去實行一下，到家裡，住了幾天，就去外祖母家裡，看到了幾次水災後破產了了農村。和三舅家的二表兄談了很多，他是吉鴻昌同志的部下，當過很久的兵，在吉部當炮兵排長’和紅軍打過仗，聽他說，隊伍曾經嘩變一次，到紅軍那邊，剛剛接上頭，聽了紅軍女兵的講話，國民黨軍隊追來，就沒有去成。跟他商量組織遊擊隊的事，他沒信心，說日本人還沒來。而我也沒辦法，憑著書 ==========第400页========== 400」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本上的一點知識，是不頂用的。回到縣城，幫助鄉師學生搞戟劇 (我伯父在那裡教書)·在廟會上進行了一些宣傳工作。 張春橋在《救亡日報》上讀到陝北公學校長成仿吾與延安抗日軍政大學校長林彪共同署名的招生啟事與延安的通部。張春橋有了想去延安的念頭，於是與張開益商量。父親不同意。 他最初說還是去找吳組缃或在韓複渠這裡做些事好，太遠了不好。一方面對國共合作不夠信任。我就向他說明，不是一天雨天就要破裂的，以後的天下不會再是蔣介石一個人的了。又用我在家如敵人來對他不利，並以我願把二弟帶走，减少他的負擔感動他。談了雨個晚上，他終於答應了。 當即返回家鄉，又說服了母親，拒絕了祖父要我留在家裡’結婚種地的意見。他說：打日本重要，但有很多人去打了，少一個你不要緊。我說，都向（像）你這樣怎麼辦？最後’他同意了，在寫去西安的護照時，為二弟起名「張繼紅」，以為紀念。 12月中句，張春橋離開濟南，12月底抵達西安。 1938年 1月7日，張春橋到達了延安。 2月初，張春橋被分配到陝北公學政治部，任校刊褊委會秘書。4月5日，在丁玲和舒群主福的《戰地》上發表《韓複榘》一文。5月21日·在《抗戰文藝》上發表「延安通訊」<漢奸吉思恭>。8月，加入中國共產黨。 本年，張春橋在延安出版《在鞏固和擴大中的陝北公學》。 ==========第401页========== 第三篇張春橋年譜(1917-1949)1401 1939年 2月，張春橋被調到陝北公學關中分校校部，任校刊編委會宣傅部長。 12月，張春橋被任命為華北聯合大學宣傅科長，後來調任生活指導科長。 1942年 張春橋任晉察冀邊區北嶽區黨委宣傅部宣傅幹事。 3月24日，張春橋在《晉察冀日報》發表〈對目前邊區文藝工作的意見〉。 邊區開展批評的文藝至上主義的整風運動。整風運動中，張春橋自述： 我開始認識到了自己的一些毛病，主要的個人英雄主義和政治上的左傾幼稚病。整風以後，我也開始有勇氣批評别人了。在整風告一段落後，我到了文藝學院文學系，有勇氣和人性論作論爭就是一例。 1943年 9月，張春橋到中共中央晉察冀分局宣傅部任宣傅科副科長。 秋，張春橋在北嶽區黨委認識後來成為妻子的文靜，兩人正式確定戀愛關係。 ==========第402页========== 402ㄧ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1944年 4月，張春橋被調去《晉察冀日報》·任報社褊委會委員。5月，參與褊輯出版《毛澤東選集》。 6月·張春橋任《晉察冀日報》和新華社總分社副總褊。 1945年 9月，張春橋任《晉察冀日報》褊輯部部長。 1946年 5月24日·張春橋任華北聯合大學文藝學院新聞系系主任。本年，張春橋與文靜結婚。 1947年 11月18日，張春橋任《新石門日報》總褊輯。 1948年 中共石家莊市委批評張春橋的「個人主義的驕情緒」。1954年6月19日，張春橋在<自我檢討>中說： ==========第403页========== 第三篇張春橋年譜(1917-1949)1403 狂熱性和主觀片面性的發展需要適當的氣候和土壤，這就是個人主義的驕傲情绪，這對我來說是有歷史根源的。—一九四八年在石家莊市委工作時，和市委個別領導同志的關係也曾經變得不 正常，受到批評。後來老實了一些。28 10月，張春橋與文靜回到濟南。 1949年 張春橋離開晉察冀地區前往上海，組織上對他在石家莊期間的表現做了如下評價： 一、理論水準高，肯用腦子思考問題，掌握政策較穩重。但受理論 水準和實際工作經驗缺乏的限制，雖能較敏銳地發現問題，解决問題時顧慮多，不能及時判斷，在堅持或反對某項意見時，有時表現不夠堅决。 二、對黨忠實，工作認真負責。但作風不夠群眾化，表現孤僻，對 幹部不夠熟情和關心，不能將嚴肅性和靈活性很好地結合起來。因此常常不能夠將敢不去團結好，造成許多可以避免的損失。同時，幾年來對新聞工作不夠安心，雖然每次都能服從了組織的决定·總希笔改任其他工作。這些缺點的思想根源主要是小資產階級的個人英雄主義的殘餘還未克服。 三、個人學智較經常，並能聯繫實傺，但對周圍同志的學智幫助 很少。 四、生活艱苦樸素。 28史雲编著，《張春橋姚文元實傳：自傳、日記、供詞》，三聯書店（香港）有限公司出 版，2012，第89頁。 ==========第404页========== 404』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張春橋著作目錄(1932-1946) 1.張春橋：《春雨之夜》，山東《民國日報·中學生之部》，一九三二年四月十七日。 2.春橋：《為國捐軀》(3-5)·山東《民國日報·潮水》，一九三二年四月廿二日，四月廿九日，五月六日，五月廿七日。 3.春橋：《愛痕之一》，山東《民國日報·中學生之部》，一九三二年 五月十五日。 4.張春橋：《這一天》，山東《民國日報》，一九三二年五月計九日。 5.春橋：《漫談》，山東《民國日報》，一九三二年九月廿二日。 6.春橋：《學校生活素描一宿舍速寫》，山東《民國日報》，一九三二年十二月計一日至甘三日。 7.春橋：《學校生活秦描一早操》，山東《民國日報》，一九三二年十 二月計五日。 8.春橋：《學校生活素描一代數班》，山東《民國日報》，一九三二年 十二月廿六日至廿七日。 9.春橋：《學校生活素描一放假之前》，山東《民國日報》，一九三二年十二月計八日。 10春橋：《學校生活素描一離别之夜》·山東《民國旧報》，一九三 二年十二月廿九日。 11張春橋：《銀鈴》，《華蒂》，一九三三年創刊號。又載於《婦人書報》六十期，一九三四年三月計五日。 12張春橋：《秋》，《華蒂》，一九三三年第二期。 13.春橋：《失業的人》，上海《新詩歌》二卷二期，一九三四年七月 六日。 14.張春橋：《另一個問題》，上海《中華日報》，一九三四年七月十 六日。 15.張春橋：《濟南文藝簡報》·上海《中華日報》·一九三四年七月二日。 ==========第405页========== 張春橋著作目錄(1932-1946)1405 16.張春橋：《相聲》，上海《中華日報》，一九三四年八月二日， 17.張春橋：《濟南底報紙副刊一覽》，上海《中華日報》，一九三四年 八月七日。 18.張春橋：《關於拉丁中文的》，上海《中華日報》，一九三四年九月 十五日。 19.張春橋：《論詩意》，上海《中華日報》，一九三四年九月廿八日。 20.張春橋：《答覆》上海《中華日報》，一九三四年九月二十九日。 21.張春橋：《印象帖》，上海《中華日報》，一九三四年十月一日。 22.張春橋：《山東底方言》，上海《中華日報》，一九三四年十月八日。 23.張春橋：《回讀屋跟文學青年》，上海《中華日報》，一九三四年十月十三日。 24.張春橋：《我怎樣答覆他們》，上海《中華日報》，一九三四年十一月六日。 25.張春橋：《關於臧克家》，上海《中華日報》，一九三四年十一月二 十九日。 26.張春橋：《折扣的說話》，上海《中華日報》，一九三四年十二月 十日。 27.張春橋：《俺們的春天》，上海《文學季刊》一卷四期，一九三四年 十二月十六日。又見《新文學大系》續福。第八集《詩集》（香港版)。 28張春橋：《布的交易一用濟南話寫作的實驗》，上海《太白》一卷 八期，一九三五年一月五日。 29.張春橋：《濟南》，《中學生》一期，一九三五年一月。 30.張春橋：《濟南話劇界歡迎熊佛西先生記》，南京《中央日報》，一 九三五年三月計四、三月卅一日。 31.張春橋：《明湖春色》，南京《中央日報》·一九三五年四月 六日。 32.張春橋：《俺們山東人》，上海《漫畫與生活》一卷二期，一九三五年五月。 ==========第406页========== 406』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33.春橋：《女性的悲劇》，上海，《新藝》二卷十三期，一九三五年四月二十日。 34.張春橋：《半瓶子醋》，上海《漫畫漫話》一卷三期，一九三五年六月。 35.張春橋：《行之端》，上海《大晚報》，一九三五年六月六日。36張春橋：《林相士》·上海《創作》一卷一期，一九三五年七月十五日。37張春橋：《土槍射手》，上海《大晚報》，一九三五年七月十八日。 38.張春橋：《驅逐》，上海《太白》二卷九期，一九三五年七月二十日。39張春橋：《我控新》，上海《大晚報》，一九三五年八月十五日。 40.張春橋：《講故事》，上海《時事新報》，一九三五年九月七日。 41.張春橋：《明星》，上海《申報》，一九三五年九月十八日。 42.張春橋：《鄉愁》，上海《時事新報》一九三五年九月廿四日。 43.張春橋：《新》·上海《時事新報》，一九三五年十月七日。 44.張春橋：《晚秋》·上海《時事新報》，一九三五年十月十六日。 45.張春橋：《窘》，上海《時事新報》，一九三五年十月廿五日。46張春橋：《金線泉邊》，上海《申報》，一九三五年十月卅一日。 47.張春橋：《老人樣的少年》，上海《申報月刊》四卷十一期，一九三 五年十一月十五日。 48.張春橋：《作家的生活》，上海《立報》，一九三五年十二月十七日。 49.狄克：《老鴉與胡適》，狄克，上海《知藏》一卷五期，一九三六年 二月一日。 50.水晶：《八月的鄉村》，（書評），上海《書報展笔》一卷四期，一 九三六年二月十日。 51.狄克：《漫畫是圖畫的武装》，上海《漫畫與生活》一卷四期，一九 三六年二月一二十日。 52.張春橋：《我還有一雙眼晴》，上海《申報》，一九三六年二月七日。53張春橋：《草原之歌》，上海《申報·每週增刊》一卷八期，一九三 六年三月一日。 54.狄克：《我們要執行自我批判》，上海《大晚報》，一九三六年三月 十五日。 ==========第407页========== 張春橋著作目錄(1932-1946)1407 55.狄克：《革命的詩歌》，上海《立報》，一九二六年四月八日。56狄克：《也是文學的管見》，上海《立報》，一九三六年四月十一日。 57.張春橋：《讀者想不到的》，上海《漫畫與生活》一二卷一期，一九 三六年五月。 58.狄克：《把孩子領向哪裡》，上海《文學青年》一卷二期，一九三六年五月五日。 59.張春橋：《<光明>》一文藝新刊集評》，上海《東方文藝》一卷三期，一九三六年六月廿五日。 60張春橋：《紀念高爾基》，上海《生活知識》二卷四期，一九三六年 七月五日。 61.狄克：《吃飯之外》，上海《立報》，一九三六年七月十五日。 62.張春橋：《潮》，上海《今代文藝》創刊號，一九三六年七月二十日。63張春橋：《加速度，列車！》，上海《現實文學》一卷二期，一九三 六年八月一日。 64.張春橋：《海燕》，上海《文學界》一卷三期，一九三六年八月十九日。 65.狄克：《自己與群眾一評臧克家的詩》，上海《立報》，一九三六年八月十九日。 66.張春橋：《一個關裡人的紀念辭》，張春橋，上海《立報》，一九三 六年九月十八日。 67張春橋：《紀念九一八》，上海《文學大眾》一卷一期，一九三六年 九月。 68張春橋：《一個土匪》，上海《文學大眾》一卷一期，一九三六年 九月。 69.張春橋：《多作些連續圖畫吧！》，上海《漫畫世界》二期，一九三 九年十月。 70.春橋：《魯迅先生斷片一我的悼念》，上海《大晚報》，一九二六年十一月九日。 71.春橋：《從洋人打死人力車夫說起一「驕子」和「下等人」》·上海《大晚報》，一九三六年十一月十日。 ==========第408页========== 4o8』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72.張春橋：《論通部員運動》，上海《時淪》一卷二期，一九三六年十 一月二十日。 73張春橋：《小說家座談會第二次記錄》·張春橋記錄並發言，上海 《小說家》一卷二期，一九三六年十二月一日。 74.張春橋：《要求作品通俗化》，上海《大晚報》，一九三六年十二月 八日。 75.張春橋：《雨》，上海《申報》，一九三六年十二月甘五日。 76張春橋：《先行者，你安息吧》，上海《熱風》一卷一期，一九三七年一月。 77狄克：《炮臺》，上海《民族文藝》一卷一期，一九三七年一月。78狄克：《明天的太陽》，上海《民族文藝》一卷二期，一九三七年二月十五日。 79,春橋：《速离紅蘿葡》，上海《熱風》終刊號，一九三七年三月。80春橋：《關於語言》，上海《語文》一卷三期，一九三七年三月。 81.張春橋：《生活吧迎著春光一寫給你跟我自已》，上海《申報週刊》，二卷十期，一九三七年三月十四日。 82.張春橋：《要有計劃地工作》，《通俗化問題討論集》第二集，一九 三七年七月。 83張春橋：《用武力回答武力一紀念八一反戰節》，上海《立報》， 一九三七年八月一日。 84張春橋：《七月八日晚上》，上海《中流》二卷十期，一九三七年八月五日。 85張春橋：《槍斃間諜》，上海《立報》，一九三七年八月十日。86張春橋：《别動隊來了》，上海《立報》·，一九三七年八月二十日。 87.張春橋：《怎樣對付漢奸》，上海《立報》，一九三七年八月廿 一日。 88張春橋：《武装民眾》，上海《立報》，一九三七年九月三日。 89.張春橋：《中國為什麼勝利的？一報告文學》，上海《國聞週報》戰時特刊第十六期，一九三七年十月四日。 ==========第409页========== 張春橋著作目錄(1932-1946)I409 90.張春橋：《血火中的上海》，山東《民國日報》·一九三七年十月十 二日。 91.張春橋：《韓複榘》，漢口《戰地》一卷一期，一九三八年四月五日。 92.張春橋：《漢奸吉恩恭（延安通訊）》，漢口《抗戰文藝》一卷五期，一九三八年五月。 93.張春橋：《在鞏固和擴大中的陝北公學》，七十八頁，一九三八年延安出版。 94.張春橋：《秋天在平原上》，《晉察冀日報》，一九四二年十一月 三日。 95.張春橋：《對目前邊區文藝工作的意見》，《晉察冀日報》，一九四 三年三月廿四日。 96張春橋：《為王老栓全家復仇》，《晉察冀日報》，一九四六年九月 三十日。259 29上述著作年表參考了葉永烈的《張春橋傳》，時代文藝出版社，1993。 ==========第410页========== 410」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張春橋研究文獻（1976-2011) 一、專著 1.葉永烈，張春橋傅，時代文藝出版社，1993。 2.丁笔，王洪文張春橋評傅，香港：明報月刊社，1977。 3.子平，張春橋黑獄22年，第1版，香港：環球實業（香港）公司，1998。 4.史雲福著，張春橋姚文元實傅：自傅、日記、供詞，香港第1版，香港：三聯書店（香港）有限公司，2012。 5.王張江姚專案組·王洪文、張春橋、江青、姚文元反黨集團罪證[北京市]：中共中央辦公廳，1976-1977。中共中央檔，中發[1976]24號[v.1.];中共中央檔，中發[1977]10號[v.2.];中共中央檔，中發[1977]37號[v.3.1。 6.中國科學院哲學社會科學部文學所圖資室，「四人幫」資料彙集，1932-1946：供批判用，哲學社會科學部文學所圖資室褊。[北京]·1976。 7.中國科學院哲學社會科學部文學所圖資室，《「四人幫」·資料續集，1932-1946：供批判用》，1976,11。 ==========第411页========== 張春橋研究文獻(1976-2011)141 二、論文 1.韓進廉，工人階級不容污蔑一析張春橋的反動詩《俺們的春天》 [J,河北師大，1976，（5)。 2.桑逢康，從「蛀蟲」到「叭兒」一評張春橋在三十年代的醜惡表演 [J,人民文學，1976，(8)。 3.魯迅痛打落水狗張春橋[·廣西師範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76，(10)。 4.狄克，老投降派張春橋（狄克)的罪證一我們要執行自我批判[)，開封師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76，(5)。 5.程展，反革命文化「圍剿」中的一支毒箭一批張春橋的黑詩《俺們的春天》[)，詩刊，1976，(11)。 6.藍少成，三十年代文壇鬼蜮一張春橋，廣西師範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76，(12)。 7.潘頌德，從《濟南》看張春橋的賣國賊嘴臉[J]，開封師院學報（哲學 社會科學版)，1976，（6)。 8.甘為，張春橋三十年代的真面目凹吉林大學社會科學學報，1976，(6)。 9.魯迅痛打落水狗張春橋[J,四平師院，1976，（4)。 10.張春橋大捧蔣介石的一篇「妙」文[J，四平師院，1976，（4)。 11.山之丁，老投降派的印記一批判張春橋的黑詩《俺們的春天》[J， 廣西師範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77，（1)。 12.一個日本軍國主義走狗的自供狀一評張春橋的反動文章《濟南》 [J川，文史哲，1977，(1)。 13.評歷史上的張春橋[J,文史哲，1977，（1)。 14.廣西師院中文系大批判組，張春橋是貨真價實的老反革命[J，廣西師 範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77，（2)。 15.司燕中，從《林相士》看張春橋的醜惡嘴臉[J]，廣西師範大學學報 (哲學社會科學版)，1977，（2)。 ==========第412页========== 412」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16.評張春橋在魯迅逝世前後的醜惡表演J，文史哲，1977，（2)。 17朱懌，潘美忠，白紙黑字還本相一揭批國民黨特務張春橋三十年代的部分黑文，江蘇師院學報，1977，(2)。 18謝竹，一個「國防詩歌」的黑標本一批判張春橋的黑詩《我還有一 隻眼晴》J,詩刊，1977，(3)。 19.秦家琪，「獻媚」與「繳械」的罪證一評張春橋三十年代的幾篇黑文，南京師大學報（社會科學版），1977，(1)。 20.王保生，張大明，一個不折不扣的歷史反革命一張春橋三十年代反動文章剖析，歷史研究，1977，(2)。 21.劉之江，一打一捧本相畢露一從張春橋圍繞魯迅逝世前後的活動看 他的反革命嘴臉[J，中央民族學院學報，1977，(2)。 22.一個老反革命的狂吠一評張春橋的反動黑文《驅逐》，破與立，1977，(2)。 23.單演義，從《草原之歌》看張春橋的反動嘴臉[J]，破與立，1977， (2)。 24.楊一凡，擁蔣反共的拙劣表演 批判張春橋黑詩《俺們被攢 著》，黑龍江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77，(Z1)。 25.齊努力，張春橋是無產階級專政的叛徒[J刀·廈門大學學報（哲學社會 科學版)，1977，（Z1)。 26.鄭松錕，漢奸與奴才的自供状一評張春橋三十年代的反動文章《濟 南》·廈門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77，(Z1)。 27.王建琦，一個國民黨特務的反動宣傅—評張春橋黑文《中國為甚麼 勝利的》[J·山東師院學報（社會科學版)，1977，（Z1)。 28.齊武吉，老反革命的又一罪證一剖析張春橋的反共小說《一個土 匪》[U,吉林師大學報，1977，(Z1)。 29.潘家一，國民黨鷹犬的一份自供狀一批判張春橋的反動黑文《學校 生活素描》，山西師院，1977，(Z1)。 30.史明，「說不出來的」特務心情一評張春橋一篇「悼念」魯迅的文 章[J]，天津師院學報，1977，（4)。 ==========第413页========== 張春橋研究文獻(1976-2011)1413 31.反共反人民反革命的鐵證一批判張春橋三十年代的反動劇本《匪區之夜》[)·江西師院，1977，(4) 32.張聿溫，張春橋的「苦悶」[J,山東文藝，1977，（9)。 33艾斐，在「論詩」煙幕中射向魯迅的暗箭一揭露張春橋假借論詩攻 擊魯迅的反革命勾當J,詩刊，1977，(9)。 34.陸維天，清算張春橋「罵殺和捧殺」魯的反革命罪行[，新疆大學 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77，（Z1)。 35.朱嘉棟，老反革命分子的又一份罪惡見證一評國民黨特務張春橋的《〈作家〉讀後感》]，山東院學報（社會科學版)，1977， (5)。 36.張佐良，康生抖落江青、張春橋的老底[J]，中國民改，1996， (5)。 37.蕭軍，我與張春橋、馬蜂的一次「决鬥」[J]，前進論壇，1997， (4)。 38.陳東林，魯迅與張春橋一「狄克」文章發表的前前後後J)。黨史博 覽，2001，(11)。 39.王科·張春橋挨打及其他J,文學自由談·2003，（6)。 40.劉金，「張春橋挨打」之我見，文學自由談，2004，（2)。 41.梁紅伍，康生死前為何揭發江青和張春橋[J]·百年潮，2006， (9)。 42.張稚廬，蕭軍與張春橋、馬吉峰的决鬥[J，春秋，2007，（2)。 43.紀維周，蕭軍與張春橋决鬥純屬誤傅和偽造！[)。魯迅研究月刊·2008,(8)。 44.毛毛，周恩來：張春橋是叛徒[J·廣東黨史，2010，（6)。 45.李小婉，他發表了魯迅批張春橋的文章J，鐵軍，2011，（10)。 ==========第414页========== 414」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後記 今天，一段特殊的歷史之所以能夠復現在讀者面前，應該由衷地感謝臺灣西西弗斯文化出版公司的領導與福輯，他們放眼歷史時空，立意文化積累，獨具真知灼見，勇檐人間道義，支持叢書的出版。 任何時代的學術研究總是包含著或隱或顯的當下關懷，但是這種指向不應該成為現實政治需要的工具，以至直接成為政治服務的附庸。中國近現代史學者楊奎松認為：「學術研究依據的是理性和科學，追求的是真實和真理，它是服從於或服務於人類歷史進步的大目標和大理想的·因而也是超越於現實政治和眼前目標的。一方面，歷史本身沒有正面或負面的問題，歷史有的只是史實；另一方面，相對於社會進步而言，歷史研究的重要功能是揭示歷史發展的複雜性，特别是要將那些嚴重阻礙了歷史進步的情况真實地還原出來，以警示後人。」26楊奎松在這裡談到「要將那些嚴重阻礙了歷史進步的情况真實地還原出來，以警示後人」這句話對於揭示「文革」研究的歷史意義來說，不啻為洪鐘之轟鳴。 中共黨史專家蕭冬連認為，中國當代史研究中普遍存在著的難題是，很難尋求到共識。面對如此情形，如果反思中國當代史研究的状况則發現：「一百個人有一百個中國當代史，雨極化的看法俯拾即是。要麼一味地歌功頌德，回避問題，遮蔽真相；要麼一概罵倒，不屑於暸解歷史的複雜性。」無疑，這雨種態度都有問題。他認為：「當代中國史研究第一位的任務是追尋歷史真相·揭示以往由政治宣傅所遮蔽的事實；但追尋真相不等於一切都「反著看」、「倒著看」，最後的判斷只能是依據事實。我想要取得起碼的共識，最好的辦法是對歷史有起碼的同情理解，首先弄清『是什麼」和「為什麼」的問題，著重於發掘歷史本身的邏輯，不作過度解讀，也不急於作簡單的道德價值評判。」261他 20楊奎松，〈歷史研究是對人的研究〉，《中華讀書報》，2013年7月10日，第13版。261蕭冬連，袁训會、徐書鳴採訪，《中共歷史上的五次轉轨一共識網專訪蒲冬速》，2013 年8月12日。共識網：http:/www.21ccom.net/articles/lsjd/1sjj/article2013081089531.html ==========第415页========== 後記1415 在寫作《國步艱難：中國社會主義路徑的五次選擇》的時候，就是秉特這樣的學術態度。近三年時間裡，蕭冬連先後看了幾千份檔資料·力求每一判斷都立於堅實的材料之上。對於中共黨史研究，只有堅特這樣嚴謹的研究態度和方法，才有獲得信史的可能，也才能擺脫黨史研究說教式、歌德式、傅奇式的刻板印象。 歷史虚無主義的存在有很多原因：有的涉及學風問題，不秉持實事求是的態度；有的理論先行，不強調腳踏實地的調查研究；有的囿於個人情感和利益偏見·跳不出自身侷限看問題；有的則是沒有接觸到歷史真相的基本史料，浮於空乏的印象與道聽塗說。歷史學家薑義華認為：「真正的歷史虚無主義，其實是不懂得自己的歷史，不敢正硯自己的歷史。不懂得中國今天的發展都是從歷史發展而來的，我們今天創造歷史，也不可能脫離過去主客觀的各種條件，因為人都生活在歷史聯繫中。我們要知道自己究竟能怎麼樣，這取决於我們能利用多少歷史遺產，取决於我們在多大程度上能夠進行新的創造，這要求我們必須對自己的歷史有深刻的暸解。不懂得尊重歷史，不知道我們真正的歷史·這 才是歷史虚無主義的表現。」262 西西弗斯文化出版公司的諸位先生勇檐道義，相信其令名美譽將隨這些史料傅頌於學界，並獲得有識者的認可。 約翰·西西弗斯2014年3月13日 22薑義華，<研究歷史要懷有敬畏之心>，邵思思採訪，2013年11月12日。共識網：http:∥www.21ccom.net/articles/rwcq/article_2013111295155.html ==========第416页========== ==========第417页========== 國家圖害館出版品預行編目 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約翰。西西弗斯編撰.臺北市：西西弗斯文化，2015.12 面；公分-（文革風雲叢書；4） ISBN978-986-91545-5-0(平装) 1.言論集 078 104018264 文革風雲叢書04PC0472 張春橋的革命之路：濟南·上海·延安・晉察冀 編 撰/約翰·西西弗斯叢書策劃/約翰·西西弗斯、李佳責任編輯/杜國雜圖文排版/周政緯封面設計/楊廣榕 出版發行/西西弗斯文化出版總經銷/聯合發行股份有限公司 231新北市新店區寶橋路235巷6弄6號4F 電話：+886-2-2917-8022傅真：+886-2-2915-6275 2015年12月B0D一版 定價：550元 版權所有翻印必究 Copyright2015 by Sisyphus Publishing Printed in Taiwan All Rights Reserved ==========第418页========== ==========第419页========== ISBN978-986-91545-5-0 9789869154550 00550 建藍分類史地傳記/人物 我們知道：民族革命戰爭不是有了大都市裡的觉醒大眾就可以得到最後勝利的，我們需要全民總動員，因而，對於農民大眾的教育和组織工作絕不能夠放棄。…敵人對於我們的進攻正在加緊，把全國大眾組織教育是文化人底義務· 張春橋：〈論通訊員運動)（摘錄） 完整原始史料編撰與整理。本鲁編撰張春橋青年時期的作品，起訖時間為1932~1946年。是首次結集出版、最為群壶完備的張春橋文集·内容是張春橋在湾南、上海、延安、晉察翼四個地方的作品最集，敘述曲折起伏的革命道路·本雪編撰的目的，在於通過發掘原始文献，引導公眾去認識一個更全面、立體丶複雜的張春橋· ==========第420页==========